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期期
期期
陳以期發現,程琭有點粘人了。
剛開始很不習慣,甚至有點震驚。你想想,一個從來都是冷冰冰的人,突然在你從拖堂的課室裏走出來的時候,幽怨地捏着你的手指,一邊低聲喊餓,一邊擡着側臉靠近示意你在大庭廣衆之下親他一口,是什麽感覺?
陳以期表示:小夥伴都驚呆了呢!
陳以期就扭捏着,四周張望,快速地啄了一下,然後拉着他的手臂逃離現場。
然後程琭的粘人程度肉眼可見,具體表現為傅珂的肉眼可見。
傅珂同學有幸在食堂遇到兩人一起吃飯,準确來說,是遇到陳以期吃飯,程琭看着陳以期吃飯。
傅珂嘴角抽了一下:程琭,你看着能飽?
程琭瞥了他一眼,然後扭開保溫杯瓶蓋,讓陳以期喝口溫水。陳以期習以為常地喝了兩口,接過遞過來的紙巾擦了嘴巴,乖乖地坐着。
傅珂嘴角抽了兩下,覺得這真是一次不幸的會面。
再後來,程琭突然變得很忙。陳以期問了一次,程琭解釋說是因為工作室剛成立,之前有糾紛的另一個團隊給他們使絆子,還搶了幾個單子,最近在拉客戶。
陳以期一知半解,對着手機點點頭,反應過來後想了想,才說讓他好好休息不要累着自己。
程琭說好。
傅珂受托來陪陳以期吃飯。
陳以期戳着米飯,吃一口呆一會,半晌又被飯噎着咳了幾下。傅珂沒帶水,連忙去買了一瓶,陳以期說不用。飯也沒吃,蔫了吧唧的。
傅珂哭笑不得:哎呀你至于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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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以期難為情地戳着米飯。
傅珂咬了口雞腿,笑嘻嘻地打趣:害,沒事的,事情好解決。程琭他們幾個也不是省油的燈,敢給他們使絆子,那幾個是不想再這呆了!
話說得跟個二撇子似的,流裏流氣的。
陳以期下意識問了一句:真的很快就能解決嗎?
傅珂三下兩下解決完一個雞腿,扒了幾口飯,口齒不清回他:嗯?你不知道嗎?這事連老師都知道了,雖然這行業論實力搶單子,客戶資源誰拿到手算誰的,但是那幾個人做得不厚道,程琭他們以牙還牙也沒人會說。
陳以期沒敢說自己沒細問,于是旁敲側擊地跟傅珂打聽。傅珂吃飽了腦子就堵了,沒察覺出陳以期情緒的不對勁,一股腦地倒豆子。
說是陪吃陪了兩天,實際上也只是吃了兩餐。其餘時間陳以期不是借口作業多打包回宿舍,就是說老師拖堂讓傅珂別等他。
這些情況如實地被傅珂傳達給了程琭。
程琭這邊剛把一個單子拿下,送走客戶,就接到了傅珂的電話。說今晚陳以期又自己打包回宿舍吃了。程琭皺着眉頭聽完,三言兩語打發了傅珂,按了按鍵1,頓了頓又收回了手指。
點開聊天對話框,程琭翻了翻,對着明顯綠色比白色多的畫面很是無奈,又很心疼。陳以期每一句話都很認真,就像一個字一個字斟酌出來的。程琭問一句他就回一句,吃了什麽在做什麽,偶爾的調戲,他也是害羞地帶過,只有程琭說得過分了,他才會遲遲回一句,都聽你的。
電話是程琭打的,視頻是程琭開的。陳以期會很開心,聲音是愉悅的,聲量也稍稍高了,視頻裏笑起來連眉眼都是彎彎的,像抹了蜜一樣。他安靜地聽着程琭說話,安靜地看着程琭說話,等程琭問起他時,他才給出回應。
一開始還是磕磕絆絆的,後來程琭發現,陳以期總是說一半留一半,程琭不順勢假裝不經意問一句,陳以期就停下話頭。這個時候,電話裏的呼吸就會由微微的急促變得越來也平靜,視頻裏的眉眼就慢慢地耷拉下來。
等程琭再逗逗他,再起個話題,他又重複般地進行每一個動作神态。
像無數次演練過一樣,程琭想,但他一定還有好多話沒說。
他又放下手機,跟來找他吃飯的舍友說了句下次,就拿着衣服離開了工作室。
陳以期的飯早就冷了,程琭的保溫杯裏沒有水,今天又忘了裝水。飯很幹,陳以期戳了兩下,胃有點緊繃繃的不舒服。他想起來程琭的叮囑,趕緊去接水喝。
不能不舒服,阿琭會擔心,會影響阿琭工作。
