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黎明 想要觸碰,想要親近,想要占有
第47章 黎明 想要觸碰,想要親近,想要占有。……
深夜, 賀晔琉蹲在國際會展中心正門外被折疊起來的圍欄裏。
他沒有進入會場的資格,因此本來是想等到頒獎典禮結束,在會場外混在粉絲彙集而成的人群裏, 一起等待沈陌遙的出現。
為了等到沈陌遙,他甚至加入了好幾個粉絲群,跟着裏面更新的消息,從地庫一路蹲到好幾個側門, 卻始終沒有等到那熟悉的身影從會場內走出。
再到後來,他竟等來了場館方的疏散通知。
粉絲群裏也傳來消息, 說沈陌遙因為身體不适,很早就悄悄離開了,很多粉絲便也帶着遺憾收起應援物陸續依從官方指示從會場外撤離。
但是賀晔琉沒死心。
以他觀看直播時的判斷,沈陌遙表演完舞臺時的身體狀态是很差的,并不是像粉絲猜測的那樣是低血糖一類的小問題。
在他以往的記憶裏,除非是難受極了,他才會咬着牙, 把從來都是挺直的脊背在這樣的公衆場合略微躬下去。
因此,他斷定沈陌遙并沒有走, 而是一直留在場館裏休息。
如今的他人氣太旺, 在正常典禮結束的時間,無論是從哪個門離開都難免有一群又一群圍追堵截的人, 很容易發生危險, 等到半夜再走也是個頗為合理的選擇。
在天色還沒有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那一個小時, 他先是跟着粉絲大部隊往場館外走,然後在拐入一個路口時趁周圍的安保人員不備,快步翻進被封鎖起來,只開放給紅毯嘉賓的路段, 然後貓着腰一路溜回會場旁。
然後蹲在這些被收納起來的栅欄中間,直到現在夜色深黑,已經不會再有任何安保能夠發現他。
這是這麽久以來,他最有可能見到沈陌遙的一個機會了。
自從發現了葉溪做的那些龌龊事,和他果斷分手後,賀晔琉就逐漸發覺,自己的心其實根本從來沒變過,一直系在沈陌遙身上。
葉溪于他而言就是沈陌遙的低劣替代品,說得再難聽些,就像他初中時被家裏限制了花銷卻仍然為了和人攀比,打臉充胖子而花錢買的高仿奢侈品。
最初拿在手裏的時候很欣喜,也會覺得比真貨更加唾手可得是它的優點,畢竟只需要花費很小的代價就可以給他帶來對外幾乎一致的使用體驗,但是時間一長還是會逐漸察覺,高仿始終只會是高仿而已。
它的質量不如真品,精致程度不如真品,甚至連被太陽光照耀的時候,那上面的碎鑽都顯得比真品黯淡許多,甚至像是根本無法反射光芒。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無疑是永久的真理,等到真正失去沈陌遙之後賀晔琉才恍然發覺,寄希望于葉溪能夠給和他一樣擁有那種易碎卻美麗,想讓人傾盡一切代價去守護的特質,完全是天方夜譚。
之前的他根本就是被葉溪的甜言蜜語沖昏了頭,才會覺得比起沈陌遙,葉溪才是更加适合自己的伴侶。
雖然……在之前的那些年,他也沒有真正得到過沈陌遙就是了。
所幸和他專門請了大師算出來的結果一樣,沈陌遙并沒有真的在火海中喪生,他也因此有了失而複得的可能。
賀晔琉低頭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
那是他特地根據印象中沈陌遙的喜好給他挑選的禮物,為的是以此向他為之前的種種誤解與疏遠賠禮道歉。
他将被凍僵的手放在嘴前反複哈氣,然後再伸進口袋裏,試圖去連同自己的體溫一起捂熱那個小盒子,讓沈陌遙拿到的時候不至于太冷冰冰。
在他第三次把手從口袋裏伸出來哈氣的時候,一擡頭,竟然在遠處的大門前看到一個緩緩走出的單薄身影,身後還跟着兩個混身肌肉即使在西服之下也猶如隆起的小山般明顯的年輕男人。
是沈陌遙!
