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40章

冷風簌簌。

電話卡營業廳的自動門打開又關閉, 明日香雙手插兜,裹着件黑色風衣從裏面走出來。

夕陽漸沉,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

明日香擡手擋住側方刺眼的光線, 皺眉走向停在路邊的跑車:“萩原研二你适可而止一點,笑容燦爛到有些礙眼了。”

萩原研二挂着露八顆牙齒的燦爛笑容, 身後似有無數朵小花迎風盛開:“ 嗨~!”

明日香睨他一眼, 冷冷收回視線。她敢保證,但凡自己和萩原研二是同性, 或者關系更親密一些——比如戀人這類的, 他一定已經開心到像條沒骨頭的軟體動物,軟趴趴地挂在她身上。

明日香心想, 怎麽會有人類這麽像金毛。

等弄到新的捏身體的材料, 她還是繼續把萩原研二捏成小狗吧。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第二個比萩原研二更适合狗狗身體的人類了。

萩原研二似有所感應,驟然打了個寒戰。他茫然扭頭看向明日香:“你在秘謀什麽嗎?”

“一些造福于你的事。”

“……”

“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真的是福利。”

萩原研二扯了扯嘴角:“哦, 是嗎。”

“……”明日香沉默須臾, 微笑道, “我說是就是,信不信我掰斷你的電話卡。”

聞言, 萩原研二挂起個人畜無害的陽光笑容,迅速滑跪:“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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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研二已經大致摸透了和明日香相處的正确方式。面子這種東西在明日香面前毫無用處,嘴硬只會被教做人。

雖然直覺告訴萩原研二,明日香剛才琢磨的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但光速滑跪就對了。

從營業廳回家的必經之路發生了車禍,司機疲勞駕駛撞上路燈, 本就不算寬闊的車道被徹底堵死。明日香原本打算直接開車趕回家,但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龍隊伍耗盡了她的耐心。

明日香坐在車裏思量少頃, 打電話喊來代駕,付了五倍費用讓對方幫忙把車開回家,她則帶着萩原研二下車步行回家。

步行最短路徑和開車不同,會經過藤原娜娜家附近。明日香腳下微頓,決定繞一段路去娜娜曾經的家看看。

綿長的小巷充滿煙火氣息,昏暗的路燈只夠勉強看清腳下的路,街邊宅院內亮燈燈火,偶爾有人影從陽臺走過。但越是靠近遇害工程師——藤原夫婦家,便越是冷清。

受慘烈的命案影響,藤原夫婦的左鄰右舍都搬離了這裏。不過短短十來天,裝修簡約精致的白色別墅已初呈頹樣。

警視廳已經結束調查,公安部撤離,看守在別墅門口的小警察也驅車離開。別墅外,一個少年站在黃色警戒線外,單薄的身子被籠罩在陰影裏。

明日香頓了頓步子,徑直走向小男孩:“你好啊,小朋友。”

男孩仰頭看向明日香,拘謹又不失禮節地朝她欠身:“您好。”

明日香蹲下身子和男孩平視:“你是來找別墅主人的嗎。”

見男孩謹慎不答,她從衣兜裏掏出警官證:“別害怕,我不是什麽壞人。”

男孩思量片刻緩緩道:“上周五,藤原叔叔寄來一個硬盤,我今天來是想問問硬盤的事。”

硬盤?

明日香放緩語氣:“可以和我詳細展開說說嗎,硬盤的事。”

男孩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蹙眉看向明日香:“警官,雖然有些唐突,但您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嗎。”

聞言,明日香有些詫異:“你不知道嗎?”

藤原一家遇害的案子上過新聞,只不過不是頭條,警視廳也隐去了關鍵信息。

男孩抿唇,臉上帶着歉意:“抱歉,我家裏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所以都沒怎麽關注外界。”

明日香笑着揉了揉男孩柔順的烏發:“我們找個地方坐着聊,可以嗎?”

