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失戀醉生夢死是無憂無慮時的特權,而楊舒屹只在徹夜未眠後灌了一杯咖啡,爬起來繼續開店營業。沒有辦法,成年人睜眼就是明碼标價的利益算計,店租每天都要交,再堅持三天學生們就結束期末考,迎來暑期淡季,屆時她有大把可以傷春悲秋的時間。
像是上了發條的機器人,恍惚意識到自己可以短暫休憩的時候只覺得身體空曠地漏着風,困倦讓所有情緒蒙上了一層遲緩的薄紗,并不真切。
連按時點卯一樣帶着電腦到店的薛令都意識到今天的她的狀态較昨天更差,接連問了幾次,店內是否需要幫忙。
“不需要,謝謝。”無非是效率低一些,讓客戶等待的時間更長一些,少賺一點兒錢,她還能堅持下去。
失戀嘛,總能熬過去的。上一次她是怎麽熬過去來着?哦,上一次用新歡忘記舊愛。關于分手的預感似乎已經在她腦海中醞釀了好幾天,沖擊力不比第一次的強大,眼下她實在沒有精力再去找一個新男友,準備幹熬過去。
新歡沒有,舊愛倒是出現了,雒宇點餐時目光在她臉上輾轉許久,似乎把她觀察透了,才佯裝出焦急的模樣:“有沒有現成的飯團?我餓死了,不想等。”
然而拿到現成飯團的他也沒有急着打開,單手攥着手機,神情專注地輸入着什麽。
一旁的薛令卻注意到了他随意搭在桌面的左手,對無名指上那個固定護具格外感興趣,拿鼠标輕輕撞了撞他的手,嘲笑道:“兩天?兩天沒見,你咋就搞成這樣了?”
雒宇輸完信息,将手機放至一旁,才意興闌珊地去拆那個飯團:“骨折,反正不是很影響生活。”
薛令觀察了一會兒,發現無名指受傷似乎對生活影響不大,幸災樂禍道:“至少鍵盤敲不了吧?你這個東西洗澡洗手要摘掉嗎?”
“不用。”他沒有一邊吃東西一邊玩手機的習慣,之前幫朋友做的項目也已經交付了,對一個無業游民而言,左手無名指遠節指骨骨折對生活并不會造成重大影響。
楊舒屹垂眸盯着手機上來自雒宇的短信,有些發怔地擡頭望向他們所在方向,慢慢敲下回複。
他問她:[你昨天說的是在星湖天地看見薛令她繼父的對嗎?在一輛路虎的副駕駛上?]
[我是搜了地圖,才知道這個地方我剛來的時候去過。我如果直接把這條消息告訴同為外地人的薛令,也只能讓她沒頭沒腦地瞎找。幫人幫到底,尊敬的本地人,你有沒有別的途徑能幫她确認他爸到底在不在海城?至少效率會高一些。]
她覺得他這個問題問得極為可笑,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很長一段時間都生活在棉市,算哪門子的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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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偵探,哪有什麽辦法查到他是不是在海城?]薛利升這類中年人并不熱衷于社交軟件,既然存了躲開薛令的心思,就更加不可能在社交軟件上主動暴露自己的行蹤,不過他抖音IP定位确實還在本省,就是不知道是很長時間沒登錄導致沒更新,還是他确實人仍然在本省。
旁邊就是他們議論紛紛的當事人,雒宇聽見手機的短信音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吃完那個飯團才拿起手機查看。
噼裏啪啦的敲擊鍵盤聲中,他慢條斯理地打字回複:[那你看見他是哪一天?他穿什麽衣服,理什麽頭發?路虎的車牌號你還記得嗎?是什麽車型?]
楊舒屹哪還記得啊?時間自然是不能說,不然雒宇會發現他那天其實也在星湖天地。至于汽車具體車型,她又不是汽車銷售,也不是汽車迷,怎麽分得清?雒宇未免摳得太細節了。
[我忘了,反正他在抽煙。路虎是本地車牌。]
她印象中的薛利升确實是抽煙的,但這會兒被雒宇問起,調動的記憶一幀一幀地慢放,她陡然想起一個十分緊要的細節——那人是左手拿煙的,似乎是個左撇子。
薛利升是左利手嗎?童年和他相處過的記憶已全然模糊,能夠記住他的臉還是因為他是中年少見的風度翩翩的形象。而高中時期每每看見他,注意力都在他和薛令的互動上,從沒留意過慣用手這種細節。
她呼吸都變得急促,急忙補充:[對了,我看到的那個男人好像是個左撇子,用左手拿煙。]
随後她立馬給隔着時差的冼女士發去信息:[媽,你還記得那個薛叔叔嗎?他是不是左利手?]
時針好像又忽然被撥回那一年,她孤身站在高中宿舍的陽臺上,忐忑不安地給冼女士撥去的那一個改變她半生的電話。
不同的是——她擡眼望去,對上一雙因為獲得關鍵信息而驟然亮起的眼睛。
這一次,她的身邊有一個暫時算得上殊途同歸的戰友。
雒宇唇角微勾,揚起一個安撫性的笑容,無聲地告訴她,剩下的事情交給他,讓她放心。
她的目光又不自覺滑到正專注地敲打着鍵盤的薛令身上。以及……這一次她終于不再對那個人抱有那樣強烈的敵意。
楊舒屹一邊關注着手機,等待着冼女士的回複,一邊瞅着雒宇主動和薛令搭話,擺出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架勢。但進入工作狀态的薛令嫌他煩,毫不留情地讓他閉嘴。
“拜托,別和我講話,我的工作幹不完你又不能替我幹!”說着她的眼睛往他的手上飄,嫌棄之情一覽無遺,明晃晃地看不上“殘疾人”。
難得見雒宇吃癟,悄然旁觀的楊舒屹抿嘴竊笑,避免被發現,弧度很輕。
雒宇揚了揚眉,盡量擺出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往下挖坑:“你又不差那點錢,幹嘛要這麽費勁啊?”