賀晔琉一個激靈就想沖上前,然而雙腿維持蹲着的姿勢在冷風裏呆了太久,他想要起身卻發現下半身幾乎已經僵得失去知覺,勉強動了動腿才傳來一陣鑽心的酥麻感,根本做不到立刻站起來。
于是他遠遠看見沈陌遙在灰色呢絨風衣的包裹下依舊顯得不勝寒風的身軀猛得打了個冷顫,接着就是一連串的咳嗽,臉色在場館外的燈光中也顯得格外蒼白。
賀晔琉的手撐在冰冷的圍欄上拼命使力,他緊盯沈陌遙在風中直打晃的身軀,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眼前卻浮現高中時他每次生病的時近在眼前恹恹的眉眼。
那人即使身在病中卻依然是漂亮的,連垂下的長睫和眼下的淡青都像是那張霜白的臉的點綴。
這樣的想法讓賀晔琉的心髒莫名紊亂地跳了一陣。
他果然還是放不下沈陌遙。
賀晔琉撐着護欄在陰影裏站緩慢起身,扶着欄杆朝沈陌遙的方向挪了幾步,想到很快就可以跑過去扶住他的身子把他抱在懷裏,臉上浮現一抹滿足的微笑。
這麽久不見了,沈陌遙再看見他的時候會是什麽反應呢?
會驚訝,會埋怨,會欣喜,還是會——
賀晔琉細長的眼睛驀地瞪大。
在他身前不遠處,被場館內的燈照亮的大門前階梯上,一個一襲黑衣的男人忽然出現,伸出修長的手臂替沈陌遙圍上圍巾,輕輕順了順他的背,領着他往路邊亮着燈地保姆車裏走。
那男人個頭極高,沈陌遙和他說話的時候需要略微揚起臉,因此賀晔琉也就在逼近的距離中借着路邊的燈看清了他的神情。
他心心念念的人在往日總是顯得冷淡的眉眼在看向那男人的時候竟呈現出一種消融冰雪般的柔和,他一面說着什麽話,一面又垂眸去擺弄脖子的羊絨圍巾,像是想要試圖把它系成一個好看一點兒的形狀,而那個男人一直安靜傾聽着,偶爾伸手把有些松垮漏風的地方替他拉得緊一點,眼神自始至終都落在他身上,沒有向別處移開一秒。
月光将他們離去的背影勾出一道淺淡的銀邊,他們兩人之間好像有股旁人無論如何也插不進去的氣場,往裏一步是溫暖濕潤的海峽,往外卻是被霜雪鑄成的高牆。
賀晔琉愣在原地,眼睜睜看着他們從與自己平齊的地方逐漸背對自己向路邊走遠。
他們身後除了那兩個壯漢之外又莫名其妙多出不少人,像是從各個被陰影覆蓋的角落憑空鑽出來的幽鬼,其中一個兇神惡煞的人明顯注意到賀晔琉的存在,遠遠向他投來極為不友善的目光。
像是在警告他,一旦再敢向前一步就會把他直接掄出去。
于是賀晔琉握着兜裏的小盒子僵在原地,感覺自己渾身的體溫似乎和手中的小盒子一同驟降。
他捏緊手中開始泛冷的盒子,忽然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和沈陌遙之間已然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如今的他已經是年紀輕輕就獲得國內最具權威的電影獎項的天才演員,追随者數以萬計,而那個站在他身邊的男人,明顯也是個惹不起的主。
賀晔琉的脊背佝偻起來,心裏一陣難以言喻的失落。
他念了好幾天,精心設想的這個重逢的機會……好像在沒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被一股難以抗衡的力量掐滅在襁褓之中。
幾輛停靠在路邊的車在兩人走近後紛紛亮起燈,有位中年人從為首的那輛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保姆車上下來,站在車門微微躬身迎接。
在賀晔琉的注視下,那高個子男人先是護着沈陌遙走上車,而後在自己走上車前,微微朝左偏頭,漫不經心般朝他的方向很輕的瞥了一眼。
那雙眼睛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在車燈的映照下顯出一種極為淺淡的金棕色,卻好似他周身掀起一陣風雪,隔空凍結他錯亂的心跳。
賀晔琉下意識搖搖晃晃後退兩步。
那一眼不同于剛才那個保镖的瞪視。
那不是一種警告,而是一種輕蔑的俯視。
就像是……一頭展開雙翼的巨龍在蔑視一只螞蟻。
在這瞬間,他産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
似乎連手指都不用動,那個男人就可以将自己徹底湮滅。
賀晔琉渾身發冷,根本不敢再看向車子的方向,猛地垂下頭去,再顫巍巍擡起頭來時那男人已經上了車,正側頭和沈陌遙說着些什麽,那雙眼睛裏的冷意竟然已經消失無蹤,眼中搖曳的暖光恍如只為眼前一人引燃的燭火。
他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直到聽見一長串汽車駛過路面的聲音,才發現不過幾十秒的時間,在那輛保姆車遠去後,其餘的人和車也都失去了蹤影,偌大的場館在下一秒熄了燈,只剩他一個人頹然溺在濃黑的夜色裏。
·
“所以,你是怎麽處置沈淩夏的?”
