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芙蓉面
第34章 芙蓉面
陰森的地牢中,蓬頭垢面的犯人雙膝着地跪在堅硬冰涼的泥土地上,雙手被鎖在身前的木拷之中,動彈不得。
谏皇司裏負責審訊的司侍們,人人都是上刑的一把好手。
敲指剝甲,活撕皮肉,刻面挖眼,會的都是讓人一聽就忍不住縮肩閉眼的痛活兒。
站在犯人身前的司侍面無表情的颠了颠泛着寒光的鐵錘,用平平的聲音道:“鐘大人若執意不說,小的就要得罪了。”
鐘大人年約五十歲上下,中等身材,從進了谏皇司的地牢,就一直嚷嚷着要見皇上。
谏皇司的司侍們這句話聽的多了,下地牢的這些大人們,十個有九個都想見皇上,就是不肯好好跟他們說話。
司侍幹巴巴的聲音道:“鐘大人想必也知道,若不是皇上親自下令,您也到不了我們這兒來。”
鐘大人目眦欲裂的瞪着司侍手中的鐵錘,歇斯底裏的喊道:“你們谏皇司濫用刑法!草菅人命!”
司侍聞言,恭敬的看向上位坐着的男子,等候他的決斷。
大刑,還是先來點見面禮。
背光的陰影中坐着一個男子,短暫的沉默後,聽他緩緩道:“是不是濫用刑法自有皇上決斷,鐘大人您若好好交代,本司也不想讓您一把年紀吃苦頭。”
鐘大人顯然不領情,他怒瞪陰影中坐着的男子,破口大罵道:“柳白昭,你個整日與閹人沆瀣一氣的奸佞!老夫跟随先皇報效朝廷時,你還在你那下堂婦的親娘肚子裏!不用假惺惺!老夫若死在這地牢裏,必定化為厲鬼去索你狗命!讓你不得好死,斷子絕孫!”
陰影裏坐着的,正是被罵“斷子絕孫,不得好死”的柳白昭。
聽人當面對自己破口大罵,柳白昭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骨節分明的右手轉了轉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柳白昭的膚色呈現沒有血色的慘白狀,仿佛能與那白玉扳指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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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白的膚色顯得眉毛與瞳仁又黑又亮,高挺的鼻梁與眉眼,勾勒出了一副鬼斧天工的好相貌,就是看起來有些瘦弱。
鐘大人似狗吠般的唾罵似是根本沒入了他的耳。
谏皇司的官服以黑色為底,後面是繡娘精巧技藝描繪出的大幅刺繡,神獸谛聽。
谛聽為地藏王菩薩經案下的神獸,長着虎頭、犬耳,獅尾,可聽辨世間萬物。按佛典來說,谛聽原身是條犬。
犬,為忠。
谏皇司司長柳白昭雖說才三品,但谏皇司卻有着可以直接進谏皇上的權利。
涉嫌朝廷官員,甚至是皇室成員的大小諸事,都能看到谏皇司的影子。
谏皇司隸屬于通天廷之下的三司之一。
通天廷和其餘兩司,均是隐匿在衆人的視線之外,人們只知通天廷的掌廷之人是皇上的心腹德公公。
其餘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可以說,谏皇司便是這一廷三司在外行走的門面。
谏皇司在明,通天廷在暗。
所以經常會有那些自視甚高的清廉文人在酒後大聲斥責柳白昭,說他整日與閹人為伍,為人所不恥。
這些話是個文人都愛聽,尤其是那些郁郁不得志的文人。但他們也就敢在酒後過過嘴瘾,青天白日,有些話還是不好說的。
柳白昭輕輕擡起右手,食指在桌面上點了點,繡着梵天彩雲的衣袖貼着手腕微微搖晃。
行刑的司侍了然的點頭,在鐘大人口不擇言的驚恐之下高高擡起了鐵錘。
對鐘大人來說,鐵錘落下的一瞬間仿佛被無限的拉長,那鐵錘敲擊面上,仿佛還殘留着沒有擦幹淨的血肉。
随着鐵錘落下,手指骨節碎裂的聲音在地牢中響起,寬闊的密室中回蕩,接着便是犯人痛不欲生的慘叫。
那叫聲不太像人,反倒像野獸的哀嚎。
剛才還口不擇言的鐘大人此時全然沒了體面,鼻涕、口水肆意流淌,一股騷臭味傳來,竟是失禁了。
地牢中只有小小的一處通風口,柳白昭掀起眼皮。
屋外殘陽殷紅,竟已是這般時候。
“給鐘大人好生包紮好手指,本司明日再來。”
柳白昭站起身,抖了抖坐皺的官袍。脊背挺直,淡薄的眼眸落在鐘大人身上數秒,道:“皇上只想知道令公子那本書是哪兒來的,鐘大人只要告知令公子去處,本司保證,不會動令公子分毫。”
鐘大人像老牛一樣呻吟着,豆大的冷汗從額角滑落,他聞言冷笑道:“與其落到你手裏,不如讓他客死他鄉!”
