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家祠(3) 危機

第25章 家祠(3) 危機

五月十一日, 晴。

這不是日記,而是一份記錄,對我生活的記錄。

不記得從哪天開始, 我的生活變成了我看不懂也很陌生的樣子。我身邊的人長着我熟悉的臉,說着我熟悉的話,做着我熟悉的事——确切地說, 我的記憶和身體本能告訴我他們是熟悉的,但我的意識……就是一種玄而又玄的感覺一直在警示我,我不認識他們, 他們不是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的戀人。

那種感覺告訴我, 我的父母在我十二歲那年就已經去世,即使我忘了他們逝去的原因,也忘了他們的面容,但他們早就已經不在了,也不長我現在的“父母”的樣子。

我的朋友不多,至少數量絕沒有通訊裏那密密麻麻的幾百個電話那麽多。我也沒有戀人, 只有一個高中時期暗戀的姑娘,可她應該已經結婚了。

這種感覺一度讓我陷入精神分裂般的痛苦與迷茫,我去看過心理醫生, 他們建議我忽視那種感覺,把自己的意識錨定在既定現實裏,這樣做雖然不能治本, 卻可以讓我好受一些。

我沒有照做,我沒來由地覺得那種感覺才是我真實的人生,是我應該擁有的“現實”。為此, 我甚至從那幾位提出同一建議的心理醫生身上感受到了相似的惡意,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錯覺或者心理作用,總之在那之後,我就沒有再試圖尋求過他們的幫助。

當然,我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包括現在正躺在我身邊的那個女人。

五月十九日,雨。

從我确定我的生活不是我的生活那天開始,也就是十一號,這座城市就一直被煙雨籠罩。

下不完的雨,散不盡的霧,不肯分手的“女朋友”,不讓我離開這座城市的“父母”,勸我冷靜收心的“朋友”……

他們在我眼裏越來越陌生,越來越抽象,越來越面目猙獰,可惡可憎。

我想逃離,但我的證件被鎖在了“父親”的書房。跟證件一起鎖上的還有一把刀,我确認不會有任何一位正常的“父親”會做出這種事,他果然不是我的親人!

我得盡快想辦法離開!

六月十九日,狂風暴雨,電閃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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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到證件了!可就在我買好車票出門以後,天氣狀況突然變得非常可怕!路況也很糟糕!我在高架橋足足堵了兩個小時才趕到車站,萬幸我沒有買機票,萬幸我還是趕上了這趟車!

可我應該去哪裏呢?這輛車又是通往哪座城市呢?因為買的是時間最近的票,我沒有注意看目的地,但無所謂了,只要能離開這裏,去哪兒都行。

六月二十日,大雨。

坐了六個小時的車,我在一座同樣下着暴雨的陌生城市落腳,用身上僅有的錢開了三天青旅客房。

希望這三天時間能夠讓我想好出路,但不知為什麽,看着窗外的雨,我心裏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六月二十三日,大暴雨。

為什麽會是這裏?!

為什麽會是這裏??!!

為什麽會是這裏???!!!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它是故意的!它故意把我逼回這裏,故意讓我回到這個地獄!當它的口糧,它的傀儡,它的玩具!

不,應該說我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我一直在它創造的幻境裏原地踏步,一步都沒有脫離過它的掌控。

聽說它不僅喜歡吞食在快樂與滿足中死去的人,也樂意品嘗在絕望與痛苦中煎熬的靈魂,真可惜,我終究還是活成了它偏愛的那種“食品”的樣子,連用它讨厭的口味惡心它都做不到。

人生如此,真想啐一口,卻不知該從誰先啐起。

七月初一,晴夜。

你能代替我逃出生天嗎?

最後一頁“記錄”用的是紅色的筆書寫,字跡未幹,拖曳出去的筆畫也有和衣服上相同的潮氣黴味。

君不犯的心髒跳動得有點急促,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緊迫與……興奮?

“你那沒來由的感覺還會傳染嗎?”他點了點句末的問號,“不管你在打什麽啞謎,我會解開的。”

這時,身旁傳來衣服摩擦的輕響,君不犯合上本子扭頭看去,意塵夢醒了,正揉着惺忪睡眼,捂着嘴打哈欠。

“休息好了?”君不犯道,“族長之前跟你們說了什麽?”

意塵夢攏緊衣領,往他身邊蹭了一下,将聲音壓到最低。

“族長說……”

三個小時前,在六點前趕到的七人被族長帶去了正廳,告知他們祭祖的流程和負責的事項。

祭祖為期三天,從明天上午九點開始,每隔一個小時,都要有一個人獨自帶着香燭紙錢進入祠堂,上香、點燭、燒紙。

次序不能亂,整套流程花費的時間不可超過十分鐘。

香要同時點上,不能一根一根地點。如果在點燭和燒紙過程中香滅了,或是燒成了中間短、兩邊長的樣子,必須馬上退出去,靜候十分鐘再入內,重新做一遍同樣的流程,直至完成才能離開。

若是一個小時內沒有完成一遍完整的步驟,則任務自動順延到下一個人。

“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不過大哥和十妹後來被族長單獨留下了幾分鐘,他們可能拿到了隐藏信息,你想知道,可能之後再拿情報跟他們交換。”

意塵夢說完,又補充道:“族長夫人還補充了一點,說祭祖需要供品,今天晚上就得備齊,但供品是什麽不能讓我們知道,她要偷偷準備。我猜這就是族長要求我們今晚睡在祠堂的原因,他怕我們發現供品是什麽。”

君不犯不置可否,起身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園子裏的霧愈發濃重,卻時不時有一團團黃光經過,像是有人提着燈籠在其中行走。

他問:“如果有人沒能在一個小時內完成你說的那些步驟,會受罰嗎?”

