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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叮——
電梯到達了29樓,門開了後,兩邊站着兩個工程師,朝着電梯裏的方向放了兩個禮炮,彩紙向着艾爾海森撲面而來,但他只是皺了皺眉,卻沒有躲,而手持禮炮的人,此刻臉上都有着驚恐的表情。
一個穿着修身珠光色灰西裝的男人走了過來,泡面頭上的發蠟量顯然超過了合适的标準,鼻梁上的大墨鏡被戴着粗犷金戒指的手指往下一拉,淡藍色的眼眸盯着艾爾海森,像是格陵蘭島在冰川邊緣的海,透着一股冷意,說出來的話卻是又誇張又大聲。
“歡迎!歡迎我們的前瞻——信息發展顧問,艾爾海森回來!!”
說話的這個男人帶着瘋勁,又補充說明道:“我之前問他們誰跟你關系最好,大家都說是這兩個人,我想你回來會很樂意看到他們在迎接你,于是安排了在電梯口迎接的小小儀式,怎麽樣,喜歡嗎?”
男人伸過了胳膊,挎在了艾爾海森的肩膀上,“噢,忘了介紹,我是克洛爾,你的,新任領導。”
“放手。”艾爾海森對這些向來不在意,更讨厭浮誇,何況這種明顯是找不痛快的架勢。
克洛爾搭在艾爾海森肩膀上的手拿了下來,對着他咂了咂嘴,“你還真是,和傳說裏的一樣,又臭又硬。”
“如果沒有需要修複的bug的話,那我回巴塞羅那了。”艾爾海森轉身就去按了電梯的按鈕。
“回!?”克洛爾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對着站在門口看熱鬧的員工們招手,“來來來,聽聽看傳說中Forward最有潛力的員工說了什麽,他說他要回巴塞羅那做一個普通的數據分析員,天吶,艾爾海森,那樣的工作能滿足你的好奇心嗎?”
“跟你沒關系,”艾爾海森的聲線依舊平靜,“發封郵件給我,确認沒問題,我請行政幫我訂票。”
克洛爾的眼睛眯了起來,聲線裏帶了些危險,“有問題,請你回來不就是來修複bug的麽,”接着他回過頭開始趕看熱鬧的人,“回去吧,看什麽呢,都給我回去工作!!”他指了指被迫給艾爾海森放禮炮的兩個人,“你們也一起!!”
侯梯廳裏就剩下了他們兩個,艾爾海森背了個書包,手裏握着行李箱的推杆,自始至終沒有看克洛爾一眼,不生氣、也不打招呼,仿佛他不存在一樣,這對他來說并不難,但換一個人就未必了,何況是這麽愛嘩衆取寵的克洛爾。
“你跟我過來。”最終還是克洛爾開的口。
艾爾海森跟着他進入了一個會議室,途中看到了自己以前坐着的工位,本來自己是和格羅文鄰座,可現在這兩張桌子仿佛被打通了,上面放着許多光怪陸離的東西,連機箱和音響都是那種随着音樂LED律動的,艾爾海森皺了皺眉。
等到坐定了,他才開了口,語氣裏幾乎聽不出輕蔑,反而透着點關心,“你用那種機箱,跑數據不卡嗎?”
克洛爾臉色不好了兩秒,下一刻卻笑了起來,“跑數據這麽枯燥,不搞點亮晶晶的東西怎麽提神?”
“剛剛我只是猜測是誰會用那種東西,還真沒想到是你。”
“你——!”克洛爾的臉都有些綠了,一下舉起手來指向了艾爾海森,但下一秒又放下了,“聽說過你說話難聽,沒想到這麽難聽。”
“就事論事難聽嗎?”
