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得把我腦子摘了我才能不……

第47章 得把我腦子摘了我才能不……

47

這一晚注定睡不踏實。

池鏡前半夜幾乎沒睡,後半夜好不容易困得意識不清了,也是半夢半醒的狀态。餘聞嘉今晚在這屋說的每一句話都在腦中揮之不去,他做的每一個夢裏都有餘聞嘉。

池鏡睡得很淺,到點就自己醒了,鬧鐘還沒響。

餘聞嘉這會兒也剛醒,換上衣服去衛生間洗漱。他這一晚也沒怎麽睡,下巴上冒出了青茬。洗手臺置物櫃上有兩把剃須刀,一把是電動的,一把是手動的。手動的那把是池鏡的,餘聞嘉平時圖省事,習慣用電動的。他很少用手動刮胡刀,也不怎麽會用。

他盯着池鏡平時用的那把刮胡刀看了一會兒,把它從置物櫃上拿了下來。

池鏡醒後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後半夜睡得稀裏糊塗這會兒反倒很清醒。一清醒腦子裏就亂糟糟的,想放空都不行。他沒躺幾分鐘就起床了,在衛生間門口撞見了正在刮胡子的餘聞嘉。

餘聞嘉用的是他的刮胡刀,下巴上抹了一圈剃須泡,頭微仰着,頸線繃直,喉結凸出得很明顯。他平時不用手動的刮胡刀,動作看起來不太熟練。

聽到腳步聲,餘聞嘉側頭往門口看了一眼。

彼此沉默對視,池鏡一晚上都沒壓下去的情緒此時又開始波動起伏。

“起這麽早。”餘聞嘉先開了口,“鬧鐘又調回去了?”

“沒,這兩天起得早,有生物鐘了。”池鏡嗓子有點啞。

“你也知道你起得早。”

餘聞嘉主動報告:“我用了你的刮胡刀。”

報告完還問一句:“能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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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都已經在用了,還問我呢。”池鏡走進去,盡量表現得自在,“我說不能你就不用了?”

“還是會用。”餘聞嘉如實說,“回頭給你重新換個刀片。”

池鏡走過去拿自己的牙刷和杯子,打算去客廳那個衛生間洗漱,他剛拿起杯子,就聽到餘聞嘉說:“在這洗。”

池鏡擡眸看了眼鏡子裏的人,說:“不擠麽。”

“不擠。就在這洗。”餘聞嘉往旁邊站了站,留出位置給他。衛生間空間挺大的,洗水池這兒也能站下兩人。

池鏡到底是沒走,放下杯子,站餘聞嘉旁邊跟他一起洗漱。他刷牙,餘聞嘉刮胡子,兩個人映在鏡子裏,不時視線相碰,肩膀有時也會不小心抵在一起。

池鏡很快刷完牙,餘聞嘉胡子還沒刮完一半。用手動刮胡刀的經驗實在太少,他刮得又慢又不熟練,還不小心把下巴刮破了。傷口滲出的血很快在白色的泡沫上洇出了一小圈紅,池鏡從鏡子裏看到了,他把牙刷放一邊,拿毛巾用溫水浸濕擰幹,遞給餘聞嘉。

“擦擦。”

餘聞嘉接過毛巾擦去了下巴上的血和泡沫。

池鏡怕他又刮破皮,沒先給自己洗臉,轉身道:“剃須刀給我。”

餘聞嘉遞過去。

“下巴,”池鏡示意他,“擡一下。”

餘聞嘉垂眸望着他:“你幫我?”

“你再刮兩下,我怕你把自己給刮破相了。”

餘聞嘉擡起下巴,池鏡湊近幫他刮胡子。

“不會用還用手動的。”池鏡擡眸看了他一眼,說。

“我想用你的。”餘聞嘉說。

池鏡不吭聲了。

有了池鏡的幫忙,餘聞嘉很快刮完胡子,他洗幹淨臉,池鏡從櫃子裏拿了一瓶須後水給他:“別抹到傷口上,等會兒去貼個創口貼。”

