5 被痛批的指揮官

第5章 被痛批的指揮官

哨聲讓大原監督的視線重新回到賽場。

【15：17】井闼山反超三分，青神搶回發球權。

佐久早突然打了個寒戰，有氣無力地出聲，“前輩，我總有種不安的預感。”

“你的預感一向都挺悲觀的啊。”三年級主攻笑着想拍佐久早的肩，被他一個激靈躲開。

“是真的，你看旁邊那些青神的人。”表情都很凝重，好像要有什麽不得了的事情發生。

“什麽啊，不就是對面的二傳要發球了嘛？”幾人的視線穿過網洞，看向站在端線後中間位置的八神。

八神雙手持球，将排球擋在自己下半張臉之前。視野中，在模糊的排球曲面輪廓之上，對面的站位一覽無餘。

“勝利是屬于我們的，你們覺悟吧。”一片寂靜中，八神低沉的話語很是突兀。

“出現了！”上林叫道。

“王之宣言！”旁邊的二年生接話。

“……”八神忍無可忍地朝他們大吼，“「王之宣言」什麽的很中二诶！少年漫看多了嗎？還有，你們讓我分神了！”

“噗嗤。”

“哈哈哈！”不僅是青神部員，井闼山的衆人也笑了。

“真是的。”八神閉眼重新集中注意力。

什麽都不要管，圭，打好這一記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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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球被高高抛起，助跑後擺、起跳、「甩鞭」。

啪！這……

古森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排球的路徑附近，但是，好快。他心裏不妙的預感越來越緊迫。

動不了，身體在僵硬。

“古森！”

“咚！”

也只有目光能追上這球了。

【16：17】

“不會吧？”

“原來真不是開玩笑的？”

“Dont mind.”井闼山主将拍兩下手，“後排調整站位，習慣這個速度之後，會跟上的。”

“噢！”

“問題凸顯出來，才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八神回憶起幸村的話。現在問題已經發現了，他得嘗試去解決它。

先從小習慣入手吧？

猶豫幾秒，八神提起勁兒朝場上的五人招手，“大家，都過來。”

“？”滿臉疑惑的幾人聚在進攻線上，圍成一團。

八神左手摟住近藤的脖子，右手摟住藤原的腰，緊張得話在發抖，“那個，大家一起吧，為了勝利，拿出自己所有的實力！”

說完這話，八神神清氣爽許多，說話的底氣也充足了，“手都拿起來！為了下一球。”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順從地相互把手臂搭在隊友的肩上。

“喔！”

喊得不太整齊、聲音有高有低，但氣勢豐沛。

福山意猶未盡地搓搓手，“感覺熱血起來了呀。正仁？”

“……”藤原在看自己的右手，握成拳，不知道在想什麽。

“森井！你剛剛喊得太敷衍了。”近藤拍一把森井的後肩，打氣，“「喔！」這樣。”

“疼。”

“一時的意氣解決不了問題，稚嫩的主将。”井闼山監督見八神的發球已經拿下三分，叫了暫停。

“18：17，你們對于現在的青神應該熟悉了吧？他們的綜合實力很強，但是是一加一的力量。而優秀的團隊往往以乘法計算。加法是無法比及乘法的，強大的六個人怎麽可能比得上六合一之團魂？”

“上吧，打亂他們的節奏，引導他們的進攻，粉碎他們的戰鬥意志。勝利屬于我們井闼山。”

“哦！”

“嘭。”

“抱歉！”

“飯綱！”副攻高喊要球。

一陣疾風刮過，佐久早在進攻線後蹬地起跳，原先瑟縮的姿态蕩然無存，“托球給我！”

“聖臣！”

斜線扣殺擦過山崎的左臂，被削弱的速度仍不算慢。藤原救球失敗。

“哈！”

“好球好球。”

不妙。

八神知道現在青神處于弱勢。近藤的綜合進攻能力相比佐久早差太遠了，井闼山的可得分進攻點比他們多。而他們的防守力雖然強于井闼山，但一味的防守過于被動，無法反超。

怎麽辦？

八神抹一把汗，腦子裏一團亂麻。

“八神。”肩上一沉，八神轉身看到藤原。

“前輩？”

