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糟糠之妻 十三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夏小雨捏着新手導引的領子搖晃。

“人的生命是無價的， 五個月以上胎兒擁有生命權， 不得剝奪。”

“這是28世紀的法律吧！”

“28世紀人口出生率已經低至冰點，年出生人口不及死亡人口的十分之一，28世紀人的平均壽命是108歲。”

也就是說28世紀政府為了提高人口出生率已經不要臉了，連幹涉女性生育權的事都幹出來了。“這是游戲！游戲！”

“游戲也要符合法律。”

“也就是說游戲也要負責給人洗腦是吧？”

NPC面無表情地看着夏小雨， “滾吧你！”夏小雨把他扔了出去。

說來也是奇怪，之前不能公開，每天被幾層的布勒着的時候，陸燕的肚子并不明顯， 公開了之後不到半個月， 陸燕的肚子就吹氣兒似地漲了起來。

夏小雨一邊跟何老太鬥智鬥勇， 一邊忙裏忙外順便照顧懷孕的小姑子。

陸燕每天都在屋裏呆着， 關門關窗不出門，假裝自己不存在， 陸京這個當哥哥的自從妹妹來了， 想要躲自己家裏生孩子， 連家門都不入了，假裝妹妹就沒懷孕沒打算生孩子。

夏小雨就算有系統幫忙，也覺得自己有點慘，應該做一做鬧一鬧的， 可是為了能完成游戲， 只能忍了。

“嘿嘿嘿嘿——”何老太壞笑個不停，看見夏小雨倒黴，她開心得像是過年一樣， 說好的師徒關系，形同母女呢？

“完成了。”夏小雨把補好的衣服交給了她，系統提示初級織補術殘卷二（中級織補術），熟練度100/100。

何老太接過她補的衣服，“嗯，還可以。”她絕口不提初級織補術殘卷三的事，而是問了夏小雨一個問題，“你整理過我給你的東西嗎？”

“整理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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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都是什麽嗎？”

“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

“做我們這一行的，要緊的是別人拿出一件東西，你得認識是什麽，要是連認識都不認識，怎麽能織補完成呢？你把我櫃子裏的第一個包袱拿出來。”

“是。”夏小雨取出第一個布包，打開給她看。

何老太接過布包，直接一抖落全扔到了地上，布條、絲線、棉線等等散落一地，“把所有的東西按顏色、材料分開。”

要是在平時有人這樣整她，夏小雨早發飚了，在游戲裏……她興奮了起來，這意味着NPC要教新東西了，自己一心一意攻略何老太，現在到了收獲的時候，成果是一個接一個啊。

毫不嫌髒的席地而坐，夏小雨拿了個小笸籮一根一根的捋線，捋布條，說起來這麽多的線，這麽多的材料，別說游戲裏面的鄉下丫頭夏小雨，就是21世紀的夏小雨也沒見過，更不懂其中有什麽分別。

可能是學過織補術的原因，她慢慢的通過手感竟感覺出了每一樣之間的細微差別，每一種顏色之間的差別，光是紅，就有二十幾種不同的紅，從深到淺，從新到舊，從絲到棉……

比起處理那些爛事兒，整理材料讓她心情平靜了下來，游戲時間過去了四個小時，全部的材料這才整理完。

“行，不傻。”何老太點了點頭，“我以為你是傻的呢，什麽蠢事都幹。”

“我又幹什麽蠢事了？”夏小雨反問何老太。

“你屋裏那大姑娘怎麽回事？你真留下她了？生孩子你養還是送人？”

“我婆婆說送人。”

“送人？呵，她舍得嗎？最後肯定是落到你頭上，你當一個孩子那麽好養呢？更不用說不是陌生人送給你養的，是你小姑子求你養的，以後你對她輕也不是重也不是，還有個親媽整天晃悠來晃悠去的檢查你養得好不好，吃力也不讨好！好不容易養大了，親媽一勾，就勾走了！”

