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夏慈

37 夏慈

高一和高二學生拉着行李箱回家的時候，高三學生還在學校上課。

七個人在市圖書館碰頭，占了一張長桌，附近都是放了暑假的小學生，嘻嘻哈哈的，他們也就放心說話了。毛宇文沒什麽心思看書，托着腮說：“唉，珍惜這最後一個寒假吧。下一次，就輪到我們補課了。”其他人紛紛點頭。

“對了，你的輔導班是怎麽安排的？”夏楊問梁允。

梁允說：“春節前後加起來，大概有十天不用上課。”

“時間也夠。”夏楊說。

“夠什麽？”舒保加問？她對着政治課本在做思維導圖。

“夠去北京的了。”吳淼說。

去北京？舒保加馬上想到，是去看夏慈姐吧。難道他們今年又打算過去嗎？夏慈姐又不回來過年嗎？

“你們去不去？一起吧？”吳淼問，很明顯他問的是舒保加、秦伽陸，還有鄭喬。

鄭喬首先回答：“我不去了吧。”雖然叔叔嬸嬸對他很大方，家裏也不缺錢，但他不習慣因為不必要的事情而花錢。

舒保加和秦伽陸對視一眼，很明顯都是想去的。夏楊替她們下了決心：“去吧，一起去玩幾天。”秦伽陸和舒保加都是自由生長的，甚至都不用先請示家裏，當即就約定好了，然後就是興奮地看機票、酒店，讨論行程。

大年初二，六個人正式踏上了去往北京的旅途。

在北京機場，夏慈一眼就看到了那幾個還很稚嫩的弟弟妹妹。她激動地向他們招手，然後奔向夏楊，用力地抱住他：“臭弟弟！我想死你了！”抱完夏楊，又是吳淼、毛宇文，和梁允。“喂，你們怎麽回事，怎麽還在長高！再長，我都摸不到你們的頭了。”

“去年你就摸不到了。”吳淼做出一副傲嬌的樣子說。

夏慈又轉向秦伽陸：“伽陸！好多年不見，沒想到你跟夏楊成了同學。歡迎你來！”秦伽陸和夏慈也很自然地輕輕抱了一下。夏慈又對舒保加說：“保加，你也長高一點了！也變得更漂亮了！”舒保加看着夏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笑。她後來一直都沒有在微信回複夏慈，但是沒有錯過她的任何一條朋友圈。現在，夏慈幾乎成了激勵她努力學習的一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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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機場，立刻感到刺骨的寒冷了。還好已經有一輛九座商務車在等着了。是老夏租的包車，負責他們這幾天的一切行程。老夏總是這樣，雖然沒什麽時間陪伴夏楊和夏慈，但是能為他們用錢解決的事情，老夏總是做得很周到。

酒店也是老夏訂的，就在夏慈租的房子附近。一行六人，都不是第一次來北京，該去的景點，都去過了。把行李放好之後，都不知道去幹什麽了。後來還是夏慈提議，一起去超市買菜，回家吃火鍋去。大家聽了，都很興奮地穿好外套準備出門。

夏慈看得出來，舒保加還有點放不開，于是坐車的時候主動和她坐一排，為她介紹沿途的事物；逛超市的時候也挽着她的手，和她說說笑笑。舒保加本來就是活潑的性子，很快也就跟夏慈熟絡起來，在接下來的幾天，幾乎成了挂在夏慈身上的袋鼠。

真羨慕夏楊，有夏慈這樣的姐姐，舒保加想。

夏楊呢，則總是走在秦伽陸旁邊。兩個高級撲克臉，也許是“負負得正”，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題。現在走在超市裏，毛宇文和梁允是一路試吃，左手拿着小杯子，右手拿着幾根牙簽；夏楊和秦伽陸卻在讨論着猶太人。夏慈在舒保加耳邊笑着說：“我那個臭弟弟，現在看起來開心多了。”

