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第 27 章

客廳裏,晏父從始至終不發一語,晏母難得遇到兒子的朋友,持續高強度聊天,許是晏關山真的沒什麽朋友,晏母對他倆的家境和職業都很感興趣。

得知還是玉大的學生,晏母奇怪道:“他畢業的時候,你們還沒上大學吧,怎麽認識的?”

邊屹略過細節:“晏哥對我們很照顧。”

“這樣啊。”一向孤僻冷漠不搭理人的晏關山居然照顧學弟,這倒新鮮,晏母說,“他學習從來都很好,不過大學……你們念的什麽專業?”

邊屹:“我是中文系的。”

晏母喃喃道:“玉大中文系也還行,那聞影呢?”

邊屹:“美院。”

晏母面露嫌棄:“只是個藝術生?”

“美院不好考的,前陣還辦畫展,聞影的畫是最吃香的。”邊屹回了個尴尬的笑,見對方興致缺缺,也沒再多說什麽。

“也是,再怎麽說學藝術陶冶情操,學好了做個畫家,聽着也體面。不像獸醫,整天和寵物打交道,對自我毫無提升,對社會也沒有貢獻。”晏母評價道。

邊屹:“……”

聊不下去了,誰來救救我。

晏母話鋒一轉:“不過過年還送土特産來,你們有心了。”

“這些土産是朋友給晏哥帶的,我們代他送過來。”邊屹趁機誇了晏關山一波,把他怎麽助人為樂的事跡複述了一遍,想駁斥那番獸醫無用的觀點,然而說完晏母仍是無動于衷,甚至臉色更不好看了。

晏母:“費彥的工作是跟着項目走?平時都在工地嗎”

邊屹:“是啊,開挖機,項目在哪他就去哪。”

晏父晏母對看一眼,邊屹從他倆臉上瞧出了濃濃的嫌惡。

晏母:“晏關山和你們不同專業,學習上的事大概也幫不了什麽,他現在工作……應該很忙,你們盡量不要太打擾他,知道了嗎?”

雖然晏母表情沒變,可态度和話裏的嚴厲很明顯,邊屹木讷地道:“……知道了,阿姨。”

還好二人終于磨磨蹭蹭從貓屋裏出來,解救了快碎掉的邊屹,晏母晏父的眼神瞬間釘在晏關山身上,晏母騰地站起來說:“晏關山,你過來,我們有話要說。”

有聞影在,晏關山沒那麽抗拒和父母面對面,說不清這奇怪的安全感哪來的,但被聞影護着很踏實。晏關山在單人沙發上坐下,板板正正挺直脊背,聞影緊挨着他杵在一邊。

晏母客氣道:“今天謝謝你們送東西來,改天讓關山請你們吃飯,家裏還要商量些事,你們去哪裏跟司機說一聲就行了,他會送你們的。”

這逐客令下得生硬又不容置喙,邊屹下意識站起來,又被聞影瞪得坐回去。

聞影懶懶地說:“我倆哪也不去,待這玩會兒,你們聊你們的。”

晏母尴尬地扯了下嘴角:“不方便。”

“方便嗎?”聞影故意仰着頭問晏關山。

晏關山:“待着吧。”

“晏關山。”被下了面子,晏母冷着臉喊他,“有些話當着外人說,不體面,也不禮貌。”

“這沒外人。”晏關山說,“你倆想說什麽就說,我聽着。”

晏母晏父對看一眼,他們倆要不是逮着機會連家門都進不了,顧着面子說教暫且放下,晏母調整情緒,把包裏的文件袋遞給晏關山:“你先打開看看。”

晏關山接過翻開,還沒看清楚是什麽東西,晏母緊接着說:“挑個你中意的,我們會盡快安排見面。這幾個女孩子長相履歷都不錯,家裏和咱晏家有生意往來,算世交,配得上你。”

