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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回到六照市的時候已經十點鐘了。

宿舍門禁是十點半。

下高鐵時周冉掃了一眼手機，繼而急匆匆地往前跑，提着那個沉重的禮物盒子，像在逃難。

時間來不及，她沒有打網約車，直接上了出租車。

比網約車多付了十塊錢，車到達學校校門時已經超過十點半五分鐘了。

只是五分鐘，問題不大，她不死心地提着東西往前跑，跑過* 林蔭道，繞過操場，終于見到了宿舍樓下鎖上的大門。

一路的努力似乎成了個笑話。

臉上因着急與奔跑而沁出的汗珠尚未來得及擦拭，她蹲在地上埋着頭，放聲哭了起來。

晚上天氣涼了一些，宿舍樓的窗戶亮了三分之一，偶爾有女生嬉鬧的聲音傳出來，砸進呼呼的風聲裏。

哭聲太大，周冉哭了兩聲又連忙捂住嘴，斷斷續續的嗚咽從指腹漏出。幾次的深呼吸後，總算把失控的情緒壓下去，周冉擦幹淚，轉身走向校外。

今晚得找個地方住。

三十分鐘後。

衛生間裏霧氣缭繞，天花板上的排氣扇嗡嗡響動。

細白的手握着水杯，周冉在水龍頭下接了一杯水，往後退了一步，朝沾滿水汽的鏡子一揚，模糊的鏡面頓時裂開，鏡子裏女孩面無表情地呼出一口氣。

長睫上還挂着水珠，眼尾微微泛紅，周冉眨了眨眼，湊近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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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好看的。

雖然大概率因為酒店燈光設置，皮膚看起來又白又嫩，周冉的心情也的确因為這個發現而輕快了幾分。

一路奔波的汗水和淚水都被沖進了下水道，周冉微微仰着頭，擡手拎過一旁的吹風機，側着身體吹頭發。

頭發吹得半幹的時候，房間鈴聲忽然響了。

與此同時，周冉手機上放着的音樂也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鈴聲。

她點的外賣到了。

最先到達的外賣是炸雞。

到達酒店時餓得慌，那點殘留的傷心都轉化成了食欲，因此她點了很多外賣。十分鐘內又開了兩次門，周冉看着桌上滿滿當當的宵夜，坐下來正要開吃，手機忽然響了一下。

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周冉眼睛裏被食物燃起的光亮瞬間熄滅了。

是陳景南發過來的消息。

一張牽手照片，以及一條看起來就很嘚瑟的消息。

【哥：小冉，你要有嫂子了[狗頭]】

很煩。

誰要聽他說這個。

周冉抿了抿唇，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丢，戴手套開始吃東西。

郁悶地吃了幾分鐘，她忽然煩躁地叫了一聲，摘下手套扔進垃圾桶裏，撈起沙發上的手機，以輕松歡快的語氣回了陳景南消息。

她是陳景南的家人，陳景南戀愛了，第一時間和她分享，她理應回應他的分享，并為他感到高興。

這才是一個正常妹妹應該做的事。

周冉心道，可自己不正常。

窗簾并未拉上，城市燈火穿透窗戶落進周冉眼中，下巴搭在桌上，她微微偏着腦袋，掌心撫摸過頭頂發絲。

陳景南總愛這麽揉她，但力度沒有這麽輕柔，他愛仗着年紀大力氣大欺負她，把她好不容易梳順的頭發揉成一團雞窩。

她生氣，他憋笑，等到察覺她落了淚，會立刻晃了，軟了調子哄她：“別生氣了，哥錯了。”

他抓着她的手去摸他的頭，“來來來，搓我的。”

他的頭發很短，紮人，并不好摸，也不好搓，但有一股清爽的檸檬香氣，周冉心虛地揉着，不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麽，猛地收緊五指，又慌亂松開。

陳景南疼得龇牙咧嘴，“死丫頭，力氣還挺大。”

周冉看着他皺起的眉和上揚的嘴角，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那麽疼。

周圍環境模糊難辨，周冉唯一能夠清晰感知到的，是自己極為強烈、像雷聲般響亮的心跳聲。

桌上那堆食物漸漸冷了下來。

門鈴忽然響起，把陷入回憶的周冉強行拉回現實。

她擦了擦眼淚，直起腰往門口看了一眼，想起自己還點了一份奶茶。

手機鈴聲随即響起，周冉邊接電話邊往門口走。

“您的外賣到了。”

“嗯，來了。”挂斷電話的同時，周冉拉開門。

伸手拿奶茶的時候，她的餘光在外賣員黃色的服裝上停留半秒，“謝謝。”

那人把奶茶遞給她，卻不說話，也并未轉身就走。

一道滾燙的視線落在周冉身上，那感覺令周冉很不爽，出于第六感的驅使，她擡眸看去。

卻在下一瞬頓住了。

酒店的走廊光線并不算明亮，房間裏冷白的光線從門口湧出來，灑在少年的側臉上，勾勒出略顯尖銳的輪廓。

幾個月沒見，他怎麽長高了這麽多？

周冉有些怨念地想着，成年了還能長高嗎？為什麽她成年後就沒長了？

她微微皺着眉，也不知是對誰不滿。

“姐姐。”周勝勾着唇叫了她一聲，他指了指身後，“我的車還在樓下，我得先騎走了。”