一下被戳到痛處,薛令眉眼裏的燥意更盛。“工作按時交付,這是做人的責任感好不好?”她的鄙夷言溢于表,又深感疑惑,“你到底受資本主義鞭笞多嚴重啊?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本來就是嘛!辛辛苦苦做一個項目未必夠你買個包,你還不如找你爸爸多要點零花錢。反正他不是也在海城嘛?”
“什麽?”薛令大駭,直接忽略這段話其實非常違背雒宇的人設,抓住重點,“你怎麽知道他在海城?”
“我看見他了呀!就我剛到海城的那天,下很大雨,我和司機說讓他找個商場把我放下來,我就到了星湖天地。走的時候天氣已經晴了,滴滴在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旁邊那輛路虎的副駕駛上坐着一個巨像你爸的男人。”他半真半假地撒謊,觀察她的反應,适時補充,“不是你爸嗎?我記得他好像就長那樣呀?”
“哦,那個男人很特別,左手拿煙。”他抛下最後一個魚鈎。
事實上,他早就忘記薛令的繼父的面容,只隐約記得長得還不錯。不刻意說是繼父的話,他還以為那就是薛令的親生父親,并不是因為他們父女長得像,而是長得好看的人仔細找一找總能找出共同之處。
薛令身上的氣息一凜,雙目圓睜,顧不上Gitmit(命令,用于将工作區內容或暫存區內容提交到版本庫),就合上了筆記本電腦:“哪裏?星湖天地?哪一天?”
薛令繼父是左利手。無須等待冼女士的回複,在場的兩人瞬間通過薛令的反應确認了這條信息。
她從手機相冊裏翻翻找找,翻出一張照片,緊急怼到雒宇眼下:“是這個男人嗎?”
即便早就從楊舒屹那裏得知薛令正在找她繼父的事情,但這會兒他還是被薛令心急火燎的神情吓了一跳。這對父女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尊重朋友的隐私,但這個問題還是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對,好像就是他。”他的目的只是傳聲筒,代替楊舒屹讓薛令知道她在找的人可能就在海城出沒過。
得到雒宇的肯定回複,薛令大掌一揮,擊在他肩膀上:“你小子,不早說!到底是哪一天啊?”那架勢恨不得鑽進他的腦子裏扒拉,挖出一個完整的薛利升。
“15號。”說謊的最高境界就是真假參半,擁有可以輔助的佐證,雒宇翻閱自己的出行訂單記錄給薛令看。
“天吶,竟然過去11天了?”薛令臉都白了,悔不當初,那幾天她就已經在海城了呀!甚至星湖天地離這裏不過四公裏的路程。她竟然就這樣生生地和薛利升錯過了,沒能逮到他。
“你說他坐什麽車?路虎?哪種車型?”薛令腦子轉得飛快,立馬開始回憶她所知道薛利升在海城的親戚朋友有哪位是開路虎的。
“對,路虎,本地車牌,具體車型我沒看清楚。”
薛令點亮手機屏幕,看了一眼時間,決定去那幾個可疑的目标對象的住宅轉悠一圈,确認對方的座駕,看看有沒有機會瞎貓碰上死耗子,一舉揪出6月15日那天和薛利升往來的那個人。
“我去逮人,方不方便幫我把電腦保管一下?”
“傷殘人士,不方便。”雒宇用眼神示意她另請高明。
薛令把筆記本電腦裝進包裏,拎着它三兩步跨到櫃臺:“老板,我有點急事,能不能暫時寄存一下我的電腦,我明天再來拿。”
“可以的,沒問題。”楊舒屹接過電腦包,試探着問了一句,“你去哪?很着急?要不我把電瓶車借你。”在小城市,如果是短距離出行,還是開電瓶車比較方便。
“不用了,我跑好幾個地方,電瓶車未必夠電。你要是現在帶了汽車鑰匙,我倒是想和你借。”
“抱歉。”楊舒屹歉意地搖搖頭。汽車鑰匙早在周日回來的時候就放回了梁文開的玄關,現在兩人分手,汽車的使用權已經與她無關。
“沒事,我帶了傘,打車就好。”薛令擡腳就準備往外走,卻被雒宇喚住,詢問需不需要陪同。
她搖了搖頭,無意給休假還意外受傷的雒宇增添煩惱,“不用,你告訴我的消息已經幫了我大忙了,剩下的我自己去核實。你忙你的吧!”
玻璃門關上,剩下兩人面面相觑。
“薛令怎麽會需要和你借車?她繼父不會卷走了家裏的所有財産吧?”雒宇一下子就揪住了最核心的那根線頭,敏銳得讓楊舒屹自愧不如。
“你問她呗!”楊舒屹不想越俎代庖,扭身去找帶鎖的櫃子存放那個電腦包。
她剛站起身來,就迎上一道別有深意的視線:“那你車鑰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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