何老太一張嘴沒好話，無論什麽事她都往最差的結果說，看人看事永遠是看消極面，但不得不說這次夏小雨和她想的是一樣的。

“我能怎麽辦？不能說不養啊……”

“送養啊，一定要想辦法勸服她把孩子送給別人養，你落得個省心。”

“送給誰啊！她肯定舍不得的。”

“不是還有你婆婆嗎？她樂意讓閨女的私生孩子整天在閨女面前晃嗎？閨女還嫁不嫁人了？”

“師父，你經歷過什麽，怎麽對人性看得這麽透？”夏小雨所謂的對人性看透是因為看過了太多的小說電視劇網上故事，何老太經歷過什麽啊？

“我？我看過的事多了去了，我告訴你，這世上沒好人，誰都不是好的，白眼狼比知恩圖報的人多，輕易別幫人！幫了人別指望人家報答，人家不反口一張嘴把你咬死，你就念阿彌陀佛吧。”

“我經過的事少，您給我講講吧！”

“講講……”何老太看着外面的太陽和在陽光下被風吹的微微晃動的床單，如果說過去她是想要騙養老騙吃騙喝才收夏小雨的，發現夏小雨的天份過人之後，她開始有了別的想法，她的手藝啊，斷絕在她的手裏，真是可惜啊，“你聽說過我本姓何吧？七歲那年，我媽生下我妹妹就死了，我妹妹被我爸按進尿盆裏，也死了，我爸把她扔豬圈裏喂豬了，為了發送我媽，我爸把我姐和我賣了，換了薄皮棺材和一塊大洋。所以說這人啊，別說父母親，這人的父母啊，要是有點錢啊，許是親的，沒錢的跟畜牲的父母也差不離。”

夏小雨低頭一邊整理材料一邊聽她講故事，游戲開始随着她的聲音，播放VCR。

兩個小小的女孩，衣不遮體，面黃肌瘦，眼裏滿是驚恐，一開始呢，兩個孩子是牽着手的，後來被幾個大人給分開了，姐姐先被賣了，後是妹妹何老太。

何老太被賣進了柴家，照規矩拜了一個女人做幹娘，從此以後跟着幹娘過活。

幹娘是伺候柴老太太針線的，手藝非常好，手下有七八個像何老太一樣大小的小丫鬟，何老太最有眼色，最勤快，很快得到了幹娘的青眼，幹娘開始教她東西了，學不好就打，學好了，就讓她幹活，從早幹到晚，從黑做到白，終于有一天，何老太能見老太太了，當年的小姑娘變得白白淨淨，手腳利落，穿着得體，長相清秀了，得了老太太的喜歡，留在了身邊伺候。

她依舊要每天做活，每天和幹娘學手藝，一天一天的，小姑娘長成了水水靈靈的大姑娘。

“當初府裏的人都稱我一聲娟姑娘，還有人說我是紅樓夢裏老太太身邊的金鴛鴦，一等一的得意人！府裏的太太、少奶奶、姑娘、少爺，見了我都客客氣氣的。我跟你似的，人也善，能幫人的地方肯定幫，能幫着說話也一定幫着說話，就為了一家人的圓滿，可那幫敗家子想的可不是這個……他們都盯着老太太的體己呢。”

“後來呢？”夏小雨聽出點了意思。

“他們都說我解放後說柴家的那些事是為了洗清自己潑髒水，豈不知柴家真見不得人的事我還沒說呢，什麽惜老憐貧什麽積善人家，那是一家子狼！為了錢你争我咬，什麽事幹不出來啊！只有留洋回來的七姑娘好，她對我是真好，教我識字，給我講外洋的故事，教我怎麽打扮，教我認識外洋的材料……後來我又認識了七姑娘的親哥六少爺……”