“可以托球給我。”藤原的眼神堅定，“就算是後排也能做到。我飛給你看。”

“前輩……”八神感動得哽咽了。

藤原前輩真帥！

“要不要暫停進行指導？”青神的教練看向監督。

“不。”監督否決了，“讓他們努力、思考。不在賽場上把自己逼到絕境，他們是無法體會到那種無力和絕望的。”

“只有自己親身體驗，撥開雲霧之時，那抹陽光才能長久留在心底。”

亂，毫無章法，毫無規劃。八神圭，你這個指揮官是怎麽當的？

八神心裏的戰意漸漸被自我否定淹沒，猶如海裏飄浮的戰艦，他失去了方向，于是整艘艦船只能随波逐流。

他在絞盡腦汁地思考混亂的緣由。問題在于…問題在于，能力。

沒錯，不是攻手的問題，是他作為二傳的能力不夠。不能更精确，不能更迅速，不能更靈活。他不能讓己方的矛優于對方的矛，所以才會落後，所以才贏不了！

“比賽結束！井闼山獲勝。【26：24、25：23】”

“多謝指教！”兩方行禮。

“雖然輸了但是！藤原桑的扣殺還是好帥！”上林一臉滿足。一旁的濑原默默離開。

“對不起。”八神顯得有些沒精神，“是我沒有傳到位。”

“別在意，八神。”近藤勸解，“你已經很認真在比賽了。輸給井闼山是我們團隊的問題。”

“沒錯，失敗的經驗需要總結，但是也不必太過沉溺。”監督總結，“近藤，你要多參考對方的一年級主攻手，也多向藤原請教，你的扣殺方式太單調了。”

“我明白了！”近藤大聲回應。

“森井的表現很不錯，應對對方快攻的攔網到位，但是接球稍顯不足。”

“……”森井擦汗。

“山崎，你的快攻太慢了，導致八神也不得不配合你，多練腳步和斜向跳躍。”

“是！”

“池，所謂的防守，需要跟前排攔網進行配合。你的反應很快，但是腳下節奏不自然，所以才跟不上球的速度。”

“了解！”

“以及，八神。”

八神緊繃手臂，擡起頭看監督。

他是失敗的二傳。但是這沒什麽好逃避的！

“你做得很好。”監督笑了，“回去複盤這一場吧。多看看，多想想。”

“是！”

“我回來了。”八神進屋放下背包。幸村正抱膝坐在桌邊看錄像，網球比賽。

“今天怎麽了？”聽着八神的語調裏帶了點疲憊。

“和外校的練習賽。”八神打開冰箱準備晚飯，“咦？你今天有去買菜？”他本來還想過完今天這頓，明天去市場的。

“嗯，昨天看冰箱裏快沒存貨了。”幸村看八神，“贏了？”

“哪有那麽輕巧。”八神強笑，“輸了。”

“能看出來。”幸村扭頭，視線回到屏幕。

八神嘴角的笑一僵，“有這麽明顯嗎？”

“見得多了。”

厲害，不愧是那個「王者立海」的部長。想到這個，八神的心思活躍起來。

運動總有共通的地方，不知道幸村能不能給他一點參考和建議。

“幸村，那個……”

“怎麽了？”

“我今晚要複盤這場比賽，你不介意的話，抱歉，能一起看嗎？順便指點我一下。”

“好啊。”幸村溫和地笑了，指向冰箱，“不過先吃飯吧？我有點餓。”

“哦！”

下午這場和井闼山的比賽錄像分為橫面視角和青神一邊的縱視角。

“看縱視角吧。”兩人并排坐下，幸村指向畫面，“我不清楚排球的戰術，只能從你們的行為上觀察。”

播放開始。

自己擔任指揮官的比賽被複盤觀察，對象還是幸村。八神有點緊張，幸村的毒舌他作為好友見識過，不知道這次會被怎麽痛批。

他定下神，往旁邊偷瞄。幸村拇指關節抵着下巴，看得十分專注。

錄像裏連聲音也有收錄，雖然不像現場那麽清楚。啊，還有那個丢人的「王之宣言」小插曲，好羞恥……

“這裏。”幸村拿起遙控板倒放，“你怎麽想的？”

