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王夫人

第36章 王夫人

馬車在視線中越走越近,到了司長府的大門前,土豆拉停了馬匹,從馬夫坐跳了下來,恭敬的掀開馬車簾子。

先是從裏面拿出了用油紙包好的吃食,餘水月瞥了眼上面的标記,都是她想吃的。

餘水月少時練功苦,塗歡教也沒有尊老愛幼這一概念,能吃飽就不錯了。長大成人之後,餘水月才有時間,有精力和餘裕去琢磨吃食。

她才發現自己愛吃甜的。

上輩子臨死前,她也吃了不少甜食,共同點就是,都是柳白昭給她買的。

餘水月每次吃柳白昭給她買的甜食時,心底就會升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感受。

所以這個報恩性質的“田螺姑娘”,她做了一年又一年,然後……就睡出感情來了。

餘水月轉念一想也挺好,就這麽過下去也行。

像柳白昭這種她看不膩的臉,世間少有。

況且誰能想到,柳大人的妻子,會是塗歡教的教主呢?

或許,這張臉是因為長在柳白昭的臉上她才多看一看?

餘水月不習慣想這些數不清理還亂的事情,索性什麽都不想。

小厮木墩接過土豆手中的點心,向餘水月問道:“夫人,東西放到?”

餘水月眼角看到楊氏要下去接柳白昭,連忙扶住她,順手幫她系好有些松散的皮草圍脖。

楊氏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其餘都被餘水月給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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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為二,一半送到老夫人房裏。”

楊氏也愛吃零嘴,但她前十餘年吃苦吃多了,性子有些軟,想吃什麽,想要什麽,總是不好意思提。

餘水月用不着她提,她是天天要吃甜食的,直接給楊氏分一半。

在土豆的攙扶下,穿着白狐大氅的柳白昭從馬車中探出了頭。

初冬夕陽下,青年人的豔麗面容更顯瑰麗。

“娘,我去扶一下白昭。黃鹂,扶着點老夫人。”

餘水月說着,腳步飛快的下了臺階。

柳白昭手中抱着銅爐,上面的吉祥如意還是她繡的。

見柳白昭要下馬車,餘水月示意土豆讓開,在柳白昭不贊同的目光下,她輕松将比她高了一頭半的柳白昭從馬車上抱了下來,安妥的放在了地上。

柳白昭:“……”

餘水月自然的将手覆在柳白昭慘白的手背上,微微點頭:“挺好,手挺暖。”

柳白昭身子骨弱,這是與餘水月相比的結果,同平常人相比,也就是一般人。

他怕冷,有一年冬天柳白昭染上了風寒,從來就冰涼涼的人,燒成了大火爐,滿面赤紅,閉上眼就流淚珠。

平日裏高山雪蓮般的面容,平添了一絲媚氣,眼角泛紅,高挺的鼻梁微皺,看起來有些可憐。

剛開始還有意識,後來燒糊塗了,就無聲的流眼淚和鼻涕,啞着嗓子,一聲聲喚餘水月的名字。

餘水月摟着比她高大的相公,瘋狂給他灌藥。

從那次之後,每年冬季,餘水月都會給他備好過冬物件。

保暖大氅或者棉衣是必須的,還有暖手爐,暖腳毯,姜湯,都得備好。

柳白昭握着壺的手動了動,手掌一翻,白到透明的大掌就握住了餘水月的手。

“你摸摸,手心也暖。”

柳白昭墨黑色的瞳仁低垂,凝望着妻子的側臉。

兩人也算老夫老妻了,餘水月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滿意的點點頭,拉着柳白昭往楊氏的方向走。

“娘等你好一會了。”

柳白昭握了握兩人交握的雙手,跟在餘水月的身後慢慢踱步。

老爺夫人的互動是府裏見慣了的事,有時柳白昭在書房辦公到深夜,不小心睡着了,餘水月就會把熟睡的柳白昭抱回卧室。

告訴下人們誰也不許說漏嘴,不然老爺身為大男人的自尊心又要作祟了。

小厮丫鬟們:……夫人,您平日裏把老爺從馬車上抱下來的舉動……也很傷自尊。

柳白昭平日裏面上很少有笑意,可能與從事的差事有關,必須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餘水月覺得這個說法可能不算對,她認識柳白昭的時候,他就不愛笑,那時他還不是谏皇司的司長。

