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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次日醒來,楊舒屹體溫倒是穩定在正常幅度,但身上開始出血跡象。鼻腔出血、牙龈出血、陰道出血、身上更是四處出現皮下出血的情況。
楊舒屹因為周身出血的吓人情況,連遺書內容都打好了腹稿。她氣若游絲地要求雒宇去護士站借份紙筆幫她記錄下來,她再在上面簽名。
雒宇明明也被她的身體狀況吓得面色發白,魂不附體,卻斷然拒絕了她的請求,一個勁地逼迫她喝他買的電解質水:“我不要,我不會在短短一個月內寫兩次遺書的。你現在應該做的是給你媽媽打電話讓她回來陪你,而不是思考這些要死要活的事情。”
楊舒屹的重點卻歪了,艱難咽下嘴裏的電解質水,将瓶子遞給他讓他擰上瓶蓋:“你怎麽會寫遺書?”聯想起那次在醫院看見他的場景和他手上現在仍然戴着的固定器,她認為他之前被誤診導致寫遺書的可能性比較高。
雒宇執着地把飲料瓶繼續往她手裏塞,要她多喝一點:“我想和你一起殉情呗,不行嗎?”
她都還沒寫,他先寫?騙鬼啊!
楊舒屹知道,她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就是對付雒宇的最佳武器:“你告訴我,我就多喝幾口水。”
“你不把自己當回事,你就別喝。”雒宇怒發沖冠,攥着飲料瓶來回踱步。氣焰卻沒能在這一過程中發洩掉,他還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氣沖沖地走回來,把瓶子塞回她的掌心,惡狠狠道,“你就這點出息,你就只能威脅我了。”
他不情不願地揭開謎底:“你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到店裏找你前的那個周末,天氣是臺風天。”
當然,她還在商場看見他一個人吃飯了呢!
她眨着眼睛,匆匆咽下幾口水,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因為臺風,周五的飛機延誤到第二天才僥幸起飛。航班後半程全程抖動,偶爾還會像坐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的。飛機上的所有服務取消,廣播一直安撫乘客‘沒事的,屬于正常現象’,但周圍的人吓得要命,還是開始集體寫遺書了。”他自嘲笑笑,自己說出來也覺得不好意思,“明知道一旦飛機失事,不管是電子還是紙質形式的遺囑都沒辦法幸存,可大概是太想抓住什麽,我還是不能幸免地跟風去寫了。”
更矯情的話雒宇沒法說,他以為他那麽倒黴,連她最後一面見不到。他以為自己會死在來找她的路上的時候,她對他一無所知,還在和別人甜甜蜜蜜。
但有的話當事人不說出來,旁觀者也能窺見一二,自行領悟會讓事情的觸目驚心程度更甚。
楊舒屹的視線清晰又模糊,語言功能不知何原因也紊亂失常,只好攥着那瓶水忍着反胃硬灌幾口,咽下那些酸楚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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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她最擅長的就是将一分愛意說成十分,但此刻她喉嚨就像是粘了膠水,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分別那麽多年,她當然不可能愛他愛得要死要活,但她确實是在意他的,盡管她從不願意承認他對她的影響。這些在意裏是否有愛的存在,她不知道,但如果當下赴死,她希望陪在她身邊的是他,而不是梁文開。或許是因為雒宇為人靠譜,能夠讓她安心,或許是因為雒宇比較會照顧人,一醒來病房裏該有的都置辦了,或許……像是等待抛硬幣結果的時刻,在她發現她找尋了許多偏頗雒宇的理由的時候,她就明白了自己在兩人當中的傾向。
雒宇自覺這事丢臉,轉移話題:“別想遺囑這種不吉利的事情了,先給媽媽打電話吧!生病這事兒怎麽也得和家裏人說。”
一大群醫生就是在此時簇擁進病房的。實驗室檢查結果表明,艾滋病、重金屬中毒、化學污染等情況均被排除,醫生聯合會診後高度懷疑是登革熱,但登革熱的檢測結果需要等待一天。
登革熱是一種通過伊蚊傳播的急性傳染病,目前尚未出現針對登革熱的特異治療方法,防止的主要手段在于蚊蟲叮咬。絕大多數病人會自行康複,少部分病情加重的可能發生登革出血熱,又稱登革休克綜合征。
楊舒屹和雒宇都是第一次聽說這個病,但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症狀再難捱的傳染病在絕症面前都是小确幸。
主治醫生其實比楊舒屹更希望她是登革熱,否則除了骨髓穿刺往白血病方向排查以外,他真不知道要怎麽繼續尋找病因。
他對着兩人叮囑:“你的血小板數太低了,身體才會出現各種流血症狀。你現在洗頭都可能頭皮都會出血,所以哪怕是退燒了也不能夠洗頭洗澡。目前只能等明天檢查結果出來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登革熱,我目前先給你開多一些升白針和營養液,你注意卧床休息,同時大量補充水分和蛋白質。”
醫生剛走,楊舒屹的眼眶就包不住淚水了,劫後餘生的喜悅化作淚滴,斷了線一樣墜落,再被潔白的床品吸收。雖然仍有概率是其他疾病,但至少在此刻,她相信且只願意相信她就是急性傳染病,絲毫不願思考更壞的可能。
一向自诩理性謹慎的雒宇也和魔怔了一樣,自動自發忽略病因不是登革熱的可能性,拍胸脯向她保證:“暫時別和你媽說了,我能照顧好你,別平白讓她擔心。”
人遇到無能為力的時候只能相信神佛,這會兒楊舒屹甚至顧不上雒宇走後她就無人照料的局面,哀求他:“你能替我去燒柱香嗎?”