舒保加也深有感觸。自從秦伽陸來了，夏楊看的書、研究的事物，終于有了交流的對象。舒保加曾經對吳淼感嘆，還是我們文化底蘊不夠，夏楊跟我們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吳淼笑嘻嘻地走在最後面，看起來心情大好。

回到夏慈的公寓，三個女生被安排在客廳玩游戲，洗菜切菜的任務，幾個男生主動承包了，于是夏慈就拉着秦伽陸和舒  保加一起說話。

“夏慈姐，聽說娛樂圈都有潛規則的，真的嗎？”舒保加問。夏慈立刻“哈哈”笑起來，說：“說是這麽說，但是反正我是沒遇到過。我們導演是很有理想的人，他是真的想拍出好作品，可能我還不算入行，遇到的人還不算多。以前兼職做模特的時候，在模特機構倒是有遇到一些色鬼啦，但是誰鳥他啊，他以為自己是大導演啊！”

“你們在說什麽？”梁允端着鍋底出來，很好奇地問。

“不告訴你！”夏慈說，然後抱着秦伽陸和舒保加笑成一團。

笑着笑着，舒保加的鼻頭有點發酸——夏慈姐真好啊，我以前怎麽可以那樣想她。

“菜來咯！”吳淼說，雙手拿了兩個碟子出來。舒保加趕緊跑去衛生間，免得被發現眼眶泛紅：“好餓！我先去洗手！”

東西很快都擺放整齊了，夏慈給每個人斟上無醇葡萄酒，舉杯道：“敬我最親愛的家人們！”衆人也同時舉杯，“敬最美的夏慈姐！”舒保加說。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把所有人的肚子都吃得撐起來，坐在椅子上東倒西歪的。飲料明明是不含酒精的，大家卻像醉了似的，聊着聊着，就有些情緒上來了。這時候，毛宇文提議：“誰想玩真心話大冒險？”

梁允有氣無力地翻個白眼：“無聊。”

“我想玩！”夏慈率先回應。從小到大，夏慈的話就是聖旨，就算她說要現在下樓去跑步，那也是會一呼百應的。果然，吳淼叫起來：“玩玩玩！”說着掏出手機，打開一個真心話大冒險的小程序，然後把手機放在地面上。“拿我這個！”夏慈把吳淼的手機還給他，放了一個平板在地面上。

“好了，開始了！”夏慈說，點了一下屏幕上的“轉盤”按鈕，結果轉到了梁允。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真心話吧。”

夏慈點“抽題”按鈕，問題是——你在感情上劈過腿嗎？梁允馬上說：“沒有。一點難度都沒有。”

下一題，轉到秦伽陸，也是選真心話，題目是——做過最龌龊的事情是什麽？秦伽陸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很坦蕩地說：“吃自己的鼻屎。”

毛宇文和梁允立馬怪叫起來，好像聽到了什麽很惡心的事情。秦伽陸一點也不難堪，說：“叫什麽，你沒吃過啊！”毛宇文收起那副怪表情，咧着大嘴笑着說：“倒也是吃過。”

只有夏楊還皺着眉頭：“好惡心。我可沒吃過。”

秦伽陸微微仰着頭看夏楊，反而露出一副有些得意的樣子：“那我的人生體驗比你豐富。”聽得夏楊都忍不住露出無可奈何的微笑。夏慈捂嘴笑着對舒保加說：“終于有人能治得了我弟了。”

下一題，轉到吳淼，題目竟然是——你的夢中情人是誰？吳淼露出了一瞬間的尴尬，又馬上恢複鎮定，說：“夢中情人啊，沒有。”

“不能耍賴！一定要說！”舒保加表演出一副很有興致的樣子，大笑着問道。

“一定要說的話，趙麗穎吧。”

梁允大喊：“不行，要說真心話！”