克洛爾的臉都能看出一些怒意來了,但還是強堆了個笑給艾爾海森,“不難聽,我喜歡就事論事。”
會議室的玻璃上附着過特殊材料,克洛爾只是簡單地按了門口的一個按鈕,本來環繞着的透明玻璃都成了白色,通透的會議室立刻擁有了牆面。
艾爾海森還是坐在自己習慣坐的左邊第一個位置上,克洛爾就坐在了他的對面,從收納箱裏拿出了遙控器,點開了模型的全息投影,展現在兩人間隔的會議桌上。
這個大數據模型自從Forward成立以來就存在了,中間歷經了許多次更疊,從最原始的數據表格、到智能圖表,再到艾爾海森剛接手時候的人工智能趨勢圖,格羅文和他以及當時所有的工程師奮戰了六年,終于在去年得以升級成了智慧數字形象,在大量的實時數據喂養和超感系統的介入後,它已經可以準确地與人對話,并通過自行搜索和分析來回答問題。甚至在去年,公司特意為它開了一個內部征名的活動,并在最終的總經理會議上決定它的名字叫冥王(Pluto),還特意為此定制了一個大蛋糕和小蛋糕,慶祝冥王的新生。
艾爾海森以前問過格羅文為什麽會在衆多輕松的名字中最終選擇冥王,格羅文一開始不太願意說,但在一次部門聚會喝多了之後悄悄跟他說,因為公司認為正在主宰世界的靈魂,而冥王就是搬運靈魂的重要工具。當時所有人都在慶賀,連艾爾海森自己也被這種氛圍感染了,覺得自己制造出了一個偉大的作品。可他也是在不久前就明白了一件事,偉大又如何,對公司而言不過是産品、工具而已,看不順眼的時候,一腳就能踹走。
冥王的全息投影是一個亮橘色的圓形光帶和熒藍色的三角形相扣的形象,這也是當時和團隊商量出來的結果,三角代表邏輯穩固,圓形的意思則是希望保持保持溫和,一直到艾爾海森被調崗到巴塞羅那前,冥王從未出過太大的差錯,頂多是卡數據和分析輸出緩慢而已。
但當自己看到有一抹紅色出現在三角和圓環中間時他還是皺了皺眉。
“怎麽會這樣?”毫無疑問,艾爾海森在質問克洛爾。
克洛爾倒是顯得輕松,聳了聳肩,“不知道。”
艾爾海森聽懂這樣的回答絲毫不意外,他并不指望從克洛爾這裏獲得什麽有用的信息,倒不如直接和冥王溝通來得有效。
“冥王,我是艾爾海森,好久不見。”
“艾爾——海——瑟——”
“告訴我你哪個位置有問題,好嗎?”連語音輸出都卡頓成這樣,艾爾海森的眉毛都擰緊了。
“問——問題——”
“冥王?你可以的,自檢一下,告訴我你哪裏覺得不舒服。”
“跨——跨——讀——”
“先不用回答我的問題,你先自檢一下,确保自己自檢三輪,好嗎?”
“O——K——”
看着眼前的三角和圓環上的光逐漸發亮,艾爾海森知道自檢程序啓動了,附在上面的光并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光澤,而是冥王儲存過的數據,因為速度過快而覺得那是光澤。
冥王自檢的間隙,艾爾海森眼睛直接看向了克洛爾,“它這樣多久了?”
“兩周。”
“是突然還是逐漸嚴重?”
“逐漸嚴重。”
“所以叫我回來?”艾爾海森雖然沒有笑,但嘴角的确有嘲諷的意味。
“你是他的創造者之一。”
艾爾海森毫不客氣,“格羅文也是。”
“他解決不了,”克洛爾舔了一下嘴唇,像嗜血的獸,“你比他有天賦。”
“有時間的話,你應該思考一下自己為什麽解決不了。”
克洛爾攏了一下頭發,好像這句話并沒有對他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我只要有權利能把你召回來就可以了。”
對視的眼睛誰都不相讓,透綠和淡藍之間都冒上了白光。
“自檢完成,艾爾海森先生。”
“冥王,很高興你能夠說話順利,”艾爾海森收回了目光,從随身書包裏拿出了一副眼鏡,架在了自己的鼻梁上,“接下來我會與你進行數據對接,還請準備好API接口。”
“好的,先生,已開放權限API接口。”
在接入自己的數字眼鏡之前,艾爾海森頓了一下,又問了一句,“自檢過程中修複了什麽?”
“智能語音識別系統,僅此而已,先生。”
艾爾海森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他直接把眼鏡扔回了書包裏,拿了箱子就要離開,克洛爾快步沖了過來,把住了艾爾海森的胳膊。
“我再說一遍,”艾爾海森看向克洛爾的眼睛都已經透着寒意,“放手。”
“它還沒有修複。”
“智能語音識別系統這麽基礎的bug,它自檢都能完成,你大可不必為了凸顯你的權威特意把我召回來,克洛爾。”
“好吧,”克洛爾松開了艾爾海森的手,“智能語音識別系統是我故意弄壞的,我只是想看看你是否真的了解冥王。”
“你真的是工程師嗎?”
克洛爾突然笑了,“如假包換,同樣也是你的上司。”
“即使是上司,我也希望你能對我保持坦誠,它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那個紅色區域的數據,沒人看得懂。”克洛爾說,“不知道哪裏來的。”
“你還設置了什麽蠢障礙嗎?”