“當然,不過我需要打個電話給我媽媽,您稍等。”說完,男孩走去角落,翻出手機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男孩身後,明日香注視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

“明日香,”萩原研二單手搭在明日香肩膀,“這孩子居然擁有自己的手機。”

明日香抱臂點頭:“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現在就能擁有觸碰智能手機,家庭條件一定很優渥。”

就連松田陣平現在用的也還是翻蓋機。

萩原研二壓低嗓音:“但我更擔心他的精神狀态。這個小男生呈現出了和歲數不符的成熟、壓抑,我懷疑他有輕度抑郁症的傾向。”

說話間,男孩已經結束和母親的通話。他禮貌地回到明日香面前:“久等了警官,我們現在去哪。”

萩原研二給出建議:“去甜品店吧,去吃巧克力味的東西。巧克力能在大腦中釋放複合胺,雖然量不高,但糖分也有助于改善心情。而且那種環境更容易讓這個歲數的孩子放松。”

“上次出門的時候,我有注意到一家不錯的點心店,可以給明日香你指路。”

明日香在心底暗暗贊賞萩原研二一句,垂眸望向男孩:“去甜品店吧。”

……

面積狹窄的單身公寓,空調機嗡嗡作響。

圓形頂燈灑下層白光,松田陣平裸着上半身坐在床上,光潔的背部零散地塗着透明膏藥。

他解開皮帶和西裝紐扣,骨節分明的手指沾着半透明的藥膏,順着腹部向下塗抹至人魚線。一滴汗順着下颚線滾向胸脯,留下條亮晶晶的痕跡。

上好藥,松田陣平弓腰在床沿坐了會,直至身上半液體狀的藥膏稍微凝固,才站起身披上白襯衣。

室內溫度正好,松田陣平沒有穿外套。他敞着領口打開冰箱,随即皺眉:“什麽啊……沒有啤酒了。”

難得明後天都休息,他原本還想開一罐冰啤酒,再點上一盤外送,改善心情。

他嘆息一聲,老老實實系上扣子,套上羽絨服轉身出門。

現在才晚上六點半,但晝短夜長,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松田陣平拎一袋罐裝啤酒,緩緩走向街道末端的海鮮生切店。

既然已經出門了,幹脆多跑一趟,把想吃的三文魚也買了。

架在鼻梁上的墨鏡遮住上半張臉,但松田陣平修長的身形和線條優越的面部輪廓也足以叫人頻頻回眸。

松田陣平嘴角微微下垂,臉上沒有過多表情,但和松田陣平對向走去的路人下意識朝兩側散開,為他讓出一條真空地帶。

擦肩後,他們又轉過頭悄悄打量松田陣平,眼裏寫滿驚嘆。

一粒雪花落在鼻尖,松田陣平仰頭,鴉色天空飄起細碎的雪。小如螞蟻的雪粒來不及落地,便匆匆融化。

又下雪了。

冬季就快結束,這應該是東京最後一場雪。

松田陣平繼續大步向前,視線卻被路邊的水果攤吸引。

木框籃子裏整齊碼着幾排蘋果,紅彤彤的顏色倒映在墨鏡上,似朵朵盛開的玫瑰。

他驟然想起某個用蘋果堵他嘴的混蛋。

舌尖抵住上颚,松田陣平滾了滾喉結,舌根處湧起蘋果特有的甘甜。

據說人在缺乏某種元素時,大腦會發出信號,讓他無由來地想吃某種特定食物。

松田陣平想,他一定是最近蔬果水果吃得少,缺乏維生素了,不然怎麽會突然想買個蘋果嘗嘗。

他拎着啤酒走上前,站在那框蘋果前挑選起來。

一個系着橙色圍裙的男店員笑着上前:“先生,挑蘋果嗎?”

松田陣平點頭,掂了掂手裏圓潤的蘋果。

“先生您可真有眼光,這蘋果味道可好了。不過我推薦您這一款蘋果,今早剛到的,味道可甜了。”

松田陣平掃了眼男人手上青色的蘋果,淡淡收回視線,目光在面前不同種類的紅蘋果上來回掃。

松田陣平不大懂水果,平時也都是按照店家推薦随便買。但他盯着眼前琳琅滿目的果類,下意識尋找起和明日香塞給他的蘋果相似的品類。

視線一一掃過所有果籃,松田陣平指了指右手邊的紅蘋果:“就這種吧,幫我裝幾個。”

他結過賬,拎着裝好的蘋果轉身,卻隔着車流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斜前方的甜品店裏,明日香帶着一個小男孩坐在靠窗的位置。她跷着二郎腿,嘴角噙着笑,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卻又讓人莫名心安。

松田陣平心想,明日香真是個奇怪的家夥。

平時一副吊兒郎當,什麽都不關心的樣子。但每次發生事件,她只往那裏一坐,警備部就會迅速冷靜,仿佛被賦予無限力量和勇氣。

松田陣平稍作思量,臨時更改路線。他穿過人行天橋,轉身拐進明日香所在的點心店。

明日香背朝店門坐着,她看不到身後的情景。但當一枚蘋果向她襲來時,她似有感應般驟然擡手,穩穩接住松田陣平向她抛去的蘋果。

明日香看了眼手裏紅豔豔的水果:“松田,你在借機報仇嗎?”