吳淼愣了，夏慈和舒保加也愣了。尴尬的氣氛再一次蔓延。最後還是秦伽陸打破僵局：“要不你選大冒險吧。”在屏幕上點一下“大冒險”的選項——繞房間青蛙跳一圈。“救命啊！”吳淼喊，實際上誰都看得出來，他松了一口氣。他站起身，開始青蛙跳，跳完了，才趔趔趄趄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來吧來吧，下一位。”吳淼一邊喘氣一邊說。

下一位，輪到夏慈，她裝出一副緊張的樣子說：“希望不要太難回答，不然我也青蛙跳了。”吳淼抽了題——說出你最大的一個秘密。

夏慈開玩笑的說：“我的大秘密可多了，說哪一個好？随便一個說出來都吓死你們！”

“說一個夏楊都不知道的！”毛宇文起哄說。

“好吧，我說一個包你們滿意的。”夏慈眨了一下右眼，看起來像只精靈的小鹿。“去年，我差點結婚了。”

“什麽？”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大叫起來。夏慈笑着說：“戶口本都偷出來了，日子也挑好了，最後還是沒結成。”夏楊鐵青着臉站起來，秦伽陸趕緊拉他坐下來。吳淼也是一副難以置信又生氣的模樣。

“哎呀，你們別這麽嚴肅。當時也是鬧着玩的。”

“誰？我認識嗎？”夏楊問。

“你們都不認識。”夏慈還是笑着說。

“你為什麽不跟我說？”很少見夏楊會這樣激動。

“我想給你個驚喜嘛。”

“走！回酒店了！”夏楊冷着一張臉，幾乎是狠狠地說。夏慈沒有阻攔，還是坐在椅子上，很平靜的樣子。吳淼跟着夏楊走了，毛宇文對夏慈說：“姐，我們會勸勸他的，今天就先回酒店了。”說完就拉着梁允走出去了。秦伽陸對舒保加使個眼色，示意她別走。

這時舒保加的手機響起微信語音的提示音，是梁允打來的：“你們兩個還不下來嗎？”

“我們不走了，今晚在這裏睡。你們走吧。”舒保加說。

“夏慈姐，我們今晚在這裏陪你。”秦伽陸對她說。

“嗯！”夏慈笑笑，拍拍她們的肩膀：“幫我收拾一下東西。”

夏慈到客廳打開音響，舒緩的古典樂響起，她在原地轉了個圈，像是仙女起舞。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難過或是憤怒的情緒，仿佛剛才的矛盾并沒有發生。舒保加看她們也不是很會做家務的樣子，讓她們先去洗澡了，自己留在餐廳收拾。從小照顧舒利亞的習慣使然，讓她也總是主動去照顧其他女生。

餐具都是一次性的，刷鍋和碟子也要不了多少時間，舒保加擦完桌子的時候，秦伽陸剛剛洗完澡出來，穿着夏慈的睡衣，也剛好合身。輪到夏慈去洗，舒保加在客廳沙發坐着休息。看到秦伽陸一直在用手機打字，舒保加問她：“夏楊？”

“嗯。”

“還在生氣？”

“氣瘋了。”秦伽陸一邊回應，一邊在微信上安撫夏楊。

“真想看看夏楊氣瘋了是什麽樣子的。”

舒保加和秦伽陸看着對方，大笑起來。

笑完，秦伽陸說：“是該生氣。夏慈姐是他最愛的人，結果連結婚的事情都瞞着他，換作是我，我也不能接受。也許夏慈姐有什麽苦衷吧。”

“難道夏慈姐連她爸媽都沒說嗎？”

“肯定的。”秦伽陸壓低了聲音，“夏慈姐跟她媽媽關系不是很好，今晚你盡量不要提她父母吧。”

“為什麽關系不好？”舒保加也壓低了聲音問。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見過她爸媽一次，人好像是不錯的，但夏慈姐和夏楊跟他們媽媽好像是很生分的樣子。”

“我知道了，我不會提的。”

