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醜小鴨

第80章 醜小鴨

裁判的哨聲就像點炸火藥桶的引線。從第一個發球開始，球場上的硝煙味就濃得令人幾近窒息。

“南木與吉水的雙背飛！東鹄拿下第一分。”

“藤原後排進攻——排球炸手飛到了觀衆席。威力十足啊。”

“八神發球Ace！事實證明面對他，東鹄的一傳不能出現任何懈怠。”

“高橋4號位自接自扣——漂亮的面斜打直。假動作也是高橋熟練的技巧了。”

球場下的較量同樣激烈。

“青神、青神，勝者是青神！”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上啊上啊高——橋。”

“加油加油東——鹄！”

“哦嘿、哦嘿哦嘿哦嘿！”

這是半分都不能退了，哪一方退敗，士氣就會一落千丈！

“高橋悄無聲息地繞到1號位，其他攻手在左側吸引攔網的注意，幾近空網的進攻。東鹄配合十分默契！”

“耶——”高橋一一和隊友們擊掌慶祝。

黑羽多關照了一句，“還行吧？我看他們都追傳你。”

“沒問題。”高橋比劃手勢，臉上自信洋溢。

“高橋無疑是今年春高最耀眼的星。他符合對主攻職責的一切期待！無論是進攻技術還是發球、一傳、防守。就算是攔網也能有效利用自己的身高和彈跳優勢。”

“可惜他直到春高才嶄露頭角，今年年初才在全國的舞臺上大放異彩。不然全國三大主攻可能都會有相應的變化了。”

“是金子總會發光。高橋的未來不可限量啊！”

高橋的未來一片光明，不過假使回望過去。鮮少人知道他經歷的坎坷。

高橋從小學入門排球，在一衆天賦異禀，「海拔」在一米六多浮動的隊友中，只有一米五個頭的他當然算矮了。

當教練把學員們聚在一起，詢問自己想要的位置時，高橋的回答相當實誠。“主攻！”

“哈哈哈！”小孩們哄堂大笑。

“你摸得到網的上面嘛？”

“還是擦地板吧。扣球砸到網上可丢臉了。”

教練也笑着說：“排球要講實際，還是一步一個腳印地走比較好。”

于是高橋被安排去當自由人了。

那時的高橋既委屈又不服氣。憑什麽身高就能決定一切？他長得矮，那跳得高不就行了！

當夕陽的光輝照到排球館雜亂的角落，教練發現了遲遲未回家的高橋。不知道網帶會不會在一次又一次的擊打下磨斷掉，看上去真是可憐，這條高高拉起的網，和驕傲的孩子。

那條橫在眼前的黑色網帶在高橋一次次的失敗中，幾乎要成為他的夢魇，把充滿稚氣的進攻自信碾成齑粉。

“夠了。”但是高橋足夠幸運，教練及時制止了他的「瘋迷」。

斜陽拉長一長一短兩條影子。

“高橋啊，你覺得主攻這個位置需要什麽？”

高橋仰着頭看教練，舉起右手，“能扣球！”

“只會扣球的主攻不是一個合格的主攻。”教練笑得眉眼彎彎，指向半個排球場，“你看，排球有六個位置，每一攻一守就要更換輪次。在排球的規則下，你會置身任何位置、任何處境。”

“你能夠向上看，渴望空中的戰鬥，這當然很好。但不要忘了啊，在起跳之前需要助跑、蹬地，你踩在腳下的，方為真實。”

那時的高橋似懂非懂，但他接受了教練的教導，去認真地做自由人。只是空閑時，高橋還是會擡頭望向那條高高的網帶。就像笨拙的「醜小鴨」扇動自己與身體不成比例的脆弱翅膀。

升到國中時，高橋好不容易長到一米六，這個正常人的長高速度令人捉急。仿佛在宣告這孩子并沒有打排球的天賦。

“一米六啊。”教練摸摸下巴，“在國小練的什麽位置呀？”

高橋似乎對教練的決定有些預感，他支支吾吾了會兒，還是抵不住孩子的實誠天性。

“自由人。”

“那就繼續做自由人吧。”教練輕松地做出了決定。

對高橋來說，自由人是一個最尴尬的位置。因為只有它不能進攻，自然，平時也不練進攻。不過社團對訓練劃分沒那麽嚴格，高橋是可以去湊進攻練習的……只要他臉皮夠厚。

“為什麽自由人要來練扣球啊？”

“你不懂，這叫每個奶媽都有一顆輸出的心。”

“哈哈哈。”

耳邊是隊友們的調侃，高橋漲紅了臉，局促地看向托球的二傳。

唰。排球下網。

二傳搖搖頭，忍不住說：“我已經給你盡量舒服的托球了，你也得盡力來配合我，還有，你的打點太低…算了，總比之前連球都摸不到好點。”

大家都很和善。只是有時候，高橋總會放眼環視空曠的場地，不知怎的就流淚了。是對自己的主攻夢感到無望？還是因無力的堅持而在心裏悲鳴？

他已經做了六年的自由人，幾乎是他過去生命的三分之一，很久了。久到高橋都有些記不清自己最初想當一隊王牌的澎湃心情。

但高橋真的足夠幸運，國二的時候，他開始瘋狂抽條，就像破土的春筍幾乎一周一個高度。這個勢頭在高橋意識到的瞬間重燃了他做攻手的火焰。

不到兩年的時間，高橋拔高了十八公分，而且還沒有放緩長勢的意思。

“一米七八啊。”東鹄的監督白渡和教練商量，“做主攻勉勉強強，是個保障型的定位吧？一傳功底是很出色。”

