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豐收節（三）

第19章 豐收節（三）

卡薩蘭特小姐的寶石找到了。

一位身材高挑的半精靈撿到寶石，送去了市場中心的失物認領處。

是個誤會。

事情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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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守望者簡單說明情況，諾埃爾不但沒有道歉，反而朝霍俐重重哼了一聲“算你走運。”轉身離開。

大市場的人群又重新開始了豐收節的慶祝。

沒人再提起小偷這回事，沒人再說起提夫林。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霍俐覺得這一切不僅僅只是好笑了，而是荒唐，荒謬，荒誕！

她明明看到那兩個提夫林小孩，聽到了他們的笑聲，追着他們去了小巷，甚至遇到了可能是他們同夥的那位灰皮膚提夫林。

她明明聽到了周圍人們的議論，聽到他們說起提夫林就像是說到一個巨大的污點，是一切壞事發生的源頭。

她明明感受到了恐懼，懊惱，和憤怒。

可現在，她甚至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真實的。

霍俐看看卡爾，又看看德卡裏奧斯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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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去吧，霍俐。”

“我們先回去吧，霍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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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俐點點頭，她沒法繼續在慶典呆下去了，提線木偶似的跟着德卡裏奧斯太太回到了古爾辛達街。

直到厚重的木門阻隔了豐收節的慶祝，一路上的歡聲笑語變得隐隐約約起來時，她才慢慢回過神。

“德卡裏奧斯太太…”

“我剛才很擔心你，霍俐。你不在姜汁啤酒攤，你去了哪裏？”

霍俐朦胧的記憶清晰起來。

她告訴德卡裏奧斯太太她看到的提夫林小孩，他們的打鬧，寶石的丢失，她追了小孩一會但跟丢了，最後又回到大市場，但沒有提在小巷遇到的提夫林女性。

今天是熱鬧的豐收節，到處都是人，對方又是兩個小孩，她沒做什麽危險的事。

德卡裏奧斯太太點點頭，又搖搖頭：“提夫林，哪怕是小孩，也是魔鬼的…” 她頓了下，換了個問題：

“你為什麽沒有告訴我卡爾是提夫林？”

“因為這根本不重要！德卡裏奧斯太太！卡爾就是卡爾！”  霍俐像是被刺痛了，

“難道就因為卡爾是提夫林，有魔鬼的血統，他幫過我的，教過我的那些，就不算數了嗎？就因為他是提夫林，就活該被被人懷疑嗎？先不說寶石沒有被偷，就算真的是提夫林小孩偷的，卡爾也可能根本不認識那些小孩！就好像我根本不認識大市場那些自以為是的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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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卡裏奧斯太太摸着霍俐的後背，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你是個好孩子，霍俐。你跟我說過的卡爾，他聽上去也是個很棒的小夥子。”

“不是聽上去！他就是！”

“是的，他是。可不認識他的人不會這麽認為。他們只會看到卡爾是提夫林，是魔鬼的後代。我沒有和你說過，但提夫林中有很多是騙子和小偷，是盜賊公會和其他犯罪組織的成員。他們的下一代從小和罪犯一起混着，長大後也變成他們中的一員。當人們看到卡爾是提夫林的時候，會下意識的認為，他也是騙子，是小偷。”

“卡爾他不是！”

“我知道，霍俐，他不是。但別人不知道，他們也沒有辦法馬上知道。當一個人認為他是小偷的時候，那只是一個人的不信任。但如果兩個人這麽認為，三個人這麽認為，大部分人都這麽認為的時候，這些看法就變成了真實。”

“這些都是偏見！卡爾不可怕！”

“是的，這些看法是偏見。但它們同時也是模子，把人鎖在裏面的同時，也會影響這模子裏面的人，最後把人磨成了模子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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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俐很清楚，類似的話她從小聽到大，一人傳虛，萬人傳實，曾參殺人，三人成虎。

她當然也清楚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穿越前的諺語甚至更加形象：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如果說僅從外表上沒有辦法看出一個人類的出身的話，提夫林那明顯的魔鬼特征，讓他們連掩蓋自己都做不到。

霍俐搖搖頭：“我不會這麽看的！我不會用這些去傷害卡爾的！”

“霍俐，我并不是讓你去傷害誰，我是害怕你會受到傷害。”

德卡裏奧斯太太臉上的關切和擔憂是真誠的，她在擔心霍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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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俐想起她之前和卡爾在外時，其他人态度的細微差別：商店櫃員的警惕，店外守衛的視線，深水城守望者的注視，但她都忽視了，或者說沒有往這方面細想。

