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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碧山已經變了模樣，可以說面目全非，到處都是燃燒的火焰，還有被巨大力量沖撞出來的凹痕，巨大的樹木紛紛斷裂了，遍地都是鳥獸遺骸，看起來好像……一場天降的橫禍擺在眼前。

封梅回到龍巢，封覺已經恢複了原狀，他的身形變回了正常大小，但是傷勢依然不清，仰躺在地上哀嚎。能看得出來他的龍化情況更嚴重了，頭部變得扁平，頸部更加拉長，手腳都在蛻化蜷縮，身體拉長成為一截一截的。

封梅腳步無聲地靠近過去，靜靜看着他抽搐，身體還裸露着人類皮膚的部分青筋暴起，強大的力量正在征服孱弱的軀殼，他痛苦地翻滾，口涎溢出，看來逼近強弩之末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就是身份嘛。不過，我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她蹲下，細細地觀察了封覺半晌，擲出匕首，一手攥着他顱頂幾縷殘發，一手抓起匕首，以一個很粗糙的手法，從頸子根部咔嚓咔嚓地把首級切割下來。

開始封覺還在破口大罵，随着鮮血迸濺，碎鱗被破開，皮肉逐漸朝着兩邊翻卷，氣管也被切開，他就罵不出來了。最後封梅把一顆怒目圓睜，充斥着憤怒、哀痛與不可思議表情的頭顱甩在肩膀上，扛着包袱一樣來到了龍的身邊。

他傷得也不輕，但是因為生命力頑強，也算掙紮着活了下來。封梅站着看了幾眼，把肩上的頭顱丢開，蹲下幫助他坐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肩上。嘴裏還在淡淡嘲笑一樣，“虧你還是一條龍呢，怎麽搞得這麽狼狽？”

他氣得連咳了一陣，氣得說不出話來。封梅還是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痕，最致命的一擊給他避開了，所以最深的一處在體側，胸肋之間，好在他是一條龍，應該沒有大礙。

封梅扯着他，看他吃力地站起身，忽然自己一佝偻，好像一股力量從體內攫取，整個人猛然又拉直了，發出不似人聲的哀嚎。她極為痛苦地揪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還有頭頂的長發。好不容易忍過了這一波痛苦，背後的衣衫破損處，能看見背後的皮膚被莫名的骨骼變化撐得隆起，好像很多截骨骼都在自行變形。她忍不住手掌呈爪狀張開，五指拉長，骨節寬大了幾分。

龍站在她身後，發蒙地看着她一系列的變化，半天才能發出聲，“你、你吸收了他身上龍的力量？”

變化終于停下，封梅滿身冷汗，艱難地點點頭。她緩和下來後，摸索着坐到地上，吐息了幾個回合，才能開口說話，“我的先祖，有個缺了大德的，他囚禁了一個龍女，強迫她龍鳳和鳴，誕育下來後代。那個龍女不甘心，就下了這個詛咒，原意是希望世代相殘，争奪龍的力量。大概她也沒想到，竟然催生出了斬龍客一族。這大概就是因果報應吧。”

“你信因果報應？”龍站在三步遠外，眼光奇異，閃爍着特殊的光彩。

封梅搖搖頭，“我不信。只要為我所用的，我就信，不然就不信。”

“你……你倒挺直白。”

封梅走過去，正面摟住他，現在看不見她的表情了，龍先是有點羞赧，能感覺她熾熱的體溫，比自己高了很多，她的心跳也很快，突突——突突，有一種勃發洶湧的生命力。

“我挺喜歡你的，如若不是非要這樣不可，我也不想這樣。”

他還在遲疑，忽然整個身體一頓，臉上露出極為不可思議的表情，張目結舌瞪着前方。

慢慢地，鮮血從口鼻溢出，越來越多。他的身體在發軟，從封梅的肩膀滑落，她的一只手呈爪狀，貫穿了他的胸口，正捏着一顆怒跳的心髒，猛然向外一扯，将一顆瓣膜清晰，勃然跳脫的肉團扯了出來。

淋漓的鮮血還順着手掌下落，點滴落在草地，将路過的草木都枯萎了。

封梅沒有推開他的屍身，而是半摟半擁着他，順着他滑落的動态，自己也原地盤坐，還把他摟在懷裏。他的臉色已經變成垩白色，眼光也渾濁地凝固住，那張深邃的臉上不再有任何光彩。封梅順着他起伏的輪廓輕撫了兩下，倒也真誠地感嘆了兩句：