“這點傷,等我到醫院估計就愈合了。”餘聞嘉說。

池鏡往手心擠了點洗面奶,聞言笑了聲。

池鏡伏在那兒搓洗面奶的時候,餘聞嘉往下巴上抹了點須後水,淡淡的薄荷香,是池鏡臉上會有的氣味。

池鏡洗完臉,閉着眼去拿架子上的毛巾,餘聞嘉在他之前拿下毛巾,某一幕再次重演,餘聞嘉托着他的後腦要幫他擦臉。

池鏡往後躲了一下,下意識的動作讓餘聞嘉覺得他是在避免跟自己肢體接觸。餘聞嘉扣着他的腦袋不放,提醒他:“昨天晚上跟你說了,以後別再把我當弟弟。”

池鏡沉默了兩秒,開口道:“不拿你當弟弟,也不能拿你當爸爸吧。”

餘聞嘉愣了一下。

池鏡又說:“我也不是小孩兒,擦個臉還要你幫忙。”

他臉被毛巾蓋着,看不見餘聞嘉的表情,只聽見他短促地笑了一聲,說:“也不是不可以。”

池鏡沒反應過來:“什麽?”

“當爸爸,也不是不可以。”餘聞嘉開玩笑說。

“你還挺會占便宜。”

“我這樣你反感嗎?”餘聞嘉幫他擦着臉,問他。

“哪樣。”

“就這樣。”餘聞嘉扣在他後腦的手指穿進他的發間,輕輕撫着他的發絲,坦誠道,“我昨天說會慢慢來,不強迫你,我好像又沒做到。”

餘聞嘉說着松開了他。

“反感”這個詞,在池鏡這兒永遠不可能用在餘聞嘉身上,說到底,不管從前還是現在,他對餘聞嘉的偏愛都是實實在在的,更別說這份偏愛現在還摻雜了其他的情愫。

毛巾從池鏡臉上拿開,他昨晚沒睡好,臉色不太好,黑眼圈有點明顯。他身上已經穿上了速幹衣,看樣子還準備下樓晨跑。

“還要去晨跑?”餘聞嘉問他。

池鏡點頭:“要的。”

“沒睡好還去跑步,有這時間不如多睡一會兒。”

“躺那兒我也睡不着。”

“想我們倆的事?”

池鏡沒否認:“嗯。”

“跑步你就不想了?”

池鏡坦言道:“得把我腦子摘了我才能不想。”

餘聞嘉點了點頭:“那去跑吧,好好跑,好好想,跑完上來吃早餐。”

池鏡喝了杯溫水就下樓去跑步了,跑完做拉伸,差不多半小時結束。之前他都要跑上一小時,通常跑完上樓的時候,餘聞嘉就已經出門了。今天只跑了半小時,上樓卻沒在家裏看見餘聞嘉,他脫下外套走去衛生間,打開門的那一刻倏地愣在門口。

餘聞嘉就在衛生間,剛揚手把上衣脫下來,他裸着上半身背對門口,因為在脫衣服,背是微微弓起的,背部肌肉随之繃緊,線條很明顯。他出了很多汗,背上的汗順着脊柱溝滑下來。

聽到開門聲,餘聞嘉回頭看了一眼。

池鏡跟他對上視線,握着門把手定在那兒,一時間不知道該馬上關門還是該開口說點什麽。

畢竟按他們以前的關系,光着上半身面對彼此根本不算什麽。池鏡此時此刻之所以這麽尴尬,也是因為他們的關系已經不比從前。

餘聞嘉打破了沉默:“我洗個澡。”

池鏡現在再關門也沒什麽意義了,他壓下那股尴尬,出聲問:“你怎麽現在洗澡?”

“剛在跑步機上跑了會兒步,出汗了。”餘聞嘉今天早起了半小時,他在家等池鏡也無事可做,正好有陣子沒去健身了,就在家跑了會兒步。

“跑步機?”池鏡有點茫然,“你要跑步怎麽不跟我下去一起跑?”