同屆的二傳黑羽沉默寡言。不過高橋從隊友那裏打聽到了，這家夥大有來頭。

“你聽說了嗎？我們東鹄好像有個「二傳收割機」的名號。凡是京都國中有名的二傳，幾乎都會來我們學校。”

“今年這個尤其厲害！全中聯賽優勝隊伍的主力二傳啊。”

高橋想到國中的二傳小夥伴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不禁抖了抖身子。

超級厲害的二傳夥伴，如果沒摸到他托的球…會不會被眼刀殺死？

怕什麽來什麽，新生第一天适應訓練的時候，高橋一個起跳揮臂，排球從他的手指上方劃過一個圓潤的混度。

……

“噗。”前輩笑了，典型的看熱鬧不嫌事大。

臉紅的高橋看向黑羽，眨眨眼，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可憐一些。

“對不起。”

黑羽拿起一個排球，冷淡地說：“下一個。”

訓練結束後，已經練就一副厚臉皮的高橋跑去纏黑羽。

“對不起。”

“怎麽？”黑羽擡頭看一眼，繼續收拾背包，“失配是正常現象，你沒必要和我道歉。”

“可是，我以前的二傳說，二傳也要主攻配合。”

“那是他能力不足。”黑羽起身，扭頭看高橋，“主攻還要想着配合二傳，那還打個屁啊。盡力跳得高，打的線路巧妙，最好能利索地砸地板，這才是二傳最欣慰的事情，證明自己的球沒有給錯人。”

“你們啊，只要專注去看空中就行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們。”黑羽擡了擡下巴，仿佛在問高橋有沒有聽清楚。

“我……”高橋嗫嚅着，鼓起勇氣上前兩步湊近黑羽，“你能不能私下幫我練練？”

感覺自己的請求好像有點過分，高橋淩亂地揮舞了下手臂，“那個，我……”

“我以前，接觸扣球不是很多。”高橋的雙手緩緩垂落，看上去蔫了吧唧。

“我當了六年的自由人。”他對自己的空中世界充滿了迷茫。

黑羽眼中閃過一絲驚異，轉身正面高橋，“進攻基礎有點差？”

“唔……”

黑羽幹脆地打斷高橋，“那既然你都擦了六年的地板還向往空中戰，就好好把握機會。去求教練要一份合适的訓練單，訓練的時候好好體會進攻的感覺。當然，我也能私下花點時間幫你。”

高橋本來淚汪汪的眼睛閃閃發亮，“謝謝！黑羽你太好了！”

“啧。”

高橋的身高還在長，直到高三，他已經能以一米八八的高度傲視全國大多數主攻手，俯視曾經的，只有一米六的小可憐高橋。

熬過了寒冬饑馑的醜小鴨，在化開水面上小心游動。他低頭俯視自己的倒影，卻發現自己早已不是灰撲撲的小鴨子了，他的羽毛一簇簇宛若被天河洗滌，身形修長而優雅。

似有所感，他張開雙翼，一雙堅實、豐盈、充滿了力量的翅膀在倒影中展開，幾乎能将他整個身子包裹其中。他擡頭仰望，水面因急促的扇動泛起一波波漣漪，直到雙腳離開水面。

起飛了，潔白的天鵝一飛沖天！連高山也無所畏懼。

高橋展開雙臂，向無阻攔的線路一扣而下！

“高橋讓再一分！躍起的高度驚人啊。他今天的狀态已經超出平常，是因為旗鼓相當的對手嗎？”

中央球場的上方仿佛浮現兩個巨人，高橋和藤原，伸出雙臂在球網的上空碰撞，寸步不讓。

“三大王牌中唯一進入四強的強者，天才藤原，能否壓倒剛剛升起的新星高橋？比賽非常激烈。”

真正的對手難遇，高橋難得亢奮，藤原也有些打紅了眼。

“八神！”

八神皺起眉，面露難色。現在青神的進攻節奏，他很不喜歡。他在被藤原帶跑，後面其他攻手正被他指揮調動。

八神有些疑惑，一向冷靜、穩重自持的藤原怎麽會變成這樣？你為什麽這麽急？你在急什麽？

“八神！”

“藤原前輩！”得分轉輪的空擋，八神抓住藤原的右肩用力晃了晃，“我們昨天怎麽說好的？”

“昨天……”藤原吸氣盡力擺脫發熱的狀态，從腦海裏拉出那段回憶。

夜晚的天空清朗，是冬日東京的風景。遠處燈紅酒綠的都市繁華倒襯得這片住宅區格外寂靜，只有一排路燈默默為晚歸人指引方向。

“你和我睡一張床吧，反正主卧的床很大。”藤原從櫥櫃裏抱出被褥，“還是打地鋪？”

八神收回視線，“我…聽前輩的。”

早早躺下後，八神盯了會兒天花板，發現身邊的藤原也翻來覆去睡不安穩。

“藤原前輩？”

房間裏安靜了會兒，藤原輕輕的聲音傳來。

“東鹄很強。”強到他心不安的程度。

“八神，我…我們，一定要成為全國冠軍。”

“平常心，前輩。”

藤原沉默了一會兒，難得地反駁，“八神，有些時候，真的做不到平常心。”

八神有點憂慮，他到底不是幸村，不知道藤原這樣的賽前心态行不行。

“不管怎麽樣，事先說好了，前輩。比賽的時候請跟着我的步調走。”

“遵命。”

“哈哈哈。”

【作者有話說】

這時的東鹄，打個比方，19年世界杯時期的瓜隊女排。

沒更的時候存了點稿，我會調配好時間。實在來不及我會在評論通知，平時的話并不想拖延更新。謝謝大家的關心^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