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29章

戴着茶色墨鏡的艾爾海森更顯了一份恣意,削去了平日裏的些許冷漠,更添上了一份柔和的色彩,唇角還帶着笑意,卡維在耳邊的尖叫聲更是加深了這種刺激,艾爾海森直接把油門踩到了底,在高速上飛馳着。

風将兩人的發絲都吹向了腦後,卡維金色的發尾卷起來的弧度,幾乎讓只想轉過來看他一眼的艾爾海森失神,車幅度不大地晃了一下,卡維吓得沖艾爾海森尖叫。

“我操!看他媽前面!老子不想死在巴塞羅那!”

速度和髒話極大程度地刺激到了艾爾海森的興奮阈值,他的額頭已經深處了細密的汗,在落日的陽光下被照耀得晶瑩閃亮,心裏的快感噴湧而出,再顧不上遮掩,也沖着卡維大喊了回去。

“你想死在哪裏?”

“你他媽瘋了!放我下車!”

他單手打着方向盤,視線不斷地落到了卡維的臉上,“還想和我一起下地獄嗎?”

“不要!操!老子不要!老子不想死!你他媽清醒點!”

“我沒有比現在更加清醒的時候了,”艾爾海森摘掉了墨鏡,往擋風玻璃前一扔,一個極致的拐彎之後,他一個急剎停在了臨時車道上,兩個人都因為慣性往前沖了一下,即将要撞到的時候又恰巧被安全帶拉回了座位,他的眼睛裏冒出了從未閃現過的精光和瘋狂,聲音卻低了下去,“不想了麽?”

卡維盯着這樣的艾爾海森很久,先是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發瘋一樣解開了安全帶,想打開車門下車,卻因為車門自動上了鎖而感到焦躁,他洩憤似的拍了一下車門,直接站了起來,腿跨過車門,姿勢有些別扭,但已經充分說明了一件事,他想離開這輛車。

“瘋子!你他媽才是瘋子!”他嘴上罵罵咧咧的,什麽都沒拿,連艾爾海森給他的禮物都留在了車座上,“你自己去死吧!”

可艾爾海森只是在他下車後叫了一聲“卡維”,這個金發的人就站定了,沒有再遠離一分。

在波士頓發生的一切肮髒,好像都随着剛剛的飙車從艾爾海森的血液裏褪去了,重新注入了活力與生命,他并不是沒有能力與其周旋,而是已經初嘗到了一些香甜,這讓他留戀徘徊、讓他本能地想要去珍惜。

回過神來後發現剛剛自己幹的荒唐事,艾爾海森打開了車門追了過去,說是追,不如說只是快走了兩步,因為卡維停在那裏,那樣的駐足更像是等待,等待溫柔、等待被安慰。

他沒有再猶豫,也沒有被自己素來的冷靜自持影響,大步走到了卡維面前後,直接擁上了他,用力環住了他的肩膀和腰身,讓自己與他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

可嘴這時候好像就上了鎖,什麽都說不出來。

幾十秒後卡維也抱了過去,比起擁抱更像是安撫,手掌在艾爾海森的後背上緩緩摩挲着,說話的聲音帶着些無奈、更多的卻是心疼。

“在波士頓不開心麽?”

艾爾海森沒有回答,雙手擁得更緊了。

卡維輕輕嘆了口氣,在艾爾海森的頸側落下了一個吻,羽毛一樣的觸感,和以往刻意用力索取的任何一個吻都不一樣,充滿着溫情。

他又帶着一絲俏皮,在艾爾海森耳朵邊念叨了一句,“小鬼。”

等着被安慰的人,卻在安慰那個人。

艾爾海森胸口的那股腫脹感又恢複了,還松軟得可怕,仿佛剛剛出爐的半熟芝士,他不愛吃甜食,卻好像在此刻聞到了那股奶香,他幾乎要化在卡維的擁抱和話語裏,于是手上更加用力,幾乎是勒着他。

“輕一點,”卡維撒嬌似的,像貓一樣嘤咛了一聲,“疼。”

