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四刀 這個冬天真冷

第16章第四刀 這個冬天真冷

得知班長的死訊之後，北川柊昏倒在搶救室外的走廊裏。

他的燒一直都沒退，并且因為他一大清早衣着單薄在外面亂跑變得更加嚴重。

意識朦胧間，北川柊的眉頭也緊緊皺着，他似乎看到班長一直在焦急地問他，娜塔莉現在怎麽樣了，娜塔莉還好嗎。

北川柊幾乎是半強迫着自己醒來的。

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換過，床頭的手機電量不多，但也足夠他撥通娜塔莉的電話。

無人接聽。

“我有點擔心她。”班長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掏出懷裏的警察手冊，有些不安地摩挲着手冊的封皮，“這個時間，娜塔莉應該已經見過我最後一面了……”

“我帶你去看看娜塔莉姐。”

旁邊的椅子上有一包換洗的衣服，裏面留着淺間寫的一張便條，北川柊動作迅速地翻出來，換掉了身上的病服。

心髒在胸膛裏格外賣力地跳動着，似乎也在催促着他。

“右邊有車，北川。”

“注意安全——你可別像我一樣放松警惕啊。”

不知道為什麽，班長死了以後，忽然變得唠叨起來。

希望他自己死後不要變成這樣吧。

“安全帶別忘了。”上車以後班長又在他耳邊提醒。

景光也跟他擠上了一輛車，坐在副駕駛，松田則拽着萩原翻上了車頂。

這車明顯超載了，而且還危險駕駛。

——北川柊嘴角扯了扯，像是在嘲笑自己過于陰間的冷笑話。

娜塔莉的公寓門開着，痕檢科的人進進出出，MIU的人站在門外，和佐藤、高木兩人交待着什麽。

北川柊的腳步越走越快，最終跑了起來。

有警察想要攔住他的時候，北川柊沙啞着嗓子喊了一句，“佐藤桑，高木君——”

“這戶人家出什麽事了？”

“北川桑，你怎麽過來了？”高木連忙跑過來，“我們接到報警，說這裏一位獨居的女士今天沒有正常出勤——”

“高木——”佐藤美和子走過來打斷了遇到熟人就容易什麽都往外說的高木，随後動作熟練地擡手摸了摸北川的額頭。

“好燙——北川君，你今天不是病假嗎？我記得還讓淺間幫你送了衣服，趕緊給我回醫院去啊，真不讓人省心。”

北川柊拽住美和子的手臂，推開兩人又往前走了幾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房間裏隐約露出的一根垂在半空的繩子。

正在此時，身着MIU制服的兩個同事，擡着一只長條狀的袋子出來，剛好能夠裝下一個人的大小。

那個袋子的模樣北川柊再熟悉不過，畢竟他的工作時常得出入殺人現場。

北川柊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像是在笑，臉色卻白得吓人。

滾燙的呼吸在空氣裏形成白霧，模糊了北川柊恍惚的神色。

“果然是這樣嗎。”

北川柊終于确定了一件事，一件他早就明白，但卻一直因為自私而心懷僥幸的事。

——他從來都是那個給身邊人帶來不幸的災星，他不該與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善良的人産生任何親密的聯系。

他天生就該被所有人冷落，嫌棄，避如蛇蠍。

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

跪在地板上悲聲痛哭的班長消失了。

暴躁地摘掉墨鏡，後悔為什麽沒有早點趕過來的松田消失了。

攬着班長的肩膀，安慰對方的萩原也消失了。

最後一個離開的是景光。

如煙霧般消散前，那雙溫柔的藍色貓眼裏，只剩下濃濃的失望。

北川柊甚至不敢伸出手去挽留這些由他自己的大腦所創造出來的幻象。

他沒有資格。

哪怕只是幻覺，他也沒有被陪伴，被善待的資格。

“北川桑，你沒事吧——”

“別碰我！”北川柊受驚似地後退一步，躲開了高木伸過來的手。

對方尴尬而難堪的眼神告訴他，他又在傷害別人了。

他又在傷害關心他，對他好的人。

“抱歉。”北川柊轉過身，搖搖晃晃地扶着牆壁往前走，“對不起。”

“——是我的問題。”

一年前松田離開的時候，班長就說過，他早晚要從過去裏走出來。

娜塔莉則告訴他，他可以銘記，也可以懷念，但他得允許自己的靈魂往前走。

但是他知道，他走不出來了。

他的靈魂只能永遠留在冬天裏。

這個冬天真冷。

像是連骨髓裏都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