喝了水,緊繃感漸漸消散,但肚子是空的。陳以期嘆了口氣,把飯扔了。今天舍友都去圖書館了,明天就是交小論文的日期了,陳以期這兩天為了轉移情緒,早就寫完了。這會突然閑下來,很是不适應。
又開始想打電話了,視頻也好,想聽聽阿琭的聲音,想看看阿琭的眼睛。可是他在忙,也許在見客戶,會打擾到他的。
陳以期把自己窩在椅子上,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勒得脊椎疼。
手機就放在桌面上,聊天窗口最後一條還是程琭發的一個可愛的摸頭表情包。他讓陳以期好好吃飯。
陳以期吃不下。
他覺得程琭變得粘人了,其實他也很想變得粘人,像以前那樣。但現在不一樣,程琭不僅僅是一個學生,還是一個工作室的領導人之一,他忙碌,自己理應乖巧而安靜,不添亂就好。他覺得自己要學的東西很多,以後才能站在程琭身邊,給他提供幫助,而不是拉後腿。
話多了容易浪費時間,乖乖吃飯才能讓程琭放心,程琭可以解決問題自己就不要去添亂,不要粘人不要生病,好好學習不要像以前一樣跟不上腳步。只要程琭沒有不要他,他就要一步一步地跟着走,不能犯以前那樣的錯誤,不要放開程琭的手。
是這樣的,陳以期又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
才堪堪收回懸在手機上的手指。
他把手機放在一邊準備再看看書。
剛翻開,電話就打進來了。陳以期飛快地拿起手機,深吸了一口氣才按下接聽鍵。
“喂,程琭。”
這個點了,之前兩天程琭晚飯都吃得有點晚,陳以期想問他吃了沒;程琭那邊風有點大,陳以期還想問他在哪裏在室外嗎冷不冷穿沒穿那件厚的黑色的外套;現在打電話過來,是不是忙完了累不累事情都解決了嗎。
陳以期最想問,要不要我去陪陪你。
但是所有的問題都凝練成了三個字,和漸漸平緩下來的氣息。
程琭那邊低低地“嗯”了一下,頓了兩秒,像是嘆了口氣,陳以期覺得風真大啊,感覺都聽不太清。程琭才開口:“你穿好衣服下來,我在樓下等你。你別急,慢慢下來。”
陳以期低聲驚呼,又激動地點頭,嘴裏應着放下手機,忘了挂電話。
程琭聽見他那邊窸窸窣窣地聲響,一會大一會小,可見陳以期有多麽忙慌。
陳以期再找外套,不是自己的,是給程琭的。他怕程琭穿得太少,他總覺得程琭穿得太少。哦,還有保溫杯,要加點熱水,待會給程琭喝幾口暖和暖和。還有什麽呢,圍巾要不要呢,程琭總不願意圍圍巾,每次最後都會在自己的脖子上,但是萬一這次程琭要了呢?于是陳以期雙手都滿了。
程琭看到他抱着東西奔來,心髒的血液流向全身,在這樣的大冬夜裏,連周圍的寒意都被滾燙中和變得溫暖了起來。
程琭伸手,陳以期以為他要衣服,連忙要遞過去,誰知,程琭張開雙臂,把陳以期抱進懷裏,越抱越緊,越抱越用力。程琭早就比陳以期高了七八公分,這會程琭的下巴搭在陳以期腦袋上,陳以期順勢将臉埋在他的脖頸間,他身上獨有的味道萦繞在四周,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了彼此。
程琭松開手,抽出陳以期手上的圍巾,給他圍上;又抽出外套,給自己披上;再把保溫瓶打開,水是溫的,入口剛剛好。
剛剛從電話裏聽到陳以期自言自語,試了好幾次,才把水溫調好。
程琭喝了一口,沒有吞下,把保溫瓶蓋上,然後低下頭将唇覆上陳以期的唇上。
是在宿舍樓外的樹底下,此時的冬夜靜得只剩下路燈和月光,交映相融。風把葉子吹落了幾片,繞過那兩道緊緊貼在一起的影子,落在乳白色的石椅上。葉子是卷起來的,風是悄悄走的,心跳節拍是亂的,陳以期眼裏的那雙盛着濃烈愛意的雙眼,是程琭的。
程琭把水渡給了陳以期,陳以期卻覺得同時渡過來的,還有一顆滾燙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沖出胸腔的心髒。
程琭把額頭貼在陳以期的額頭上,手掌覆在臉頰上,輕輕地摩挲,低頭啄了一下,又啄了一下。
陳以期有點受不住。
程琭開口了。他問:“他們這兩天都有家屬陪,期期為什麽不來陪我?”