柳白昭總是眉眼聳拉着,有着淡淡的疏離感,很多人從裏面看到了睥睨的味道,因此說柳白昭自恃清高看不起人。

其實有點冤枉他,他生的眼角稍挑,看起來确實有點不近人情。

餘水月偏偏就欣賞他這個不吃嗟來之食的清高樣,冷冷的冰山雪蓮,融化的時候才更好看。

陪楊氏吃完飯,小兩口才并肩往院子裏走。

“過幾日可要去賞梅?”柳白昭牽着餘水月,回廊中也落了些飄雪,凍成了滑滑的冰面。

餘水月不懂得這些賞梅賞花的樂趣,有什麽好看的?

她不怕冷,但楊氏和柳白昭都怕冷,凍得鼻頭滋遛滋遛的吸鼻涕,落雪的冬梅越看越冷,真不知道好看在哪。

“好,哪日你提前訂好,我讓下人備東西。”

但還是得去,楊氏需要出去多走走,柳白昭公事壓力大也需要适度散心,她就是個陪客。

柳白昭用大拇指在她手背摩挲,道:“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會比較忙,若是晚上回不來,我就讓土豆給家中傳口信。”

看來這次的案子不小,餘水月想起皇城外貼着的通緝令,似乎與前朝有關。

想到前朝的禍患,餘水月眸中微光一閃,點頭道:“你盡管放心,我若是想你了自會去看你。”

想看自家相公需要理由嗎?

不需要,她想了,便會去看。

望着眉眼靈動的妻子,柳白昭掀開自己的狐皮大氅,想要把她一并摟入懷中。

他剛掀起一條縫隙,就被餘水月按了下去:“怪冷的,別掀,馬上到院子了。”

柳白昭:“……”

他就是想在銀月高挂的雪夜,将妻子摟在懷中浪漫一下。可惜,他娘子怕他凍着。

柳白昭拉拉着一張臉,跟着餘水月進了他倆的院子。

入了屋,屋中暖氣撲面而來,餘水月才批準他脫外套。

柳白昭覺得他娘子可能沒有感受到他情緒不好,誰叫他平時也是拉拉着一張臉,着實看不出來不高興,還是很不高興。

“你看,我給你繡的手帕。”

不管是虎戲蒼鷹還是貓戲彩蝶,餘水月好歹廢了不少時間,送還是得送。她為別人做了什麽,都會讓對方知曉。

她做不來默默付出那麽偉大的事情,餘水月自認,她品行算不得高尚。

接過手帕,柳白昭明顯氣質柔和了許多。

看到上面的繡品,柳白昭挑挑眉。

他娘子的繡工畫風與常人不同,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實。

這是虎?不對,若是虎的話,水月一定會在它額頭繡一個“王”字,再結合這只動物靈巧的動作……這是只貓。

另外一只不明飛行活物……腦袋有點大,一雙眼睛繡得有些兇……但是,如果那只是貓的話,這個大小比例……撲棱蛾子?

柳白昭垂眸,道:“貓戲……蝶?”

餘水月點了點頭,她就知道,柳白昭的眼神是家中最好的。

楊氏眼睛有舊疾,黃鹂……她自己都不會繡,哪裏懂得繡品,還是柳白昭識貨。

柳白昭看了眼餘水月的表情,嗯,猜對了。

将手帕疊好,柳白昭揣進袖兜中:“謝謝水月。”

他娘子的繡活和手藝一向不走常規路線,書法中有草書,水月的繡技也能稱得上是“草繡”。

破馬張飛,毫無章法。因是餘水月繡的,對柳白昭的意義就不同起來。

“今日的雞湯很好,比上次進步許多。”

柳白昭想起席間餘水月為他煲的湯,不禁誇獎了兩句。

這湯的好壞着實跟她沒關系,應該是夥房大娘的手藝進步了。餘水月臉再大,也沒法把湯的味道歸功到自己切的蔥花上。

餘水月:“嗯,往後常給你煲湯,王大人的夫人說,她家大人日日喝湯,否則沒精神,想必還是有用的。”