從接住蘋果,到喊出松田陣平的名字,明日香都沒有回頭。她敏銳的動作讓對面的小男孩瞪大眼睛,滿臉驚嘆和崇拜。

明日香和小男孩坐的位置是雙人式長條沙發,松田陣平要麽坐在明日香身側,要麽坐在小男孩身側,沒有第三項選擇。

松田陣平睨了眼對面因為他的出現而略顯拘謹的小男孩,放下手裏剛購買的啤酒和蘋果,在明日香身側落座。

松田陣平問:“這孩子是誰?”

明日香想也不想,信口開河道:“我兒子。”明日香說的內容太過離譜,但她滿臉坦然,仿佛真的是那麽一回事。而且在日本,早婚早育似乎已經成了再正常不過的事。

對上松田陣平震驚到墨鏡都從鼻梁上滑下一截的滑稽表情,她單手托腮,好心情地勾了勾嘴角:“騙你的。他是娜娜的朋友,澤田弘樹。”

松田陣平把墨鏡重新推回鼻梁高處,咬了咬牙。

明日香指着身側的男人,看向同樣震驚的澤田弘樹:“弘樹,他就是我和你提起過的救下娜娜的警官,警視廳大刺頭。”

松田陣平皺眉回頭,回瞪着明日香:“最後一句是多餘的吧。”

“不多餘。”

“難道你不是刺頭。”

但我沒想過暴揍警視廳總監。

明日香挑眉,笑着咽回心裏話。

明日香從萩原研二那裏聽說了不少松田陣平的事,她遠比松田陣平以為的要更了解他。但明日香不便明說,不然松田陣平這個野獸般敏銳的家夥一定會注意到異常。

思至此,明日香笑着錯開話題:“要吃冰淇淋嗎,我請客。”

“不用。”

松田陣平一手搭着桌面,另一只手搭在身後沙發背上。比起警察,他大概像黑dao太子爺多一些:“我不吃那種東西。”

明日香點點頭,側過身子朝招待生擡手:“你好,這邊再加一份草莓聖代。”

松田陣平愣了下:“嗯?”

明日香笑眯眯指向身側一臉兇相的男人:“給他。”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抽動兩下嘴角,擰眉露出個兇惡的笑:“喂喂明日香,不要擅自為我做決定。而且你和澤田弘樹吃的都是巧克力味和香芋味,為什麽偏偏給我點草莓味。”

“蠻了解的嘛,看樣子你平時經常背着其他人,一個人溜出來偷吃冰淇淋。”

……?

松田陣平啞了一瞬:“你又在故意氣我。冰淇淋常見口味就那麽幾種,我會知道,這有什麽奇怪的。”

争執間,點綴着幾顆草莓的粉紅色冰淇淋被端上桌。購買這款冰淇淋的主力軍是年輕的女國中生,所以盛着粉色冰淇淋的高腳玻璃杯被裝飾得粉嫩可愛,銀色金屬勺柄上甚至點綴着一枚小巧精致的蝴蝶結。

松田陣平低頭死死盯着面前粉嫩到冒粉紅泡泡的冰淇淋,陷入沉默。他扯動嘴角,用力擠出一個憤怒的笑:“明,日,香,你絕對是故意的。”

明日香點頭:“嗯,我确實是故意的。有點好奇你和少女粉的東西會碰撞出怎樣的火花。”

松田陣平:“……?”