舒保加湊上去看秦伽陸跟夏楊聊什麽，秦伽陸也沒有躲閃。舒保加看到夏楊發了一個拿着菜刀的小人的表情包，忍不住“撲哧”笑出來。

夏慈洗完澡出來，催舒保加去洗，又給她準備了一套幹淨的真絲睡衣。舒保加不禁感嘆，有暖氣就是好，要是在南方的冬天穿真絲，可不得凍死。舒保加舒舒服服地洗漱完畢，出來的時候，夏慈和秦伽陸正一邊聽着音樂，一邊喝咖啡，滿屋飄香。夏慈問她：“來一杯嗎？”

舒保加笑了：“太好了，早就想喝了。”

就在夏慈姐去沖咖啡的時候，舒保加的手機也受到了吳淼的微信——夏慈姐還好嗎？

舒保加只回了一個“好”字。過了一會兒，又發過去一個“晚安”的表情。

“來，小心燙。”夏慈端着一杯咖啡過來，“這個豆子我覺得蠻不錯的，你試試看。”

“謝謝夏慈姐。”舒保加接過，啜飲一口，比在學校喝的挂耳好喝多了。

“謝謝你們留下來陪我。”夏慈端着杯子，輕聲說，“我看到你們，就好希望你們是我的親妹妹。今天我說的話，沒有把你們吓着吧？早知道夏楊反應這麽大，我就換一件事來說了。”

“夏慈姐，你今天說的都是真的嗎？”秦伽陸問。

“當然是真的！”夏慈訝異道，“不是真心話大冒險嗎？你怎麽會覺得我在說謊？”

“我沒有。”秦伽陸連忙解釋，“我只是覺得，你不像是很輕率地就決定要去結婚的人。所以，他一定是一個很好的人吧？好到都不需要先過掉夏楊那關。”

夏慈看着秦伽陸，有半晌不說話。然後突然笑了起來：“伽陸，你知道嗎，夏楊跟我說過，你是他見過最聰明的人。這小子的眼光是真的好。”夏慈把咖啡放在桌面，雙手抱着膝蓋，慢慢地開口了：“你說得對。我不是那種随随便便就要跟人結婚的人。在過去幾年，我是決定一輩子都不結婚、不要小孩的。我還想過，如果以後夏楊有孩子，我就把他的孩子當成是我親生的，我死後所有的東西都由他的孩子來繼承。

“但是有一段時間，我突然出現了點問題，就是感覺大腦是不受我自己控制的，我也完全感知不到任何的情緒，無法做出任何理性的決策，每天活着就好像在行屍走肉一樣，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死……你們不用怕，我現在已經好了，好了很久了……但是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對夏楊或任何人說過，今後也不打算跟他說。今晚，我是真的很想跟你們傾訴一下這件事，我希望你們不要嫌我煩或是啰嗦……也希望你們能替我保密……”

“天吶，夏慈姐，你到底經歷了什麽？”舒保加眼淚汪汪地說，她起身去抱住夏慈，夏慈感激地朝她點點頭。

“這個變化是突然發生的，沒有任何預兆。有一天，我有一個拍攝任務，從學校坐地鐵過去。車廂有輕微的晃動，平時我都沒有留意到的，但是那一天，我突然有種晃着晃着，有點頭暈的感覺。我看着自己的手和腳，覺得不像是自己的。你們有沒有試過那種感覺，就是看一個很熟悉的字，看着看着，都不認識那個字了。我就是那種感覺，看着看着，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我當天強忍着不适感，拍完了那組照片，就馬上回家躺着了。

“當時我還在申請着國外的大學，每天都很忙，但是我的身體和精神已經沒有辦法支持我正常工作了，因為我完全沒有辦法感知自己的情緒和理智。所以我真的很慌。我完全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發病的那一天，也沒有做什麽特別的事情。所以我去看醫生了，被診斷為抑郁症，中度。

