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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天黑之後,蓋房子的活兒只好收工,趙家一家子坐在一起,今日飯桌也比往日多了幾道菜。

趙母和趙青山忙了一個時辰,終于做出來這一桌子堪比過年的菜色,“今日是個好日子,親家公平安的到咱們村裏,這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事兒,故而今日我們給親家公接風洗塵。”

雖然解釋明白譚嫂子和譚明珠的事兒,但坐在一起的時候,譚父還是有些尴尬。

“親家母客氣了,既然孩子們都願意,那咱們日後就是一家人,今日我聽明珠說了,你們對她都很是照顧,在這裏我借花獻佛,敬各位一杯。”

說完他仰頭飲下,家裏的氣氛也驟然緩和了起來,譚明珠趕緊給她爹爹夾了一塊排骨,“爹爹吃些菜壓壓。”

她最清楚了,他爹沒有什麽酒量,平時很少碰酒偶爾官僚之間小聚他都會帶着兒子,不為別的,就是讓譚澤幫着擋酒的。

趙青山站起身,“岳父在上,小婿這裏敬您一杯,您能願将明珠下嫁于我,小婿感激涕零。”說完他也一口飲下。

剛要吃口菜,解解嘴裏的辛辣滋味,聽到趙青山要敬他酒,立馬端出老丈人的款,氣定神閑的看着對方,好像那個被辣到舌頭疼的人不是他似的。

“答應你算是便宜你了,若不是看在明珠給你說情的面子上,這事兒我可不認,日後成家你可得多謙讓些才好。”

“岳父放心,小婿定會照顧好明珠,絕不讓她受委屈。”

酒足飯飽一家人也都安歇下,老屋也只有兩間房,女眷們都住在裏屋,趙青山和譚父二人在堂屋裏支起了竹床。

一夜無夢,次日醒來,譚明珠仍舊在院子裏繡花,卻看到爹爹坐在一旁出神,不知他在想什麽。

猶豫了一下,譚明珠忍不住問道:“爹爹可是在擔心大哥?”

譚父搖搖頭,“你哥雖然沒有武藝傍身,但憑他的才知足以應付很多事兒,我倒也不是擔心他,我是在憂慮咱們眼下的處境。”

一旁的喬二妞大口啃着山芋,一雙懵懂好奇的眸子看着他,好像她聽懂了什麽,譚父看着有些好笑,擡手摸摸她的頭頂。

“倒也有法子,只是這樣事兒說急也急不得。”

譚明珠目不斜視的繡着花,無奈道:“那您到底是擔心什麽?”

譚父目光在這小院子裏游巡一圈,“這麽大一家子人,單靠青山和你養家,這什麽時候能緩過來,将來你們再有個孩子,你什麽都幹不了,只有青山一個人也不行啊,所以……為父想着,不行我就在村子裏教教書,收點束脩也能幫襯一把。”

這的确是個問題,這兩日家裏忙着蓋房子,可趙青山和趙母卻還商量着想去接走镖活計,不就是因為家裏進來蓋房子開銷大,人口也越發的多。

想到這裏譚明珠手裏的針線翻飛,愈發急于将這幅作品完成,還好有更多時間,多做些其他繡品,多賣些錢。

“您現在身份不宜暴露,既無功名又無戶籍,如何開學堂收學生?”

譚明珠沒有說的是,這個村子裏的百姓也都不富裕,今天稅收格外的高,老百姓能吃得上飯都不錯了,哪裏有錢讓孩子讀書。

這事兒他怎麽會不知道,剛才嘆息不也是因為這件事嘛,“讀書好啊,有了功名哪怕不去當官,也能免除各種稅。”說到這裏,他突然想起一事兒,“若是有人在我這裏讀書,考中秀才免了稅銀得了實惠,村民或許也會把孩子送過來。”

這是個美好的願望,考童生每年春秋各一場,眼下都仲夏時節,哪裏有學生讓他帶,還得能在幾個月後考中童生。

這樣想想都覺得像是個夢,譚明珠沒有打破父親的夢,只是落針的速度越發的快了。

一上午過去,譚父想到了幾個能賺錢的法子,他搬了條長凳在院子外面坐着,問譚明珠要了三個銅板和一個瓷碗,大大咧咧支起了一個算卦攤子。

譚明珠紅着臉站在他身邊勸說,“爹爹,咱們們回家嗎?目前真不至于這樣啊,您好歹也是狀元出身,坐在這裏給人算卦,您……您就不覺得丢人嗎?”

“哼,若是之前,你就得打死為父,為父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兒來,但這一路走來,為父差點餓死在亂葬崗裏,那一刻為父才知什麽文人風骨,什麽清高都是無用之物,只有切切實實抓在手裏的,才是正經事兒。”

說完他瞥了一眼譚明珠快要繡完的壽字,“你現在會覺得賣繡活丢人嗎?”

譚明珠搖搖頭,“我憑自己手藝和本事掙錢,哪裏丢人了?”

“這不就對了,你爹爹我什麽都不會,就會讀書,好巧年少時得空讀了些閑書,會些周易術數,坐在這裏也是憑本事掙錢,你為何要瞧不上這個行當?”