餘聞嘉背對着池鏡,把衣服丢進一旁的衣簍,說:“我在你旁邊跟你一起跑,你腦子不得更亂。給你留點個人空間,不打擾你想事情。”

“你先去吃早飯。”餘聞嘉說,“我沖個澡,馬上就好。”

池鏡“嗯”了聲,立馬把門關上了。

餘聞嘉轉頭往門口掃了一眼,看着緊閉的門,不由得笑了聲。

這是一個令人愉快的早晨,他心情很不錯。

吃完早餐,池鏡送餘聞嘉去醫院。醫院那條路早高峰堵得厲害,池鏡堵在半道上一動不動,餘聞嘉讓他下個路口靠邊停車,剩下一段路他自己走過去。

池鏡開過紅綠燈路口,在可停車路段把餘聞嘉放下了。

餘聞嘉平時醫院學校兩頭跑,日常通勤背的還是書包,他肩膀很寬,背影高大,背着書包有點反差萌。他随着人流走向人行道,不經意間回望一眼,目光在池鏡的方向停留兩秒,又很快回過頭去。

池鏡目送他走遠,直至看不見身影,才啓車離開。

午休時間,池鏡下樓去單位食堂吃飯,在電梯裏碰到了仇亦和溫青堂,他們倆剛出差回來,是從地庫上來的。仇亦沒上樓,直接下電梯跟池鏡一起去食堂吃飯了,溫青堂中午還有飯局,沒跟他們一起。

“今天晚上有空?”吃飯的時候,仇亦問池鏡,“有空來我新家吃個飯。”

池鏡有點驚訝:“搬家了?”

“搬了有一陣子了,這幾天太忙了,一直在外面出差,也沒抽出時間來請你們吃飯。”

“怎麽突然搬家了?之前住的那套呢?”

“賣了,添了點錢換了現在這個。”仇亦笑了笑,“不是突然,計劃很久了,先前一直在攢錢。”

本來仇亦還邀請了丁銘,丁銘去不了,昨天收留小霸王一宿,今天晚上被小霸王家長請去家裏吃飯了。池鏡提前給餘聞嘉發了個消息,跟他說晚上要去朋友家吃飯。

下班後,池鏡先去商場買了一套茶具,打算作為搬家禮物一會兒帶去仇亦家。他中午給餘聞嘉發的消息,餘聞嘉這會兒才回:哪個朋友?丁銘?

店員給茶具打包的當兒,池鏡站一旁拿着手機給餘聞嘉回消息:不是,是單位的一個同事。

也不知道餘聞嘉是在忙還是怎麽,之後就沒再回了。

仇亦給池鏡發了個新家的定位,池鏡看到小區名才發現他是搬到跟溫青堂一個小區了。今天吃飯他還叫了其他幾個朋友,有兩個是外事部的同事,池鏡也認識。

池鏡是最後一個到的,他有很久沒喝過酒了,這兩天心裏有事,腦子也亂,飯桌上仇亦往他杯子裏倒酒他也沒阻止,端起來就喝了。

酒精能讓人思維變遲緩,池鏡這兩天想得太多,他需要酒精短暫地麻痹一下大腦。

吃完飯,仇亦那幾個朋友在客廳打牌,池鏡陪他們打了兩局,沒再繼續,端着酒杯走去陽臺,在陽臺的沙發上躺了下來。

他已經喝暈了,但是面上看不出來。他眯着眼睛看着遠處大樓,酒杯握在手裏轉了又轉。

陽臺門被移開,仇亦從屋裏走了出來。池鏡轉頭看了他一眼,一舉一動都有點遲緩。

“喝多了吧。”池鏡旁邊還有張單人沙發,仇亦坐下來,“怎麽了,你今天看着像是心裏有事兒。”

池鏡笑了笑,沒說什麽,問他:“你搬這兒來溫司知道嗎?”

“知道啊,我幹什麽他能不知道。”

池鏡沉默了會兒,忽然說:“你在旁邊不遠不近地守着,他就這麽一直站在原地……你有想過放手嗎?”

仇亦笑了聲:“今天真挺奇怪,換以前你不可能問我這個,我想沒想過放手你還不知道?‘自個兒願意,就自個兒受着。’這還是你跟我說的話,那麽老酷。今天怎麽回事啊,我那酷酷的潇灑池處去哪兒了?”

池鏡喝了口酒,自嘲地笑了聲:“潇灑個屁。”

他少見地說了粗話,這是真喝多了。

仇亦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戒指,突然問:“糊塗賬理不清了?”

池鏡側眸看他一眼。

仇亦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也有人在你旁邊守着不走?”

池鏡沉默地點了點頭。

“那你站在原地的原因是什麽?是不喜歡,還是不能喜歡?”