很好,有氣節。
柳白昭垂眸,身後的司侍眼觀鼻,鼻觀心的上前,手腳利落的給他披上白狐大氅。
這是他夫人耳提面命的叮囑。
柳白昭在冬日外出,必須穿大氅,不然怕他染上風寒。
“多看着點鐘大人,有什麽要求,你們都記上。”
柳白昭話的意思是,盯着他,別讓他自盡了。有什麽要求也別答應,轉告他就好。
司侍們跟随柳白昭多年,自是了解他話中的意思。
沉重的鐵門在身後緩緩關閉,柳白昭邁步走出地牢,室外的殘陽看似灼熱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查到什麽了?”
跟在柳白昭身後的司侍上前一步,躬身道:“鐘大人的二兒子平日裏游手好閑交友深廣,小的正派人挨家走訪。據說,鐘大人的二兒子對鐘大人是出了名的儒慕,去年鐘大人五十壽辰,他還親自去岫玉的産地掏玉石,找名家給鐘大人刻了一對青松。”
望着遠處的紅雲,柳白昭思索片刻道:“把鐘大人的碎指挂在皇城門前,就放在他兒子的通緝旁,記得,要配上貼文,得叫人知道這是誰的指頭,為誰敲碎的。”
哪個孝順兒子看見自己老子為了他在地牢中受苦還能無動于衷?
司侍領命,道:“大人,那指頭塗防腐粉嗎?”
柳白昭:“不用。”
就讓這斷指自然腐爛,看那顆孝子心熬不熬得住。
畢竟光複前朝那種誅九族的大罪,鐘大人的二兒子都敢摻和。那就等于将整個鐘家的命都放在了這盤無底豪賭之中。
生死由天,不得反悔。
皇上最忌諱的就是前朝的那些人和那些事,因為當今皇家有一個衆人皆知的秘密。
當年太祖打進京城,推翻前朝統治之後,發現前朝的皇孫竟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逃出了皇城,與其一起失蹤的,還有鎮國玉玺。
這就成了太祖心中的一塊病。
當今聖上從小就被太祖耳濡目染,自然繼承了這種執念,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這次事情是由一本書引起的。
鐘大人的二兒子鐘慶和,不知從哪兒倒騰到了一本宣揚光複前朝的反書,看完之後竟像魔怔了一般,聯合他的狐朋狗友,天天偷偷摸摸的宣揚光複前朝這等大逆不道的言論。
還給他們起了一個道貌岸然的名頭,叫鋤奸光複會。
這個“奸”裏,就包括了通天廷的掌廷德公公和谏皇司司長柳白昭。
本來他們這種小打小鬧并不會被人發現,關鍵就在于鐘慶和狐朋狗友們的膽子太小了,沒過多久,就有一個人頂不住壓力,把鐘慶和給舉報了,還把那本反書作為了證物。
皇上本就年輕氣盛,又對前朝有着不小的執念,當即就喚了柳白昭來。
查!
一個人都不許漏掉!
鐘慶和也不是傻瓜,發現自己的反書被偷了之後,當天就跑了。
皇上一聽,勃然大怒!
限柳白昭一個月之內必須查到鐘慶和的下落,最重要的,要查到那本書是出自誰的手筆,又是怎麽傳到了鐘慶和的手中。
當今聖上的龍椅坐的還算穩當,但也不是那麽舒服。
先不說前朝舊怨,就說朝中這些跟着太祖推翻前朝的三代元老們,就夠當今聖上喝一壺。
倚老賣老,舍得了臉皮,憑他們身上那層開國的勳光,就夠他們長笑到老。
皇上在做各種決定時,勢必礙手礙腳,更別提那些靠着家中大樹躺活的官宦弟子,一個個就是附着在元老身上的蛆蟲。
先皇走得早,沒來得及“卸磨殺驢”。
識時務的老臣們早就告老還鄉,回家含饴弄孫。畢竟他們跟随太祖到先皇,已經走了兩代。一朝天子一朝臣,下一朝的新人們上來,他們也該讓位了。
但有些就是站着位置不挪坑。
先皇仙逝之後,那些不挪坑的就更不會主動告老還鄉了。
忍得當今聖上牙根癢癢,還奈何不了他們身上的開國功勳。
因此當今聖上需要一把刀,來應對朝中這些倚老賣老的“縛骨之蛆”。
就是這一廷三司。
柳白昭之所以能一路走得這麽橫,就是因為他甘心做皇上的一把刀。
薄,且鋒利。
做皇上的刀,就要做好相應的覺悟,朝上諸位都有可能成為他的碎刀石。
有朝一日,他若失了皇上的信任,那他柳白昭肯定不會有好下場。
柳白昭初登谏皇司司長,就接手了一個涉及當朝二品大員的受賄案。
若說這個二品大員,還真跟柳白昭有那麽點關系。
朝中衆人面上不顯,心中都等着看他的笑話。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柳白昭會難做時,他繃着一張清淩淩的芙蓉面,一聲不響的把案子查得明明白白,連受賄金額都摸索的清清楚楚。
直接給全天下人表演了一個教科書版的“大義滅親”!