“小黑龍，世界就是這樣的，陰晴圓缺，随時改變，捕獵者常常也是獵物，我給你個痛快，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她又陪了一會兒，看着他僵冷的屍體，又忍過了一輪變身的痛苦，現在她算是脫胎換骨了，整個人熠熠發光，神思清楚，□□充斥着力量。體表那些細密的鱗片，也在逐漸消失，變回了細膩的皮膚。

封梅将黑龍推回巢穴裏，自己飛身躍下，從藏寶洞裏把那一把金蛇長弓取出來，背在身後，随身的箭袋也裝置在腰間，整個人武裝一新，卻不看滿地的金銀寶玉，乘着傍晚的霞光揚長而去。

在她走後許久，一雙穿着繡花鞋的雙腳又走近了龍巢的附近，那個人圍繞着狼藉的巢穴繞了一圈，最後停在坑洞邊，思考了良久，輕輕浮起，降落在巢穴裏面，看着地上死掉的龍屍，似乎是在考慮下一步應該怎麽辦。

從碧山下來，一路趕到了晉州城解氏府上，一家人看見封梅滿身血跡，肩上扛着一只血跡斑斑的包裹，差點把全家吓得昏厥過去。封梅擺手示意，讓他們聽自己說：“龍已經被我解決了，以後不需要獻祭，你們能放心了吧？”

解茫還是惴惴不安，反複地确認：“真的嗎？碧山上已經沒有龍了？”

封梅只感覺好奇，問他：“下一步，解先生打算怎麽辦？”

他急忙說：“在下已經打算好了，之前為妖龍獻祭的女子，謝某人會蓋一座長生祠祭奠她們。”

封梅忍不住笑問：“蓋起來的該不是一座鎮妖塔吧？”

解茫當時就汗流浃背了，“哪裏？女俠說笑了。”

封梅又逼問：“巢穴裏的金銀寶物怎麽辦？”

解茫裝聾作啞，裝得不知情，封梅又笑着說：“你要是都不要，那我就拿走了？”

“哎——”解茫趕緊拉扯住她，現在是什麽姿态都不做了，“并不是謝某人貪慕虛榮，但是祖上有教誨，若有一日除龍成功，巢穴裏的財物要拿來告慰祖先多年的經營。”

封梅對他們的計劃并沒有興趣，直白地說：“我就一個人，一副軀殼，那麽些金子銀子拿不走，我也沒有興趣。”

解茫趕緊拜了兩拜，“女俠急公好義，不懼妖龍，又不貪慕財物，實在是……”

“行了，”封梅打斷他的恭維，“咱們雙方，最好就是相忘于江湖，再不相見。”說着擺擺手，背對着一衆人，向着院子裏大喊，“封桃！你還回不回家了？快點出來。”

小桃垂着頭，臊眉耷臉地從屋裏出來，嗫喏着說：“梅姐，你什麽時候認出來我的？”

“我一見面就認出來你了。”封梅無奈地回答。

“你叫上我回家，該不是想要報仇吧？”小桃戰戰兢兢地問。

封梅呵呵兩聲，“那倒不是，主要是找人做個伴，一起看熱鬧。而且，我把家主搞死了，也需要一個站在我這邊的同伴。”

看到面前這個完全換了一張面孔的姐姐，封桃也繃緊了神經，小心翼翼問：“你想要幹什麽？”

“其實也沒什麽，回家之前，再去看看這個家族，還有沒有有價值的東西，有的話我就帶上。”

滄州封氏，距離清明沒有幾天了，封穹回來後帶回了族長封覺已經過世的消息，但是因為沒有具體的佐證，目前的封氏還是籠罩在一團迷霧裏。

但是新任族長的繼任儀式已經在準備當中，封穹似乎很急，一再地催促儀式與家族會議的召開。

封葵幾次想要見一見父親，打聽關于姐姐封梅的消息，但是封穹一再拒絕了她。

清明當天，天微小雨，淅淅瀝瀝地滴墜下來。封氏一門上下，百十口人齊聚廳堂，看着中央的封穹正裝華服，接過家主的印信。

封覺生前身邊一個聾啞的仆人，呈上來一枚奇怪的托盤，中央一枚指環，鑲嵌着仿佛獸眸一樣的寶石，中間像是豎瞳一樣，樹立着橢圓形的花紋。封穹接過托盤，伸手向中間的指環，忽然聽見門口方向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等一下啊爹爹，這種重要的時刻，怎麽不邀請我們參加？”