陳以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程琭。程琭像沒看見一樣,繼續說着:“你也不給我打電話,不找我視頻,期期,你是不是不想我?”又啄了一下,“期期,我不問你也不給我說你今天吃了什麽喝了什麽做了什麽。老師講課有趣嗎,同學有趣嗎,作業多不多難不難。今天吃小蛋糕了嗎,好不好吃,什麽口味的,有沒有荔枝味的呢。”
再啄一下,“期期,你也沒說你想我,我可想你了,你都不找我。我怕你在忙,你可能在做作業,可能在看書,可能在上課。你不說,我就不知道。”
再啄一下,“期期,今天好冷,你也沒有問我冷不冷。今天的客戶要求好多,我好累,你也不問問我。”
程琭還想再啄一下,陳以期搶先一步,吻了上去。動作有點急促,惹得程琭輕笑,任他生疏而親昵地親吻。
等陳以期退開時,程琭就用一種帶着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陳以期顫着聲叫他的名字:“阿琭。”像是羞急了,又像是興奮急了。
程琭點頭,拉着他的手給他暖手。
“我,我……”陳以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程琭卻在這個時候又抱住了他,很輕很柔,右手擡起撫摸着他的頭發。程琭低沉的聲音裏是濃濃的愧疚和自責,響在陳以期耳邊。
“我不是怪你,是在怪我自己。我以為可以慢慢來,慢慢讓你知道,我還跟以前一樣,喜歡你話多,跟我說很多零零碎碎的東西。喜歡你丢三落四,什麽都要我準備。喜歡你偷懶,不想學習,故意來找我問問題。喜歡你打電話和視頻來騷擾我,給我看你從小到大的收藏品。喜歡你乖乖軟軟的樣子,別人看不到的樣子。喜歡你什麽事情都第一考慮我,為我忙前忙後的樣子。
“你不喜歡讀書,我從來不逼你,我覺得你跳舞的時候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時候最耀眼。我确實想過,等你學累了你不想跟我一塊呆着了,你就走吧,我也不會很在意。我這人無趣,不愛說話,以前習慣了一個人待着。跟你在一起後很不習慣,可我很開心。我想着,你願意陪着我也好,不願意也罷。我确實,沒有意識到,我以為我可以任你自由來去。”
陳以期哭了。他第一次聽程琭說那麽多話,那幾乎是埋在心裏最深處的秘密。
“期期,我很久之前就像這麽喊你了,從你第一次叫我阿琭的時候,從你第一次吻我的時候。期期,你還要我嗎,像以前那樣喜歡我好嗎?”
別把話憋着,你的所有我都看在眼裏,放在心裏,疼在心裏。
別讓那只會蹦跶的小鹿被無形的繩子牽絆住,只會睜大了圓瞪的雙眼,盼着歸人。
陳以期拼命點頭,嘴裏不停地叫着“阿琭”“阿琭”,哭着哭着就打了個嗝。
陳以期發窘,抹了把眼淚,被程琭攔住了。程琭說:“你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陳以期抽了抽鼻子,手指在程琭的手掌裏勾了勾,微微掙脫,用自己的小手指勾住了程琭的小手指。好一會他才擡頭,用那雙澄亮的眼睛看着程琭,同時小聲地開口:“阿琭,你再叫叫我名字。”
“陳以期。”程琭從善如流。
“不……不是這樣,要像……像剛剛那樣子。”陳以期羞了。
“哪樣子?”程琭逗他。
“你知道的!”陳以期急了。
“什麽?我不知道的,你不說我不知道的。”程琭也勾了勾小手指。
“你耍無賴!程琭你,你無賴!”陳以期羞急了。
“嗯,我無賴,是期期的無賴。”程琭笑了,擡起陳以期的小手指,放在唇上,輕輕地親了一口。
陳以期臉又紅了。
“你,你親我手指幹嘛?”
程琭反問他:“我親我的期期的手指,還需要理由嗎?”說完又親了親手背。接着又親了親手腕。
陳以期羞得不敢開口,程琭的眼神順着手臂往上,好的,脖子被圍巾擋住了。嗯,下巴也被擋住了。最後停留在嘴唇……
陳以期突然福至心靈,看到程琭的眼神路線,下意識開口:“你也可以親親嘴唇的。”
話音剛落,他就被按進了程琭懷裏,同時被堵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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