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甲五級第七!
第22章 甲五級第七!
施元夕的話, 在有心人的耳朵裏,聽着是一回事,在尋常人的耳中, 聽着就只關乎于本次策論。
靜思臺內嘈雜了起來,有葉濱的事情在前, 在場的人都尤為關注他們的評分。
“看來, 這個甲等, 今日她是非拿不可了。”坐在了汪監丞身側的學正輕聲道。
“巧言令色, 強詞奪理。”汪監丞冷笑:“說是群體策論,可最後産生的聯系, 倒是她臨場說出來的。”
齊學正聽着他的意思,是不願意給出這個甲等, 他低下頭,在施元夕的策論上做批注,一邊道:“今日便是不叫她起來,最後也需要查驗策論議題,只要結合了議題來看, 他們的策論就沒有跑題。”
“何況, 策論對答是歷來都有的傳統。”齊學正批注結束, 擡頭看他:“汪監丞以為呢?”
“評分當由你們學正共同給出。”汪監丞冷臉道。
無論幾大世家私底下厮打成了什麽模樣,面子上卻還是要維持的。她都已經提出三元歸一的議題了, 今日的評分,誰又能在這上邊給她使絆子?
何況她的群體策論合理合規,旁人就算是想挑錯, 如今也是半點都挑不出來了。
齊學正将定好的評分, 交由徐京何。
徐京何輕掃了眼,擡頭, 目光落在了靜立的人身上,緩聲道:“甲五級施元夕,本次群體策論評分為甲。”
塵埃落定。
施元夕終究是取得了參與大考的資格,同組的路星奕、王恒之兩個人,也因為她的群體議題,而同步通過了策論考核。
而國子監各處前來看熱鬧的學子們,聽到了她通過考核後,便更加興奮了。
這代表着,施元夕将會參與到了即将到來的第一次大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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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此前種種考試不同,大考才是國子監內最為權威的考試。
也最能檢測學子的真實水平,在學子們的心中地位最高。正因如此,太多人實在是好奇,本次施元夕大考會取得一個什麽樣的名次了。
今日策論考核結束後,距離大考日,便只有七日了。
整個國子監內的格局,也将因為本次大考而發生巨大的轉變。
不過本次的策論考核,也足夠精彩。
施元夕他們考核結束後,竟是又抓出了兩個作弊的學子。
這中間有一位,用的是代筆。
被叫起來時,對文章的內容一問三不知,全然一副失憶了的模樣。
直接被當場拿下,同樣清退出了國子監。
還有一位,則是蔭監生。
本以為對這位蔭監生的處置會較為寬和,畢竟在國子監中,蔭監生都有一定的優待,也算是不成文的規定了。
畢竟早年間,尤其是前朝末期,國子監直接成為了皇帝用來給官員子嗣晉升的工具。
卻沒能想到,這個蔭監生在被查實後,同樣被清出了國子監中。
和前兩人相比,這個蔭監生得到的處罰,才是最令人驚訝的。
衆說紛纭中,施元夕擡眸,看向了上首面不改色的徐京何。
她聽身側的王恒之普及了下那個被清退的學子的背景,只從王恒之的話裏來簡單分析,這學子家是朝中勳貴,似乎并沒有特別明顯地倒向了哪一方。
這種老牌勳貴世家一般最是難纏,徐京何究竟是打得什麽主意?
似他這麽老謀深算的人,總不能是為了愛與正義。
施元夕盯着他出神,沒料到他驟然擡眸,那雙悠遠深邃的眸,直接對上了她的。
猝不及防對上了視線,施元夕微頓,随後沖着徐京何,露出了一個明朗大方的笑容。
徐京何:……
慣會裝相。
他淡掃了她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施元夕輕挑眉,年紀輕輕的裝什麽深沉。
這三人被清退後,整體流程就快了許多。
甲五級最後獲得最高評分的,就是李謂那一組。
李謂本人的評分,達到了甲良水準。
這般水平,在整個甲五級中,也屬于是不錯的了。
甲等院也确實不負盛名,自甲四級開始,策論寫得越發精妙。
其中,當以甲三級的周淮揚最為引人注目。
他的策論一出,上首的邱學正直接笑得跟朵花似的,壓根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盛贊道:“這般文采,堪比狀元郎啊!”