“沒有了。”
“希望如此。”
兩個人又坐回了原來的座位,艾爾海森從包裏拿出了那副數字眼鏡,這次倒沒有直接連接,而是又從包裏拿出了一個無線網絡,并通過數字眼鏡設置了IP地址,才對系統開了口。
“冥王,我現在共享你一個IP地址,需要你連接到這個本地地址,之後與我數據對接,好嗎?”
“好的先生,沒問題。”
數據湧進來的一瞬間,艾爾海森閉上了眼睛,海量的數據好像形成了實質的海浪,撲面而來,艾爾海森心裏動了一下,這個感覺很熟悉,好像前陣子在巴塞羅那才感受過。
不過這種奇妙的感覺只持續了一瞬,他的專注又回到了工作上。
“冥王,請你篩選一下從上上周開始導入的數據。”
“好的先生,我已經将其形成了一個文件夾,放在您的桌面上了。”
艾爾海森通過手勢打開了那個文件夾,除了日志文件外,還有一個未知文件,文件名的後綴他都沒見過。
“冥王對外連接過嗎?”艾爾海森看向了克洛爾。
“連過一次本地,但當時沒有開互聯網。”
“我發現了一個可疑文件,”艾爾海森并不相信克洛爾說的沒有設置蠢障礙,“相信你們之前也發現了,初步判斷是一個蠕蟲病毒,我也知道你們沒有能力破解,既然這樣的話,請給我一臺虛拟機,還有,我需要一個全靜音防打擾的小會議室。”
克洛爾點了點頭,下一秒又問向了他,“不需要給你安排個住處嗎?”
“31樓的健身房還能洗澡嗎?”
“可以。”
“那就不需要了。”他并不想在這裏停留太久。
“巴塞羅那怎麽樣?”克洛爾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可能太過突兀,他又補充了一下,“想回來嗎?”
艾爾海森的腦海裏突然跳出了卡維的那張臉,但表情上沒有一絲破綻,“你有權限把我調回來?”
“沒有,”克洛爾搖了搖頭,“那是總經理的決定。”
“會議室什麽時候能準備好?”
“現在就可以。”
“告訴我幾號會議室就行,我自己過去。”
“30層,1002號會議室,我剛剛幫你預定好了。”
艾爾海森沒有回答,他收起了自己的無線網和數字眼鏡,并且關閉了冥王的全息投影,拿着行李箱就準備往外走,克洛爾還是跟着他,這讓他感到有些厭煩。
“還有問題?”
“聽說你的臨時證件只申請了三天。”
艾爾海森在等他的下文。
“所以你必須在三天內修複好這個bug,”克洛爾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畢竟總部的延期辦起來比較繁瑣。”
艾爾海森像看傻子一樣看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但克洛爾沒有跟上來,這點多少讓他松了一口氣。
他走進1002會議室後,先整體檢查了一邊會議室,确保沒有攝像頭和竊聽設備後,終于把書包扔到了旁邊的座位上,然後按下了隔斷按鈕,透明的玻璃立刻切換成了白色的牆面。
艾爾海森對Forward的會議室隔斷很有信心,不止畫面,連聲音也可以隔絕掉。
他終于放松地坐了下來,任左腿的腳踝擱到了右膝上,又從工裝褲的口袋裏掏出快震了一小時的手機。
——艾爾海森!我今天煎銀鳕魚,香得要命,可惜你吃不到了。
這是一堆信息的最後一條,他嘴角帶着不知名的微笑,拇指一點點往下拉着看之前的信息。
——今天給他們買了熱狗包,都他媽被你慣壞了,問我今天肉怎麽那麽少。
——又下雨了,關窗啦。
——你這人,用完沙拉醬怎麽不把蓋子擰緊,要不是我反應快,就打碎了!
——要畫畫了,你怎麽下飛機了就回我這麽幾條信息啊。
——知道了。
——關了的!不喝酒!
巴塞羅那的雨是不是也帶着海的鹹味?好像這幾條信息帶着那些鹹腥的氣味跨越了快半個地球,打散了波士頓的風雪,帶着卡維腰窩的溫度來到了艾爾海森身邊。
他點開了輸入框,反複輸入了幾個字又删除。
說什麽好呢,銀鳕魚挺貴的,你最好記賬?
你畫了什麽,拍給我看看?
好像說什麽都不好,于是又全部删除了。
剛剛把最後一個字删掉,卡維就彈了個視頻通話過來。
安靜的會議室裏充斥着鈴聲,艾爾海森跟着心髒也跳得快了起來。
手指在紅色和綠色的按鈕上反複了幾下,又确保了一下現在的會議室是在隔絕狀态,內鎖也牢牢地鎖上了,才點下了接聽按鈕。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卡維的聲音就蹦了過來。
“艾爾海森!你來來回回地在打什麽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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