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六刀 他該覺得高興

第32章第六刀 他該覺得高興

從那場發現他有所隐瞞的深度催眠開始，庫斯塔能夠明顯感覺到，瑪克的各種實驗下手都比以前粗暴很多。

實驗的各種副作用也越來越明顯，包括頭痛，心髒驟停，內出血，幻聽幻視，間歇性的失語和認知障礙等等。

有時候庫斯塔都懷疑對方是想直接殺了他——那倒是很符合他的心意。

只可惜對方每次搶救他的時候也很賣力氣。

瑪克似乎是想通過這種方式，逼迫某個被他深埋在記憶深處的防線，露出破綻。

而柊就是他最大的破綻。

很可惜，他沒能保護好柊。

在某次藥物副作用發作之後，再加上之前勉強維持清醒的時間太長，他陷入了短暫的沉睡，導致柊被瑪克抓到了。

每每到了這個時候，他就無法知道柊的具體情況了，雖然這種時候不多——

上一次還是諸伏景光去世，柊受傷昏迷後醒來那一次。

跟瑪克直接接觸過一次之後，柊明顯變得越發焦躁。

那些催眠造成的負面情緒他自己并不能感受到，卻全都作用在了柊的身上。

他自己不會哭，對痛覺也很遲鈍，但柊卻會難過和痛苦。

這些難過和痛苦積累到了一定程度，就會讓他被迫交出身體的控制權。

尤其是在兩次用藥之間的短暫間歇，他精力最差，最為疲憊的時候。

大多數時候他的體力已經支撐不住他完整清醒的意識，最多半阖着眼睛任由眼淚從眼角滑進枕頭和床單裏。

即便他痛苦到想要殺死自己，身體也根本動不了。

後來實驗員看他的身體狀态太差，怕他死得太快，稍稍減輕了一點藥物的用量。

于是在某次柊掌控身體的時候，掙紮着摔下了床，一頭撞在了旁邊監測儀器的金屬外殼上。

只可惜實驗室裏所有的設備都只有防撞的圓角，所以他受傷并不算重。

“殺了我——殺了我——”柊說。

結果還是被瑪克一針藥劑推回了意識最深處的囚籠。

他沒辦法去問柊到底發生了什麽，甚至沒有辦法直接跟柊說話。

以前他曾經試過和柊聊天的，但每次只要他剛一開口，柊就沒了聲音。

原本他還以為是柊不喜歡他，或是厭惡他的存在。

畢竟他只是個被組織制造出來的，沒有感情，沒有道德底線，只會殺人的小怪物。

但在某次他不小心因為組織任務弄傷自己之後，為了不讓柊太難受，他假裝柊的口氣請了年假，又占着柊的身體把傷養得七七八八，等到最後一次他半夜起來偷偷換藥的時候，看見紗布邊緣用筆又輕又小地寫了兩個字——

謝謝。

原來柊沒有不想跟他說話。

也沒有讨厭他。

哪怕并沒有相關的記憶，庫斯塔卻直覺知道——一定是瑪克對柊做了什麽。

只要一想到柊因為瑪克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即便他不知道什麽是愛恨悲喜、求而不得，卻也清晰地知道，他非常想殺了瑪克，無時無刻不在想。

如果在死亡來臨前，能夠親手殺死馬克就好了。

然而這個願望和他殺死自己的願望一樣，遙不可及。

雖然他無法理解柊的焦躁，但他知道柊焦躁的原因，所以他選擇解決那個原因。

同時也要和柊一起守好那個重要的秘密。

他想了個辦法——

讓瑪克對某幾種藥物效果的判斷産生偏差，尤其是那些曾經導致他失語和書寫障礙的藥物。

只要他無法再說話或寫字，即便是瑪克也不能命令他做他做不到的事。

事實證明，他的策略很成功，突然加大劑量的實驗，給他的大腦造成了永久性的損傷。

再次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之後，他再也說不出話了。

他期待地想要把柊喚醒，讓他知道這個好消息。

但卻怎麽也找不到柊。

——那次失敗的實驗似乎不僅僅拿走了他說話和書寫的能力。

它也殺死了柊。

其實這也算是意料之中。

柊早就被那些幻覺折磨得撐不下去了，而他在實驗間歇裏被柊替換下去的次數和時長也越來越少。

失敗的實驗和藥物副作用只能算是最後一根稻草。

挺好的。

他應該替柊感到高興。

這不就是他和柊一直想要實現的目标嗎？

只是很遺憾，他并不知道高興是什麽樣的情緒。

就像他不知道什麽是悲傷、思念或愧疚。

他看着映在醫療設備金屬表面上的自己。

目光空洞而漠然，荒蕪而死寂。

像是寸草不生，渺無人煙的遼闊冰原。

他想象不出那雙眼睛在高興的時候，應該是個什麽樣子。

那已經不是柊的眼睛了。

他殺死了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