連旁邊很少有表情的齊學正,也是滿臉的贊賞。
這是迄今為止,施元夕聽到過的最高評價了。
目前甲等院中,甲五級人數最多,往上逐漸減少,周淮揚在的甲三級,不足二十人。
但在他們頂上的甲二級,卻還是有三個人的。
這三人遞交策論時,都沒得到如此高的評價,反倒是周淮揚得了。
至于甲一,徐京何結業後,便暫時無人考入。
到此,策論審核便結束了。
接下來的幾日,整個國子監都處在了一種緊繃的備考狀态中。
大考前三日,國子監終是給了沐休假,施元夕沒在國子監多做停留,直接回到了施府。
施元夕剛進門,張媽媽就迎了上來,神色複雜地道:“大夫人派人送來了些東西。”
她微頓,擡步進了房間中,發現屋裏擺滿了東西。
有精致的衣裙,雪白無任何一點雜色的狐皮披風,甚至還有一整套的東珠頭面。
上面綴着的東珠,粒粒飽滿瑩潤,是極難得的珍品。
除此外,還有一箱子的書,施元夕随手翻了一下,發現都是難得的孤本。
“姑娘,這些東西……”張媽媽欲言又止,施元夕是二房的孩子,二房向來拮據,施元夕在及笄前,都沒幾件像樣的首飾。
施府對她最為大方的一次,就是她和謝郁維訂婚時,蕭氏從公中劃了五千兩銀子,說是給施元夕添妝,後來婚事沒成,那五千兩銀子自然也就沒落到施元夕手中。
……蕭氏何時對施元夕這般大方了?
別的不說,光就那套東珠頭面,恐怕都要近千兩銀子吧。
“放着吧。”施元夕倒是不意外。
她都用裴濟西的名號辦成了好幾件事了,蕭氏若無一點反應,才叫奇怪。
那些東西就這麽擺在了房間內,施元夕甚至沒讓人将其收起來。
她就在這花團錦簇裏用了晚飯,守着一屋的東西,在榻上看起了書。
至晚間時分,施元夕手裏的書已看了大半時,才聽底下的人道:“大夫人來了。”
蕭氏一進門,看到這般場面,神色微頓了下。
她讓底下伺候的人都退到了屋外,坐在了施元夕的身側,輕笑道:“這都是些難得的珍品。”
見施元夕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她笑意更甚:“世子亦是耗費了些功夫才得來的,元夕可是有什麽不滿意的?”
“世子說了,你若有不喜歡的,盡管說出來。”蕭氏意有所指地握住了她的手:“總歸,一切當以你為先才是。”
蕭氏因着此前的事,此番直接将施府和裴濟西的打算,擺在了明面上。
“世子待你也是極用心了。”蕭氏眼眸微閃:“之前一直叫我們瞞着你,說是你心底還有氣,需得要慢慢來。”
“這般情分難得,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施元夕在她說話後,便再次将視線放到了手裏的書上,她一邊翻動着書頁,一邊道:“珍惜什麽?給裴濟西做妾的機會嗎?”
蕭氏臉上的表情冷了幾分:“以如今你的處境來說,這已是最好的結果。”
“鎮北侯近些時日已有些糊塗了,世子與江靜婉的婚事,大約會繼續往後拖延。你若能先一步入府,再誕下子嗣,日後江靜婉便是進了門,也再無法越過你去。”
施元夕的注意力,放在了蕭氏的前半句上。
鎮北侯病重,一旦離世,朝局必然會發生變化。
“國子監那等地方,也不是你能久留之地。如今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只待你點頭同意,鎮北侯府會以極高的規格,迎你入門。”
施元夕擡眸望向她:“什麽規格?高門貴妾的規格?”
“國子監大考在即,我沒時間考慮這些事。”
蕭氏冷下了面容,她果然揣着些別的心思,此前卻不斷用裴濟西來做幌子。
“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可由不得你。”
施元夕聽了這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因着最近施雨煙幫了她不少的忙,所以施元夕沒有直接開口去問蕭氏。
這樁婚事這麽好,她怎麽不讓她的親生女兒去?
她不知曉的是,蕭氏心頭也怄着呢。
裴濟西要徐徐圖之,還要施元夕心甘情願。
前邊一個還能理解,鎮北侯府如今也是多事之秋。
後一個……便實在是為難蕭氏了。
京城的人,誰不知道她施元夕心比天高?