雒宇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他實在沒辦法拒絕楊舒屹的要求,同樣的,他也一刻都不放心離開當下的她。于是他和她商議:“我讓我媽去燒香好不好?她一定會很誠心地向佛祖報你的身份證號,祈求你的平安健康。”
“不要,隔太遠了,我只相信本地的神佛。”
“那我讓薛令去。”
“也行。”
電話撥通,薛令剛聽見楊舒屹病了的時候,當即就逼迫雒宇把電話轉給她。
雒宇很是無奈,一個兩個都是嬌縱的祖宗:“她說不和你通話,她就不去。”
聽筒裏,薛令來勢洶洶:“你現在哪裏不舒服呀?怎麽才兩天不見,你就把自己折騰進醫院了。哎呀,本地迷信那套沒用,還得老實看病。”
楊舒屹只好把自己的症狀描述給她聽。
薛令本來以為她只是季節性感冒一類的小病,完全沒想到症狀這樣嚴重。這會兒聽出她嗓音裏的虛弱,再開口時變得小心翼翼,仿佛對面的是個瓷娃娃:“那我去哪個寺廟比較好?我給你求符好不好,等我求完帶去醫院給你。”
“好,謝謝你。不用走遠,去市區的寺廟就好。”
“不了,舒屹,我們還是不要見面了。”薛令很快推翻了這個念頭,躊躇着告訴她,“我知道你們這裏人迷信,初一十五都要拜神,還愛擺各種風水陣。所以我剛剛乍一聽,才以為你也是小病小痛就要去燒香拜佛……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我之前聽同學講過一種很詭異的玩意兒,叫借運——只是正常來往,一方就能吸納另一方的能量。”
“我可以發誓我沒有做過任何小動作,我連寺廟門朝哪邊開都不清楚……但你突然接二連三地發生倒黴事情,我不得不迷信了……
“因為就在十分鐘前,我的微信零錢收到了一筆活動獎勵,五萬元的款項,到賬後就馬上被凍結了。付款方是國家稅務總局海城稅務局,轉賬備注是‘恭喜您獲得有獎發票活動獎金’。
“我比對了,和上次發票即時開獎的兩百元一模一樣。但我不确定是不是活動定期抽獎中的大額獎金,所以我特地打電話和稅務局确認,發現我确實是中獎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就接到了這個電話。
“我現在懷疑我借了你的運,真的,我後背都發涼……”
楊舒屹當然也聽說過“借運”的說法,被借走好運的那個人将會黴運不斷。但她大部分時間不怎麽相信玄學,也不認為運勢有那樣好借。哪怕薛令刻意将兩件事聯系在一起,她還是認為薛令中獎屬于是苦盡甘來,并不是“借運”那樣玄妙的事情。雖然,她本人确實最近不是那麽順利……
“薛令,沒必要想那麽多,是你時來運轉,要好起來了。你應該也為自己燒一炷香,感謝神明的眷顧。”
“真的嗎?我就怕是我害了你。”薛令的聲音灌滿歉意,隐約帶了一絲顫意。一個鴻運當頭,一個疾病纏身,怎麽不讓她多想呢!
楊舒屹心底和明鏡似的,薛令是關心則亂,才會聯系上道聽途說的玄學。
楊舒屹打心底感激她的善意,只能拖着病體安慰她:“如果你真的有借運的擔憂,那你和神明說,讓他把你明天的好運借給我。我希望我是登革熱,而不是其他不治之症。”
涉及生死病重,薛令不由得驚懼:“舒屹……”
楊舒屹打斷施法:“好啦,你還要我一個病人安慰你,你很過分耶!”
薛令咽下多餘的情緒,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舒屹,我不願意相信借運這種邪門的東西,但我也不希望你有任何意外,所以在結果出來以前,我不會去見你,但我絕對會誠心誠意地向神明祈求你的平安。”
“好。”
她們都不約而同地無視了那個減少見面頻次的約定。在死生這樣的大事面前,心底那點小疙瘩又算得了什麽呢?
“讓雒宇給你買幾個真心牌的黃桃罐頭吧!黃桃罐頭神會保佑每一個相信他的孩子的,而且它冰冰涼涼還甜滋滋的,你吃了喉嚨會舒服很多。”
她笑着應下:“好。”
挂斷電話,楊舒屹終于想起昨晚睡前和大腦糾纏許久,死活都沒能想起來的問題。她攥着雒宇的手機沒馬上還給他,掀起眼皮銳利地看向他:“你到底是怎麽知道我和薛令之間的事情的?還有,之前吵架你說的動态是什麽?我不是連你的支付寶好友都删了嗎?”
她捏着他的手機,直覺能在手機裏找到答案,但除了不清楚他的密碼外,她還想聽他親口解釋這些事情。
雒宇的目光驟然黯淡下來,他沒急着解釋,反問她:“你還記得我的手機密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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