“醫生給我開了藥。但是我真的很怕吃那個藥，因為吃了就會很想吐，完全沒有辦法正常生活。最後，我連畢設展和畢業典禮都沒有辦法參加。我試過停藥，但是停藥後，我就會處于極度壓抑和冷漠的狀态，而且也沒有辦法自主入睡，最後我的精神就更崩潰了。還好我從大四開始就在外面租房子住，我可以不見任何人，不讓任何人發現這件事。但我也很怕，如果我死在了這裏，是不是都不會有人發現……就連跟夏楊聊幾句微信，都成了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因為我完全沒有辦法表現出高興之類的情緒，我連怎麽回複他的微信都不會了……

“所以我再也不敢不吃藥了。吃了藥，精神上會好一些，胃口也會好一些……但是吃了藥，我又嗜睡，反應也變慢了，身體也總是不舒服。于是，我決定自救。我找到了一個在北京的抑郁症患者互助組織。畢竟久病成良醫，群組裏面的人對我的病很了解，給了我很多建議。而且關于抑郁症最新最權威的文獻，他們都有去讀，然後分享到群裏。我就是在這裏認識他的。他沒有抑郁症，他很健康。不過他對心理學感興趣，所以在業餘的時間，會來做志願者。在我最辛苦最無助的那段時間，是他陪着我，讓我一點點看到希望的……”

此時的舒保加，已經滿臉是淚，夏慈還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給她遞了紙巾。

“所以你就決定跟他結婚？”秦伽陸很冷靜地問。

“對。他常常到我家裏來照顧我，但是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不尊重我的舉動。他也能完全理解我這個病是怎麽回事。如果沒有他，我不知道我會怎麽樣。他還幫我處理了很多我沒有辦法處理的事情，比如幫我寫郵件聯系導師，幫我整理作品集，幫我回複同學的微信，甚至幫我發朋友圈……他也帶着我去健身，帶我去東京的迪士尼，我們一起養了一只貓咪……他還教我彈吉他，一直學到我進訓練營前，雖然我的水平跟他差得遠了，但也算有了一個新愛好。我們當時，實際上已經是在戀愛了。在他的幫助下，我算是恢複得很快的。大概三個月就基本好轉了，大概半年的時候，我已經開始減藥了。

“在那個時候，我已經過了去國外大學報到的時間。但是相比起留學，還是保命要緊，我對家裏說，是想先創業，所以今年先不出去了。實際上沒有什麽創業，我就是每天運動、去公園散步、逐步恢複跟同學的社交，然後等他有假期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旅游……當時拿到錄取通知的時候，我是交了一筆留位費的。我說不讀了，我爸也沒有怪我，聽說我想創業，直接給我打了兩百萬。”

“叔叔對你真好。”舒保加說。聽到夏慈很快好轉，終于放心了，不哭了。

“我爸對我是很好的。收到這兩百萬，我突然萌生了跟他結婚的想法。因為如果我爸不同意我嫁給他的話，起碼我們還有這兩百萬可以花，然後我們兩個人都工作的話，應該日子不會太差。”

“夏慈姐，原來你還是個戀愛腦。”秦伽陸說。

“是啊。但可惜他不是。當我跟他說想結婚的時候，他也很高興，但是他說，要由他來求婚，不然的話，以後我會有遺憾的……”

“啊好浪漫好感人！”舒保加又要哭了。

“在他求了婚之後，我們選了5月20號去登記，他問我要我爸媽的身份證號碼，說是要替他們訂機票，請他們來北京見證我們領證的事。我這時候才告訴他，我是打算瞞着我爸媽的。我當時也是太興奮了，又說了這兩百萬的事，還說我可以再問家裏要錢開一個教學生畫畫的工作室……他就告訴我，他不能跟我結婚。”

“為什麽？”舒保加問。

“他說，我這不是理性的決定。他覺得我為了他放棄留學，甚至不惜跟家裏決裂，都是因為他陪伴我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他說，他不能乘人之危。他希望跟一個理性成熟的成年人結婚，而不是一個一邊問家裏要錢一邊又打算離家出走的小屁孩。這是他微信發給我的原話。”