她一時被堵的啞口無言,靜靜的看着她爹簡陋的算卦攤子,沒了剛才的羞赧,多了些無奈嘆息。

“随您吧,只是在這村子裏,哪裏會有人找你算卦啊,你這不是顯眼是什麽。”

說完她轉身回到繡繃前,不想搭理想一出是一出的父親,而譚父卻樂觀的很。

“哼,你懂什麽,村子的人可比成裏人更喜歡這些。”

一時院子裏安安靜靜,只有大門口時不時傳來譚父和喬二妞說話的聲音,須臾趙青山一身熱汗的走進來,顧不上去角落沖洗,幾步來到譚明珠身邊。

“岳父這是在做什麽?”

想起剛才的事兒,譚明珠都不知該怎麽說,她将最後幾針繡完,朝着譚父的方向擡擡下巴。

“這不是看着你一個人養家太累,想教書掙點束脩,奈何身份不能暴露也就沒有功名在身,自然沒有人找他求學,故而想出這法子,說是要在村裏給人算命呢。”

聽到這話,趙青山心裏又是溫暖又覺得好笑,這是把老爺子逼成啥地步,才能讓人想出這樣的事兒來。

他趕忙沖洗幹淨身上的汗漬,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想着去門外勸說一些岳父,一出門大門就看到村裏三個婦人圍着他。

繡品完成,譚明珠趕忙收起來,出房門的時候就聽到她爹在和人說話,她瞧瞧來到大門口,從門縫裏往外看,就看到丁嬸和一個嫂子正在她爹攤前,一臉凝重的看着她爹。

須臾趙青山也來到她身後,譚明珠回頭正準備說什麽,就見男人含笑朝她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二人就這樣躲在大門裏偷偷聽着外面的談話。

“當真?我家二牛可是考了兩次都沒有考上呢,今年他真的能行?”

譚父捋着胡須,“從卦上看今年必中。”

那大嫂子臉上先是一喜,接着又憂愁起來,“可他爹覺得二牛不是讀書的料,有多半年沒送他去學堂,現在家裏銀錢……二牛又該如何考啊?”

躲在門後的譚明珠聞言翻了一個白眼,她爹這不是在騙人嗎?

果然,譚父說道:“老夫曾經有秀才功名,可惜年少時狂妄自大,寫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文章,惹怒官府又給我扯了功名,你若是放心,不如就送到我這裏來,我教導他兩個月,必可高中,至于束脩……倒也不必錢財,你們出心給些實惠就行。”

二牛娘聞言大喜,臉上的笑容怎麽都壓不住,“那可得謝謝您老了,等着孩子來日高中,我們定會再厚禮相謝。”

說完,她塞給譚父兩個銅板,喜氣洋洋的扭着腰離開了。

蹲在一旁的丁嬸滿臉疑惑,“那你能給我算算,我家那只下蛋的蘆花雞去了何處?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找到,定是被哪個饞嘴的捉去吃了!”

提到這個,丁嬸越想越生氣,心裏甚至隐隐懷疑是不是喬家兩口子偷得,皆因昨日她為了喬二妞當衆罵過那個潑婦賴貨。

譚父老神在在的坐在那裏,随口說道:“這個好說,你随口說一個字。”

“雞。”

話音落下,譚父開始掐起手指,如同那鎮上算命先生一樣,雙目微合嘴裏念念有詞,須臾之後他點點頭。

“放心,雞還在,你且往你家西北角找去,蘆花雞應在枯草雜木之下,你多去找找吧。”

說完,他邊高冷的不在說話,丁嬸可不吃他這一套,“那成,我這就回去找,我若是找到了就給你三文,若是找不到可別怪我回來砸了你的攤子。”

說完,她轉身就走,譚明珠聞言在門口緊張的緊緊拽着趙青山,等人一走遠,她幹忙打開門跑出去。

“爹爹啊,好生的你幹嘛要做這些,丁嬸可是村裏又有名的刀子嘴,萬一一會兒她回來鬧起來……哎呀,我還是去和她賠個不是去吧。”

腳步才邁出一步,手腕就被人鉗住,她着急的回頭看過去,看清是趙青山的時候,她眼神裏有些不敢置信。

“你拽着我幹什麽,丁嬸都快走沒影了。”

“放心,你就相信岳父一次,再說丁嬸也沒有給錢,她就算是回來找,只當是個玩笑罷了,何須這樣認真。”

譚父倚靠在石頭壘成的牆壁上,擡頭望着遮天蔽日的榆樹樹冠,微風吹過樹葉搖動之湛藍的天空攜着陽光穿過縫隙,灑在他的臉上。

他突然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賢婿啊,你算是沒辜負我對你的欣賞。”

本想着繡完那副拜壽圖,抓緊時間在繡幾條手帕,奈何譚明珠現在心裏忐忑煩躁,根本靜不下心來。

看着譚父還有心教二妞拿着樹枝寫字,她更是覺得心累,腦袋一歪枕着趙青山的肩頭。

“一會兒丁嬸如果來讨要說法,可別指望我哄她,你如今為了讨好爹爹都不和我一心,一會兒丁嬸來了你就應付吧。”

快到做午飯的時間,趙青山本想着去幫着做飯,但眼下丁嬸不過來,他還真不放心将他們父女二人扔在這裏。

這會兒他還真期盼着丁嬸趕緊歸來,不管結果是什麽,趕緊處理完他也好去做旁的事兒。

突然譚父說道:“明珠啊,爹爹瞧着你這嘴像是開了光。”

聞言,譚明珠一臉迷惑的看向她爹,耳邊響起男人低聲的提醒。

“你瞧,丁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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