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發燒
發燒
方子程還沒折損,不過也差不多了。
他人摔倒在草叢裏面,臉上有傷全是挂傷,人昏迷着,大腦卻異常的清醒。
就仿佛這種掉落懸崖的境況,似乎在某個時候也曾經發生過。
這熟悉的感覺,讓方子程下意識地去探尋,他是什麽時候有過這樣的經歷。
可這一探尋,他感覺他就好像靈魂出竅了似的,仿佛是瞬間來了另一個空間。
他從高處掉落,摔得遍體鱗傷。
迷迷糊糊間被個老和尚撿了回去。
老和尚年紀很大,胡須都白了,但精神還十分的好。
他照顧着昏迷的方子程,找了僧袍來給方子程換上。
方子程醒來時人都懵了。
他躺在小木屋裏,外頭下着鵝毛大雪。
冷風透過門縫吹拂進來時,冷得他下意識地瑟縮了下。
“施主醒了。”門邊,老和尚推門進來,手裏端着個碗正冒着氤氲熱氣。
方子程怔愣看他:“老師傅,我怎麽會在這裏?是您帶我回來的?”
老和尚走近床邊,将湯碗遞給他:“我在樹林意外發現施主,見施主尚有氣息,便将你帶了回來,這小屋是我參禪之地,施主可暫時安心在這裏養傷,待傷好之後再回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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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嗎……”方子程看向外頭,神色盡是落寞與迷茫:“無家之人當回何處……”
老和尚溫聲一笑:“心之所往,便是歸鄉。”
“沒有了……”方子程搖頭:“心沒了,家也沒了。”
老和尚微微搖頭,似乎并不認同這話。
他褪下手上的一串佛珠,戴到方子程的手腕上。
“施主眼下當做是應是調養身息,而非憂思度日。”
“我……”方子程說不出話,他盯着手腕上的佛珠,不靜的心,忽地變得平靜下來。
須臾時,他忽地問老和尚。
“老師傅,我……可以出家嗎?”
老和尚微微一怔,淺笑着搖頭。
方子程迷茫:“不行嗎……可我……”
“佛渡有緣人,施主與佛無緣。”
無緣嗎?
方子程低喃着,露出一絲苦笑。
眼角瞥見手邊那冒着熱氣的藥碗,他伸手拿過一口飲盡。
這滿嘴的苦澀,就如同他現在的人生。
被逼着嫁入王府為妃,原想着借這個機會,能帶生母離開方家那個狼窩。
誰知不過一年,生母病逝,這偌大的世間,終究只留他一個人。
而他的夫婿。
那位晉王。
大抵也是恨不得他早些死了才好。
短短一年,物是人非。
他從一個狼窩,跌入另一個狼窩。
看不到前路。
亦沒了繼續活着的支撐。
“子程……子程你醒醒……子程……”
“嗯?”
方子程疑惑,忽地擡頭朝四周張望。
他明明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可這四下卻又無人。
方才送了藥來的老和尚,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轉身離開。
這木屋裏此刻只有他一個人。
可剛才的聲音……
莫不成是幻聽了?
……
傷筋動骨一百天。
方子程在這養了兩個多月。
這期間他每日都能聽到老和尚的誦經聲,那些經文過耳,意外的似乎能洗滌人心。
也讓方子程飄蕩無落的心,也跟着逐漸穩定下來。
他在想,佛渡衆人卻又為什麽偏偏只渡有緣人。
到底什麽樣的人,才能叫做有緣人?
方子程想不明白,便幹脆問老和尚。
“師傅,您不肯收我為弟子,那我能否跟着你學一學參禪念經?不求佛法高深,只希望,路到絕境,能渡一渡自己。”
老和尚很爽快的答應了。
他教方子程念經,教他參禪,教他感悟事件,領略個人自行的路。
方子程學了,卻依舊學不明白。
到底怎樣的路才算是出路?
半個月後,傷勢全好的方子程,見到了他的夫婿那位晉王時,才知道。
他的路究竟在哪。
只是這條路卻不好走。
晉王出現在小木屋外時,又是一場大雪紛飛。
方子程穿着僧袍,手腕帶着佛珠正在門口掃雪。
他聽到腳步聲響,扭頭看去時,只瞧見男人高大的身軀,肩上積雪,一身黑色的狐裘襯托得他臉色很白。
而他看着方子程的眸光,卻猶如寒刀冰雪。
方子程沒想到他會出現這裏,整個人都愣了一下,才朝他行禮。
只是這禮沒有行完,他忽地上前,一把将方子程狠狠拉過。
掃帚掉在地上,漸起了片片的飛雪。
方子程也被人逮進小屋木裏,砸在地上摔得身上生疼。
他不及起身,下颚忽地就被人用力捏住。
“管事報我,說你在靈感寺失足跌落山崖,他們找了你兩個多月都沒有你的蹤跡,沒想到你倒是好好的站在這裏。”晉王逼近,眼神愈發陰鸷:“方言清,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究竟是誰教你玩的?很好玩嗎?你不膩嗎?”
方子程眼神微動,看不清楚裏面究竟是什麽情緒。
“我确實是不小心掉下山崖,多虧了這底下的老師傅救我,才保住性命……”頓了一頓,他問:“王爺又以為我這是故意的?”
“不是?”