兩人對面,澤田弘樹乖巧地往嘴裏送了勺冰淇淋,縮了縮脖子,試圖壓縮存在感。

他身側,萩原研二雙手托腮,直勾勾看向松田陣平。

這一刻,一生一死的兩人在思想上達成空前一致:什麽火花,松田陣平分明快被你碰撞成火山大爆炸了。

最終的最終,明日香把桌上一口未動的草莓味冰淇淋送給了幾桌外剛落座的國中生們。

她沒理身側生悶氣的男人,轉而扭頭看向澤田弘樹:“我們繼續剛剛的話題吧,硬盤裏的內容是什麽。”

澤田弘樹沒有直接回答,他規矩地放下手裏的勺子,謹慎地觀察周圍。

明日香弓着身子朝澤田弘樹靠過去:“放心吧,我進店時多付了五倍費用,把我們鄰桌的座位全部訂了下來,不會有人坐的。如果有人靠近,我也會立刻察覺。”

而且就算她聽得入神了,忘記留意四周,萩原研二也會替她警惕周圍動态。

就「監視」而言,沒有什麽東西能比一個飄浮在空中的幽靈更方便。

澤田弘樹點頭,壓低音量:“是和基因工程有關的東西,但因為是半成品,我也不知道詳細研究方向。”

聞言,松田陣平挑眉露出個贊賞的目光:“這是你自己判斷出來的?”

澤田弘樹點頭,滿臉謙遜:“我比較擅長電腦,又剛好對基因略知一二。”

松田陣平勾起嘴角認真誇贊道,“你這小子,蠻厲害的。”

澤田弘抿唇,小聲道:“但老師同學都覺得我是個只會玩電腦的怪小孩。”

松田陣平哼笑一聲:“巧了,我同事也都覺得我是個脾氣糟糕、不守規矩的怪人。”

他語調平淡,似乎只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嗯?”澤田弘樹詫異地看向松田陣平,“松田警官您這麽好的人,居然也遭受了排擠霸淩嗎?”

松田陣平皺眉,倏然沉下臉色:“你被霸淩了?”

意識到自己失言,澤田弘樹連忙低下頭,垂放在腿上的手也緊緊攥住褲腿:“……我身體不太好,參加不了學校組織的活動,就連體育課也是一個人躲在樹蔭下敲電腦。大概因為這個原因,同學和老師覺得我是個怪人。”

松田陣平問:“你爸媽呢,他們知道這件事嗎。”

澤田弘樹先是搖頭,而後又點頭:“我爸爸是世界頂尖城市軟件工程師,他經常在各個世界奔波,很少回家,應該是不知道這件事的。但我媽媽知道,她打算帶我移民美國,簽證已經在辦理了,預計年中離開日本。”

松田陣平嘁了一聲,喃喃道:“又是個不負責任的老爸。”

澤田弘樹沒能聽清松田陣平的低語,他疑惑擡頭:“您說什麽?”

松田陣平錯開話題:“沒什麽。倒是你,硬盤的事告訴了哪些人。”

“我媽媽,和您兩位。”

松田陣平點頭:“不要把硬盤的事告訴任何人,知道嗎。”

“我知道,明日香警官提醒過我一次了,不過謝謝您。”

松田陣平不悅愁眉,擡手在澤田弘樹腦袋上用力揉了兩下,“孩子就該有孩子的樣,這麽一板一眼的,像個無趣的老頭。”

松田陣平收手,見對面頂着亂糟糟發型的小男孩終于露出他那個年紀該有的茫然表情,他勾了勾嘴角,心情也變好幾分。

櫥窗外,小雪漸大。澤田弘樹的電話響起,是他媽媽催促他回家。

松田陣平見澤田弘樹要走,也跟着站起身:“我送你回去吧。”

澤田弘樹搖頭:“沒關系的,我可以自己打車。”

說完這番話,一道身影壓過來。澤田弘樹擡頭,正好對上松田陣平略帶兇意的眸子。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但良好的教養迫使他站在原地,昂首挺胸地和松田陣平對視。

松田陣平朝澤田弘樹伸出手:“手機。”

澤田弘樹雖然不解,但還是老實交出自己的手機。

松田陣平接過手機,靈活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戳動。幾秒過後,他自己的手機響起,而後被挂斷。

松田陣平把手機遞還給澤田弘樹:“這是我的電話,再有人欺負你,你就打給我。”

“沒關系的,反正我馬上就要走了,所以——”

澤田弘樹的話被松田陣平打斷:“那個硬盤一定很難搞吧,你花了多久才徹底搞定?”

