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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天快亮時,蒙蒙細雨徹底停下,薄霧萦繞在半山腰,帶着細細密密初春的涼氣。
一年之計在于春,大概是為了擁有一個嶄新的開頭,于是他們開學的時間一直是初春。
院子花圃裏的較之前兩天看見的樣子又要長開了些,鈴蘭的花苞垂着頸子緊緊依偎着,一串串靠在栅欄邊上像小天鵝。
斯悅從樓上急匆匆跑下來,肩上背着書包,樓梯在他腳底下發出不重卻異常引人注意的聲響,他從那副油畫前路過,與此同時,坐在客廳裏看報紙的白簡掀起眼簾。
對方眼神幽深,令斯悅一秒就想起了今天淩晨時白簡輕飄飄的那一句玩笑話,他眼神不自在地看向別處。
“我好像起晚了。”斯悅說。
他話音剛落,畫上的挂鐘在規律的滴滴答答聲中,出現了一次較重的敲擊聲。
白簡不鹹不淡地提醒這只人類幼崽,“九點了。”
斯悅心裏一緊,高中上課不能遲到的規定已經刻進了他的骨血裏,但想到自己現在已經是大學生了,不用準時準點到學校了。
只不過早點報道的話,學校裏的人不會太多,但晚點,也沒什麽太大的問題。
“不着急。”斯悅三兩步跳下樓梯,白色的棉襯衫貼着柔韌的腰,充滿少年氣的身體刮帶了一道淩厲的風。
白簡的面前放着幾片面包,果醬,還有熱氣騰騰的一大盅肉片粥,以及其他的幾個小盤涼拌菜。
“過來吃早餐。”白簡着一身簡單的黑色居家服,整個人看上起優雅沉靜,他垂眼浏覽着報紙上的文字,立體的側臉完美如藝術館中的美術雕塑,氣質則帶有中世紀貴族般的溫和與淡漠。
“不在餐桌上吃?”
“就我們兩個人,不必鋪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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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節約這點上,斯悅和白簡達成一致。
斯悅走過去,在白簡的對面的小沙發上坐下,高度剛剛夠到茶幾,他揭開白色砂鍋的蓋子,熱氣驟然上浮。
“你吃嗎?”斯悅盛了一碗粥,不知道該不該遞出去,果然,人在屋檐下,哪哪兒都不自在。
換做以前,他就去廚房随便扒拉點兒東西吃了就走了。
白簡合上報紙,将報紙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從斯悅手中拿走瓷勺,“我自己來。”
少年吃飯很安靜,速度也很快,他低着頭,不怕燙似的,随便吹兩口便把熱粥喂進了嘴裏,兩片唇又紅又潤。
小沙發影響了他的發揮,斯悅已經盤腿坐在了地毯上。
“白鷺和白櫻呢?”
偌大的客廳,只有他和白簡,空得吓人。
調羹碰在碗壁的聲音清脆,白簡的嗓音淡淡地響起,“在水裏,白櫻去上課了。”
“上課?”斯悅點頭,“她初幾?”
白簡似乎笑了笑,但斯悅沒能及時捕捉那抹笑。
“她是你的學姐,目前在人魚臨床專業讀研三。”白簡輕飄飄地說道。
斯悅:“……”
“要不要她接你?”白簡問道。
斯悅現在已經被和這家人的差距打擊到了,他将碗底最後一口粥吃完,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不用,我發小和我一起。”
“昨天看見的那個男生?”
“嗯,我和他關系最好。”斯悅承認得坦坦蕩蕩。
白簡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随後他放下碗和勺子,語氣柔和地問斯悅,“阿悅,高中的時候,有很多人追你嗎?”
