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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說好了去拍照,周長城和萬雲連着兩天都是高高興興的。

兩人合照拍了一張,單人照片各自拍了一張,雖然衣着簡樸,沒有濃妝淡抹,沒有牽手親吻,但兩人的眼神都是幸福而熱烈的,這個年紀,一切有希望,一切有期盼,這是屬于年輕人的活力。

去拍完照了,兩人回味無窮,說好以後每年都要拍一張留念。

等拿到照片的時候,夫婦倆兒對着合照看了又看,男俊女美,滿意得不得了,先是給廣州的桂春生寄去一張,再給師父師娘家一張,給萬雪孫家寧那兒一張,最後自己又留了一張。

萬雪拿着他們的合照,看着萬雲那顯擺的小模樣,笑得起勁:“行行行,我讓你姐夫在桌子上弄塊玻璃回來,把你們的相片壓在玻璃底下,天天起來看你們郎才女貌,養養眼睛。”

萬雲笑得鼻子都要翹起來了,沒聽出她姐的揶揄,還有些羞赧,和周長城相視一笑。

萬雪看她的樣子,更是笑出眼淚,扶着肚子,要笑倒在孫家寧肩上了,她從前怎麽沒覺得萬雲這樣可愛?看來周長城對她是真不錯,不然不會讓她越過越天真,因此對這個妹夫倒是青眼相加起來。

從萬雪那兒出來後,周長城和萬雲一起到商店去,用桂春生給的布票,換了藍布和花布,準備做兩身秋衣,剩下的則是秋天的時候再來換,做冬衣用。

小兩口兒精打細算地過着小日子。

“到時去師父家縫被子吧,他家有縫紉機,你就不用自己一針一線地縫了。”周長城手上拿着兩捆布,和萬雲走在縣裏的街頭。

那不是要去找他師娘?萬雲不樂意,她偶爾還會想起李紅蓮說她“帶壞”周長城的事,不想與她過多接觸,難聽的話誰都不想再聽。

在萬雲這裏,管得多的長輩,都是惹人嫌的。

“到時候再說吧。”萬雲不想接周長城的話,“去潘老太家借縫紉機用也行的。”

潘老太這人好吃,給碗好吃的就能搞定她,樓上樓下的,比去電機廠家屬樓方便多了。

周長城看了萬雲一眼,看她有打算的樣子,也就不再亂建議了,師娘是他恩人,小雲是他妻子,他最不希望這兩人有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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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快到中旬了,平水縣陰雨綿綿的雨季總算過去,太陽照常出來,又照常落下,天氣炎熱,人心躁動,日子卻是過得飛快。

萬雪的預産期是在八月初,但婦幼保健所的醫生說,也有可能會提前,所以最近一有時間,萬雲就跑來看她姐,和她一同操心生産的事。

坐月子要準備的東西又多又雜,姐妹倆兒都沒有生孩子的經驗,孫家寧腿腳不便,好些地方不能跑,只能勞煩姨妹和妹夫,一時間,加上周長城,四人都有些手忙腳亂的。

因着是第一個孩子,孫家寧重視萬分,找人買了不少雞蛋和米酒放在家囤着。

萬雪也和生産過的鄰居大姐大娘們打聽如何坐月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方,什麽坐月子一定不能洗澡洗頭,夫妻千萬不能同床,有的還越說越離譜,樓上有個大姐一本正經跟萬雪說,要給剛出生的嬰兒喂一口土,這樣接地氣的孩子才好養活。

萬雪一臉不可置信,她就是在萬家寨出來的鄉下人也知道這種迷信要不得,說這話的大姐讀過高中,還不如她一個只讀了初中的。

大概是這些奇奇怪怪的話聽多幾次,萬雪的緊張情緒反而緩了點兒,不再去打聽坐月子和帶孩子的小妙招了,得空了就慢慢想原來是怎麽把萬雲和萬風帶大的,好好看着孩子,不讓他餓着凍着,總歸比找偏方強。

孫家父母是不可能來給萬雪伺候月子的,就是她現在快生了,要不是孫家寧回家去喊人過來,估計都不會主動過來看一眼,怎麽說也是他們老兩口的第一個孫子呢,竟也能如此冷漠?孫家寧看着幫自己忙前忙後的周長城和萬雲,心裏荒涼得厲害,有些父母子女之間的緣分,真是稀薄得讓人心寒。