官員的夫人間經常會找個由頭聚一下,通常是誰買了個新東西,想跟旁人炫耀,或是家裏有了什麽好事,講來給別人羨慕羨慕。

餘水月一個刀裏來劍裏去的魔教教頭,對這些女人家的東西十分不耐。

夫人們之間的交往也有一套處世準則,若她家大人的官位高,那這個夫人通常會占據主導位置,坐在那裏聽其他夫人的吹捧。

相對應的,若她家大人官位低,那這個夫人就會殷勤的捧着高官夫人,而對那些相公職位低的夫人們又是另一幅臉面。

兩人相公的職位差距大的話,通常不會有什麽摩擦。

□□味最濃的,就是相公品級差不多的夫人之間。

餘水月所說的王夫人,她家王大人是刑部的三品官員,按品級來說,确實與柳白昭不相上下。

因此王夫人總是喜歡明裏暗裏的與餘水月比較。

當然,這都是王夫人單方面的,餘水月要是想治她,都不用五根手指。

餘水月初次應邀去茶話會時,王夫人第一個迎了上來,滿臉虛情假意的跟她說了幾句,品鑒過她的容姿後,暗地裏瞥了瞥嘴。

見餘水月坐在那不聲不響的吃東西,王夫人心中笑她沒見過世面,一副好欺負的樣子,便帶着絲惡意,佯裝不懂道:“聽說谏皇司大半都是閹人,柳大人日日在谏皇司,身上不會沾染到些許味道?”

常有人說柳白昭與閹人沆瀣一氣,餘水月從來不在乎這些話。

她還是魔教教頭呢,說出來得吓死這些嬌嬌弱弱的夫人們。

王夫人是王大人的發妻,王大人沒考取功名前就娶了她,發跡之後也沒改變心意,難得的有情郎。

王夫人當年剛參加夫人茶話會時,也被擠兌過不少次,她生性潑辣,弄清楚哪些人是能得罪,哪些人是不能得罪的之後,她就像一只鬥志昂揚的小母雞,開撕!

撕了這許多年,看到與她境遇相仿的餘水月,不禁在心底暗暗比較。

同樣是三品,柳白昭比她家老王小了十多歲!那說明什麽,以後前途肯定比老王寬啊!

再看餘水月,據說也是從地方小戶人家出來的,家中是開镖局的,那等草莽生意,京中權貴們是看不起的。

但餘水月一點也不怯場,除了沉默了點,沒有什麽丢人的舉止,幾個高管夫人也對她贊賞有加。

王夫人不知,她們贊賞的可不是餘水月,而是她身後的柳白昭。

這麽一對比,王夫人就心理失調了,就想拿出老人的範兒,來教一教這個新夫人。

餘水月聽到她說的話,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還不忘往嘴裏塞一塊牛乳饴糖,這東西精貴,還難買。

餘水月彼時才剛剛做“官員夫人”,沒有經驗,偶爾控制不住身上的“霸王之氣”,丹鳳眼中帶着一簇兇光,一下子就把王夫人壓住了。

王夫人對上她的視線,心中突的一慌,竟不敢再去直視餘水月的眼。

餘水月大拇指與食指搓了搓,厚厚的繭子發出沉悶的摩擦音。

“王大人也時常跟死囚共處一室,身上有死人味兒嗎?”

王夫人一噎,她張了張嘴,沒再去争辯。

她可真是看走眼了,這個餘水月,可沒有看上去那麽好相處。

旁邊聽到兩人對話的夫人們對了一個眼神,不愧是能做出“大義滅親”壯舉的柳大人的娘子,性格一樣獨特。

王夫人沒再跟餘水月搭話,可緣分就是這麽奇妙,每次餘水月來,她倆都能被安排到一起坐。

王夫人想換位時,其他夫人就說:“王夫人你和柳夫人關系好,多和她說說話,免得她拘束。”

王夫人:……你們哪只眼睛看到我倆好了?她拿話怼我的時候你們沒聽見嗎?再說那女人也不用她陪啊,她一個人從開始吃到最後挺開心的啊!

其他夫人捂嘴嬌笑:“之前王夫人與柳夫人不是相談甚歡嘛,我們都沒和她說過話呢。”

确實,餘水月不喜歡那些客套話,點下頭就算打過招呼了。

王夫人:……

作者有話要說:  王夫人與水月的“友情”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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