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同眠

第7章 同眠

“我這麽做只是怕有人在背後嚼舌根,你別會錯我的意思。”進了帳裏,林昭昭還是要将話說明白,他可沒有主動獻身的意思。

“嚼舌根……”旭烈格爾擰着眉頭。

“就是悄悄說你的壞話。”林昭昭坐在榻邊解釋。

“原來如此。”旭烈格爾終于明白了林昭昭擔憂,眉頭松開,“無事,要是誰說你的壞話你告訴我,我拔了他的舌頭。”

“拔、拔舌頭……”林昭昭臉色一白,光是聽着他都感到疼。

“你是草原的女主人,誰敢妄議你,我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他。”旭烈格爾語氣平平,但言辭裏無不透着股兇狠勁兒。

“這有點太殘暴了。”作為一名讀書人,林昭昭心裏偏向的還是“德治、禮治和人治”的正統思想。

“你……覺得我殘暴?你是怕我了。”旭烈格爾眼神暗了下來,他知道自己在中原心裏是個怎樣聲名狼藉的形象。就是在這草原上也有不少部族同胞将他視為嗜殺的不祥惡鬼。

他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所以盡量收斂自己的本性,生怕吓到眼前的人。

不奢望能被真心真意的喜歡,也不想在那人眼裏瞧見懼怕厭惡的陰影。

然而這種事又能藏多久,只要他還是血狄一族的主人,對方總歸會看見他血腥醜陋的一面。

“哼,瞧把你得意的。”林昭昭懶懶地說,“怕你?其他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望着林昭昭漫不經心的模樣,旭烈格爾愣了下,他怎麽也沒想到對方會是這樣的反應。

“你真不怕我?”旭烈格爾又問。

“奇怪得很。我好端端地怕你做什麽?”林昭昭被問得莫名其妙。

“你不怕我……傷了你?”旭烈格爾低聲問,他望着林昭昭像是想看出對方的真心。

“哦,你要拔我舌頭,還是要砍我腦袋?”然而那邊林昭昭已經四仰八叉躺着了,根本沒将男人的問話當回事。

“胡說什麽!”旭烈格爾低聲呵斥。

這時若換成別人不說吓得跪地求饒了,也已經惶恐得噤若寒蟬了。

草原霸主兇名在外誰不害怕,一個不小心鐵血彎刀就是要掉你腦袋的。

除了林昭昭。

倒不是說他有多勇敢無畏,主要是騎在草原霸主頭上撒野的事他幹得實在太多了。

“你兇什麽?不是你先問我的!”林昭昭眼睛一斜,已然成為習慣的驕縱勁兒說冒上來就冒上來了。

“……”旭烈格爾被怼得沒了聲,“我不是這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你會傷我?”林昭昭仰臉質問。

“不會。”旭烈格爾悶悶地說。這是他恨不得時時捧在手心裏的人,他怎麽可能舍得。

“這還差不多。”林昭昭起身,坐于銅鏡變開始拆發,“我明日想沐浴。”

“好。明日讓他們給你備上。”旭烈格爾望着林昭昭修長的背影,馬蹄梳在銅鏡裏劃過漆黑的長發,一下一下撥得他心裏都快化成一灘春水了。

要是能将那梳子換成他的手……

“發生什麽呆呢?你不困嗎?”驟然回神,林昭昭已經褪去外袍,披散着長發從他跟前走過去了。

“嗯,你休憩吧。”旭烈格爾想退出帳子。他怕再不走自己就指不定頭腦發昏幹出什麽禽獸事來。

“站住。你去哪?”

“……我回去。”

“我遠嫁過來,背後無人撐腰。你今晚要是從這兒走出去了,別人都以為我不得你寵愛,指不定以後怎麽欺負我呢。”林昭昭雙手抱胸。

“我在誰敢欺負你。”旭烈格爾有些無奈。他還真想知道誰有這份膽量。

“那你不在的時候呢?”林昭昭抱着枕頭褥子放到地上,“好了,你今晚就睡這兒。”

“……”同處一室,又什麽都做不得。這和把狼和羊關在一個籠子裏卻不許它吃有什麽區別。

這不是想着法子折磨他嗎?

