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哄騙 喝了這般多的酒,他也只是上了臉……
第9章 哄騙 喝了這般多的酒,他也只是上了臉……
息扶藐轉過頭,看向身邊的少女,語氣很平淡:“婵兒,與婁子胥退婚,阿兄重新給你換個好的夫婿。”
“不行!”孟婵音倏然站起身,肩上的長袍落在地上。
她一眼未看,抿唇盯着他平靜的臉:“嫁給子胥哥哥是我此生唯一的夙願,除了他,我誰也不要。”
誰也不要,像是少女反抗的賭氣之言,可眼神卻透着認真。
息扶藐冷寂地凝着她,俊美的臉上并未動怒,也無旁的情緒起伏,平靜得與平日沒什麽不同,唯有被長袖遮住的手指蜷縮,拳心被壓出的紅痕洩露了此刻的失控。
她可以嫁給任何人,無論嫁去何處,他都能将她再次奪回來,可唯獨不能嫁給愛的男人。
被男人如此眼神盯着,孟婵音背脊微涼,卻握住拳心沒有退縮。
如今她早已經騎虎難下了,現在負氣出息府,兩人之間最後能令他忌憚的這層關系沒有了,他便能肆無忌憚的順勢将她藏在外面。
不出息府就得将親事攥在手中,若是婚事沒了,他焉能放過她?
息扶藐看了她許久,她眼中的警惕一刻也沒有放松,如同随時都會受驚的貍貓。
她不願退婚。
息扶藐垂下烏睫,彎腰撿起地上的袍子,上前一步披在她的身上,溫聲道:“想嫁便不換了,天寒露重,不要感染了風寒。”
時而親昵,時而疏離。
好似白日在桃林露出風流的不是他,現在又變成了好阿兄的模樣,也平靜得剛才的話不是詢問,而是提醒她。
孟婵音紅着眼往後退了一步,頭也不回的跑出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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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亭中,息扶藐手中拿着那件外裳,轉目看着跑遠的背影,月色落在他的腳下,整個颀長的身影被黑暗籠罩。
“公子。”淩風悄無聲息走近,跪在他的身後:“鹽運司的陳大人邀您過府一敘。”
方才公子本是要出府,連馬車都已經備好了,可一聽聞婵姑娘在此便過來了。
安靜了許久都沒有人回話,淩風以為主子今日不想出府。
“嗯。”青年淡淡地收回視線,披上外裳,衣襟上還染着女子清甜的香,轉身下了臺階。
淩風站起身,跟上去。
……
孟婵音一路迎着風疾步,身後的春心險些跟不上她的步伐。
待走回院子,孟婵音才停下腳步,立在藤蔓架前,懊惱的把頭磕在上面。
她剛剛究竟是如何想的,竟然對息扶藐說出那些話。
若是其中一句令他不豫,要撕破兩人表面維持的關系,于她才是虧的。
她應該再哄騙他一下,待到與子胥哥哥成親後便與他徹底割開,這樣才對。
春心眼含關切地詢問:“姑娘,你怎麽了?”
剛才她見到長公子去了涼亭,緊接着小姐便慘白着臉急匆匆地回來,春心隐約感覺兩人之間有些古怪。
“我在想阿兄會不會生氣。”孟婵音反身靠在鐵架上,失神地凝望樓宇上懸挂的一輪明月。
無論她多不喜歡他的強勢,卻不可否認他對她很好,自幼事無巨細皆先緊着她。
可她就是無法對他升起男女之情的愛慕,哪怕恨他,都好像比喜歡他更能讓她心中好受。
她是真的将他當做親兄長一樣對待。
春心安慰她:“長公子一向最疼的便是姑娘,定不會生你的氣的,姑娘不要多想。”
“但願罷。”孟婵音臉上神情淡下,自言自語地呢喃:“反正他最後還是會生氣的。”
說完,轉身往屋內走去。
月色朦胧地灑在院中慘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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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搖搖地踏着月華,行在白日熱鬧的寬街上,揚州不似在天子腳下的京城那般嚴,雖有夜禁,但巡夜的官差都認得揚州一帶各府的标識,看見馬車上的标識也沒上趕着不長眼睛。
鹽運司的總監陳大人路過揚州,此時正在天香樓。