正想着,卻聽見施元夕不疾不徐地道:“是嗎?那非得要做妾的話,大伯母也該讓元夕自己來挑才是。”
她滿臉認真地看着蕭氏道:“我選姜浩。”
蕭氏那張臉瞬間就黑了。
施元夕太知道蕭氏的命脈在什麽地方了,尤其是這段時間,姜浩和施婼的關系才剛剛緩和了一些。施元夕蹦出這麽一句話來,就是在往蕭氏的心尖尖上踩。
她神色格外難看:“……你既是要時間,便給你時間,可你得要記住,你終究是施府的人!”
東西她已經替裴濟西送到,話也已經帶到,實在不想跟施元夕再說多餘的話,再受些不必要的氣了,徑直起身離開。
“對了。”施元夕卻在此時叫住她,她指着地上的東西,問蕭氏:“這些東西,我能給當了嗎?”
蕭氏險些被她氣瘋。
這麽些貴重的物品,已經快等同于外邊一般官宦人家的聘禮了,她竟是要把東西直接拿去當了!
“來人,将所有的東西搬走,鎖進庫房中!”鎮北侯府送來的東西,都有禮單,蕭氏不可能給她扣下,但她必須得要攔住施元夕,不讓她拿這些東西當掉。
大房的人風風火火地來,又氣急敗壞地走了。
那些東西怎麽擡來的,就被怎麽擡走了,都一夜都沒能待。
蕭氏氣急之下,卻也沒将施元夕的話轉達給裴濟西。
就怕裴濟西一怒之下要取消婚事。
施元夕算定了她只能吃啞巴虧,何況她也根本不在乎裴濟西的想法。
她已經為自己鋪好了前路,裴濟西不可能在大考前強娶她過門,等大考結束後,一切便由不得他了。
她心情未受到絲毫的影響,卷了被子,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三日的時間過得飛快。
國子監的第一次大考,如期而至。
清晨一早,施元夕便親自清點了所要攜帶的東西,讓樂書仔細保管着,換上了學子服,往國子監方向去。
至國子監門口,便見得門外已經劃出了一片空地,所有的考生分成了好幾列,皆在門口接受了仔細檢查後,方才可進入裏邊。
和施元夕剛開始的入學考試相差不大。
只是大考管理更加嚴格些,還有官兵駐守。
“如有發現作弊者,将當場驅逐出國子監。”
門口擁堵,施元夕在較遠的位置就下了馬車,順着人潮往前走。
中途還碰到了王恒之、李謂等人。
施元夕輕颔首,與他們走到了一起。
“朝中指派了監考官?”王恒之驚訝道:“一次大考而已,又不是科舉,怎麽這般大的陣勢?”
李謂低聲道:“……說是因舞弊之風盛行才會如此,比起這個,你知道今日指派過來的兩個監考官是誰嗎?”
“誰啊?”
李謂看了眼,身側都是他們一個講堂的人,便也沒有遮掩,直接道:“鎮北侯世子,還有……魏青行。”
這話一出,所有人俱是一怔。
裴濟西是武将,幾乎不參與文官政鬥,派他做監考官,還能說得過去。
另一位……可是魏青染的親哥,魏閣老的長子!
聽到了魏青行的名字後,在場許多人皆是變了臉色。
魏青行來做這個監考官,很明顯是來者不善。
“提醒一下,諸位入場前,最好還是先檢查下随身攜帶的物件,莫要出現任何纰漏。”李謂鄭重道。
他對魏青行此人的行事方式,還是有些了解的。
所有人,包括施元夕在內,在進入檢查的隊列前,都再次檢查了遍随身物件。
至檢查隊列前,施元夕跟王恒之說了幾句話,便和他們分開了。
她需得要走女學子的那一列,由女夫子來進行檢查。
等進入隊列後,施元夕才注意到,門口站着好些個人,其中之一,就是裴濟西。
裴濟西穿着官袍,身邊站着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
只看面容的話,和魏青染有幾分相似。
此人,應當就是魏青染的兄長魏青行了。
魏青行身着玄色繡金紋的衣袍,眉眼冷冽,正和徐京何說話。
女學子的隊列較快一些,沒過多久,就輪到了施元夕。
當她出現在了隊列前方時,上首的三人,幾乎是同時看向了她。
徐京何神色平靜,裴濟西眼眸深沉,至于那魏青行……
施元夕微頓,擡手走向了檢查的女夫子。
女夫子将她随身攜帶的東西遞交給了旁邊的學錄進行檢查,自己則是将她帶入了搭建起來的隔間中仔細檢查。
施元夕進入隔間前,擡眸看了眼那個學錄。
隔間較高,幾乎将 她的身體遮擋得嚴嚴實實,卻不影響她的視線。
入院檢查繁複,他們攜帶的東西,就算是一張紙就要查清楚。
對方已經在翻動她帶來的東西,所有的一切瞧着都正常。
偏就在此時,旁邊的隊列中,突然出現了變故。
甲三級的一名學子身上,查出了小抄。
當下,幾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邊吸引了去。
施元夕卻沒動,她的目光仍舊落在那個查驗她物品的學錄身上。
她在隔間內,雖能看着對方的動作,視線卻一度受阻。
尤其是在産生糾紛後,有人支着腦袋往那邊看,一度遮住了她的視野。
等到她側頭避開了遮擋後,就看到那學正竟是從她攜帶的毛筆中,抽出了一張寫滿了字的紙條。
那學錄高聲道:“禀司業,學子施元夕夾帶小抄入內!”