見旭烈格爾不說話,林昭昭心裏也有些過意不去。想想讓草原霸主睡地上确實有點不妥當。

“算了,還是我睡地上。”林昭昭抿了抿嘴,“你去榻上睡吧。”

“不用,我在邊上守着你。”旭烈格爾發出一聲嘆息,将地上的褥子鋪平整,他哪忍心讓金枝玉葉的人睡濕潮冰涼的地上。

“要不你一起上來睡吧。”林昭昭回到榻上,有種雀占鸠巢的愧疚感,“只要你別動手動腳的。”

“沒事,就這樣睡。”旭烈格爾有自知之明,他不是中原修行的高僧佛子,可沒有美人坐懷心不亂的定力。

反正他身子骨糙硬睡哪都一樣,以前條件最差的時候他躺在草地上也是倒頭就睡的。

“是你自己不上來的。”林昭昭躲在被子裏小聲嘀咕,“要是受寒可別怪我。”

“我怎麽會怪你,快睡吧。”男人熄滅燭火,在平地躺下。

林昭昭半蒙着被子裏“哦”了一聲。黑暗裏,他聽着男人的聲音一如往日的生硬,絲毫沒察覺身後那道視線有多麽滾燙。

忙忙碌碌一整天,林昭昭一夜好眠。等他醒來,帳中已經沒有男人的身影。他聽阿古蘇說,旭烈格爾好像一早便去外面議事了。

等林昭昭舒舒服服沐浴完穿戴好,得了空當的蘇合立刻來找林昭昭。

“少爺,昨晚……你……沒事吧。”他欲言又止。

“我能有什麽事。”知道少年腦又在亂想,林昭昭用書卷拍了下對方的小腦袋瓜,“快過來,幫少爺我收拾收拾。”

作為大夏送來的和親美人,林昭昭是朝廷用來讨好旭烈格爾的禮物之一。當然除了他這個人以外,大夏皇室還賜了不少寶貝,作為林昭昭的嫁妝,一起送來了草原。

成箱的金銀珠寶,大量的錦繡綢緞,還有不少的鐵器、銅器和陶器。在工匠技藝缺乏的草原,這些都是一等一的稀罕物。

上一世旭烈格爾并沒有讨要過這些“嫁妝”,全都留給林昭昭傍身,引得一些人不滿。

這一世林昭昭打算挑揀出部分留着,其他全都分給部落的族人,也好借此機會多收買些人心。

“高貴的主人,您不僅長得漂亮,而且還充滿善心,族人們都會記得您的仁德的。”阿古蘇喊來了不少草原婦人,這些人收了實用的物件,都十分感恩于林昭昭的慷慨。

林昭昭回帳子裏又打開一竹匣子,撇開朝廷的恩賜,他自己的東西實則少得可憐了。

林府能給他添置的東西不多,而真正屬于他的,能夠帶得走的,也就只有那些陪伴他無數日夜的書卷了。

今日草原的天氣不錯,風和日麗,秋高氣爽。林昭昭便讓蘇合幫着将這些壓箱底的書卷搬出去好好曬一曬。

草原上書卷少見,很多血狄人路過看了半天都不知道林昭昭兩人在忙活些什麽。

林昭昭正拍打着書卷裏的灰塵,就聽見一個不屑的聲音說:“中原人真是摳搜,文字居然都記在這樣薄薄的黃紙上。不像我們書籍都是撰寫在羊皮卷上的,又結實又好翻閱。”

“我看中原也沒有多富裕,他們地盤大卻不适合游牧,羊皮肯定不如我們的多。”

“不過你們說這中原女人認得字嗎?我看她連我們說什麽都不知道,估計還以為我們在贊美她呢……”