池鏡轉頭看向前方:“未來的不确定性太多,總覺得能給他的太少了,怕虧欠。”

池鏡的工作特殊性仇亦自然明白,他問:“擔心以後不能一直待在他身邊?”

這種情況餘聞嘉其實已經在他爸爸那兒經歷過一次,他小時候其實有過一定程度的情感缺失,很需要陪伴,這點從他那時候很粘池鏡就能看出來。

同樣的情況,池鏡不想餘聞嘉再在自己這兒經歷一遍。

池鏡苦笑了下,說:“我還怕以後在外面不小心出什麽意外……怕死。”

這幾年駐外,池鏡是經歷了很多,也遇到過許多危險的情況,但像上次那樣被人用槍指着腦袋卻是頭一遭,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死亡原來真的能離自己這麽近。

其實那次撤僑回來以後,他經常會做噩夢,晚上總睡不踏實。

“那麽不潇灑呢,真不像你。”仇亦笑着說。

池鏡笑了笑:“本來就不潇灑。”

“不,你是太在乎了才這樣。”仇亦淡淡道,“以後你就知道了。只要你在乎,你就不可能真的放手。”

池鏡喝掉杯子裏那點酒,又獨自在陽臺躺了一會兒,酒勁慢慢上來,他的頭也越來越暈,躺那兒差點睡過去了。仇亦又來陽臺看了眼,看他紅着臉迷迷瞪瞪的,說:“你今天要不直接睡我這得了,反正明天休息,早上再回。”

池鏡本來胃就不好,今天卻喝了不少酒,還不知道回去怎麽跟餘聞嘉解釋,他倒也想直接在仇亦這兒睡了,等酒醒了再回家。但他不能這麽幹,他不能待在外面不回去,讓餘聞嘉以為自己又避着他。

池鏡扶着沙發站起來:“回了。”

“你這樣還回呢。”

“不能不回。”池鏡揉了揉眉心,拿出手機叫代駕。他剛才一直沒看手機,現在才看到餘聞嘉五分鐘前發來的消息:什麽時候結束?我來接你。

他點開輸入框正要打字,餘聞嘉的電話突然打了過來。

池鏡清了清嗓子,接通了電話:“剛才沒看手機。”

“結束了?”

“嗯。”池鏡怕餘聞嘉要過來接他,直接跟他說:“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好。”

池鏡挂了電話,仇亦看着他的手機,莫名笑了下:“我是真沒想到……錯看我們池處了,沒想到還是個夫管嚴。”

池鏡擡眸看他一眼,他能說什麽,事實就是如此。別說仇亦沒想到,他自己也沒想到。

他跟餘聞嘉一步一步發展到今天,不知道該說是偶然還是必然。

池鏡叫了個代駕,上車後坐後座沒多久就睡着了,快到家的時候他醒了,讓代駕直接把車開進地庫。他頭暈得厲害,胃裏也隐隐作疼。上樓的時候他還在想今天餘聞嘉肯定得跟他生氣,到家後卻沒在客廳看見餘聞嘉。

池鏡沒出聲,輕手輕腳地走進卧室,再輕輕關上門。

他坐在床上垂着腦袋緩了會兒,打算等會兒拿了衣服直接去浴室洗個澡,洗掉自己身上的酒味。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敲門聲:“鏡哥。”

池鏡應了一聲,他怕餘聞嘉知道他喝酒生氣,沒去開門。

“我拿衣服洗澡,你先去睡吧。”池鏡朝門外道。

餘聞嘉沒應聲,門外沒了聲音,池鏡恍惚地擡起頭。

他站起身,步伐不穩地走到門口,叫了聲:“聞嘉。”

“嗯。”餘聞嘉還在門外。

池鏡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語速很慢地解釋:“我不是躲你,我……今天喝酒了,怕你生氣……”

他腦子其實已經不清醒了,做的事說的話有點自相矛盾。他垂着腦袋,老老實實地跟餘聞嘉說:“……我想着先去洗個澡,散散身上的味兒。”

餘聞嘉從外面把門打開了,池鏡擡頭看向他,眼神有點迷離。

池鏡愣了一會兒,遲緩地開口:“沒要避開你,我就是……喝多了,想先在屋裏避避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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