夏小雨聽明白了，紅樓夢裏的賈赦是為了圖謀史老太君的財産自己上陣想納鴛鴦，柴家犧牲更大，為了財産小姐少爺自己上陣。

說到這裏，何老太年老滿是褶子的臉上露出了少女般的喜意，依稀從她臉上能看出VCR裏那個漂亮少女的影子。

“六少爺愛我，跟我好，可六少爺那一房財産少，他得做買賣，得做大事，我瞞着老太太偷了東西出來讓他當了當本錢，六少爺果然借着禮物攀上了高官，飛黃騰達，七小姐也嫁給了大官，六少爺得娶老婆了，我想着以我的身份嫁他是不成的，可求求老太太，她一定會同意我做小，也是我們行事不密，被新六少奶奶發現了，她鬧了起來去找老太太，老太太先是沒聲張把她安撫走了，又找人盤庫，到底發覺了我偷東西……可六少爺……”何老太哭了起來……

VCR裏，六少爺搖頭不認，七小姐更是一問三不知，何老太被打得遍體麟傷，柴老太太本意是想把她賣了，她跪着哭求老太太饒了她……就在這個時候，一位高官和夫人來了，他的夫人有一件日本帶回來的衣裳被刮破了，滿城沒人會補，有人說柴家有位能人……渾身都在流血的何老太拼了命補好了那件衣裳，救了自己一命……早就想清楚一切的柴老太太，把她送給了六少爺，六少爺把她安置在了這裏。

“他說等他事業再好些，會接我回府做姨太太的，我知道他根本就沒想過要接我回府，可我還是乖乖的，我在這兒等，我等着他倒臺那天，我等着他一無所有那天，我等着他死的那天……”何老太恨恨地說道，“還有七小姐，我可是知道她的不少醜事的，比如她親媽是誰，她在外洋的時候跟誰好過……”

“你報複了？”

“沒有，我報複了她，她死前必定能咬死我，我等着，等着，等到局勢大亂，天津失守的時候，我寫了一封信塞在她讓我織補的男人大衣裏。”何老太哈哈大笑，“柴家的人以為他們會富貴萬萬年，誰知傾刻間就成喪家之犬！我翻身了！我得了房子！我何娟活下來了！”

聽完了何老太的故事，夏小雨也整理完成了所有材料，系統提示，“通過整理材料，你領悟到了材料學的精妙，紡織材料學1。”

1981年

大海帶着正在學步的妹妹在小院子裏走着，小小的一個人，小心翼翼地牽着另一個小人兒的手，畫面簡單而溫馨。

夏小雨剪斷剛補好的毛呢大衣上的線，将大衣折了起來。

人呢，确實生活一天天的變好了，城裏人開始每天只吃大米白面了，雜糧的價格降到了跟在糧店買的一樣，夏小雨也時常買精米細面，跟雜糧一起摻着吃了。

她的織補生意在“女兒”朵朵三、四個月的時候打開了局面，一些老師翻找出了之前不敢穿的呢子大衣，發現上面有些破損，扔了又覺得可惜，抱着試試看的态度送來織補，夏小雨織補完了一件大衣之後，“訂單”雪片似地來了。

她不再洗床單了，專門做織補生意、改款生意，生意漸漸興隆，闖出名聲之後，連朝陽區都有人來找她織補。

何老太的身體緩慢變差，夏小雨已經升級到了織補中級2，想要再升級得積補5000件衣服，現在才不過3000件，升級遙遙無期。

她覺得系統的判定很奇怪，她現在的手藝以她自己的眼光看已經是神乎奇跡了，無論是什麽樣的破洞她都能補好，有時候連她自己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哪裏補過，可就是這樣她不過是“中級”，距離何老太的大師級很遠。

“叮鈴鈴！”自行車鈴響，朵朵開心地笑了，“姑姑！姑！”

她雖小也知道姑姑陸燕最喜歡她了，每次來都給她帶好吃的，陸燕的自行車一響，她就知道是陸燕來了。

夏小雨心道自己幸虧是游戲任務結束直接跨到81年的，要是真親手一把屎一把尿把女兒帶大陸燕這個小姑子沒事兒就來看，真要嘔血。

劃不來啊劃不來，可游戲直接就沒給她送走孩子的選項……這什麽破游戲啊？100%自由度在哪裏啊？

“大海又長高了啊。”虛虛地摸了一下大海的頭，陸燕就迫不及待地抱起了女兒。

朵朵說起來長得像陳愛冬，白白淨淨的，小臉，細胳膊細腿瘦瘦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夏小雨虐待她的，讓她長不胖。