此聲一出,邊上的熱鬧頓消,無數的目光俱是落在了施元夕的身上。
離着施元夕不遠的王恒之,當即皺下了眉頭,夾帶小抄,施元夕?
這怎麽可能?
施元夕從隔間內走出來,神色微沉。
從魏青行無端出現在了門口,她便有了不妙的預感。
自魏青染退學後,魏家便一直都沒有占到什麽好處。
前些時日還被清退了一批依附魏家的學子,魏家如何能夠甘心?
國子監改新規,又重懲舞弊,都是徐京何在牽頭。
今日這一出,顯然也是沖着徐京何來的。
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棋子,亦或者說,魏青行要對付徐京何,帶上她,只是順便而已。
誰讓她是逼走魏青染的那根導火索。
“果然,此前我便說過,她一個女子,如何能夠随便考入了甲等院中。”汪監丞冷笑:“許多有功名在身的學子,還都不如她能耐了?”
周圍的幾個學正和官員對視了眼,皆是神色複雜。
“既是證據确鑿,便依照舞弊論處,直接逐出國子監內。”徐京何還沒開口,魏青行便已經率先做出了處理。
滿場嘩然。
“施元夕此前的名次,莫非真的是舞弊得來的?”
“若是這樣的話,只怕入學考試還有貓膩,還有便是她入學後的兩次策論考試,又是誰在幫她?”
“……我覺得未必如此,此前查代考舞弊案這般嚴格,她若有問題,怎麽不一并揪出來?”
“那紙條可是從她的随身物品裏搜出來的,這還能是旁人栽贓她不成?”
衆說紛纭中,羁押學子的官兵已經走到了施元夕的身側。
施元夕神色沉着,緩聲道:“學生并沒有舞弊,此乃蓄意構陷,還請徐司業明察。”
魏青行譏笑:“每個被逮住的學生,都是如你這般辯解的,東西從你身上搜出來,你說不是就不是?”
“一連查出來了兩個夾帶小抄的,未免也有些過于巧合。”裴濟西掃了他一眼:“魏大人便是要定罪,也該查清真相才是。”
“事實就擺在了面前,你還要如何查清?”
那邊,從施元夕身上搜出來的小抄,已經送到了徐京何的跟前。
徐京何接過了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條,輕聲道:“去将施元夕的策論找過來。”
這是要對比筆跡。
此前查抄舞弊也是這個流程,所有的東西都要确認幾遍。
學正聽了,立即應承了下來,快速進了國子監內。
魏青行只冷眼看着他們折騰,半點沒有擔憂。
施元夕離得近,能清楚的看到他們面上的神色。
見到魏青行這般表現後,她心中便明了了。
此前她仿造魏青染的筆跡,讓魏青染被清退出國子監,這次他們便也用仿造的筆跡,要治她弄假舞弊之罪。
用她的辦法來對付她,還準備得如此周全。
徐京何還沒發話,身側的官兵并沒有立即将她扣下。
她便上前一步道:“敢問徐司業,小抄上寫的是何內容?”
