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安靜的車內,鄒姐的聲音從話筒裏聽的格外清晰。

喬橋一口氣噎在喉嚨裏險些提不上來,也沒敢看其他兩個人的表情。畢竟她剛剛才說過——

“我不是喬橋,我叫腦腦。”

我腦……個頭啊。

倪子衿眼中隐隐帶着笑意,看着喬橋窘迫的樣子自己也不戳破。

那邊電話裏突然換了個口氣,鄒靜之有一些激動:“不過難得你這次熱度達到一個新高度了……我說那人到底是誰啊?啊?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不會是黑粉什麽故意的吧,你必須把她找到我跟你說!”

“鄒姐……”喬橋抽了個空隙開口,眼皮垂下去,聲音淡淡的,“我腳扭到了。”

她的唇邊挂了絲嘲諷的笑,稍縱即逝。

“什麽,你怎麽不早說?!”鄒靜之語氣拔高,“這報道上壓根沒提你摔傷的事我還以為……我現在馬上過來找你,扭到哪了嚴不嚴重,送醫院了沒有?”

“頭兒。”季青臨回過頭來,“醫院到了。”

鄒姐也聽到了這聲音,忙問:“你那邊是誰的聲音喬橋,你已經到醫院了?哪家醫院,你可千萬小心點小心有人在跟拍……”

“挂了。”喬橋沒了聽完的心思,摁了挂斷鍵,一擡頭就看到倪子衿正在看着自己。

季青臨自己下了車跑進了醫院,喬橋被倪子衿盯的心裏發毛,問了一句:“我臉上有東西?”

“臉上沒有,眼睛裏有。”倪子衿眉頭皺了皺,收回了眼神将車門打開,又勾着身子鑽起來,一撈就把喬橋抱了出來。

喬橋一下子騰空,雙手順勢就勾住了倪子衿的脖子。她擡頭看一眼,這才發現這竟然是私人醫院。

清靜,也不用擔心有人跟拍,殘殘姐想的很周全。

“作為經紀人來說,她擔心的是你的事情被公衆惡化,這也是為你考慮。”倪子衿突然開口,轉過了頭看着有一瞬錯愕情緒的喬橋,眉心又皺了起來,“你很難受就不要憋着。”

喬橋眼中的情緒漸漸斂住,輕聲哼笑了一聲,“我說了我能忍痛。”

倪子衿嘆口氣:“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這個小刺猬還挺倔強,明明痛不肯喊痛,明明難過不開口說難過。被自己戳破了僞裝,就用渾身的刺來面對自己。

還真是個小刺猬。

還是個渴望得到別人關心的小刺猬。

喬橋看了一眼自己腫起來的腳踝,收回目光:“看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她現在心情煩悶,沒了之前和倪子衿逗笑的心思。

也有可能是因為現在和倪子衿熟了一些,感覺這個黑社會的殘殘姐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可怕。

“你受傷是我的錯,不該把你單獨放在那裏。”倪子衿沒有回答她的話,反倒說,“我會負責的。”

喬橋笑了一下,負責,負什麽責?自己又不缺錢。

季青臨推着輪椅過來,“來來來,剛才已經約好醫生了。”

倪子衿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将喬橋放進輪椅裏,低聲道:“我來推。”

“得得,你推就你推。”季青臨讓出位置,跟在倪子衿的後頭。

幼稚,推個輪椅都要争。

做完各項檢查和MRI後,醫生得出了喬橋的胫骨骨裂的結論。

最後走完流程之後,喬橋被推進一間就診室,說是找了個最有經驗的老醫生來幫她看看情況。

這來來回回的,倪子衿全都任勞任怨打點的妥帖。要上檢查臺了她就抱着喬橋去,下檢查臺了抱着去輪椅。在這之前知道喬橋嘴犟,已經讓醫生先給她打了一針止痛。

喬橋見倪子衿這麽上心,自己态度也很好,對着護士醫生都客客氣氣的,十分配合。

季青臨出去抽煙去了,倪子衿剛把喬橋推到門口,老醫生又在裏面喊:“那個,病人家屬留一下。”

喬橋轉頭:“?”

“哦,叫我呢。”倪子衿這一路來回辦事沒少被叫病人家屬,醫院也是方便區分麽。她估摸着醫生是有什麽要交代的,在醫院裏也放心,“在外面等我一會兒,行不行?”

她彎着身子平視着喬橋,眼窩深邃,濃黑的眸子倒映着喬橋的臉。

喬橋瞥到一邊季青臨已經過來了,無奈的說:“我這樣了難道還能亂跑?去去去。”

關了就診室的門,周餘正将帶的老花鏡摘了下來,笑眯眯看向倪子衿,示意她坐。

“不坐了,外頭還等着呢。”倪子衿指了指外邊,被看的不好意思,“外公,能不能別笑我了?”