“族長沒有說。”意塵夢的眼底蒙上一層陰霾,“但這裏畢竟是怪談。”

君不犯的手指敲了敲本子封面:“供品是用來供奉祖先的,我們遲早會知道那是什麽,為何今夜卻要特意隐瞞我們?”

意塵夢被問得一愣:“這……”

“或許他們不是想隐瞞我們,而是因為供品……”

君不犯話未說完,頭頂突然傳來六聲整齊劃一的碎裂聲——燈泡炸了!

碎片清脆落地,激起一陣暴雨敲打門窗般的脆響,忙于他事的衆人當即回神,想也不想就掏出了武器,順手給自己套上防禦類道具。

然而,他們的反應已經夠快了,卻還是快不過黑暗裏的東西。

“低頭!”

君不犯冷聲提醒,意塵夢條件反射地把頭埋進膝蓋,下一刻就感覺頭頂掠過一道勁風,與什麽尖銳之物碰上,發出龐大瓷器重重碰撞的巨響,震耳欲聾。

他捂住震得生疼的耳朵,等待君不犯下一個指令,但等來的卻是一陣襲身的風,裹挾着刺鼻黏濕的氣味,讓他倏然感覺到氣管被濕泥土堵塞的窒息。

所幸君不犯動作夠快,一掌輕輕拍在他後腦,灼熱的力量從他後腦入五官出,同時帶出那股黏膩陰濕的氣息。

他就像嗆出口鼻中的濕泥,趴在地上劇烈咳嗽,這聲音将他耳膜震出了嗡鳴回響,好幾秒後聽力才恢複正常,而這個時候,祠堂裏已經打成了一鍋粥。

“日你大爺的!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怎麽有這麽多形态!草(一種植物)!”

剛剛在霧裏受傷的老八憤怒大吼,利器劃破皮膚和鈍器擊打骨肉的聲響也幾乎同時蕩來,起到了一個注解作用。

就在他話音剛落之際,精神污染沖擊随之擴張,速度快得好像是由空氣直接轉換而來,衆人猝不及防被陰個正着,悶哼聲此起彼伏。

意塵夢倒是沒事,君不犯注入他體內的力量還有一些殘餘,正好替他抵消了這一波精神沖擊,只有些頭暈耳鳴,并不嚴重。

他尚且如此,君不犯就更不必說,這點程度的精神污染對他來說猶如拂面清風,不值一提。

“不行,這樣下去太被動了!”

老十的聲音刺破黑暗,極具穿透力,響徹整座祠堂。

“有沒有照明的道具?我們先把這片黑暗驅散!”

說完,她率先砸出一個類似照明/彈的物體,在地上爆開。

“咻”的一聲利響過後,刺目的光團在老十與老八中間迸射開來,短暫地照亮了他們周身五米左右的區域。

碰到光線的暗色散發出一縷縷青煙,仿佛被蒸發掉一般,還帶有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那味道的惡心程度,讓老八猝不及防地幹嘔了了一下,為此又中了不知道什麽東西的一記抓撓,後背多出三道血淋淋的傷口。

“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這時,離老十不遠的地方響起了凄慘至極的尖叫,是之前跟老九吵架的老二的聲音。

照明道具的光芒有一部分延伸到那裏,映出一道扭曲瘦削的影子,影子趴附在老二背上,細長肢體卡住他的脖頸和腰部,驟然發力旋身一擰,活生生将他的上半身扭轉了一百八十度,皮開肉綻與骨斷筋折的聲響噴湧而出。

與此同時,他的脊骨從末端斷裂,尖銳的斷口沖破同樣撕裂綻開的皮肉,帶着潑落在地的滾燙鮮血,鮮明而刺目地刺進衆人視野。

老二的慘叫戛然而止,喉口溢出卡頓的“嗬嗬”聲。

血順着鋒利的骨尖滴落在地,發出空幽的滴水激石聲。

衆人呆呆望着這慘烈一幕,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頭皮發麻。

那個殺死老二的鬼怪則緩緩轉過脖頸,橢圓形的空白頭顱上隐約浮出一抹圓弧,仿佛上揚的嘴角,咧到耳根位置。

下一秒,它的身體如閃電般劃破半空,撲向老六。

“讓開!——”

老八目眦欲裂,想要擋在老六跟前,卻終究跟不上那鬼怪的速度,只能眼睜睜看着它伸出觸肢纏向老六,試圖重複上一次的獵殺。

“砰!”

可就在它的指節即将碰到老六的前一刻,一根碧綠的長杖淩空掃來,正中它的頭顱,杖尖從它太陽穴的部位穿刺而過,剎那間将它釘在牆上。

怪談世界堅不可摧的建築在那根長杖面前就像豆腐,輕易被刺穿,那鬼怪如同淋濕的雨衣挂在上方,詭異中還帶着一絲滑稽。

君不犯從黑暗中蹿出,速度遠比這只鬼怪更快。

衆人只感覺眼前一黑,他就已經站到長杖前方,擡手輕拍杖身——

“呼啦”一聲,黑金色的火焰無風自起,灼灼燃燒,頃刻将那只鬼怪燒成飛灰。

與此同時,他的專屬支線任務完成度往前跳了一個百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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