“你自己寫的小抄,如今反倒來問徐司業內容?”有個學正皺眉道。
徐京何道:“《業大河詩篇》。”
這是前朝詩篇,通篇有上千字,文章晦澀難懂,拗口不已,且生僻字極多,很難背誦。
在所有的默寫篇章裏,都算得上是難的。
底下的國子監學子,聽到了小抄的內容後,皆覺得合理。
沐休假前,甲五級也曾講過這篇文章,當時講堂上還哀嚎一片。
眼下無數目光注視着,施元夕卻格外鎮定,她微頓了下,開口便道:“謂以大河悠悠,洭天橫流,锵……業已成詩,故而成此文章。”
冬日冷陽下,她穿着較為單薄,在鋪天蓋地的指摘下,面不改色地将這拗口難背的《業大河詩篇》一字不漏地背誦了下來。
滿場俱靜。
裴濟西的目光,穿過了在場所有人,落在了她的身上。
三年不見,她聰慧更勝當年。
“一字不差。”在她開口背誦後,邱學正就在旁邊翻書核對,此刻直接開口道:“司業,此事确實奇怪,她都能完整地背誦下來,何必要寫一封小抄,冒如此大的風險來舞弊?”
底下的學子也覺得邱學正所言有理。
李謂更是低聲道:“這種多事之秋,能明确背誦出來全篇,是怎麽都不可能去舞弊的。”
此前那些舞弊的人的下場,他們不都看得清清楚楚嗎?
魏青行的神色,在施元夕完整背誦以後,已算不上好看了。
他定定地看着施元夕,眼神陰翳:“不是她所寫,難道還是旁人放進去的不成?誰給她放的?”
這等話,誰敢認。
汪監丞也道:“她能背誦,不代表她便不會做小抄,所有的學子都清楚,考試時,若格外緊張,腦子便會不由自主地變得空白。她做這個小抄,只是為了防止意外罷了。”
邱學正皺眉,非要這麽說,倒也是合理的。
只是他教施元夕也有段時間了,知曉這孩子自來遇事沉着冷靜,不是那種慌亂下會發揮失常的人。
但這是他的感覺,并不能夠作為證據。
施元夕卻道:“這張紙條,确實是他人故意放在了我的東西裏面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許多人的身上,随後一一掠過,最後定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在場的人皆看向了她。
施元夕擡眸道:“是吧,錢學錄?”
被她點到名的人,正是剛才負責給她搜查物件的學錄。
她的東西除了樂書外,就沒有再經過任何人的手,樂書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那就只有這位負責檢查的學錄最為可疑了。
整個國子監門口,當即炸開了鍋。
學錄栽贓學子?
這若是真的,那真是能載入國子監史冊的大事了!
作為國子監師長,本次的監考人員,竟然蓄意栽贓構陷。
這般行事,不光荒謬,還會令國子監學子人人自危。試問,誰能想得到身邊一直信賴的師長,就是主導一切的幕後黑手呢?
錢學錄微怔,反應過來後盛怒:“你狡辯不成,便将髒水往師長身上潑!你這等行為,如何敢自稱國子監學子!簡直是荒謬絕倫!”
見他矢口否認,施元夕也不着急。
恰逢去裏邊取策論的學正趕了回來,邱學正拿到了策論後,立即辨認了起來。
他只看了眼,便沉下了面容。
紙條上的字跡寫得實在是太小,這般擠壓下,很難看出原本字跡的走勢和筆法,辨認尤其困難。
……也不是不能辨認,就是需要的時間很長。
邱學正擡頭看了眼天,已經這個時辰了,如若完整辨認下來,施元夕必将錯過今日的大考。
他正為難之際,就聽施元夕道:“只怕那個從我這裏搜出來的小抄上,和我本人的筆跡相差無幾吧?”
邱學正怔住,這還沒有開始辨認,她自己怎麽就認了下來?
他正想要開口否認,卻被身側的徐京何伸手阻攔了下,徐京何眼眸幽沉,輕聲道:“聽她說。”
邱學正遲疑了下,便沒再開口。
他不說話,落在旁人的眼裏,便是默認了。
施元夕緊接着道:“可是錢學錄有所不知,在進入隊列前,我恰好跟同窗王恒之碰上了,為了圖個好彩頭,我們二人當時還交換了攜帶的提籃,随後便各自進了檢查隊列。”
無數目光落到了王恒之身上,或者說,是他攜帶的提籃上。
王恒之怔住,也低頭去看。
……他提籃上蓋着一塊繡着折枝花的紅色絲綢,被風吹得飄了起來。
“根據國子監考場規則,進入檢查隊列後,便在檢查人員的監視下了,是不允許妄動的。”
她聲音沉了下去:“你的意思是,王恒之的提籃裏,裝着我寫的小抄?”