不用說,萬雪娘家的老娘和嫂子更不會來,她們姐妹的娘秦水苗至今到的最遠的地方是鎮上,連縣裏都沒來過。

有一次萬雪心血來潮,說帶她娘出來縣裏看一看,秦水苗怎麽也不肯來,她是一輩子都出不了萬家寨的人。

孫家寧倒是想讓萬雲來幫妻子坐月子,萬雲能幹,也更心疼她姐,但是萬雪不同意。

萬雪私下和孫家寧說:“阿雲是年輕女孩兒,又有丈夫,若是家裏只有我一個人就罷了,偏偏還有你這個姐夫在。我們家裏就這麽丁點兒大的地方,她來了就得睡那張木頭沙發,白天不說,夜裏起起落落,大家都不方便。你也替她考慮考慮。”

急病亂投醫,一着急起來,連這種顧忌都忘了,萬雪這麽一勸,孫家寧這才作罷,又想,枉自己比阿雪大了八歲,慌起來也是無頭蒼蠅,要引以為鑒。

周長城和萬雲自是不知道這件事,就是知道,周長城也不會同意的。

原先周小梅是周長城看着長大的,孩子夜裏不能睡整覺時,一家人都會被吵醒,那一陣師父師娘苦得要死,他不舍得讓萬雲在大姨姐那兒吃這份苦頭,那是她姐也不行。

好在萬雪找了樓下的一個大姐幫兩個月的忙,那大姐就是原來給他們介紹房子的廖大姐,廖大姐沒上班,天天在家做飯搞衛生,是家庭婦女。

孫家寧萬雪夫婦說好給她一個月十五塊錢,讓她白天都幫着點兒萬雪,夜裏要是有什麽事,鄰裏鄰居的,也好下樓去找她。

廖大姐本就閑着,又有錢賺,不過是做飯洗碗,給孩子洗尿布,這些都是她平常做慣了的事,聽孫家寧這麽提,便一口就答應了。

萬雲聽了萬雪的安排,也安定一些,到時她白天常過來,給她姐洗澡洗頭,多少也幫幫忙。

周長城下了班,偶爾也會來幫着姐夫姐夫搬些東西。

兩家人時不時坐下來吃飯,這大半個月走得更近了。

有時候周長城和萬雲也不留下吃飯,給姐姐姐夫幫完了忙就先回去。

這天周長城休息,他們下午去看過萬雪,得知她目前一切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今晚就沒留下吃飯。

下了物資局筒子樓,周長城和萬雲就往國營飯店那兒走去,依舊吃最便宜的米粉,往裏頭加個煎蛋,兩個人的晚飯,不追求複雜,好辦得很。

萬雲看到今天的菜單,上面寫着鹵菜,往那賣得差不多的鹵菜盆子裏看一眼,有豬肝和雞爪子,還有切成片的蓮藕,零星幾顆鹌鹑蛋,一個紙牌上寫着五毛錢一碗,要菜票。

周長城看萬雲盯住那鹵菜盆子,以為她想吃,搜了搜自己身上的票,今天沒有菜票了,臉色有些犯難:“小雲,等下個月發了菜票,我再帶你過來吃鹵菜。”

萬雲看着周長城那副愧疚的模樣,心裏有點點疼,還有感動,除了她姐萬雪會顧着她吃不起飯,也就周長城會想着讓她滿足一下口腹之欲了。

周長城平常仔細節儉,自己都舍不得多吃一口肉,廠裏同事給了點兒什麽吃的都帶回家給她,哪怕是顆糖都要分她一半。

“我不想吃。”萬雲搖頭,依舊是笑容滿面,挽着周長城的手臂。

小雲也太懂事了,周長城有一瞬難堪,覺得自己工作好幾年了,還沒本事讓妻子吃個鹵菜。

吃米粉的時候,周長城把兩個煎蛋都放到萬雲碗裏:“你多吃點。”

還沒見過這樣傻得可愛的人,萬雲自然不肯吃兩個,又給他夾回去,嗔笑道:“你又在瞎想什麽呢?”

