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62章
全廠的職工大會開完後,武廠長等人在國營飯店還有兩桌酒菜等着,畢竟現在天還沒有被捅破,廠子仍在盡力運營中,況且是個人總是要吃飯的,加上辛苦了一整年,趁着年關這一刻,說是犒勞也好,說是為了穩住人心也罷,這桌酒席是一定要吃的。
席間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兩張桌子,三十人有餘,全是武鴻斌和楊書記這些年一個個篩選提拔上來看重的人,武鴻斌酒量過得去,至少和每個人都喝了一杯,最後個個人臉上的兩頰都是一片酡紅,噴出來的酒氣熏人于三步之外。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許多人酒後容易失态,但這種和領導的飯局酒局,沒有一個人敢真正不顧後果地喝醉,就算是要到外頭去吐,吐完了,回來也是傻呵呵地說話表忠心,醉後的兄弟們好得要拜把子,根據職位和工作年限,大哥二哥地叫,別看這些人滿肚子黃湯,走路都不成直線了,可對上下階層和前輩晚生的認知,絲毫不亂,更無人在武廠長和楊書記面前失儀。
武廠長和楊書記就是從這些人的職位一步步升上來的,手底下的人是什麽樣的路數,使的什麽樣的招數,他們走過這條路,清楚得很,不過到了這個說一不二的位置,知道這些都是不需要點破的小巧,總歸這些人能用,用得順手即可。
飯是中午十二點開始吃的,一直到兩點,除了楊書記要到黨校去開會,其他三十來個人都沒人先走,大領導在,小喽啰不敢輕舉妄動。
武鴻斌聽了一耳朵的好話,有些入了耳,有些過了耳,在酒精的刺激下,滿臉紅光,朝手上的手表看一眼,笑笑,打聲招呼:“那兄弟們先喝着,我就回去了。”說着還拿起桌上半杯白酒,朝衆位下屬意思意思敬了一下,一滴不剩喝完,利落地把透明的白酒杯放下。
看着武廠長喝,其他人都自覺拿起酒杯:“廠長,給您陪一個。”
“對,陪一個。”
似乎是說好的動作一樣,大家喝完都杯子朝下倒,表示一滴不剩。
耳聽好話、眼看好景,都是這個位置所帶來的附加福利,武鴻斌早已經習慣。
趙秘書本想安排一個年輕人陪武廠長回去,不論他去哪兒,至少有個人打下手跑跑腿,從前都是這麽處理的,誰知今次武鴻斌拒絕,擺手:“難得聚一回,你們年輕人喝痛快。”
他是領導,無需和衆人交代去處,要出門了,自然有人站起來替他開門,衆人目送他離去,要喝的繼續喝,不喝的過了會兒就找借口先走了。
廠長要走,國營飯店的經理殷勤地把人送出來,武鴻斌照舊擺擺手,出了飯店的門,冷風一吹,酒醒一大半,目前來說他身體還可以,年年去市裏做身體檢查,年年的檢查結果都提醒他有脂肪肝,醫生讓他別顧着工作,也要顧一顧自己的身體,可到了這個位置,不付出點身體上的代價,怎麽能坐得穩、睡得着?
國營飯店和電機廠的大門是在平水縣同一條主幹道上,走路不過五分鐘,武鴻斌沿着這條路往廠裏走回去,路上遇着零星幾個廠裏的職工,聽得他們尊敬地喊:“武廠長好。”
武鴻斌一一微笑點頭。
等回到廠門口的時候,保衛科的人站起來敬禮問好,武鴻斌壓壓手,讓他們忙自己的。
電機廠大門是兩扇合關的漆黑镂空鐵門,鐵門背後有個小花圃,現在冬天,花草幹枯,唯有幾顆耐寒的花草圍着一塊四方的石頭,這石頭有一米五高,上面用銅水澆築了個半身的偉人像,武鴻斌立在偉人像眼前,雙手背在身後,眯眼睛,向上看了一眼,偉人那極具特色的飽滿腦殼,天圓地方的面龐,一雙慧眼目光如炬看着前方,因為要過年,廠裏的人給偉人像披了一條顏色鮮亮的新紅領巾,風一吹,紅領巾随風飄揚,異常亮眼,偉人像再往上,是一片陰郁灰色的天空,今天只刮風,一絲陽光都沒有。
在這塊地方站了會兒,也不知道想起什麽,武鴻斌臉上沒有多大的表情,不時有職工路過,喊他,他也應答。再過一會兒,保衛科的人就看到武廠長繼續背着手往他自己的辦公室走去,慢慢上了二樓。
武鴻斌在辦公室抽了會兒煙,簽了桌上的幾張單子,酒氣上頭,拿過一件滿是煙味的舊軍大衣,在行軍床上睡了過去,發出震天的呼嚕聲。
期間有人回來過,打開武廠長的門瞧一眼,聽到他睡着了,也沒打擾,靜悄悄地關上門,退了出去。