對方宛如兄長般的語氣和溫柔姿态總是讓斯悅控制不住滔滔不絕起來。
他裝不了多久的好孩子,本身就又皮話又多。
“還好吧,他們不怎麽敢靠近我,”斯悅拿了一片面包,從外邊那層硬點的皮挨着往裏撕了吃,“我讀的是公立學校,管理很嚴,不允許早戀。”
“不過我收到過很多情書和禮物。“眉目幹淨耀眼的少年背靠着有着繁複手工刺繡的沙發面料,像是沾着露水的豔麗玫瑰,彎着柔軟的莖葉,在古樸貴氣的莊園裏,像是一件保存良好的藝術品。
“不過我都沒答應,”斯悅說,“我對談戀愛不感興趣,我更加喜歡打游戲和飙車。”
他坦誠又明亮。
白簡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喝水。”
斯悅看着水杯裏的淡綠色的茶葉,“你怎麽這麽喜歡喝茶,因為年紀大了嗎?”
白簡糾正他,“在人魚的世界裏,我的年紀不大。”
玫瑰昂起頭顱,看着眼前的人。
“用一杯茶,一朵花,來定義一個人,是偏見。”白簡的風輕雲淡,将斯悅襯托得真的像一個小朋友。
“好了,去學校吧,下午兩點,我在學校門口等你。”
-
青北大學是國內重點大學,熱門專業一大把,政府舍得砸錢在學術和教學資源上,這幾年報考青北大學的學生數量越來越大,競争也是越來越激烈。
盡管天光不算明亮,霧還未散去,可道路上來來往往的都是報道的學生和學生家長,人挨着人,每個辦手續的位置前都排着長隊,擠得水洩不通。
斯悅算比較輕松的,他是走讀,沒有行李,報了道之後就能離開。
正式開學是後天,明天晚上還要開班會。
周陽陽在校門口,白家的司機開的自然是白家的車,所以他沒認出來,直到斯悅從車上下來,他才一聲卧槽,随即朝斯悅沖過來。
“我還以為你會自己開車來。”周陽陽說道。
司機放下車窗:“阿悅少爺,我先走了,白簡先生下午會聯系您的。”
斯悅擺擺手,“辛苦了。”
周陽陽攬住他的肩膀往前走去,“阿悅寶貝,昨天晚上過得怎麽樣?爽不爽?”
周陽陽以為他們是正兒八經的聯姻,是結了婚就得上床睡覺的那種有名有實的夫夫關系。
但目前,就算沒有協議在前,斯悅也不是很清楚,人魚和人類的繁殖方式是怎樣的。
斯悅拍開周陽陽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可以去問問白簡本人。”
又讓他去問!
“我不敢啊,白簡看起來真的很兇。”
“還好,”斯悅還是如上次一樣的話,“我感覺他挺溫柔的。”
周陽陽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不知道嗎?人魚只對自己人溫柔,他們是人,也是野獸,ok?”
斯悅聽見“野獸”這兩個字莫名地有點不适,他蹙了蹙眉心,想到斯江原的話,淡淡道:“沒事兒少看那些瞎扯淡的公衆號。”
他說完後停了一下,繼續道:“不要物種歧視。”
“……”
“我說的是真的,消息來源是可靠的,”周陽陽追上斯悅,在他旁邊不停叭叭,“什麽公衆號啊,我是在外網那些論文裏邊查到的。”
“查到什麽?”
“就是說人魚的啊,你知道為什麽人魚滿了十歲才能上幼兒園嗎?就是因為他們骨子裏的破壞力和殺傷力到了十歲才會逐漸受控。”
“是受控,不是消失!”周陽陽看起來是激動,不是害怕,他就差把“好、刺、激”寫在臉上了,“所以他們人魚就是暴力美學本身!”
斯悅想了想,偏頭一笑,笑容粲然,“你這麽感興趣,等會我報道的時候,你找只人魚自己試試?”