夫妻同床共枕這麽些日子,萬雲對周長城也有些了解了,他性子善良,對身邊的人好,但大概是少年時期開始寄人籬下,有些過分看重他人的臉色,不自覺對着身邊的人察言觀色,這不是什麽缺陷,但總難免過于辛苦。

萬雲懂周長城的難處,因為她也會看人臉色行事,夫妻倆兒都是這麽長大的孩子,不過周長城的情況比她更嚴重一些。

萬雲家裏有老爹和三個兄弟,再加上孫姐夫,沒有一個像周長城這樣細心周到,凡事都顧着身邊人的,就是姐夫這樣疼她姐,也會被她姐抱怨粗糙不體貼。

她是周長城的妻子,只有心疼他的。

周長城被萬雲這一說破,有些讪讪,便把那個讓來讓去的煎蛋吃下去了。

“我是看他們鹵菜簡單,一小碗就賣五毛錢,還要票,有點不爽。”萬雲直言直語,聲音不大,又看了那盆鹵菜一眼,“那麽簡單的菜,我也會做。”

周長城眉頭一跳,見萬雲又轉頭看着點菜的窗口,忽然綻放出一個笑:“城哥,我們也做了鹵菜去賣吧?”

“現在夏天,東郊和西郊到處都是蓮藕,賣都賣不出去。咱們近着東郊,雞蛋和鹌鹑蛋好買,副食店的香菇便宜。素的都好解決,就是沒辦法弄到葷菜,要是能弄點豬肉鴨肉就更好了!”

鹵菜就是要這些家禽內髒和手腳才更有嚼頭。

萬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周長城的心也一動一動的。

“做好了,還在新渡口那兒賣?”周長城問,小雲賺錢的心思總是轉得很快,瓜子沒了賣米糕,米糕賣不動了,現在又把腦筋動到鹵菜頭上,他是一心求穩的人,跟不上小雲的思想。

萬雲想了想:“我還是想去西郊賣。”

在西郊賣鹵菜,人多錢多,東西出得快,回本快,那兒的鐵路工人收入比平水縣的工人高,更舍得花錢買這些吃食,不必像在縣裏,要挑着擔子三街六巷地走。

新渡口那兒近着電機廠,雖然城哥并不介意和自己在那兒擺攤子,但一些能減少的尴尬就盡量減少,免得讓他在廠裏為難,就如她姐說的那樣,不是誰看不起誰,可擔擔子在平水縣是真的拿不上臺面。

尤其是那地方跟電機廠家屬樓隔得不遠,李紅蓮要是見着了,估計又要過來念叨兩句。

萬雲賺錢的時候,最是專心一意,她不怕沒面子,但實在沒耐心聽人念經。

周長城确實不在乎擺攤子的事,不過要是對着自己的同事賣東西,有時候總得要給人一點搭頭,人情是他做的,送出去的全是小雲辛苦做的東西,長久下去,這小生意都不用做了。

說起來,西郊是個比新渡口要好的去處。

不過,周長城說:“還是跟上回賣瓜子那樣,我和你去,你才能去。一個人的話,就別去了。”

現在他們手頭有點小積蓄,加上桂老師給了糧油票,可以吃三個月,手上的錢票都不是太緊張,因此不必天天都挑着擔子出來,小雲也能歇會兒,不然每天都圍着那個鐵爐子打轉,辛苦又悶熱,人是鐵打的也熬不住。

周長城替萬雲想得周到,萬雲卻已經在想如何買到一點肉菜了,她已經嘗過擔擔子的甜頭了,現在想到什麽主意,有種想幹就幹的沖勁。

周長城經常會被萬雲這股向上的生命力給感染,只覺得前面的生活光芒萬丈。

“我去問問原來常來我們廠裏打球的哥兒們,他是肉聯廠的,可能會有辦法。”周長城從腦子裏挖出一個人來,不過也有陣子沒見面了,且肉聯廠的肉也是要票的。

“那我也去找原來給我們拉紅線的餘姐問問。”萬雲思來想去,縣裏也就認識這麽一個跟“肉”有關系的人。

但,不論是周長城還是萬雲想找的人,買肉都要票。

這個小生意真想做起來,四處都是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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