滿場死寂。
這會經施元夕提醒,許多人也想了起來,他們二人在檢查前,确實湊在了一起說話。
但是否交換了提籃,大部分人都沒什麽印象。
有印象的人,比如李謂,這會反應了過來,看着施元夕的眼神都尤其複雜。
她竟是檢查前剛換的提籃!
那學錄縮在了袖子裏的手,瘋狂地顫抖。
他清楚地記得,施元夕入場前,提籃上确實系着一塊繡着折枝花樣的紅綢!
後來檢查時,他看見那塊紅綢不見了,還有些疑惑。
因為要把紙條往施元夕的提籃裏放,他整個人都很緊繃,到施元夕時,也沒敢随便亂看。
所以才根本不知道,那提籃已經轉移到了王恒之的手上!
“我的提籃從下了馬車,到檢查隊列前,除了那一次更換外,便只有你經手,你刻意找人遮擋住了我的視線,便是為了方便你把小抄塞到了我的東西裏,是還是不是?”
施元夕看他額上已經冒出了冷汗,一張臉慘白非常,她便再上前一步:“身為國子監師長,卻栽贓構陷學子,是誰指使你這麽做的?”
“還是說……那甲三級的同窗,也是你動的手?”
她最後一句話落下,那個錢學錄神色巨變,啪地一下朝盧祭酒跪下來了:“祭、祭酒,下官沒有!下官只是一時想茬了,所以才……”
他徹底慌了神,又急于辯解甲三級的事與他無關,所以沒注意,他的話說出口後,許多人的神色都變了下。
魏青行暴怒,想罵那錢學錄是個蠢材,卻又不好開口,只能咬牙切齒地看向了王恒之,問他:“你真與她換了提籃?”
王恒之:“……沒有。”
那邊見到錢學錄認罪的施元夕,擡眸輕笑:“考前物件這麽重要的東西,如何能輕易交換。”
“禀學正,剛才的話,是學生随意編造的。”
一時間,整個國子監的學子們都沉默了。
……剛才她那番話說得,基本上好多人都相信了。
誰知道,她竟然在這種緊張的場面下編瞎話!
施元夕還補充了句:“檢查前我确實跟王恒之說過話,我只是把我提籃上系着的紅綢給了他。”
王恒之在心中腹诽:還跟他說這玩意能帶來好運,助他一舉奪魁。
……
錢學錄終是反應過來,他雙目失神,雙腿一軟,砰地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将錢學錄拿下,押送大理寺。”徐京何在一片噪雜裏擡眸:“施元夕并無作弊嫌疑,大考入場檢查繼續。”
一錘定音。
施元夕擡步,自面色鐵青的魏青行身邊擦肩而過。
魏青行此刻已經顧不得她了,那錢學錄如此膽小蠢笨,他怕對方被抓捕入內後,會将事情全部供了出來。
大考一共進行了七日。
第一日的熱鬧直接波及到了朝上,且影響到了魏青行本人。
此後的幾天,施元夕再沒有見到在國子監內見到魏青行,順利完成了大考。
大考結束後,她才從其他人的嘴裏聽說,錢學錄死了。
那天她只是随口一說,卻沒有想到,那個甲三級的學子,也和她一樣,是遭人陷害的。
她入場後,徐京何也查清了這件事,同時牽扯出了國子監另一個博士。
魏青行的臉色當時就不好了。
沒等入院檢查結束,便直接離開了國子監。
此後沒兩天,錢學錄便在大理寺內暴斃身亡。
至于另外一個博士,他從頭到尾都堅持說是自己想要這麽做的,與他人無關。
“錢學錄竟就這麽死了?”王恒之還有些恍然。
施元夕沒說話。
這才是魏家真正的手段。
他們不想要開口的人,便只能永遠地閉上了嘴。
朝上的風波暫時和她沒有關系,對她而言,目前最重要的,還是本次大考的名次。
受新規影響,這次的大考試題難度偏高。
剛考完,就有學子精神崩潰了。
又有着這麽多的事情發生,導致滿京城裏都尤其關心這次的大考名次。
也包括了蕭氏。
大考放榜當日,許多學子彙聚到了離國子監不遠的遠安茶室中。
這茶室裝修清雅,周遭挂着許多的名人字畫。
加上離國子監近,尋常便有學子經常在這邊舉辦茶會。
這次李謂相邀,施元夕也來了茶室中,等候名次發放。
才剛落座,就看見王恒之沖她擠眉弄眼的。
“你眼睛進沙子了?”
