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不像假的
第34章 不像假的。
34
餘聞嘉略微側過頭,擋住了池鏡的臉,借位“親”了他。底下一片歡呼,伴随着鋼琴曲的變奏,儀式臺上方,淺藍色的羽毛紛紛揚揚飄落。
池鏡回過神時,餘聞嘉已經松開了他,臺下的歡呼聲久久不息,羽毛灑落兩人一身。
“親個嘴還帶借位的啊。”池明就在他們旁邊,近距離目睹一切,哼笑着問了一句。
池鏡轉頭看向他,池明這個“罪魁禍首”沒事兒人似的,朝他倆微微一笑:“新婚快樂。”
池鏡眯了眯眼睛,問他:“好玩兒?”
池明點點頭:“啊,好玩兒。”他心想餘聞嘉要是真親一下就更好玩了,不過這話不能說,說了估計他哥能立刻将他“就地正法”。
說實話,池鏡剛才真以為餘聞嘉會親過來,松弛了一整天,神經突然就在那一刻緊繃了起來,甚至到現在心跳還有點快。
“兩位新郎,來,我們換個位置,跟臺下的親友一起拍下合照。”一旁攝影師招呼了一聲。
池鏡聞聲轉過臉來,正好撞上餘聞嘉的目光。兩人對視一眼,默默無言。
合照完,池鏡被丁銘一把拉住,他不知道剛才餘聞嘉和池鏡是假親,小聲問他:“不是,你倆到底真結婚還是假結婚?”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怕旁邊有人聽到。
池鏡看他一眼:“你說呢。”
丁銘一臉深沉:“不像假的。”
池鏡嗤笑一聲,玩笑道:“那你就當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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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結束,夕陽西落,晚宴也開始了。晚宴就設在花園,洋房旁邊擺着兩張長桌,賓客自由入座。餘聞嘉和池鏡端着酒杯象征性地敬了一圈酒,接受親朋好友的祝福。
“新婚快樂。”餘聞嘉的表哥站起身跟他們碰了一下酒杯。
池鏡認識對方,不過跟他不算很熟。他之前一直在國外,已經有很多年沒見過餘聞嘉的這個表哥了。對方變化不大,這麽多年過去,算起來也已年過四十,但看着還是當年那個樣子,不見老态,身材也保持得很好,不像這個年紀的人。
池鏡笑着朝對方點了下頭:“邱醫生。”
“挺多年沒見了。”邱夢長笑着說。
池鏡笑了下:“是挺多年了。”
邱夢長身旁站着一位男士,跟他一樣儀表不凡、氣質出衆。邱夢長跟池鏡介紹道:“這位是我愛人,梁佟。”
池鏡心想,果然是那位“哥夫”。
池鏡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對方。
叫“梁先生”太客套,叫“梁總”也不太合适。
池鏡遲疑間,梁佟先開了口:“你好。”
“你好。”池鏡禮貌一笑。
今天餘聞嘉的表姐林琅也來參加了婚禮。她之前跟池鏡相過親,還是餘聞嘉爺爺牽的線,結果池鏡跟她沒成,反倒跟餘聞嘉結了婚,這件事在前,餘家處境比較尴尬,按理說邀請林琅他們一家參加婚禮并不太合适,但兩家畢竟是親戚,婚禮不請終究是失禮。
後來餘母和老爺子商量一番,還是覺得得請。林琅一家都是通情達理的人,聽餘老爺子解釋完倆孩子的情況,完全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晚上九點,婚宴散場,婚禮結束。
池鏡今天喝了點酒,回家是餘聞嘉開的車。除了池鏡生日那次,餘聞嘉其實從來沒在池鏡家過過夜,不過他的東西已經搬過去了一部分——池鏡家裏要是沒有一點他生活的痕跡,肯定會引起長輩懷疑。
到家後,池鏡換鞋時聽見餘聞嘉問了一句:“今天我住這麽?”
池鏡反應有些遲鈍:“……你不住這?”
餘聞嘉點了點頭:“那我住這。”
池鏡今天酒也沒喝多,但他總覺得自己思維有些遲緩。而且很奇怪的是,上午他跟餘聞嘉相處還挺自在,該怎麽怎麽,但是下午,儀式結束後,兩個人幾乎沒講什麽話,有種半生不熟的尴尬感,并且那種尴尬延續到了現在,以至于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跟餘聞嘉自然地交流。
池鏡脫下了西裝外套,挂在客廳的衣架上,轉頭看了眼餘聞嘉:“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你先去。”
池鏡點了點頭,轉身往浴室走去。
“鏡哥。”
池鏡回了下頭。
“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餘聞嘉覺得池鏡不在狀态,不像平時的他。
“……可能吧。”池鏡不确定地說。
事實證明,池鏡可能真的有點喝多。他平時一個人在家洗完澡習慣穿浴袍,今天也沒想起來去卧室拿件換洗衣服,澡都洗完了才想起來家裏還有個人——別的沒什麽,主要是他沒拿內褲。浴室裏有幹淨的浴袍,池鏡換上後就出去了,腰帶系得很緊。
客廳沒人,茶幾上放着一杯蜂蜜水。
池鏡四下看了眼,家裏很安靜,餘聞嘉不知道去哪了。他走去陽臺,把擦頭發的毛巾扔進了洗衣機,剛關上洗衣機的蓋子,忽然聽到“嘭”的一聲關門聲。一會兒的工夫,池鏡人還在陽臺,還沒來得及回房間,餘聞嘉已經走到客廳。
池鏡穿着浴袍,濕着頭發,在自己家裏跟餘聞嘉打了個照面。
池鏡尴尬是必然的,因為他底下沒穿內褲,雖然浴袍裹得嚴嚴實實,但改變不了挂空擋的事實。
餘聞嘉似乎也有點尴尬,表情呆了一下,随即移開視線。他手裏拎了一袋東西,池鏡回過神來,看了一眼他手裏的袋子。裏面有毛巾和牙刷,是一些生活用品。
“洗漱用品我已經給你買了。”池鏡說,“浴室裏都有。”
餘聞嘉擡眼看向他。池鏡穿着寬松的白色浴袍,露着小腿,發梢還在滴水。家裏暖氣很足,不知道是被暖氣熱的,還是剛洗完澡被水汽熏的,池鏡臉頰有點浮紅。
盡管池鏡的浴袍裹得很緊,領口那一片的皮膚還是暴露着的,半截鎖骨露了出來。
餘聞嘉忽然注意到他鎖骨上方有一道細長的疤。
餘聞嘉目光定在那處,微微蹙了下眉。他視線往上時,又再次看到了池鏡那張泛着點紅的俊臉。
餘聞嘉目光轉向別處,“嗯”了聲,不知道該看哪兒,反正沒再往池鏡身上看,“給你泡了蜂蜜水,一會兒喝了。”
池鏡短暫地忘了自己挂空擋的事,餘聞嘉間接提醒了他:“去換衣服,你這樣會感冒。”
池鏡一晚上尴尬兩回,回卧室穿內褲的時候耳朵竟然有點發燙。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池鏡走去開門。餘聞嘉站在門外,手裏端着蜂蜜水。
“蜂蜜水,”餘聞嘉把杯子遞過來,“喝了。”
池鏡接過杯子。餘聞嘉沒有立刻走,視線朝下,看着池鏡的領口,忽然問:“你脖子那的那條疤是怎麽回事?”