周冉:“嗯。”

在這裏看見周勝實屬意外，但她和周勝也沒多大交情，實在無法敘舊，還未等那抹黃色背影走遠，周冉提着奶茶轉身，“咔嚓”一聲關上門。

周勝的出現并未給她的心情帶來多大變化。

她癱坐在沙發上，周圍又靜了下來。

天花板的燈光亮得刺眼，周冉垂着眸，一直萦繞在心上、浮浮沉沉難以消解的郁悶又不可遏止地湧了上來，如同潮水一樣，一遍遍沖洗她疲倦的身體。

她想找個人說說話。

她從微信聯系人裏翻出喬豆蔻的名字，給她發了一條信息。

【豆蔻，你睡了嗎？】

等了十分鐘，沒人回複。

也是，這麽晚了，應該都睡了。

可是周冉睡不着。

她有點難過。

像是一團棉花卡在胸口，黏黏糊糊的。

她急需一個發洩口。

腦海中思緒如麻，她心煩意亂，輾轉反側許久，周冉拿起手機，在外賣軟件上麻木地下單了幾罐酒。

她并不喜歡喝酒，但這時候喝一點酒可能會好一點。

外賣很快，二十分鐘就到了。

拉開門，周冉動作一頓，“怎麽又是你？”

少年這次沒穿美團的工作服，而是換成了一件簡約的黑色T恤，身姿筆挺地站在門口，聞言朝她淺淺一笑，“嗯。”

環抱雙臂，周冉斜斜靠在門框上看他，微微蹙眉，“都十二點過了，你還要送外賣？”

她記得他剛剛高考完沒多久，這就出來打暑假工掙學費了？

“不送了。”周勝搖頭，伸手把東西遞給她，“這是最後一單。”

骨節分明的手伸到周冉跟前，外賣壓着掌心往下，昏暗燈光下，周冉依稀瞧見他手指上或新或舊的繭子。

手背青筋凸起，順着手腕往上蔓延。

五六罐酒有些重量，那手卻一動不動，周冉看着他的手，不知道在想什麽，沒有接過東西。

半晌，那手晃了晃，周勝猶豫着問：“那……我幫姐姐拿進去？”

燈光從周冉身後照過來，拖了一條模糊不清的影子落在周勝身旁。

那影子動了動，緊接着一旁的門發出輕微的響聲，緩緩向內打開，直至開到最大程度。

房間是标準單間，進門後右側面是衛生間，再往裏走，就是一張雪白的标準大床，靠窗的一側放了個小桌子，桌子上放着還沒吃完的外賣和半杯奶茶。

周勝不敢多看，雙眼直直盯着那桌子，邊走邊問：“姐姐，放在桌子上是嗎？”

房間裏很香。

他看着桌上那一大堆東西，想起第一次開門時她眼眶周圍泛紅，像是哭過似的，眼睛很水很潤，實在是——

好看。

他心驚肉跳地想着。

他想得出神，一時沒注意，右腳似被地毯勾了一下，一個踉跄，險些摔在地上，幸好及時扶住了一旁的床，才沒有在她面前摔得很難看。

只是掉出一罐酒，輕輕在地毯上砸了一聲，咕嚕咕嚕地往後滾。

一只玉白的手止住滾動，周勝的視線順着那手往上，表情忽地一頓。

周冉撿起那罐酒，食指卡住拉環，細微的聲響後，拉環被扔進垃圾桶裏，周冉仰頭喝了一口。

臉上的表情一閃而逝，周勝站起來，“不好意思，姐姐。”

他繼續往前，背對着她，把外賣盒子一起放在桌上，想了想，又幫她一罐一罐地放在桌上。

“這些都是姐姐喝的嗎？”

他粗略掃過桌上沒動多少的食物，總覺得她今天情緒不太正常，行為也不太正常。

正常的話，她是懶得和他多說一句話的，更別說放他進房間。

确實不太正常。

苦澀的酒味在唇齒化開，周冉皺着眉，也在懷疑自己，怎麽就讓周勝進來了。

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被她關上的門。

嗯，更奇怪了。

“噔”的一聲，她的手臂越過周勝身體，随後身體輕輕一歪，坐在了圓桌旁的沙發上。

“周勝。”她突然叫他，聲音并不大，但她卻發現他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吓了一跳。

“坐下來陪我聊會兒天。”

話出口的一瞬間，周冉想，只是今天的自己太孤獨，迫切地需要和人說說話，消解掉不愉快的情緒。

從前擔任這樣角色的人往往是喬豆蔻或陳景南。

可現在她暫時不想和陳景南說話。

而今天太晚了，喬豆蔻已經睡了，她不好去打擾她。

眼前的周勝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她讨厭周勝，而浪費他的睡眠時間，對她來說，并不是一件需要說抱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