王恒之:……
他低聲同施元夕道:“那邊,坐的是鎮北侯世子。”
他指了下大堂左邊二樓上的茶室。
“這邊,是魏青染。”他看向施元夕:“怎麽樣?”
施元夕心平氣和地喝着茶,能怎麽樣,兩條死路罷了。
他們人多,大部分學子又比較着急,就直接坐在了大堂裏,沒有去雅間中,倒也省得施元夕麻煩了。
施元夕坐在大堂內,并不關注兩邊雅間,卻不知道,那兩邊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更有趣的是,裴濟西在左邊的茶室裏,江靜婉卻是和魏青染同坐在了右邊茶室中。
剛一坐定,魏青染便道:“今日世子也在此處,我還奇怪,怎麽江小姐并沒有陪同其左右呢。”
江靜婉看了她一眼,道:“不知魏小姐今日請我過來,所為何事?”
倒是和傳聞中那柔弱又可憐的形象不太符合。
魏青染輕挑眉:“江小姐不好奇嗎?此番施元夕若是落榜,就要被降至女院中了,似她這個年紀的女子,便是強留在女院裏,也只能待上一年。”
“這一年以內,她必定會想方設法地進入鎮北侯府……江小姐日後又該如何自處呢?”
鎮北侯病重的事,如今在京中也不是什麽秘密了。
裴濟西是個孝子,父親重病,無心于婚事。
一旦鎮北侯沒了,他還要守三年孝。
三年。
施元夕若是早一點進入侯府,只怕都已經生下庶長子了。
江靜婉驟然擡眸:“此事乃是鎮北侯府的家事,又與魏小姐有何關系?”
她近些時日,因為這件事情心頭難受,茶飯不思,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也清楚裴濟西此時選擇暫緩成婚,就是在給施元夕謀劃。
可即便如此,江靜婉心裏也清楚,比起施元夕進不進門這件事,裴濟西更不喜歡魏家。
她與魏青染有牽扯,便是在往死路上走。
她輕抿了口茶,咽下了滿口苦澀,淡聲道:“魏小姐還是多為自己的婚事考量吧。”
魏青染當即沉下了面孔,她停頓片刻,忽而笑了:“我今日找你過來,是想和你商議。”
“女院中有我的人,只要你勸住了裴濟西,我可以讓施元夕此生都進不去鎮北侯府的門。”魏青染擡頭看她。
實際上魏青染壓根就看不上江靜婉,一個武将家的女兒罷了,尋常和她同席的機會都沒有。
但鎮北侯馬上就要死了,偌大的鎮北軍,都将落在了裴濟西手裏。
魏青染忌諱的,只是裴濟西而已。
而裴濟西身邊,也就只有江靜婉這麽一個女人,所以只能從她下手。
卻不想,江靜婉聽到了這個話後,徑直起身:“這等事情,我沒有興趣,魏小姐還是另尋他人吧。”
江靜婉其實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她知道,裴濟西對她也不是全然無情。
否則的話,這麽多年不會一直對她這般體貼入微。
她手邊無人,真的做了這樣的事情,難保裴濟西不會知道。
一旦知道,他對她那點微薄的情意,只怕也就保不住了。
她明确知道自己要什麽,便也清楚什麽她不能去碰。
至于施元夕……江靜婉心頭也有不安,但她總覺得,以施元夕的野心來說,她應當不會甘願做裴濟西豢養的金絲雀。
江靜婉剛這麽想着,還沒能離開這邊,就聽着底下突然喧鬧了起來。
她身後的魏青染也是一頓,當即皺眉問道:“下邊在吵什麽?”
外邊的丫鬟忙不疊進到屋內,看了眼魏青染的臉色,卻不敢開口說話了。
“說話啊,啞巴了嗎?”
魏青染這句話剛說出口,便聽到了底下傳來了一道無比高昂的聲音:
“國子監甲五級學子施元夕,本次大考排名,位列甲五級——第七位。”
施元夕坐在了一衆驚駭的學子裏,輕起身。
無數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這個許多人都以為,會落榜,會被降至女院的人,竟然直接殺出了重圍。
直接進了甲五級的最高排名組。
且還不是最後一位的第十名。
而是,第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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