“挺喜歡的?”周餘正看着自己的外孫女,他多大歲數的人了啊,看着這架勢能不明白倪子衿的心思麽。倪子衿從來沒這麽緊張個人,還帶來自己的醫院讓自己親自看。

倪子衿覺得這就診室裏有點熱,“您別打趣我了行不行。”

“喬橋,這名字還不錯。”周餘正看着病歷單上的名字點點頭,“剛巧你老大不小了,你媽最近本來就張羅要你去見幾個姑娘,你看看你哥日子過得多舒坦?隔天你帶回來看看啊,我就先把這名字報給你媽讓她別給你看別的姑娘了。”

“外公!”倪子衿無奈的很,又不能和老人家急,“你別我媽瞎講,等會兒家裏都被她掀了。”

“那行,那你就答應我找時間把姑娘帶回來吃吃飯招待一下。”周餘正瞪眼,“就吃個飯!你是想和喬橋吃飯還是和你媽安排的幾個姑娘吃?”

倪子衿敗下陣來來,含糊着說:“好好好。”

“說定了啊,來,跟你說說這小喬的情況。”周餘正神色嚴肅了些,“她的胫骨之前骨折過,還有鋼釘沒取出來,應該就是一年前骨折的。這次又是胫骨骨裂,所以一定要小心護理,不然很有可能對以後的生活有影響。”

“什麽意思?”倪子衿之前可沒聽過喬橋說她還骨折過,心裏一沉。

周餘正加重聲音:“就是讓你好好照顧人家!聽懂沒!還讓小姑娘在滑雪場摔了,你幹脆把人接家裏來,天天骨頭湯養着。”

倪子衿:“……外公我走了。”

她推了門要出去,周餘正還在裏頭幽幽囑咐:“記住了啊,帶回來吃飯啊!”

就在倪子衿在裏面聆聽老醫生教誨的時候,喬橋和季青臨在外面相顧無言。

氣氛一度尴尬。

季青臨輕咳了幾聲說:“……你比電視上看着還瘦啊。”

喬橋眼角一挑,果然被知道身份了。她吞了吞口水,艱難的說:“你們放心,我不會把你們那晚打人的事告訴別人的,你們也別來找我麻煩……”

“什麽麻煩?”季青臨哭笑不得,“你不會真以為我們是黑社會吧?”

喬橋懵:“難道不是?”

“大明星,你撞到頭了嗎?”季青臨被逗笑了,“那天我們打的那人叫淩洋,他欠了頭兒很多錢,打他一頓是輕的。”

喬橋回想着那晚倪子衿打人的動作,開口說:“她打人的動作不像是普通人,很明顯訓練有素。”

每招都到痛處卻不及要害,出拳迅速果斷,力道也不只是個普通的女人。

“你知道我為什麽叫她頭兒嗎?”季青臨勾起唇角,蹲在輪椅前面在喬橋眼前握拳,手上關節處有厚繭凸起。

“我和她在國外地下拳擊場認識的,那時候大家都在說拳場來了個異常兇殘的中國女人,沒人能贏過她——”

喬橋突然覺得頭皮發麻,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你叫她殘殘姐确實也行,因為頭兒在拳市有個綽號,叫殘血。”季青臨眉尾微微一挑,“因為她總是能把人打到只剩下最後一滴血。”

喬橋怎麽覺得兇殘的地下拳手這個身份比黑社會讓自己更加感覺害怕了……

季青臨滿意地站起來,看到喬橋不說話,就知道自己成功唬住喬橋了。

喬橋在心裏消化了半晌,才擡頭:“你們都不像是那種因為讨生活才去打地下拳的人。”

“就是興趣。”季青臨咧嘴笑,“頭兒也是興趣,所以我真的佩服她的能力。”

“她到底是誰?”喬橋覺得殘殘姐的身份忽然像迷霧一樣,自己倒是很快就暴露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

倪子衿出現在門口,季青臨對着喬橋聳聳肩,看熱鬧不嫌事大,“人來了,你自己問吧。”

那雙纖瘦卻有力的手搭上輪椅扶手,倪子衿微微低下頭:“你們在聊什麽?”

喬橋卻閉嘴了,從倪子衿出來的時候她就覺得這人眼裏有壓力,特別是看自己的時候。自己找她惹她了不成?

兩人都沒說話,等到了回程的車上倪子衿好半天才開口了。

“之前怎麽骨折的?”她轉過頭看向喬橋,聲音很冷淡,“醫生說你的鋼釘都還沒取出來。”

喬橋骨架小,即使是冬天穿着厚外套窩在座椅裏也看起來小小的一個,微敞開的毛衣口可以看到她精細平直的鎖骨。

喬橋都沒想到倪子衿說的是這個,頓了一會兒才說:“摔的。”

“你就這麽不小心嗎,在哪摔的?”倪子衿看着喬橋那淡漠的樣子,覺得這人真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也有點生氣了。

喬橋眼裏劃過一絲黯然,馬上又翹起嘴角笑,“在家摔的,我能有什麽辦法?”

“你……”

倪子衿本來想說你家裏難道都沒有人照看着?

她又想到之前喬橋敏感倔強的樣子,心裏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馬上把自己那沒說出的話吞了下去,沉着聲音說:“醫生說你現在要好好護理。”

“所以呢?”

明天就是劇組過來的日子了,喬橋是不可能因為自己拖慢整個劇組進度的。

“我說過我會負責的。”倪子衿看着喬橋慢慢說——

“到我家來吧,我會好好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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