“大概兩天吧。”

“你用了兩天都沒有放棄,那為什麽要用躲避的方式去解決霸淩。遇到困難不要逃避,去解決它。我知道移民不失為一種解決辦法,但如果在美國也遭受了不好的事呢,繼續移民嗎。”

澤田弘樹垂下眼簾,望着地面陷入沉默。

松田陣平繼續道:“而且移民之前,你還要在日本待好幾個月,這段時間難道打算繼續忍受同學的霸淩嗎。”

澤田弘樹微笑搖頭:“他們也沒有真的欺負我,只是單純不和我說話罷了。媽媽身體不太好,她還要收拾家裏的爛攤子,準備移民後住所、工作的事。幾個月而已,我不想繼續給她添麻煩了。”

“可是你——”

“好了,”明日香打斷兩人的對話,“現在天色不早了,弘樹再不回去,他媽媽會擔心的。”

他們是不可能勸得住澤田弘樹的,既然如此,不如由她來快刀斬亂麻。

松田陣平不悅皺眉:“明日香,我們現在在讨論嚴肅的話題,霸淩可不是——”

“的士已經來了,弘樹,我送你上車吧。”

·

載着天才少年的車漸行漸遠,明日香懶懶地打開了哈欠,颠了颠手裏的:“你怎麽會突然想着買蘋果。”

松田陣平下意識錯開視線:“看到,想吃,就買了。”

“是嗎,我還以為你是想買來砸我。不過應該是我多心了,以你的行事風格,真想砸回來,肯定也是買相同的蘋果品種。”

說完這句話,明日香察覺到身側男人的身子極短暫地僵硬了下。

短暫停頓後,松田陣平滾了滾喉結,語調裏藏着不易察覺的微妙:“這和你買的不是同一個品種?”

“當然不是,”明日香把蘋果丢回給松田陣平,“你買的這個叫紅星,我那個是紅富士,可你比這個貴多了。”

松田陣平接住抛過來的蘋果:“你這是幹嘛。”

明日香胡掰道:“我懶,只吃削好的水果,所以這顆蘋果你還是帶回去自己享用吧。”

這裏離米花鎮2丁目有好一段距離,明日香單純只是不想捏着個蘋果回家。但她不想解釋。

“那你平時都只吃果盤嗎?”

“不吃,水果店經常把快壞的水果做成果盤,高價銷售。我才不做冤大頭。”

“這麽說,你都不吃水果喽?”

明日香搖頭:“我在家裏雇了一個專門幫我削水果的小工,他會把新鮮蔬果洗好端上來給我。”

“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工種,他月薪多少。”

“免費。”

從剛才起就一直吃瓜看戲,且幫明日香削過幾次水果的萩原研二緩緩從眼睛裏擠出個問號。他高聲抗議道:“喂喂明日香,你說的那個小工該不會是我吧。”

萩原研二對面,松田陣平壓低嗓音,臉上翻湧着不悅的情緒:“怎麽可能會有人願意免費上門給別人削水果,腦子不清醒嗎。”

他撇開頭,小聲嘟囔:“不想吃可以直說。”

腦子不清醒的萩原研二:……

見松田陣平真的生氣了,明日香蹙了蹙眉心,朝他伸出手。

松田陣平:“幹嘛?”

明日香:“蘋果。”

松田陣平沉默須臾,把手裏的蘋果重新遞會給明日香。

惹他不快的女人握着蘋果在黑色羊毛風衣上擦拭兩下,然後吧唧一口咬了下去。

松田陣平眼眸微瞪,而後迅速斂住情緒。

明日香咽下嘴裏的果肉,又咬下第二口,不耐煩道:“沒有不願意。”

她朝松田陣平随意地揮揮手:“我要回家睡覺了,你也趕緊滾回去休息。大後天要是敢因身體不适影響工作,我就把你調去後勤。”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只留下一抹融入夜色的倩麗身影。

直至明日香的身影被來往的行人遮擋、模糊,松田陣平才收回目光,轉身向公寓的方向徐徐走去。

他掂了掂手裏的水果,皺眉。蘋果好像買得有點多了。

松田陣平不讨厭吃蘋果,但也算不上喜歡。

蘋果對他而言,大概屬于如果有人丢給他,他就吃,但如果沒人給他,他就不會主動去買的水果。沖動的情緒漸漸散去,松田陣平冷靜過後,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