方子程嚅動了唇,最終也只是化成了一聲笑嘆。
可這笑嘆,卻似乎惹惱了晉王。
他掐着方子程的下颚,用力的親吻上去,那帶着懲罰似的親吻,幾乎咬破方子程的唇。疼得方子程反咬回去,卻被他一把打來重重摔在地上。
方子程起不來身,扭到的腳踝疼得他臉色發青。
晉王似乎也氣得很了,拇指擦過被方子程咬破的唇瓣,他忽地一把扯開身上的狐裘,就朝方子程逼了過去。
“你……你不能……”方子程下意識想躲:“佛門淨地,你不能這樣亂來……”
可回應方子程的,只有僧袍被人撕破的聲響。
“我才離開了多久,你就忘了你的身份弄出這樣的動靜?不好好給你長長記性,你總是記不住你自己的身份!”
“你住手……啊……!”
所有的話,瞬間全都變成了呻吟還有哭腔。
寒冬的季節,佛門的小木屋裏。
他就像是一塊破壞的葉,随風飄蕩,無根無家……
……
“不可以……不……不……”
漆黑的夜,除了一片蟲鳴,還有那無法掩藏恐懼的低低呢喃。
方言敘聽到動靜,急忙伸手去推身邊的人。
“子程?你醒醒,你哪疼你醒來告訴我?子程?”
方言敘緊張不已,他喊不醒身邊的人,就幹脆将他緊緊抱在懷裏。
方子程依舊昏迷着,卻時不時的會發出呓語。
連那被方言敘抱着的身體,都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方言敘心裏更慌,伸手摸向方子程的額頭,頓時驚了。
方子程發燒了。
額頭燙得厲害,也不知道是燒了多久。
方言敘不敢再等下去,他撐起身,勉強走動了兩下,就開始在四周找能用的樹枝準備綁個簡易擔架。
至于說打電話找人求救什麽的不用想了。
摔下來的時候方言敘的手機就不知道掉哪去了,方子程的更找不到。
兩人現在也不知道是落在什麽地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這裏的樹叢茂盛就跟個原始森林一樣。
最關鍵,天黑了。
再不找個能暫時安身的地方,方言敘都擔心會不會在這裏遇上什麽野狼。
畢竟這靈感寺的後山不小,山脈與山脈之間還接連上了外頭的森林。
他不敢賭。
而方子程。
人确實發燒了。
迷迷糊糊的已經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恍惚地睜開眼時,總覺得自己不應該是在這裏,可映入眼中的卻又是一片古香古色。
好像是……
馬車裏面。
方子程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他只覺得這身體哪哪都疼,像是被人拆了又重新組裝,連着某處也跟着泛起陣陣疼痛,如此異常讓方子程又重新閉上了眼。
他好像知道自己這是怎麽回事。
卻又不想面對這個真相。
可下一瞬,他的身體就被抱了起來。
方子程驚得猛然睜眼,映入眼中的卻是男人冰冷卻又略顯陰鸷的眼神。
“慕北冥……”方子程下意識喊他,總覺得慕北冥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可他因為高燒,腦子暈暈乎乎,已經分不清楚此時此刻究竟是怎麽回事。
慕北冥抱着他下了馬車,一路疾行也不知道是要去什麽地方,他暈暈乎乎連周圍是什麽樣子都看不清楚。
只是忽然聽到慕北冥吩咐:“去将府醫找來。”
片刻時,府醫來了。
方子程也躺在床上了,可他人依舊還是懵的。
他覺得……他不應該在這裏才對……
“回王爺,王妃身上确實有傷,而今雖是好了些許,可依舊要仔細将養,他體內寒氣太盛,若不盡快去除,只怕會留成了寒毒。”
這是府醫的話,也讓方子程怔愣愣地,下意識地朝慕北冥看去。
慕北冥在他眼中俨然是個陌生的模樣,神色更是方子程從沒有見過的陰鸷。
屋中寂靜了半響,慕北冥的聲音才響起。
他讓府醫下去開調理藥房,轉頭再看方子程的時候,眼神卻變得有些複雜。
方子程撇開頭閉眼,不想跟他那張臉對上。
須臾,他聽到慕北冥難得放軟的聲音。
“身體既然不适,那你便好好養着,需要什麽,只管吩咐管事去辦。”
方子程不回,閉緊了眼。
心口裏的疼痛,卻突然激得他連呼吸都都快斷了一樣。
他聽到慕北冥離開的腳步聲,也聽到慕北冥在門外吩咐下人好好照顧他。
可他……卻一點也沒有半點歡喜。
不過。
自此之後,慕北冥對他的态度,倒是逐漸的軟和下來。
他不會再被拘着了,也不用再看旁人臉色了。
就是連身邊伺候的下人,也突然變得畢恭畢敬。
只是這慕北冥不知道在忙什麽,倒是許久未見他的蹤跡。
他不出現,方子程也樂得清淨。
只是這清淨很快就叫人給打破了。
他……又發燒了。
昏睡着的迷糊間,他仿佛聽到了慕北冥的聲音。
“這孩子不能留。”
方子程猛然驚醒。
睜大眼,看到的景象卻叫方子程愣住。
他沒在王府。
身邊的人也不是慕北冥。
而是……
“子程?你終于醒了?”
“方……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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