“夏慈姐，我覺得這個男生挺不錯的。你真的是有點戀愛腦了。”秦伽陸終于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所以，我只能答應他，先不結婚，我先申請下一年入學的項目，等我完成學業，找到穩定的工作，我們再考慮結婚的事情。他知道我跟家裏的關系不是太親密，他還說，他會成為我跟家裏溝通的橋梁，他會幫我修補原生家庭給我的缺憾。”

“那你怎麽又參加了那個訓練營了？”舒保加問。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公開選角的時候，我正在逐漸好轉，是他鼓勵我去參加的，可能也是希望轉移我的注意力吧。就發了一段視頻過去，也沒有放在心上，後來過了好幾個月，才收到郵件說選上了。而且聽說原本選的女三號也不是我，原本那個進了訓練營不久主動退出了，才輪到了我。”

“也是因為你優秀。全球有一萬多人報名了呢。”舒保加說，她早就搜索過這個訓練營的來歷。

“所以啊，你們都不用替我擔心，因為我已經好了。而且，我現在真的很快樂很快樂。從來沒有試過這麽快樂過。今晚夏楊發脾氣的時候，我竟然都沒什麽感覺。如果是以前，他生我的氣，我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的。可是我一想到，他姐夫就在北京，離我那麽近，我一發微信他就秒回，我就覺得好開心哦，我就怎麽都難過不起來。你們說，我還是有點戀愛腦吧？”

秦伽陸忍不住嘴角上揚：“原來好的親密關系，是這麽治愈的。夏慈姐，你真的很幸運……我是要替你保密，要是被夏楊知道了，他真的會氣死的。”

“那說好了，今晚的秘密，你們要替我保守！”

“絕對沒問題！夏慈姐，我真替你高興！對了，我想看姐夫照片！”舒保加說。

夏慈拉了一個三人小群，“你們的頭像都是哈士奇，我也屬狗，名字就叫‘汪汪汪’吧！”改好名，發了一張照片上去。照片上的夏慈和一個男生親密地依偎在一起，背景是迪士尼的城堡。那個男生有着小麥色皮膚，單眼皮，戴着一副眼鏡，五官不算出衆，但是高大壯實，看得出鍛煉痕跡，但笑起來又憨憨的。

“姐夫是哪裏人？”

“他老家是寧夏的。好了，刷刷牙睡吧。明天想去那裏玩？”

“想見姐夫！”

在機場分別的那一天，夏慈把每個人都緊緊地抱了一下。抱着夏楊的時候，她是最舍不得的，“臭弟弟，好好照顧自己。”不想哭，可是眼淚卻止不住。夏楊把頭枕在夏慈的肩膀，也無聲地哭了。那天深夜聊完，夏慈和舒保加很快就睡了，但秦伽陸還躲在被窩裏跟夏楊聊了很久微信。結果第二天夏楊過來，就看到他已經不生氣了。夏慈悄悄問秦伽陸，是怎麽安撫他的。秦伽陸說，只是告訴夏楊，成長就是跟家人漸行漸遠的過程，夏慈姐的成長是好事，他應該為此感到高興。但秦伽陸也對夏慈說，姐，以後這種事，還是先單獨告訴他吧，跟我們同時在真心話大冒險聽到，對他來說太殘忍了——你長大了，但他還沒有。

是時候進安檢口了，夏慈向他們揮手，讓他們假期的時候再來，可是大家心裏都明白，很快就要上高三了，可能下一次再見，就是高考後了。

“好了，走吧！飛機落地記得給我報個平安！”夏慈笑着說。

“會的！”大家紛紛應道。

就要轉身進安檢通道的時候，舒保加忽然瞥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得挺遠的，穿一件長款黑色羽絨服。她一眼就認出來，是姐夫。她對着秦伽陸咳嗽一聲，往姐夫方向努努嘴，秦伽陸馬上明白過來，轉頭去看，也看到了。站得直直的，面相一看就是個好脾氣的男生。秦伽陸和舒保加相視一笑，安心地往安檢通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