是第一局22：24落後的時候。

“那個時候……”八神盯着屏幕上的畫面盡力回想，“緊張、焦急，想贏。感覺二傳的壓力很大，所以我會選擇傳給最信賴的藤原桑。”

“我記得你的情緒很難出現起伏，不管有什麽壓力，你的注意力都會高度集中。這是你的優點啊。”幸村看他。

八神抿嘴，“我不清楚。”

沒有逼問，兩人繼續複盤。

“這裏呢？”

是第二局4：7落後的時候。

“有點喪氣吧？因為福山桑的快攻被攔下來了，我覺得是我的二傳沒有晃開對面攔網。”

“嗯。”幸村不帶情緒地應了一聲。

第二局幸村看得比較久，反複倒放，頻繁暫停。一幕幕靜止的畫面裏，他們六個人的神态舉止都很清晰。

“你像一個工具人。”

“啊？！”果然，被毒舌了。八神捂着胸口。好沮喪啊。

看到比賽結束，幸村對着最後的畫面思考了很久，把錄像倒放回第一局中間部分。

“從這裏，你開始對你的團隊感到不滿意。”是他覺得青神沒有靈魂的時候……

“你可能發現了一些問題，而且有要改變的想法和行動。”幸村配合快進步步解析，“看看對方，他們是越來越進入狀态了。你們這邊的氛圍反而有些凝滞。”

“确實。”

“從22：23的這一分開始，你的自信心逐漸崩潰。”幸村補充，“作為二傳的自信。”

自信……

“到第二局，看到了嗎？你的隊友，2號、3號，還有10號，都發現了你的情緒不對。他們都是進攻者吧？想配合你的二傳幫你建立信心，但是失敗了。”

“9號和10號之間應該有性格上的互斥，導致他們的溝通不順暢，你有察覺到嗎？”

沒有。

“你們的7號一直游離在隊伍的邊緣，無所适從，你有嘗試帶動他嗎？”

山崎桑？

“你們的11號救起來不少球，但是你們都沒有給予他積極的反饋，除了3號。”

池君……

“你有觀察對手的狀态嗎？你們的六個對手是怎樣的性格、特點、優勢、擅長的技能，他們的比賽模式是怎麽樣的。作為指揮官的你，有關注過嗎？”

……

“這場比賽，你既沒有保持好自己的心态，又完全不觀察你的隊友和對手。相互之間的溝通生澀，也沒有發現對手的弱點進行針對。”

“你啊，這個指揮官做得太糟糕了。”

“……”盤腿坐的八神縮起身子，癟嘴忍住眼眶裏打轉的淚花，“對不起。”

幸村這麽強勢而不留情面的評價，真讓人難以招架啊。被精确地指出自己的缺陷，直面自己的「無能」，又難過又羞愧，一時無法接受，甚至還有些惱怒。

但是，沒有什麽比輸掉比賽更痛苦的了！

“謝謝你！幸村。”八神猛一吸鼻子，低頭記錄剛剛幸村說的話。

“……”幸村無聲地笑了，起身。

剛剛八神的眼睛，很亮。

“加油。”

八神驚訝地轉頭，“幸村？”還是第一次被幸村鼓勵。

“排球是團體的運動吧？作為隊伍的核心，你要關注的東西有很多。”

“那我先休息了。”幸村推開卧室的門，轉身笑道，“八神部長。”

“哦……”被幸村稱呼部長……有點受寵若驚。而且，他的心裏好像燃起一股小火苗，驅散了剛剛被痛批的陰霾。

不愧是幸村啊。能把網球部打造成「神教」的人。

【作者有話說】

雖然說如果寫得好自然會讓人有收藏的意願，不過剛剛起步的時候，還是有點期待得到肯定的。

運動的職業領域沒有那麽理想，讓一個人或團隊「不敗」是對所有強者的亵渎。對于勝負，我相信看過小排球的大家都能接受良好。小排球介于網王的超級理想化和鑽A的殘酷現實之間，古館老師很溫和。這點我想跟随他。現實主義魔幻劇情不會有，真一帆風順也是不可能的。

冠軍，就是踩在無數人理想殘骸之上得到的榮光。它很珍貴。我希望能把這份重量表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