晏關山頭皮炸沒炸聞影不知道,但聞影是有點炸,他跟邊屹對上視線,兩個人都不言而喻有點難以置信。相親這種事,聽得多了,本來沒什麽大不了,但能把相親搞成招聘現場的獨此一家。

邊屹想蛐蛐又蛐不成,拿手機在三人小群裏發微信。

[邊邊小叮當]:要了豬命,你快救救晏哥。@景三

聞影餘光瞥晏關山,他雖然一言不發,但竟然認認真真在看女孩子的簡歷。

[景三]:救個屁,他在挑呢。

[邊邊小叮當]:晏哥一行字看了五分鐘了你說他在挑?挑錯別字麽。

[你彥哥]:晏哥咋啦?你倆幹嘛呢?

[邊邊小叮當]:晏哥被迫相親。

[你彥哥]:卧槽?妹子漂亮不,有照片嗎?

邊屹無語得翻了個白眼把手機摁滅。

不是聞影不想救,別的事兒也就算了,找女朋友這事上他還真插不上嘴。

窒息又尴尬的十分鐘過去,晏關山擡起頭說:“看完了,我——”

晏母很快打斷他,繼續介紹:“這裏頭有你爺爺還在世時,和人家約好的娃娃親,雖然是長輩間的玩笑,但交情在這,到你們這一輩早就該認識走動。”

晏父插話道:“本來按照正常的規劃,你現在已經進家裏公司幫着做事了,和對方多少打過交道,把談婚論嫁提上日程也就更順理成章一些,你爺爺去世前也能了個心願。可惜你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少說幾句。”晏母拍拍晏父的手,晏父沉着臉扭向一側,提起來就生氣。

晏母接着又說:“回家裏公司上班的事今天暫時不跟你提,但是這件事,我認為你有必要聽句勸。你要是有中意的最好,沒有就按照爸媽給你挑的,一個個去見,我們也會在場。”

晏父:“快過年了,正好幾家人走動走動。不是要你事事聽安排,工作你有主張,個人問題總該聽一下父母的意見,況且只是見面認識,沒逼你馬上結婚,這樣總行了吧?”

晏父晏母一人一句,毫無旁人插嘴的空間,雖然他倆很克制,聞影還是能從言辭之間聽出來晏關山和父母的關系十分糟糕,甚至糟糕到決裂的地步。

聽起來晏家有錢有勢,生意做得很大,晏關山即便不是躺平幾輩子不愁吃穿,那也不至于會缺學費和生活費,聞影想起六年前晏關山擠在老破小裏過得那麽艱難,也曾悄悄懷疑過,他怕不是和自己一樣,也是個沒爹媽的人。

不過這有爹有媽,像是也沒強到哪裏去。

聞影忽然就能理解晏關山對父母的抗拒,話語傷人傷在字裏行間的控制和強迫,蔑視與不屑,說話的人明明也端得理性體面,但聽的人總是一陣一陣的鬧心。

在聞影思緒亂飛的時候,晏關山“啪”一聲把文件袋扔在茶幾上,他言簡意赅道:“我不相親,以後這種事不要再提了。”

晏父皺着眉威嚴十足:“特意來一趟,是告知,不是商量。不說要你次次參與,起碼黃家的人你得見!”

晏關山略低着頭:“忙,不見。”

晏父氣不打一處來:“你能忙什麽?”

晏關山用對方的話堵嘴:“忙這點阿貓阿狗上不得臺面的小生意。”

“你——”晏父怒極,顧忌還有外人在,只能閉嘴喝了口茶。

晏母繼續發力:“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找個女朋友,談個一兩年結婚生子。自己找,外頭的人什麽成色不好說,我們安排,這些都是世交之女,大可放心。”

邊屹聽得頭疼,他有一對開明的父母,這些情況基本沒遇到過,雖然知道控制欲強的父母很可怕,真遇見了,還是替晏關山感到窒息。

聞影就更不用說了,一向是沒人管撒歡着過,晏父晏母言語裏的貶損和強迫讓他每一處神經都在冒火。

晏關山平靜地拒絕:“我不去。”