陳大人愛美人,尤其愛嬌嬌弱弱的揚州美人,此時包了三樓整間,十幾□□長腿細腰的美貌女子跪在地上搔首弄姿地竭盡風流。
如此活色生香的一面使人眼熱心燙。
陳大人已醉得眼朦胧,卧坐在榻上似想起了什麽,忽然道:“沈二公子不是說息公子今日回來了嗎?也不知道能否見上一面。”
沈湶斟玉瓊液一杯,書生氣的臉上已有薄紅,微微一笑道:“陳兄放心,沈某既答應幫你與息子藐牽線,必定不會讓陳兄白等的。”
一旁的李樂也打哈笑:“陳兄且放心,子藐此時就在路上了,等他來了定要罰上他幾杯,來大人先喝酒。”
“如此甚好。”陳大人笑得毫無芥蒂,見他欲給自己斟酒搖手道:“不喝了,不然一會息公子來見了兩具醉得不省人事的‘屍體’倒是誤事了。”
見他警惕,沈湶也不再勸,笑着将手放下。
李樂好爽一笑,轉頭對下面跪得一排排的妓道:“還去侍奉陳兄。”
美貌的姐兒站起身,欲上前去,恰好門外應聲傳來傳報。
陳大人稍稍起身,對姐兒揮手。
很快姐兒齊齊跪坐至角落。
門被推開,從外面走進玄錦長袍的青年,身形高大,冷霜眉眼映下室內的燭光暖意,漆黑的眼底也似溫潤了些。
息扶藐目光轉圜,落在陳大人的身上,将身上的披風解下遞給身邊的淩風,含笑上前:“抱歉,某來晚了。”
他坐在空位上,先斟了滿一杯的酒,飲下三杯後放下:“某先自罰三杯。”
陳大人見此心中等人的不悅霎時散去,揮手道:“哪裏,曉得息公子今日剛回揚州,應先與府中人相聚,應當是我打擾了息公子。”
“這樣罷。”陳大人略帶感嘆道:“我也罰一杯。”
話音落下,陳大人也仰頭飲酒。
一旁的兩人見狀,自然也跟着一飲,此事便就此作罷。
沈湶年紀尚幼不沾葷,端了一副無辜且幹淨的模樣,而息扶藐一向不喜女子近身,所以場上也就李樂一邊在心中罵一大一小兩只狐貍,然後臉上笑呵呵地留了幾個姐兒。
色、權、酒的氛圍皆足後,陳大人才開口:“聽聞聖上此次派息公子前往昆山勘山況,想要修建牽鄰國商道造福百姓,息公子真是年少有為,依稀記得以前息公子在其父身邊還是半點高的四公子,轉眼間也已長成這般風華的模樣了。”
息府從商,少不得要與鹽、布等大運司官員有交際,但朝中對鹽的把控遠遠比別的要嚴得多,本是肥差這些年也畏畏縮縮了不少。
錢權色之欲誰人沒有,所以各個海關、運司聽聞了通商的風聲後皆眼睜看着這塊肥肉。
陳大人在總監之位坐了不少年,一直沒有幾乎入京更上一層樓,所以動了些別的心思。
先踩着其他運司站到京城去,若是昆山通商路後,第一個要出去的必須得是鹽運司。
陳大人壓下心中的想法,面上笑得溫和。
飲下幾杯酒後,息扶藐臉上也暈出一絲紅,似醉玉頹山,靠在鋪着白狐毛的椅上也染上了楚樓的風流。
息扶藐揉了揉頭,擡起微醺的醉眸道:“這還得多謝諸位世伯兄長的照看。”
陳大人大笑,“息公子言重了,以後我還要沾一沾息公子的光呢。”
直接開口就是一錘定音的話,什麽好處也不給,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李樂聞言正要開口打渾,不經意看見沈湶對他微不可見地搖頭。
思考片刻,又看了眼一旁已露出淺笑的青年,心下微定,暗自冷笑地摸着姐兒的手。
想要從狐貍口中奪食,哪怕是老虎,也得被诓得連條底褲也沒得穿的。
息扶藐撐着下巴,了然地颔首:“自是如此,陳兄雖是息某兄長,但實際我也應當稱陳兄一句姑父的,有此情在,姑父想要什麽可只管知會我。”
姑父?
陳大人仔細地想了想,不記得自己有娶息府女子,但見他如此篤定且一臉尊敬的模樣,忍不住越發仔細地想。
想了半晌才在腦中想到,前年收了一妾是息府的旁支。
沒想到息扶藐如此看重情分,不過想想也是,當年息老爺去世得急,息府旁支險些沒将息府生吞,後來息府再次崛起也沒聽聞息扶藐對那些個旁支做什麽。
雖然這些年外間傳聞息扶藐心狠手辣,與他相處需得做好準備,先留退路,但現在面前的青年實在讓人聯想不到,前幾年憑一己之力讓支離破碎的皇商都歸籠在息府的名下,聖人不僅不忌憚,反而信任萬分。
現在看來也沒外人說道的那般,到底是年輕人,再有天賦也抵不過太年輕,容易走錯道,這樣的人恰好可用作事後當做踏腳石,他既摘了污名,還得了權錢。
陳大人對息扶藐的性子多了幾分了解,順勢受下稱呼。
兩人對酒訴了好久,陳大人見青年已經醉得不清,才試探道:“賢侄,不知這條商道通好後你作何打算?”