車內,池奕珩饒有興致地看着坐在身邊的人。
“聽陳安說,他被你雲淡風輕般的幾句話吓得尿了褲子,還從臺階上滾落下去,掙紮了好久也沒能爬起來。”
“沒那麽誇張。”
沈陌遙失笑,他沒想到陳安看起來憨厚老實,還有如此生動甚至有些添油加醋描繪現場的功力。
“我只是在離開前吓了吓他而已。”
其實都不能算是他吓的——畢竟在沈淩夏心中,葉溪和他自己此前所做的那些龌龊事都是被池璟找出監控錄像,而後布在網上供所有人觀看評判。
所以,在他刻意看了看會場周圍攝像頭後,一貫心思缜密的沈淩夏肯定也就下意識那些攝像頭也在他的計劃範圍內,再過不久,甚至是現在立刻就會有直播或是視頻把他的醜态再次公開到網上,因此最後才徹底精神崩潰。
說白了,他完全就是行惡太多造的孽,因為對種種事件的真相感到心虛,才會這般自己吓自己。
“之前我聽你說,沈厲峥已經在查沈淩夏在盛天內部搞的那些小動作?”
“嗯,之前他來醫院找你的時候,在趕他離開前,我暗示過他。只要他不傻,這兩天應該就能看到相關的新聞。再加上之前涉嫌瞞報火情等一系列行為,沈淩夏被帶走審訊只是時間問題。”
沈陌遙點點頭,他雖然無意處理盛天的爛攤子,在一系列風波過去之後,即使沈厲峥還能保住董事長之位,盛天作為一個內部坍塌的集團是否還能恢複到全盛時期,他并不關心,但卻必須保證集團在沒有落入沈淩夏手裏的前提下,進行兩個子公司的人員轉移。
這些都是在跟池奕珩回美國前,他要一一處理的事。
在他看來,沈淩夏這個人的根就是完全腐爛壞死的,即使锒铛入獄被逼着自我反思也根本不存在影視劇裏那種所謂“改邪歸正”的可能,自然也從沒想過寬恕他。
雖說他并不覺得即使受到法律制裁,沈淩夏就真的會有所悔改……
但人必須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惡事付出代價。
車子開進隧道,沈陌遙又出現一點眩暈的症狀,胃裏和心口的疼痛倒是在吞下兩顆止疼藥下去後就緩和了很多,隧道裏的燈光在車頂明滅,他仍然和池奕珩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卻感到意識逐漸昏沉,聲音也有些綿軟。
“對了,你之前……給我打電話說可能會是失約的時候,是在哪兒?我聽到很嘈雜的背景音,有點像是……”
“哦,那個是直升——”
池奕珩剛要接話,說到一半卻很快察覺身邊人的萎靡,看見他睫毛都蔫噠噠垂落在下眼睑,薄薄眼皮顫動間,其上淡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見,像是細細的絨線撓在他心間。
他知道和沈淩夏這場單獨的會面對一個剛犯過呼吸窘迫沒多久的人來說是不小的身體負荷,在心疼的同時卻也明白今晚的這場會面是沈陌遙能夠徹底擺脫過去的陰霾,走向新生活的重要節點。
他伸出兩根手指在沈陌遙脖頸間輕輕搭了一下,熱度明顯比正常人高上一些,他對此已經有所預料,也在提前上車的時候就聯系了伯萊明回到臨海別墅守着,那洋人醫生雖然嘴上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卻仍然仔細問了沈陌遙之前發作時的具體情況和各項指數,并且立刻動身趕回霖市。
隧道就要開到盡頭,池奕珩看着身邊人的側臉出神。
沈陌遙睡着的時候總是安靜乖巧的,臉頰因為頭枕的擠壓終于出現一點軟肉,池奕珩總覺得這樣的睡顏無論誰看了都會心生憐惜,美中不足的是他總習慣性蹙着眉,還會一陣一陣地無意識咳嗽,讓他難免看了揪心。
但是好在,那些曾經環繞着他的夢魇已經被逐個被擊碎,終日沉寂的黑夜也遲早會有迎來黎明的那天。
而一切塵埃落定後,等他帶他回到自己生長的地方,等他們再相處久一些時間……他也希望自己可以不用再像這樣持久的忍耐。
如果有一天,他能夠接受一個毫無保留的自己。
池奕珩喉結滾了滾,幽深的目光在沈陌遙的臉上流連,最後落在他淡色的薄唇。
想要觸碰,想要親近,想要占有。
想要等到……自己不再只是他嘴裏的“好朋友池先生”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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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