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雪花

第36章 雪花

姜守言不敢擡頭,他努力睜大眼看着面前堆了半個身子的雪人,卻怎麽也沒辦法看清。

是幻覺嗎?他想,他最近過的很不好,時夢時醒的。

可是為什麽會這麽難受呢?他抖着手,想繼續團手上的雪人,但捏了好半天雪都團不出來一個完整的形狀。

他有些崩潰地發起抖來,視野裏突然伸出來一雙手,溫熱寬大,緩緩包裹住他的。

“在堆小雪人嗎,姜守言?”

酸澀在心口堆積成了丘壑,眼淚毫無預兆滾了下來。

程在野蹲在他旁邊,明明自己也紅了鼻尖,還溫和着問他:“怎麽哭了?”

不遠的地方,祁舟和林桓站在街道邊,看着依偎在雪地裏的兩道身影。

他們都穿了白色的羽絨服,幾乎和白茫茫的雪地融為一體,卻并不顯得空茫。

祁舟回憶起那天晚上,他找林桓要了微信號碼添加好友,因為過于驚訝這種巧合,驗證消息都忘了多解釋幾句,就着之前保留下來的祁舟兩個字發了過去。

發送成功後才覺得太倉促,正想再添加一遍,補充點信息的時候,叮一聲響,一個全新的頭像彈了出來。

Zephyr:你好,請問你是姜守言的朋友麽?

祁舟愣了愣,打字道。

祁舟:他跟你提起過我?

Zephyr: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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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在野沒和他多寒暄,開門見山問了很多沒辦法親口問姜守言的問題,祁舟一一答了。

他們這樣一來一往聊了十幾分鐘。

祁舟能從字裏行間看出程在野對姜守言的關心,這讓他覺得放心的同時,又有一點擔憂。

感情向來沒有一帆風順的時候,都是在争吵和磨合裏愈發深刻,他當初和林桓分分合合很多次,才一點點走到了現在。

說實話,每一次分開都挺疼的,他想讓姜守言幸福,又不想讓他疼。

姜守言從小到大都很安靜,安靜得讓人很容易忽略他其實一直都在承受痛苦,祁舟不認為他還能再經受一次打擊。

所以他看着那句“我能來見他嗎”,久久沒有辦法回複。

祁舟想不如就成為念想,吊着姜守言活下去,然後慢慢帶他去看病、吃藥,等到好一點的時候再見面。

祁舟:他現在的狀态不怎麽好

Zephyr:我知道我知道,我有去看心醫生,我有很認真地了解

Zephyr:我這幾個月一直在跟家庭治療的項目,焦慮、抑郁、強迫、雙向、精分……我都有很認真地學習,從家庭的層面該怎麽幹預和疏導,怎樣和社會重新建立聯結

程在野發一條,祁舟愣一會兒,一直到大段的白色聊天框把他的綠框頂上去。

他才終于意識到該回點什麽東西,手指剛在聊天框裏打下“你真的能接受生了病的”,又突然頓住。

他視線移動,看着程在野發過來的那麽多條消息——這個問題已經顯而易見,沒有必要問了。

祁舟長按删除,又是一條新消息彈了出來。

Zephyr:我其實不是第一次見他

Zephyr:我第一次見他是在七年前,你應該知道吧,姜守言大學來裏斯本實習工作了一段時間,那是我第一次見他。

Zephyr:只是那個時候他很忙,還沒等我找到機會和他說話,他就已經回國了。

Zephyr:後來我每年夏天都會回裏斯本住上幾個月,也沒別的原因,就是覺得我們肯定還能再見面

愛情是個很奇妙的東西,有的人兜兜轉轉,蹉跎多年,有的人一眼萬年,銘心刻骨。

祁舟這回徹底說不出話來了,他放下手機,緩了很久。

*

熱鬧都在雪地裏,小道上沒什麽人,林桓把祁舟的手掏出來握住,塞進了自己的羽絨服口袋裏。

祁舟隔着手套用手指在他掌心撓了一下。

“還過去麽?”林桓問。

祁舟看見程在野緊緊抱住姜守言,掌心一下一下安撫地拍在他後背上。

“不了吧。”

林桓:“那我們今天回家?”

祁舟點頭:“嗯。”

随後他們轉過身,朝着與酒店相反的方向走去。

祁舟訂的酒店一樓的套房,兩個房間,姜守言住一間,他和林桓住一間,每間房都有個小花園。

東北最漂亮的月份在十月,是萬物被銀裝素裹前最後一刻的耀眼,遠處的樹和山漸變成了不同的顏色,風一吹,撲面而來的秋意。

而現在,在夜色的加持下,雪景就顯得更加空曠寂寥。

姜守言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他眼睛腫得有點睜不開,擡手用手臂蓋住臉緩了會兒,腦子開始緩慢地回憶睡前都發生了什麽。

他哭到睡着不是第一次發生的事,只是這次回憶的格外緩慢,又或者說他想起來了,卻根本不敢承認。

姜守言放下手臂,撐坐起身掃視了一圈,房間在陰影裏顯得很空蕩,除了他,再也沒有別人。

他卸下力氣,有些恍然地靠在床頭,摁了摁自己發脹的太陽穴,心想,是夢嗎?又是夢嗎?

他覺得自己好像病的越來越重了,有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

姜守言在昏暗裏呆坐了許久,後知後覺意識到今天院子裏的燈好像太亮了。

他掀開被子站起來,走到推拉門前,拉開窗簾的那一瞬間愣住了。

夢裏那道抱着他,吻着他,輕聲哄他別哭了的人,正埋着頭,蹲在玻璃窗外的院子裏。

他似乎在那兒待了有一會兒了,院子的角落種出了一片雪做的玫瑰。

姜守言抖着手推開玻璃門,冷氣一股腦地往房間裏洶湧。

程在野聽見動靜,笑着回過頭,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先皺起了眉。

“怎麽沒穿外套就出來了。”

他站起身,拍掉手上的雪,幾步走到姜守言面前,把人拉進屋,合上玻璃門。

程在野手套被雪濡濕了,凍得姜守言清醒了幾分,他鈍鈍地看着面前的人脫了外套和手套後,才重新走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了他。

“睡醒了嗎,姜守言?”

姜守言眼眶一熱,眼淚不受控住地又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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