晏母就像沒聽見,說:“我把飯局的時間地點發給你,見哪家你也提前看看資料,這幾年和家裏疏遠的事在外人面前就不用提了,如果問起職業,就說在家裏公司幫忙。”

“醫院随時有事,走不開。”晏關山不管他們故意聽見還是真沒聽見,依舊這麽回。

晏父嚴厲道:“年前都忙,兩家人約一次飯局要喬很久,所以你有事就安排別的時間,分清楚輕重。”

晏關山自己說得都有點想笑了,他嘆口氣站起來,走到門邊抱臂斜靠着門道:“我不相親,以後為這種事跑一趟就不必了,來了我也不會開門。”

晏母眉目緊蹙:“那你說好的今年回家過年……”

“你們要再多說一個字,我就不去了。”晏關山冷下臉來。

晏父氣不過騰地站起來:“說出的話怎麽能反悔?!”

晏關山挑眉:“不是跟你們學的麽?走吧,要吵留着過年吵,這不歡迎你們。”

這話已然說得相當不客氣了,晏關山下完逐客令扭頭就回了房,聞影終于放下早因挂機而被懲罰的游戲,他收拾好文件遞給晏母,冷着臉什麽都沒說。

晏父氣哼哼地出了門,晏母無奈,一邊将文件收進包裏一邊嘆氣,邊屹硬着頭皮笑道:“阿姨,有什麽之後再慢慢溝通,來,我送你和叔叔出去。”

院子裏,皮皮一直沖着庫裏南吼叫,聞影把皮皮叫回屋,打算去找晏關山,卻被晏母叫住:“聞影,我看你和晏關山關系很好。”

聞影不耐煩地回過頭。

“阿姨能加個你的微信嗎?”晏母不由分說拿出手機,“有些事要問問你,是關于晏關山的。”

聞影完全可以拒絕,他不喜歡晏關山的爸媽,可他好奇,想知道究竟發生過什麽事,讓溫和斯文的晏關山能在見到對方時渾身長滿尖銳的刺,照着痛處戳,他由內向外散發的冷漠孤僻和多年前剛認識他時一樣。

聞影那會兒就知道,這只是晏關山的僞裝,他本不是這樣的人。

“好。”聞影掏出手機,遞給對方。

……

聞影是在二樓的小陽臺找到晏關山的,有兩只小狗陪着他,窗邊有個坐着喝茶的榻榻米,電腦開着,晏關山一邊摸狗一邊看着屏幕。

聞影過來坐下,晏關山都沒移開眼睛,只是淡淡問:“走了沒?”

“走了。”聞影杵着下巴問,“房子買那麽大,就是為了多幾個房間躲人啊?這些論文能看出花?慫包。”

晏關山輕笑:“正面剛,憑他倆的口才能擱這兒說到天黑。”

聞影還是忍不住打聽,但是又不想打聽得太直接,于是找了個刁鑽的角度發問:“你媽給挑的兒媳婦兒很差?至于發那麽大脾氣。”

晏關山偏過頭:“好奇?”

聞影從鼻子裏哼了聲算默認。

晏關山撇撇嘴:“确實不滿意。”

聞影:“為什麽?是不漂亮還是學歷低?你喜歡什麽樣兒的?”

晏關山看傻子一樣看了聞影一眼:“既然這麽好奇,剛才怎麽不打開來看。”

聞影嗤笑:“我看女的幹嘛?!”

“我找女的幹嘛?”晏關山不緊不慢地反問。

聞影磨牙:“要是男的你就還真就會去相親啊?”

晏關山看他好奇也問不到重點,輕易就被帶偏,實在是憨得可愛,故意說:“也不去,裏面又沒你的簡歷,我去幹什麽。”

聞影噎住,他就不該瞎操沒用的心。

“你是故意這麽問的嗎?”晏關山起了玩心逗他,“那我再問一遍,你要不要答應——唔!”