外頭的天色越來越黑,直到電機廠夜裏值班的人把廠裏的路燈給打開了,一盞盞昏黃的燈沿路鋪展而開,燈光籠罩,讓整個鋼鐵般冷硬的電機廠在這個冰冷的冬天裏瞬間柔和起來。
此刻,武鴻斌也睡醒了過來,呼嚕聲停止,他皮糙肉厚的手往臉上一抹,口幹幹的,想喊人給自己倒杯水,叫了兩句,無人應答,這才發現外頭亮燈了,想着估計是都下班回家了,把身上的軍大衣随手一放,自己站起來,拿暖水壺沖了冷水,喝了兩大杯,那種由酒精帶來的焦心渴躁才緩下去。
武鴻斌站起來後,伸伸手腳,打一套快拳,活動活動開,酒散了,人也清醒了,點根煙提神,吃兩塊餅,坐在皮質辦公椅上,又把剩餘的單子給簽字蓋章了,這才起身打開門下樓。
往常這個時候,他不是在廠裏的食堂吃飯,就是回家吃,若是有應酬就出去吃,不過看看表針,食堂應該關門了,武鴻斌不是很餓,就不想再去折騰大師傅,腳下一拐,往辦公樓旁的一棟小樓走去了。
楊書記從黨校回來之後,直奔辦公室,還随身跟着的秘書交代了一些年後要分發下去的文件工作,等交代完,這才準備下樓回家,路過廠榮譽室的時候,見到裏面的燈亮着,皺眉,現在廠裏正是要開源節流的時候,怎麽還能浪費電力?于是擡腿就進去,要提醒負責看守榮譽室的人注意随手關燈。
電機廠的榮譽室有半個籃球場的大小,布滿了架子和桌子,高低錯落有致,跟一些大的廠子相比,也稱得上“簡樸”二字,裏頭的東西放的是廠裏自從1952年成立以來大大小小的榮譽證明,獎杯、紅旗、錦旗、獎狀、獎牌、榮譽證書、照片等等,不一而足。
榮譽室既是裝載了廠裏過去的榮譽證明,也是記錄了廠歷史的發展歷程。
楊其昌甫一進去,就看到武鴻斌站在一張紅色絲絨布的桌子面前,手上拿着個鍍金的獎杯,瞧着似乎入了神的樣子,他放輕腳步和聲音,叫了一句:“武廠長?”
武鴻斌這才從眼前的獎杯挪開眼神,轉過頭去看了楊書記一眼:“喲,老楊。”
楊其昌走過去,看了眼獎杯上面的字:“怎麽忽然來看這個了?”
“順路走到這兒,進來看看。”武鴻斌放下手上的獎杯,又拿起旁邊的一個。
“這是68年的獎杯了。68年?那時候我進廠裏也有四年了。”楊其昌伸手摸摸上面的字,已經有了歲月的暗沉,慢慢模糊下去。
“嗯,這是我剛升任生産車間紀律主任時,帶隊去省裏參加的輕工業技術比賽,獲得了省二等獎,老廠長高興,認為我們給廠裏争光了,回來後,做主給每個參賽的人發了五十塊錢獎金,還號召同事們互相學習,閑暇時切磋技術。”武鴻斌顯然記得更清楚,指着獎杯後的一排字,“你看,這兒還刻了參賽人的名字,何文忠、黃濤、周遠峰、李傑、張洪衛。”
都是廠裏的老人們了。
“老張前年走的吧?廠裏治喪委員會派代表去看了他們家屬。”楊其昌記得這件事。
“嗯,老張走了。文忠老大哥退休幾年了,這幾個人還在廠裏。”武鴻斌又看了那獎杯一眼,放好,“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一下子就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滄海桑田,世事變遷,黑發變白頭。
“那時候三十幾歲,每天醒來都覺得有用不完的精力,老廠長和老書記一給我們開會鼓勁兒,我們個個都激昂得似乎能去打個天下回來。”楊書記顯然也是有些感慨,一晃都五十多了,從前他們仰望着老廠長和老書記,現在他們也成了他人口中的老武和老楊。
“是啊,時間不由人啊。”武鴻斌又走了十來步,停在某個獎狀面前,說起這個獎狀背後的故事。
能放到這個榮譽室裏的,都是能在電機廠的發展歷史中留下一筆的事件,兩人邊走邊說邊回憶,走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最初進門的地方,上面挂着一塊白色底黑色字的舊板子,因風吹日曬、經年日久,板子上的黑色字已經略有剝落,露出深處的白色木頭點點,這塊板子,是電機廠成立後立的第一塊牌子,樸素地寫着:平水縣國營電機機械廠。
這塊牌子上的字,是時任市長提的筆,底下一塊簡介的白紙上寫得分明。