鄰國冰天雪地,提煉過能食的鹽必定缺少,若是先一步進便是數不盡的前程。
陳大人眼中露出一絲藏不住的貪婪,面上一副憂慮。
青年擡頭狀似思考幾許,黑眸略帶茫然的霧,露出無害的笑:“自然想要息府更好,姑父……與我本是一家人,不知姑父可有此意。”
這話正中陳大人的心,眼眸陡然一亮,按捺心中的激動,還沒忘記世上無人會平白無故地給人好處。
“如此,姑父自不能讓賢侄虧,屆時你我三七而分,如何?”
三七分簡直是打發叫花子,朝廷對鹽販打壓如此嚴,這可算是偷渡了,拿命去換三七,誰幹誰是傻子,也不覺得離譜。
李樂心中的冷笑已化為實質浮在了臉上,一旁的沈湶眉心亦是微微蹙起。
早知道鹽運司的陳大人嗜財如命,明暗偷渡成倉私自販鹽高價給他國,是個要錢不要命的,誰知竟如此貪。
沈湶瞥了眼那聽見這話還面不改色的息扶藐。
息扶藐臉上并無不滿,如一開始般噙笑,懶恹爬上他的面容,深邃的五官昳麗得令人別不開眼。
漫不經心的将杯轉在指尖,語氣略帶遺憾:“姑父所言我自是心動的,但此事我一人也做不來。”
陳大人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也猜出為何先見的是沈府與李府的這兩人了。
這是提前支會他見着有份,少了分不勻。
好在三七不過是陳大人刻意的試探,見他沒有松口之意便先抑後揚地退讓道:“賢侄說得也是,姑父倒是忘記了還有沈、李二位公子了。”
陳大人沉思片刻,面露為難與忍讓,大度道:“五五如何?”
沒有多少人會拒絕得了五五,陳大人勢在必得,此次定會拿下先權。
果然青年昳麗的眉眼露出按捺不住的欣喜,仰頭飲酒,放杯時晶瑩的水珠飛濺在他的眼角下,風流得詭谲。
“好。”
陳大人摸着胡須笑了。
酒色財氣随着漂亮妖嬈的姐兒舞至高潮,酒氣熏得人眉眼皆是醉意,最後息扶藐是被人扶出來的,李樂在裏面陪着陳大人。
青年醉得不輕,連路都識得不清,好幾次都走錯了。
不少人親眼看着他被扶出去,心中咂舌,竟喝得這般神志不清。
馬車停在外面,甫一出了楚樓,衆人眼中醉得連路都走不穩的青年擡起了頭。
息扶藐的臉雖有醉紅,但黑眸中卻是清醒得半分情緒也無,上轎的動作半分蹁跹都沒有。
沈湶見狀不由想起剛才,兩人喝至最後已不拘于酒杯,而是拿着壇子飲酒。
喝了這般多的酒,他也只是上了臉。
沈湶上了轎,看見青年坐在黑暗中修長的腿微屈,下颌微揚出怠倦的懶意,優越的外形讓人下意識贊嘆一句‘好風流’。
沈湶問道:“子藐兄,這件事你如何看的?”
此前幾人商議的是拿絕對大頭,畢竟這件事風險比一般的大得多,若是被發現了少不得惹上砍頭的官司,可又耐不住受益的确可觀,值得冒險。
但今日陳大人給的實在不符心中期許,三人分五就賣命,顯然不是劃算的買賣,所以沈湶要聽一聽息扶藐是如何想的,再決定是否跟着一起。
息扶藐:“鄰國遠比想象中還要缺鹽,販給鄰國好處大過壞處。”
“可……”沈湶蹙眉。
他跟着息扶藐這麽多年,知道他絕非是只看眼前好利之人,但還是沒有想通他為何會答應。
息扶藐阖眸,嗓音散漫道:“最大的好處還是得捏在自己手中。”
“那為何會答應他?”沈湶更不解了,但面上還算穩重。
“因為……”酒後高漲的困意襲來,息扶藐呼吸變得有些輕緩,“換個鹽運司的總監就可以了。”
昏暗的光從篾簾透進來,青年籠在黑暗中看不清臉上的冷情,猶如天邊的雪落在眉間。
沈湶冷靜地看着他。
早該知曉這人并不是真的是狐貍,而是披着狐貍毛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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