聞影捏住了晏關山的嘴。

把“我”字捏回對方肚子裏!

“你倆在——”邊屹一邊上樓一邊說話,看見這一幕親密接觸後立馬調頭就走,“沒事你們繼續,我這就去跟狗子玩。”

“回來!”聞影收回手,裝作無事發生,“他在學習。”

邊屹:“?”

邊屹看着聞影發紅地耳朵尖點頭道:“知道了,在學習。”

“你肚子餓不餓?”聞影沒頭沒腦地問。

“哦,我就是來說這事兒。”邊屹領會了兄弟的意思,道,“晏哥,本來我倆打算給你送完土産,一起吃個飯的,也到飯點兒了。”

聞影傲嬌地瞥一眼電腦:“你有事兒就忙你的,別勉強。”

晏關山忍笑:“不忙。”

聞影:“那走……”

“走哪兒附近都沒像樣的飯店,這富人區,出去繞好遠的路才有吃的,我意思要不咱在家自己做得了。”邊屹搓着手說,“我剛幫晏哥收拾土産的時候看了眼冰箱,肉菜都挺齊全。”

見晏關山要起來,邊屹伸手攔:“你們聊你們的,飯我做。”

“那你快點。”聞影跟個大爺似的,陷在懶人沙發裏,“我餓了。”

邊屹屁颠屁颠走了,晏關山無語道:“還是出去吃吧,我開車也方便,邊屹第一次來家裏做客,讓客人做飯太沒禮數了。”

“他給你扯一堆理由,館子裏都預制菜地溝油,吃了鬧肚子。”聞影道,“當你是朋友才樂意做飯給你吃的,歇着吧,邊媽沒什麽愛好,就喜歡做飯有人吃,一會兒你多吃點,他比過年還高興。”

晏關山也沒再說什麽,他沒心情吃飯,但如果聞影能多留一會兒,怎麽都好。

邊屹不讓任何人打下手,他嫌聞影屁話多還耽誤事,給人趕走了,聞影只好繼續晏關山未完成的事業,一起洗狗。

晏關山怕他嫌髒,本來不讓進浴室,可聞影沒養過寵物,跟寵物有關的一切活動他都特新鮮,偏要親自上手,弄得一身又是狗毛又是水,頗為狼狽,狗子們都有些殘疾,聞影觸碰時都小心翼翼的,看得晏關山直笑。

洗完狗子都放進烘幹機,兩個人站在盥洗臺前輪流洗手,聞影懶得講究了,勾着身子把臉也洗了一遍,嘴裏還嘀咕:“怎麽還感覺毛粘在臉上,癢癢的,靠。”

晏關山站在身後,含笑看着,突然喊了他一聲:“聞影。”

“嗯?”挂着一臉水珠,聞影轉過時表情有點呆。

晏關山攥着一塊幹淨毛巾,上前一步,擦掉他額上和下巴的水:“謝謝你沒問。”

聞影愣了下,一把搶過毛巾:“老子懶得問。”

晏父晏母突然來訪,當着衆人面把難堪的家醜擺出來,讓晏關山難以自處,按聞影的脾氣,他事發時會在二老口出狂言就把人怼到自閉,事後還要對晏關山打破砂鍋問到底。

但他今天忍住了脾氣,也忍下了好奇。

不為別的,只是看見晏關山孤零零坐在貓屋裏的背影有些落寞,又淡淡叮囑別為自己惹不值得的麻煩,聞影心中泛起異樣,想安慰又拉不下臉,所以選擇了沉默。

體諒對方這一刻,興許不願被打擾。

不過他甩着水珠從晏關山面前擦肩而過時,還是含糊地撂下一句話:“什麽時候想說,可以找我。”

晏關山微怔,語帶笑意:“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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