說着說着,這幾個草原少年笑成一團。

蘇合皺了皺眉,雖然聽不懂,但聽這幾人放肆的笑聲就感覺不懷好意。他起身想去找阿古蘇幫忙,卻被林昭昭給摁住了。

“你們幾個也算是有見識的,倒是認得我手裏拿着的是什麽。”林昭昭不緊不慢地開口,視線掃過面前這一夥人。

這幾個血狄青年看起來都在十四五歲的年紀,一個個長得虎背熊腰,明明都還在長身體的年紀,卻都已經和林昭昭一般高了。

其中為首的少年五官看着極為熟悉,特別是那雙眉眼讓林昭昭仿佛看見了那個男人。

“沙拉裏格。”林昭昭喚出了記憶裏少年的名字。

“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少年眉頭皺在一塊兒,神情十分詫異。

“聽旭烈格爾提起過他弟弟的名字。而你和他長得很相像。”林昭昭淡然一笑,幾個少年便看紅了臉,悄悄吞咽起了口水。

“你确實長得很美,比其其格漂亮得多,難怪她昨天會那樣嫉妒你。”沙拉裏格也不由看直了眼,昨天他只是遠遠看,今天湊近了看,發現這個中原女人比他想象中得還要漂亮很多。

被一群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誇好看,林昭昭可高興不起來:“別滿腦子想着女人的事,多做點男人該做的事。”

“想女人怎麽就不是男人該做的事了。”沙拉裏格不以為然,“草原上滿十二歲就可以娶妻了,我已經被耽誤了。”

你這歲數都叫被耽誤了,那沒碰到我前你哥豈不是你們草原上出了名的老鳏夫了?林昭昭心裏腹诽。

“不過沒關系,我很滿意你,願意再多等你幾年。”沙拉裏格指着林昭昭,“我已經決定了,讓你成為我的第一任妻子。”

“你在胡說什麽?”林昭昭以為自己聽錯了。

“何必如此驚訝?等我哥死了,你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了。”沙拉裏格聳了聳肩,語氣理所當然。

“……你哥知道你盼着他死,然後娶他的女人嗎?”林昭昭扶額很是無語。

他上一世足不出帳,與沙拉裏格接觸不多,真不知道這小崽子內心如此……狂野,居然還敢肖想自己的長嫂。

沙拉裏格:“當然。”

林昭昭:“那他沒把你打得半死嗎?”

沙拉裏格想起了前天晚上自己被淹到窒息的場景:“……”

“行吧,等會兒我把你說的話轉告他。”林昭昭揚眉,一幅了然的模樣。

“不行!”沙拉裏格一個激靈,頓時慌了神,“你不能說!他會殺了我的!”

小兔崽子這下又知道怕了。林昭昭擡了擡下巴,示意幾個人過來幫忙。

“好好幹活,不然等你們首領回來……”

“幹就幹!”迫于林昭昭的威脅,沙拉裏格只好蹲下身子,帶着自己的好兄弟一起整理地上的書卷。

“動作都給我仔細着些,別把我的書給弄損了。”林昭昭提醒。

“不就是一堆破紙嗎?當個什麽寶貝似的。”沙拉裏格嘀咕道。

“這些都是聖賢書,字字藏着前人們的大智慧。”林昭昭看着這些莽撞懵懂的草原少年,心裏忽然有了個想法,“你們幾個裏有人認得字嗎?”

“不認識。”其中一人說,“沙拉裏格有被要求學過戎狄文,為了逃避學習他還離家出走過,後來被首領抓回來吊在了樹上。”

“你們同她說這些幹什麽?”沙拉裏格面子有些挂不住。

“你為什麽不願意學習?”林昭昭問。

沙拉裏格:“學這些做什麽?”

林昭昭:“學會了字你就能讀書了。”

沙拉裏格冷哼一聲:“我們草原人是靠揮舞彎刀活着的,讀書有什麽用?難道能幫我們擊敗強大的敵人嗎?”

“此言差矣,誰說讀書不能打敗敵人的?”林昭昭勾了勾嘴角,拿出幾卷自己珍藏的兵法,準備給這幾個蠻夷小子好好上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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