周陽陽的激動頓時冷卻下來了。
“他們排外挺嚴重的,你和白簡是因為天時地利人和,還是白簡自己要求的。”
“所以啊,雖然我羨慕你,但我還是想對你說一聲,好自為之。”
斯悅:“……”
-
人魚醫學院的教學樓是青北人魚研究所和第一人魚人民醫院聯合當地政府一起撥款修建的,大得離譜。
教學樓呈豎條排列,分為上中下三棟,每棟分七層,全玻璃的構造,玻璃牆做了特殊化處理,外面不能看見裏面,裏面卻能将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天氣狀況不同,自然光線也不一樣,明淨剔透的玻璃磚牆,會在此時将自然光線折射成出美輪美奂的藝術畫面。
今天天氣勉強過得去,霧不像平時那樣濃,太陽穿透雲層與薄霧,照射在大樓的玻璃磚牆上,折射出宛如鑽石般的光點。
周陽陽站在樓底下,發自內心地來了一句“我靠”。
除了人魚醫學院在自己教學樓,其他專業都是在綜合樓一起報道。
斯悅按着班裏發的指引,找到了臨床所在的棚子。
人魚學院招收的學生不多,因為人魚的數量本身也就比不上人類的數量,對醫護人員的需求自然也不會太大。
斯悅前邊就排了兩三個人。
周陽陽屏住呼吸,東張西望。
不管是路過的新生,還是坐在棚子裏服務新生的學長學姐,長相都是無可挑剔的優越,他們穿着一模一樣的白襯衫和毛衣開衫,笑容親和。
輪到斯悅了,周陽陽回過神,趕緊跟了上去。
斯悅将文件夾裏的通知書和一堆個人資料拿了出來,放到了桌子上。
對方低頭翻閱着手裏的資料,斯悅看了一眼對方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人魚臨床學學生會學習部部長,言京。
“斯悅?”在看見個人信息欄的時候,言京挑了挑眉,他擡起頭,視線落在這個新生的臉上,語氣意味深長,“就是你啊。”
他說完之後,從抽屜裏拿出了學院的标識胸牌遞給斯悅,扭過頭對後邊兩個女生說道:“姐姐們,別聊了,要上定位手環。”
“來了來了。”
兩人彎腰在紙箱子裏翻出一個嶄新的白色手環出來,“白色行嗎?黑色的沒了。”
斯悅淡淡道:“可以。”
他挽起衣袖,将手腕遞過去,手環款式簡單,看着特別潦草又敷衍,其中一個女生将手環系在了斯悅的手腕上,另外一個女生将斯悅的手腕按在了一旁的機器鐵板上。
類似于縫紉機那樣的造型,但顯然這太儀器更加高科技,最末閃着一束淡淡的藍光,在按下幾個按鈕過後,儀器響了幾聲,上下兩道光影同時移動,在探測到斯悅手腕時,停留了大概二十秒鐘。
“好了。”女生解開了那根手環,斯悅低下頭,看見了自己手腕處已經被刻到皮膚上的一條很細很細的白線。
言京一邊給斯悅給着其他新生必須配備的玩意兒,一邊說道:“這個是定位儀,洗不掉,不過你放心,這個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任何傷害,而且學校不會那麽閑沒事兒看學生在做什麽,有很多家長也會給小朋友裝這種定位儀。”
周陽陽在一旁小聲說:“是真的,這個還特別貴,六位數裝一個,你又賺了。”
斯悅:“……”
“等等,斯悅同學,你婚姻狀況這一欄……“言京将信息表推了回來,“你填的是未婚,但據我所知,你不是未婚。”
斯悅怔了一下。
“你怎麽知道?”他和白簡的事情還未向外界公開。
言京拿了一張新的空白表格出來,又遞了筆過去,示意斯悅重新填一張。
“今天早上,白簡先生打電話給學院,說他的愛人今天會來報道,是人類小朋友,希望我們能多多關照。”
周陽陽震驚地看着斯悅,在心裏邊吱哩哇啦亂叫,斯悅有多混他們一衆發小是最清楚的,怎麽到了白簡那裏就是,就是,人類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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