現在想來，那些額外的注視和警惕，都是針對卡爾，并不是她。

在她原本的世界，事情可以變得更可怕。

陌生人的話語被彙聚成無形的刀子，但比真實的刀子更快，割出的傷口更深。

她從來沒有被卷入過這些暴力，但作為社會普遍弱勢的性別，她也讀過女性如何因為受到的期待不同，在成長中無意識的完成自我閹割，變成模子的樣子。

她很幸運，一直有爸爸的保護，媽媽的支持。穿越費倫以來，除了第一天有些倒黴外也是一路順遂。而她也始終把這裏看作一個異世界，學會法術後就可以離開的奇幻大陸。

可現在，德卡裏奧斯太太的話就像是刀子，刺傷的對象不是霍俐，而是她眼中的費倫：帶着奇幻色彩的罩子被切掉了一塊，霍俐從那醜陋的傷口中看到了一個更加真實的世界。

這個世界是真實的。

和她穿越前的世界一樣，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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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害怕起來，難過起來。

為卡爾，為提夫林，好像也是為了自己。

她被德卡裏奧斯太太輕輕摟住時，喃喃的說：

“這真是太不公平了…”

德卡裏奧斯太太一下一下摸着霍俐的頭發，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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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葉之月第一天。

去書龍之寶的路上，霍俐仍能見到沒有撤去的攤位，快活的人群，就好像慶典仍在繼續，但霍俐卻覺得昨天已經過去了好久。

再見到卡爾時，她甚至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陌生人。

卡爾似乎并沒有受到豐收節小插曲的影響，按部就班的開始教霍俐一直想學的零環法術——法師之手。

這個法術能夠召喚一只浮空的手，持續一分鐘，有一定距離和負重的限制。

浮空手可以是透明的。召喚者操作這只手來拿起或放下物件，還可以開門，插花，彈琴，彈腦門，等等一切用能夠手來實現的行為。

霍俐沉默的聽着卡爾講解，甚至當他說到彈腦門時，也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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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中止了授課：“我很意外你今天居然來了。”

霍俐恍惚：“什麽？”

“你的奶奶，看上去不是很喜歡我的樣子。”

“德卡裏奧斯太太是我的監護人。”

“你的那位監護人，回去後沒有說什麽嗎？別跟提夫林來往之類的。”

“卡爾！”

霍俐盯着卡爾，忍不住難過起來。

卡爾和她對視片刻，漆黑的眼睛移向一旁。

原來卡爾也在覺得不安嗎？他剛才問的那些話，透露出他并沒有看上去的那麽平靜。

霍俐做了一個長長的深呼吸，再次開口：

“卡爾你放心！我不會…”

她不會什麽呢。

她不會懷疑卡爾嗎？可她昨天不就既是害怕也是懷疑，卡爾與丢失的寶石有關嗎。

她不會歧視提夫林嗎？但她在夢裏見過烏列爾後，就無法忽視卡爾和魔鬼極為相似的某些特征。

她不會傷害卡爾，不會抛棄卡爾嗎？開什麽玩笑。卡爾可是比她要厲害的多的法師，遇到危險肯定不會只用魔法伎倆術逃命，她有什麽辦法能傷害到卡爾？至于抛棄，卡爾可是一直想趕快回到伯恩斯先生的法師塔的。

霍俐再次卡住了，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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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輕輕嘆了口氣，低聲念出咒文。

他操作召喚出的法師之手，在霍俐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

“！”

“如果你想讓我放心的話，最好還是會點什麽，比如快點學會法師之手。”

“…我知道了。”

“還有……謝謝。”

“？”

“沒什麽，你試着召喚一下法師之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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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恢複了以前的樣子，但又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比如霍俐在法師之手這個法術上進展緩慢，甚至毫無進展的時候，他也沒再說關于人類魔法天賦的評價。

其實，霍俐很容易就能召喚出來一只手，不僅栩栩如生，還可以是不同材質的：金的，銀的，木頭的，小孩的，老人的，甚至是貓的。

可是這只手（爪）就和小幻象術召喚出來的貓一樣，一動不動。

經過半周的掙紮，反複抄寫卷軸，霍俐可以勉強控制這只手僵硬的移動，但無法做出任何細微的操作。

霍俐抓頭：“怎麽會這麽難？先動哪根手指會比較容易一些，大拇指嗎？我應該怎麽操作手指關節來讓指頭動起來？”

卡爾：“不應該是像操作木偶那樣用提線來控制動作。你可以試試看把手當作一個整體，想象它是你的幻肢，是你的第三只手。”

霍俐努力去感受：“我的第三只手，手…它又消失了…我什麽都感受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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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想到了一個好方法，他召喚出自己的法師之手，說：

“去和它握握手。”

霍俐半信半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

“哇啊！！！” 她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

“法師之手是真的！？我一直以為是幻影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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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俐湊近，認真觀察起面前的法師之手。

她仔細摸了摸掌心：居然有溫度，還能感受到皮膚的紋路。

她又捏了捏手指，在指甲蓋上輕輕劃了下：原來法師之手和真實的手沒什麽區別。

她好像理解了第三只手的意味，卻沒有看到卡爾滾動的喉結，起伏的胸膛，直到那只手飛了起來，在她腦門上狠狠的彈了一下。

“疼疼疼！你幹嘛啊？”

“你給我好好聽課！幻影怎麽能彈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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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卡爾，終于拉手手了！

卡爾：這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