池鏡愣了一下。
餘聞嘉指了指池鏡鎖骨的位置:“你這裏的疤,怎麽弄的?”
池鏡下意識低頭看了眼,他換了睡衣,那道疤被領口擋住了。
“挺久之前的事了,講起來有點複雜。”
“是被人劃的?”餘聞嘉皺着眉。
池鏡“嗯”了聲。
“誰劃的?”餘聞嘉問。
池鏡讓餘聞嘉進屋,說坐着聊。
池鏡坐在床上,喝了口蜂蜜水。說起來這是他第一次跟餘聞嘉聊起自己的駐外經歷。
那時他接管了一起領事保護案子,案件當事人是五位登山運動愛好者,都是中國人。那一行人夜宿登山營地時,遭遇極端天氣,被困雪山,在他們失聯48小時之後,大使館領護中心接到了求助電話。
使館雖然有24小時求助熱線,但一般情況下并不是一打就通。其實在領護中心接到這通求助電話之前幾小時,就有一名失聯人員的親屬直接來到大使館求助。
當時晚上七點,池鏡剛下班,在使館門口撞見了對方,是個身材瘦削的年輕男人。他一把拉住剛從使館出來的池鏡,磕磕絆絆地跟他說自己的妹妹登雪山已經失聯一天一夜了。
池鏡向他詳細了解了一下情況,當晚使館領護中心就聯合當地政府、警方展開了營救工作。
搜救再快,也需要時間。
池鏡抿了口蜂蜜水,聲音低了下來:“當時一共五個人被困在雪山上,那個女生……是唯一一個沒被救下來的。山上溫度太低了,她沒撐到搜救人員來的時候。”
池鏡是這件案情的主要負責人,因為跟那位求助人員打過照面,也成了對方唯一能發洩情緒的人。
令人無法接受的結果讓他受了很大的刺激,情緒到了崩潰邊緣,他找不到宣洩口,把一切歸咎到了池鏡身上。
其他人都活下來了,偏偏只有我的至親毫無聲息地躺在那裏,如果你們的救援再及時一點,是否就不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池鏡猜對方一次又一次來使館門口堵他的時候,心裏想的大概就是這些。
餘聞嘉坐在飄窗上,他沉着臉,臉色很難看,池鏡頭一次從他嘴裏聽到攻擊性這麽強的話:“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池鏡低頭笑了笑,再談起這些的時候心情其實很複雜,無奈,也很無力。
人在自然面前永遠是渺小的。
生命就是這麽脆弱。
當然,那個人行事如此極端還有一個直接原因是他精神狀态本就不太穩定。他有躁郁症,情緒很容易失控。這也是池鏡後來才知道的。
這件事已經過去兩年,但很多細節池鏡都記得很清楚。他記得對方在他妹妹下葬那天,在使館門口堵住了他,手裏拿着他妹妹的遺物,眼神陰沉沉的。
那人手腕上戴着一串黑色手串,上面有個十字架挂墜,金屬材質的,很鋒利,像一把小小的尖刀。
池鏡就是被那個十字架挂墜劃傷的。
如果當時他沒有第一時間反抗躲避,被劃的可能就是他的脖子。
“後來呢?他有沒有再來找你?”
池鏡搖頭:“那天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餘聞嘉對池鏡的工作僅僅停留在了解的層面,他從來沒聽池鏡說過他駐外的那些事。他想池鏡駐外這幾年,經歷過的事情肯定遠不止這些。
池鏡垂着眼,看着手裏的杯子,不知道在想什麽,可能是陷入了過往的回憶,眼神空蕩蕩的。
“鏡哥。”
池鏡擡起眼眸。
餘聞嘉走到他身前,蹲下來,輕聲說:“你已經做了很多很多了。”
池鏡眨了下眼睛。
這樣溫柔的眼神,這樣近的距離——池鏡像被一團軟軟的雲包裹住了。
餘聞嘉拿走他手裏的空杯,起身在他頭上輕輕摸了一下,像小時候每一次池鏡摸他頭那樣。
“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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