封梅帶着封桃，兩個人從正門口進來，一步步接近了儀式中央。

封穹眼色複雜地看着她，半晌才開口：“你已經不是封氏的人了，回來是打算領受殺害上一任家主的責罰嗎？”

封梅神色很輕松，沒有一點負擔的樣子，“我們封氏，家主是世襲嗎？”

封穹探看着她幽深的神情，小心地回答：“家主應該能者擔任，你想說你更合适嗎？”

他看向一旁幾個年紀蒼蒼、白發紛揚的長老，顯然現場的氣氛十分不歡迎封梅。她短暫地嘆了口氣，“我以為你會說我們就是世襲。既然你說能者居之，那——”她張開手，雙手的皮膚在瞬間變成堅硬細密的鱗片，手指忽然變得奇長，十根指尖像十根銳利箭簇。

“那我想看看，現場有沒有比我更能的人了。”

“年紀輕輕的，好無禮！”一個長老怒斥着站起身，他盯着封梅，眼睛在昏暗的室內，霍然發射出兩圈明麗的光澤，整個人一蹲，身形暴漲，眨眼之間輪廓膨大了一圈，怒吼着朝封梅撲過去。

她的身形沒有變化，但是動作忽然間奇快，只是一個閃爍，忽然把一顆鮮紅色兀自跳動的心髒抓在手裏，右手從手掌連通到小臂，都是浸染得鮮紅淋漓。

長老的身形搖晃兩下，歪倒在一邊。封梅抛掉心髒，轉向一衆人，“要不然你們一起上，一個一個只會是白白送命。”

左右同時響起了許多聲的咆哮，有好幾個身影躍躍欲試要撲上來，封穹一揮手，示意他們暫且壓抑，自己走上來，面對着封梅，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是痛心，語氣接近諄諄教誨，“就算你已經接受了父親的力量，你也看到他的下場了，你也逃不開龍化的命運，那你是為什麽？就只為了當幾年家主過瘾？”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緩慢把血跡擦在身上，“說實話，我并不想當幾年，我只要當一個瞬間就行。”

說着話間，她穿過了封穹，坐到龍形屏風前的那張太師椅上，跨開腿，一只腳翹起登在椅面上，手臂也搭在膝蓋上，沒正形地對着下面的人吩咐，“你們都看見了，我們家族有天然的優勢，我們不光能吸收斬殺龍的力量，其實只要上位者變成了龍，照樣能通過斬龍吸收他。所以我命令自我以下的封氏後裔——”

幽暗的屋內，兩旁燭光在隐隐閃爍，照射得她的臉上明明滅滅，更顯得那副表情詭谲深邃。

“從我開始，每一任家主都要作為後裔的養分，繼任儀式變成斬龍儀式，子屠父，代代相承，永久不變。”

起先是震驚的沉默，然後是逐漸升起的議論聲，在震動了封氏的變故裏，封葵跑上來，不可置信地質問自己貌似瘋了的姐姐：

“阿姐！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真的那麽讨厭爹爹和爺爺嗎？可是……你也是家主哇，以後你也要別人殺了你嗎？”

封梅看着還天真嬌小的妹妹，有點疲倦地撐起頭，“我不需要啊，小葵，我不需要為這些負責，因為我要走了，我想要的都已經弄到手了……”

光影在她臉上變化，背景的一切影像逐漸虛幻了下去，好像她正在從這個環境當中脫離，昏暗的幽室逐漸變成了明亮，一切背景消失成純白色，她從固定自己的座位上起身，推開門走出狹窄的艙體。

“歡迎回來，員工梅辛怡，恭喜您完成了龍的新娘副本任務，正在計算劇情完成度——”

“完成支線任務晉州城奪寶起因，增加劇情完成度33點；完成支線任務解氏家族秘史，增加劇情完成度28點；完成支線劇情任務黑龍潭之旅，增加劇情完成度25。另得到道具武器飛羽離仙弓，額外獎勵200點；獲得技能卡龍化之力，額外獎勵100點，本次任務共獲得386點，請再接再厲！”

她一路經過廣播傳聲筒，看了一眼光屏上顯示的數據，臉上一陣的無奈，直奔着前臺辦公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