松田陣平想,他果然是缺乏維生素了,不然不可能買這麽多蘋果。

大雪漸盈,浸透衣襟。寒意順着皮膚鑽向血肉,激得松田陣平打了個寒戰。

他驀然想起大雪裏打傘的人,而後想到萩原研二。

松田陣平垂下眼簾,下意識掏出手機,給萩原研二發出一條短信。

「萩,東京又下雪了。這應該是這個冬季最後一場雪。」

「我今天遇到了上次和你提過的新部長,這家夥怪氣人的,有時候真想揍她一頓。」

「今天不知道怎麽了,突然買了好多蘋果。你在就好了,分一半給你。」

信箱深處,一條條,一列列,全是松田陣平發給萩原研二的短信。

他一直在給萩原研二交話費,發着無人接收亦無人回複的信。

三年半的時間,足以松田陣平養成習慣。像記錄日記那樣,給萩原研二發送信息,述說着周遭發生的所有事。

這一行為已經刻進松田陣平骨子裏,成為他肌肉記憶的一部分,甚至是比「拆解炸彈」還熟練的事。

松田陣平下意識想,萩,要是你能收得到我發去的信息,那該多好。

然而下一秒,松田陣平似受驚的山羊般僵住身體,每一寸肌肉硬得像是快變成石頭。他定在原地,處理危機時能高速運轉的大腦徹底宕機,陷入無法運作的空白狀态。

該死!

他居然給忘了!

萩原研二雖然死了但他沒死透!

而且萩原千速在他的委托下,已經以血緣親屬的身份注銷了萩原研二的電話卡!

這麽說來……

“嗡——”

“嗡——”

思索間,松田陣平握在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兩下。

松田陣平滾了滾喉結,僵着脖子緩緩低頭。他舉起手機的動作一卡一頓,如同做工粗糙的機器人。

是萩原研二回過來的信息。

「繼警視廳總監和我之後,你的暴揍名單上又多了一個警備部部長嗎。」

「但是小陣平,你可能打不過你的新部長呢。」

松田陣平:“……”

他沉默須臾,開始編輯回複的信息。被稱贊為「警視廳手指第一靈活」的男人打字時,動作緩慢得宛如找不到鍵位的新手,幾秒才艱難地按下一個鍵。

「松田to萩原:你怎麽知道我的暴揍名單上有你……」

“嗡——”

短信剛發過去,萩原研二的回信便傳了回來。

「萩原to松田:你自己說的呀,每年祭拜的時候都說想揍我,每次我都盤着腿坐在墓碑上聽。前年甚至還詳細地描述了要以怎樣的力道往我臉上狠狠來上兩拳,你忘了嗎啊。」

「松田to萩原:…………」

松田陣平滾了滾喉結,開始仔細回憶自己以前還幹過什麽蠢事。除了在萩原研二墓前發表複仇言論和說要揍他,應該沒有其他事了……吧。

松田陣平顫顫巍巍地把信箱從頭拉到底,差點窒住呼吸。為什麽信箱裏全部都是他發給萩原研二的碎碎念,他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話痨又矯情的。

松田陣平痛苦閉目,連忙做了幾個深呼吸。

他心想沒關系,雖然有種“交摘抄作業時誤把日記本交上去”的羞恥感,但萩原研二只能看到這三條短信。他過去三年發的短信,萩原研二都看不到。

“嗡——”

松田陣平正忙着自我安慰,萩原研二驟然發來一條新信息:「哇!小陣平過去三年一直在給我發短信呢!我原本是收不到過去的信息的,但我的BOSS超厲害,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技巧,居然把你發來的信息全部恢複了ww」

“!!!”

救命!

不要看!

絕對不能看!!

松田陣平手指顫動,正想把“別看信息內容,直接全部删除”的字樣編輯好發送過去,萩原研二又彈了條信息過來。

「萩原to松田:放心好了,過去幾年你發給我的短信,每一條我都會認真閱讀的,今晚就通宵看完XD」

“……”

松田陣平死死瞪着短信內容,恨不得在屏幕上燒穿個洞。他定在原地僵了足足半分鐘,旋即不顧周圍路人好奇的目光,抱着腦袋緩緩蹲下。

救命。

現在就請辭警視廳吧。

再買站票連夜逃離東京——不!連夜逃離日本!

怎麽辦,現在才去辦簽證會不會太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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