電機廠的成立,是在五十年代初期,有幾個祖籍平水縣的先輩從縣裏考學出去讀書,參加革命,先後經歷晚清和民國,再到新中國成立,在省裏和市裏學了關于機械方面的技術,見證實業救國的路線,到了五十年代初的時候,奉號召回到家鄉,成立的電機廠,剛回來時,平水縣電機廠一無所有,只有一塊牌子,所有東西都是先輩們胼手胝足建立起來的。
“老廠長說,剛開始,廠裏只有十八個人,號稱十八羅漢。其中有十個人是縣裏各單位派來協助的,這些人甚至連自動轉軸的機器都沒見過。從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一點一點建立起來的偉業,說起來,那是真正的拓荒牛啊!”武鴻斌對電機廠的歷史很熟悉,但凡有外來的客人,都得拉人來這兒參觀,從前武鴻斌還不是武廠長的時候,給各地領導和前來學習的人講解過不少這段歷史過程。
“後來前輩們各處多方拉關系找人脈,漸漸把廠子發揚光大,六十年代就開始騰飛,七十年代燦爛輝煌,八十年代初接力棒交到我們手上,直到去年,工作做得也算過得去。”
屬于武鴻斌的年終總結會議似乎此時才開始展開,楊其昌和他一起,随意找了個桌子靠着,榮譽室不能抽煙,兩人手上夾着煙,捏了好長一陣也沒點火。
“這些年,多虧有武大哥你了!”楊其昌和武鴻斌的關系向來融洽,不像某些地方的廠子,兩者不能相容。
“咱們大哥二弟不分家,軍功章有我的份兒,自然也有你的份兒。”武鴻斌笑起來,頗有些豪傑氣概,“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有廠子裏的職工們。”
群衆的力量集合起來,才能成就大事。
群衆路線這四個字,是刻在武鴻斌腦子裏的。
“廠裏人最多的時候,有一千五百多人。”武鴻斌雙手交叉在胸前,手指點着臂膀,心裏撥算盤,“是七六年前後的事,當時真是空前盛況啊,光是生産車間就是拓展到了八個。”
楊其昌也笑:“那時,真是個好時候。”
當時的平水縣電機廠,在市裏是排的上號的大廠,甚至還去參加過國家級的不少比賽,上過報紙拿過獎的。
越是回想起往日榮光,武鴻斌的臉色就越是暗沉:“早上我看了一下報上來的人數,目前在職的職工,不論編制,共有九百二十六人。”
楊其昌知道武鴻斌是什麽意思,他在拿現狀和以往對比,怕廠子砸在自己手上,拍拍大哥的肩膀:“武廠長,廠職工人數這個事,根據每個時期發展的方向會有所調整,就是七二年,我們做的不錯的時候,人數也有所減少。今時不同往日,不是我們一家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其他一些兄弟廠,也差不多的情況。狀态不同,人數有膨脹、有減少,都是極正常的事。”
武鴻斌确實是能擔責任的廠長,但他并不是一個能聽進去建議的人,常接觸他的趙秘書最是了解,武廠長個性豪爽,可若想在他面前表達不同的意見,最好采取迂回戰術。
楊其昌也知道他這樣的性格,完全不逆着他,也不刺激他,更別提自己的想法,以語言引導思路,是他常用的辦法。
果然,楊其昌的話一出來,武鴻斌就沒有再往下說了,他在年紀比自己小的楊老弟面前,多少還有些放不開,反而拍拍楊其昌的肩:“好了,天色晚了,你也先回家。我在這兒再待會兒。”
楊其昌立即站起來,一臉驚訝相看了眼手表:“啊呀,您不說我都沒意識到,竟然都這麽晚了,昨天我還和孫子約好了,要給他講故事,他肯定都等急了。武廠長,那您也別留太晚,我就先回去了。”
武鴻斌點頭,笑,他喜歡知情識趣的人。
等楊其昌走後,武鴻斌在裏頭又仔細轉了一圈,在每一個榮譽前,他都停下來看了一會兒,二三十年的歷史和回憶煙塵全都沉澱在此,也在他的腦海裏盤旋不去。
過了許久,久到保衛科的人巡邏過來看了兩回,武鴻斌這才跺跺發冷的雙腳,關上榮譽室的燈,在黑暗中,他又待了一陣,這才鎖上門回去。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從榮譽室出來後,武鴻斌做了個十分艱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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