“朵朵好像瘦了啊。”陸燕瞧着長得又高又壯的大海，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她也胖了，胳膊腿看着細而已。”夏小雨送給她一個明顯的白眼，“進屋來吧，我聽媽說你在複習，今年快開始考試了吧？怎麽有空來啊。”

“心裏煩得慌，想來看看朵朵。”陸燕抱着朵朵不停地親。

“朵朵好着呢，她啊，要是有個上大學的姑姑就更好了。”陸燕去年出滿月就複習，考大學的時候落榜了，連個中專都沒混上，這次還是要繼續考，不然能怎樣？繼續待業？或是上社區的廠子？

“嗯。”陸燕低下了頭，“嫂子，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什麽事？”

“現在國家出了新政策，準許幹部職工自己退休，把崗位讓給子女。”

“嗯。”這就是所謂的接班呗，夏小雨當然知道。

“爸打算退下來，把班給我，媽也打算退下來……”

“你這麽愛學習，當老師多好。”

“不，媽是打算退下來，讓你進廠。”陸燕抱着朵朵說道，“可是二嫂她……”

陸齊去年結婚了，妻子是待業青年，沒工作，但家裏有空房，陸齊結婚後就搬老丈人家去了。

“我是農村戶口，本來就不符合政策。”她現在做織補，一個月最多的時候能賺兩百多，少的時候也能賺一百，工人現在才多少錢一個月啊。

“媽說做做工作，也許能把戶口也調進來呢。”陸燕和方芹感激夏小雨，真心想要為她謀福利。

“你也說了，也許能調進來，要是調不進來呢？媽不是白退休了？”她何必腦瓜削個尖去要那個注定會下崗的班啊。

“爸說了，全家明天開會，讓我來通知你和哥務必到場。”陸燕知道自己得回去繼續看書了，還是舍不得放下女兒，“我還是想自己考上中專，爸喜歡教書。”

“你自己努力吧，燕子啊，誰有不如自己有，你也不用看別人過得怎麽樣，咱們家也不差，你哥大學畢業了分配個好單位，也是國家幹部，你呢考上好大學好中專，也是國家幹部，你們兄妹一起努力，再過十年二十年，讓別人後悔去吧。”夏小雨摸着朵朵的臉意有所指地對陸燕說道。

“可是我……”

“你怕考不好吧？你就這麽想，考不好就去當高中歷史老師去！你怕誰啊！在職一樣考學，沒準兒還好考些。我們朵朵啊，就指望你了。”

工作對于當時的人是什麽？命運，改變命運的鑰匙，奪到了手，一生的命運就改變了，國企職工啊，那是多麽光榮的身份啊！有工資有各種福利從出生一直照顧到去世，多好的事啊。

陸家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尤其是陸齊和他的妻子張鳳，兩個人幾乎要把夏小雨的身上盯個窟窿。

陸京回瞪着兩個人，夏小雨的戶口一直是他的心病，一聽說能解決戶口，他立刻雞血了，投入了戰鬥。

“我同意給大嫂，大嫂最需要戶口。”陸韓舉手支持夏小雨。

“我同意給我自己，我學習不如大哥也不如大姐，高考一樣落榜了，你們怎麽就不考慮我呢？”陸楚大聲喊道，“我不要當老師！”

“你不要想老師的事了！上了幾年學不知道學了什麽，陸燕要是今年再考不上，就讓她接班！否則我不退休。”陸文昌怼小女兒。

“你當誰樂意當老師啊！我要當工人！”陸楚大聲說道，“大嫂！二嫂！你們誰跟我争我恨誰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接班這事兒啊，到了現在還有兄弟姐妹因為當年接班的種種“仇恨”互不來往或存着芥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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