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最後三天

第49章 最後三天

參觀完祭壇沒多久，路西法就再次來到布滿冰霜的光明主殿。

他虔誠的朝拜着無形之中主宰一切的至高神。

路西菲爾看到他的表現，忍不住回頭看向外面。祭壇正對着主殿的入口，神靈的力量讓祭壇多了一份神秘。不同于對信仰之力粗通的凡間生靈，路西菲爾分明感覺到上帝的意識連接着祭壇，這代表……上帝能夠注視到祭壇附近發生的一切，包括彌賽亞的情況。

那麽是什麽原因造成上帝肯給予庇佑，卻不肯給予對方一層恒溫結界呢？

路西菲爾的心裏微微發寒，彌賽亞是得罪了上帝嗎？

回路的路上，路西法發現路西菲爾對他的态度有所回暖，區別在行走的速度放慢，偶爾會停下，讓他能夠獲得充足的休息。路西法知道自己的示弱有成效，用事實證明永遠比挑撥離間來得有效，畢竟上帝差點把他活生生冷死，路西菲爾不可能視而不見！

以諾玩夠了就笑着跑過來，“父親，天使大人，你看我堆了一個雪人！”

路西菲爾順着以諾指的地方望去，忍俊不禁。

好一個歪歪扭扭的紅鼻子雪人。

路西法落于他們的背後幾步，确定他們暫時看不到後，笑容中的暖意消散。他臉上蒼白而冷漠，如同雪景下的一座毫無生息的完美雕像。

生命就像是被上帝颠倒的沙漏，即便是意志強如路西法，也無法在身體在哀嚎的時候扮演得若無其事。但是在以諾滿臉天真雀躍的看過來時，他又揚起一個父親對孩子的寵溺笑容，“時間還早，你可以繼續玩一會兒。”

路西菲爾皺起眉，“你不需要去休息嗎？”

路西法搖頭。

在人生的最後一刻，就讓他陪伴以諾更多一些時間吧。

路西菲爾的表情閃過一絲複雜，顯然看懂了路西法微笑後面的意思。

在雪地久站的下場就是被雪散了全身，路西法用欣賞的态度面對這片能奪去他生命的美景。他真的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過雪了，印象中最盛大的一場雪在天堂，衆多熾天使一起用力量為天堂人工制造了一場史無前例的雪天。席卷九重天堂的暴風雪把天堂弄得一團糟，還在意外之下波及到了大聖堂。

他記得那一次上帝發怒了，梅塔特隆和他作為領頭者，通通挨了一頓批。

“咳咳——”

心情起伏之下，路西法的喉頭一癢，發出劇烈的咳嗽。

這一咳嗽，仿佛要把人類的心肺咳出來！

以諾尖叫，“父親！”

路西菲爾立刻用手壓住彌賽亞胸腔，在靠近肺部的位置再次使用治愈的力量。這回他意識到彌賽亞為什麽有那麽多藥劑也無濟于事了，對方體內的信仰之力太強，身體千瘡百孔，再多的力量都無法填補這具凡軀承受的傷害！

“我沒事，以諾……”

路西法在路西菲爾的幫助下止住咳嗽，面上奇異的沒有半點頹态，臉頰略帶健康的紅暈，雙眸褶褶生輝。路西菲爾看得有些心驚，應該不是他的錯覺，彌賽亞在身體接納了他的力量後，“狀态”更加的好了。

這種狀态體現在光明教的兩個長老出來見路西法時，全部愣住了。

“彌賽亞，你這是治好了身體嗎？”

阿萊和亞爾曼先是一喜，在靠近路西法後，他們的臉色就變成了驚慌失措。在他們眼中，彌賽亞還是那個彌賽亞，但是以前能夠在皮膚下看到的經絡和骨骼幾乎看不到。淺藍的眸子宛若晶化的寶石，剔透明亮，要不是彌賽亞本身的氣場太過強盛，他們都懷疑自己看到的不是活人！

路西菲爾沉默的打量着路西法，未料路西法自己說出了事實，語氣中帶着看破生死的理智，“我時間不多了，讓亞當和夏娃過來一趟，我想要再見他們最後一面。”

以諾“哇——”的哭了出來。

路西法蹲下身，抱着他的哄道：“不要哭，死亡是每個人類的歸宿。”

路西菲爾看着他們圍着彌賽亞，彌賽亞又在安慰以諾，忽然有一種自己是局外之人的多餘感。不管是以諾還是彌賽亞，他們都不是壽命天長地久的生靈，路西菲爾能夠理解他們的悲痛，卻無法切實的明白這份感情。

假如以諾也死去，他大概想的就是盡力把對方接入天堂，放在自己的羽翼下庇佑。

為什麽他們會這麽悲傷呢？

路西法在路西菲爾迷惘之際說道：“因為不舍啊。”

路西菲爾還是不明白——分別只是短暫的，遲早能夠再見到啊。

路西法又說道：“你以後會懂，但我希望你永遠都不懂。”他略感吃力的抱起以諾，以諾習慣性的埋首在他的脖頸處。眼淚不斷的流下，濕潤了父親的皮膚，以諾卻沒有任何想要咬一口父親的想法。