沒錯,按照輩分來說,他得稱呼這個二品大員為外公。
只不過,這個外公跟他沒有一點的血緣關系。
從此柳白昭就在“大義滅親”這條道路上越走越遠,先是把他外公搞的回家養老,緊接着就把他外公的大兒子,也就是他的大舅也給薅了下來。
理由是,孝期出去喝花酒,還“碰巧”被同僚撞上了,不但撞上,還因為一個煙花女子大打出手。
這種醜聞,誰家都不會扯開裏子給外人看。
為官世家,在乎的就是名聲。
柳白昭倒好,參他大舅的本子上寫得繪聲繪色。
不但描繪了他大舅為了紅樓女子是怎麽勒緊褲腰帶一擲千金,還從各個方面寫了他怎麽與人“大打出手”!
見文中用白描的手法寫道:“……他在春樓為煙花女子鬥毆的叫喊聲,竟比家中喪曲吹的唢吶聲還要大……”
文武百官:“……”
真狠啊。
誰家裏有這麽個當官的,祖墳都得自燃了!
但也有人在私底下偷偷說,柳白昭與他生父的關系原本就不好,他這是在公報私仇!
結果呢,柳白昭第二天就給皇上上書了。
先是說,自己為皇上做事,一心只求公正,但求無愧于天,無愧于地,無愧于皇上的信任!
接着再說,就算他這麽秉公執法,居然還有人偷偷摸摸诋毀他!說他公私不分!
他冤枉!
親友犯罪,他痛心棘手,但與國家大義相比,他柳白昭勢必要忍痛選擇大義!如此高風亮節的騷操作,居然有人質疑他!
皇上對柳白昭與他生父的事情有所耳聞,但柳白昭确實凡事公事公辦,無論是不是自家親人,他都沒放過就是了……
所以皇上狠狠發作了一通,為柳白昭穩穩的當了一回大靠山。
打那之後,柳白昭就停止了大義滅親。
不是他刻意避着親友,想要讓他人也“雨露均沾”,而是他生父一家老實多了,誰都挑不出錯來。
地上落着薄薄的一層白雪,柳白昭身姿挺拔,就是有些消瘦,再配上一張慘白的美人面,讓人一看就後頸生寒。
“還有一事。”司侍有些猶豫的說道。
“戶部張大人之子張潇,昨日喝醉酒跌進了護城河,今早才被發現。”
柳白昭想了片刻,記起是哪個張潇了。
畢竟這人前幾日還在茶樓引經據典的罵過他。
柳白昭目視前方道:“有蹊跷?”
司侍:“通天廷的廷衛剛好昨晚在附近,看到了幾個武林人士,似是塗歡教的。”
塗歡教在京城有家賭場和玉石樓,這些有頭有臉的武林門派都在谏皇司的小本本上有備注。
世人只知谏皇司隸屬與通天廷,通天廷的掌廷是德公公。
并不知道剩餘兩司加起來的權利都不及谏皇司。
所以這通天廷,雖說是德公公掌廷,其實真正有權利的是柳白昭。
大事小情,都得過他的耳。
樹大招風,皇上才特意把德公公放到了這個位置上,幫柳白昭分散點火力。也算是對心腹臣子的一片愛護之心。
聽到塗歡教,柳白昭頓了片刻,道:“此事與我們無關,告訴德公公不用管。”
“是。”司侍鞠躬退下。
柳白昭提步向外走。
“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回蕩在地牢外的這一方黑牆之內。
跨出朱紅色的大門,等在大門外的小厮走上前,給柳白昭恭敬的遞上暖手銅爐。
銅爐外包裹着乳黃色的銅壺罩,上面繡着吉祥如意四個紅紅的大字,字體圓潤,繡工一般,瞧着有些稚嫩,與柳白昭身後的地牢格格不入。
就像一只剛出殼的小雞,被放在了關着猛虎的鐵籠之中。
柳白昭接過銅爐,溫熱妥帖。
手指在“吉祥如意”上摩挲了兩下,在小厮的攙扶下,踩着腳踏上了馬車。
車簾要落下時,柳白昭捂着銅爐,半阖雙眸道:“繞路去北雀大街。”
小厮名叫土豆,跟着柳白昭有些年頭了,聞言連忙應了一聲,想了想,補了一句道:“夫人昨日說,想吃脆麻花了。”
柳白昭聞言颔首:“先去買脆麻花。”
再繞道去北雀大街,給她買桃膠羹和纏絲餅。
那麽平的肚子,也不知怎麽容下這麽多的東西。
想到家中人,柳白昭冰淩白雪般的面容松動了少許。
土豆落下簾子,拉起馭馬的繩子,輕輕一抖。
心中不禁感嘆,老爺每日都冰着一張俊容。
唯有提到夫人,才能寬得了他的眉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兒是肥章吧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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