再香的血，也比不上他不願意傷害父親的心。

然而路西法在回到宮殿後的第一件事，卻是讓以諾喝他的血。以諾吃驚的問道：“為什麽，父親以前不是不讓我喝您的血嗎？”

路西法回避這個問題，只是溫柔的答道：“現在可以了。”

事實上他已經失去了知覺。

以諾死活不接受，“我不喝，你身體不行，我絕對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

路西法說道：“你要是願意喝下，我就告訴你身世。”在他充滿殺傷力的話下，以諾可恥的猶豫了。可惜以諾依然沒有屈服在路西法的誘惑下，扭轉身體，在床上用屁股對着他，“我還是不喝！”

路西法：“……”

以諾，你越長大越不聽話了！

路西法只能把以諾哄入睡，以諾旗開得勝，歡呼一聲的滾在床上去睡覺，身邊還有父親香香的懷抱。在以諾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他的嘴裏才多出溫熱的液體，下意識的咂嘴。

“你以為我對付不了你嗎。”路西法哼笑了一聲，仔細的給孩子喂起血。

唯有這個時候，他的血液質量最高，純淨的程度堪比天使。

這些年他不方便去地獄，又要遮掩以諾以血為生，知情的阿萊和亞爾曼也沒少獻血。不可否認，血液的質量降低，以諾得到的營養就降低了，路西法看得明白，這兩年以諾的身體發育弱于同年齡的人類孩童，賽特還說過再過幾年，以挪土就要比他這個小哥哥高一個頭了。

在以諾喝飽了之後，路西法把手指從他的尖牙下抽出，指尖上是觸目驚心的血洞，殘留的血液透着金色。

路西法懷疑上帝在創造亞當的時候沒走正常路線，沒有力量的肉體，與比拟天使的靈質，這樣的生靈細想一下根本不合理，就像是上帝捏着鼻子在給造好的天使塗上肉體。

問題在這個肉體上，非黑暗污染産生的肉體是如何能包容下天使級別的靈魂？

答案是肉體上蘊含了神血。

路西法的目光一冷，上帝對人類真是好過頭呢。為了上帝這一腔“期待”，路西法怎麽能不給予厚重的回禮，成全對方一心一意要把聖子捧起的心思。

這天晚上，路西法把白天看到的景色繪畫出來，留給以諾日後想念。

路西菲爾獨自坐在彌賽亞的寝殿裏，沒有任何睡意，想着白天的事情。知道彌賽亞熬不過這幾天，他忽然打開窗戶，從寝殿裏飛了出去，趁着夜色前往天堂處理一件事。在恒星天的智天使長宮殿，他手中拿到從梅塔特隆那裏要來的冊子，決定由他來把彌賽亞的靈魂迎入天堂。

彌賽亞在凡間的威望，他看到了，并且願意為這些上帝的信徒優待一次彌賽亞。那些信徒的祈願無非是希望彌賽亞能夠走的開心一些，他為何不能放下熾天使長的面子，為這個特殊的聖子親自洗禮。

一天的時間過去，亞當和夏娃帶着一大幫子人來了。

“兒子，我來啦！”

聽到他的大嗓門，光明教廷的信徒都臉色扭曲。

路西法第一次體會到凡人七大姑八大姨的滋味，幸好他輩分高，那些賽特的孩子都得喊他大伯。阿萬還是老樣子，沒有結婚，每天嬉鬧的和阿祖拉玩在一起，當路西法不着痕跡的問起某些事情時，阿萬的表情露出迷茫，仿佛換了一個人，再無當初敢妄議上帝的大膽。

這一次哭得比以諾還狠的是夏娃，在失去了亞伯後，她無法忍受再一次失去該隐。P-i-a-n-o-z-l

“亞當，我們去求求上帝好嗎？”

“……唉。”

亞當注視着這個面目全非的長子，眼底苦澀，求上帝會有用？不可能，否則上次上帝就會複活亞伯，而不是說“賽特就是吾給予你們失去亞伯的補償。”

用一個兒子換來一個兒子，這有多少意義呢？

在家人的環繞下，路西法度過了作為人類最後的一天。以諾在他的懷裏依依不舍，而路西法擡起頭，看到仿佛是迎接他入天堂的天使走來，盛裝時的威嚴打扮把這位冠絕三界的熾天使長襯托得高不可攀。

“你來了，是你迎接我走嗎？”

“你不是如此期待嗎？”

路西菲爾的腳尖着地，聖光十二翼在背後舒展，優雅得不可言喻。

路西法一怔，随即露出能讓地獄惡魔發瘋的淺笑，“是啊，我是如此期待着死前見到你。”能夠死在路西菲爾的懷中，大概能彌補上輩子孤身一人的遺憾了。

你啊，溫柔得連我都不忍再傷害到你。

他手伸出，有另一只雪白的手握住，掌心多出失去的暖意。

以諾坐到了旁邊，呆呆的注視着形如雙生的他們。在所有信徒屏住呼吸的氣氛下，銀發的聖子倚靠在熾天使長的腿上，十指相扣。能夠蠱惑無數生靈的嘴唇失去血色，能夠讓天空黯然失色的眼眸閉上。

他漸漸地失去了呼吸。

過了一會兒，光明教廷響起哀恸的一陣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