兩人終于得以分開,夕陽斜斜地嵌入了兩個人中間,發動機的轟鳴提醒着他們還在高速上,卡維轉身就想回車裏,卻被艾爾海森拉住了手腕,這次他沒有用力拉,而是自己向前了兩步,他伸出了一只手捧住了卡維的臉頰,毫不猶豫地吻了下去。

不受任何情欲驅使,也沒有急躁地想念确認,這次也沒有再管卡維是否閉上了眼睛,艾爾海森輕柔地點吻着卡維的唇,直到他微微仰起頭張開了一絲唇縫,這個吻始終沒有加深,艾爾海森輕柔舔吮着卡維的唇,用舌尖勾勒着唇線,直到感覺到被吻的那兩片唇全都沾染上了濕意,才滿意離開。

兩人四目對視,卡維先笑了起來,“你安慰人的方式很特別。”

“抱歉,讓你感到害怕了。”

“舒坦了?”

艾爾海森點了點頭,又說了一聲謝謝,卡維倒是翻了個白眼給他。

再次回到敞篷車裏,艾爾海森明顯冷靜了很多,他拿回了卡維送他的墨鏡,天色已經有些晚了,沒有再戴上,而是卡在了T恤的領口。

“墨鏡很漂亮,戴上後的顏色也很好看,謝謝。”

“除了會說這個還會說什麽?搞得這麽生分。”

聽言艾爾海森嘴角提了些弧度,表情也輕松了不少,他想了想,說道:“那今晚請你喝酒。”

“真的?”卡維明顯興奮了起來。

已經很久沒喝酒了,錢包不允許之外,艾爾海森出差明令禁止他不許喝酒,每次饞得都手指頭大動,好幾次手都掠過了酒架,幾乎都要去拿啓瓶器了,但最終還是強忍住了這個念頭,他知道艾爾海森想弄清一件事太簡單了,也不敢放任自己造次。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騙過啊。”

“什麽?”

“你說你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你在乎嗎?”

“啊?”

“沒什麽。”

艾爾海森從餘光看去,卡維兩只手的手指糾纏在一起,頭特意往旁邊偏了過去,側過去的角度正好露出了他脖頸上漂亮的那根筋,這副不自然的樣子,恰巧是艾爾海森所期待的。

他沒有帶卡維回家,而是循着腦子裏的記憶到了開到了巴塞羅那的海灘邊,駛入了一家五星級酒店,在門廊停下了車,将敞篷關好後随意将鑰匙交給了門童,門童想要給卡維開車門卻被艾爾海森攔住了。

他一手背在了後面,彎下腰,為卡維打開了車門,并伸出了一只手,卡維看過來的眼神明顯在罵他神經病,但在這樣的氣氛裏卻沒有說出口,艾爾海森的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意,俨然一副帶着伴侶來享受假日海灘的模樣,但不得不承認,當卡維的手真的放到自己手上時,艾爾海森的心跳快了一點,以至于不得不輕輕張開嘴吸取更多氧氣。

度假酒店的大門幾乎沒有遮擋,海風從裏面吹了出來,艾爾海森就這麽牽着卡維的手來到了服務臺。

“先生您好,請問有預定嗎?”酒店的工作人員禮貌又親近地問道。

“沒有,麻煩給我一間海景大床房,樓層高一些。”

“好的,請您稍等。”

艾爾海森并不是沒感覺見到卡維被牽着的手一直想掙脫,甚至覺得他此刻想跑,但到底力量上還是差一點,被艾爾海森牢牢地握在了手裏,卡維的臉有些紅,還帶着些羞赧和窘迫。

工作人員已經打量了好幾次了,艾爾海森适時地開了口,他問卡維:“你很熱?”

“沒有,”卡維小聲地回應着,還反問了一句,“來這幹嘛?”

“你說呢?”

“我說個屁。”

“您好,目前高層只剩下套房了,您看?”

“好的,那就套房。”

卡維的腦袋湊到了艾爾海森的耳邊,壓低了聲音幾乎在吼:“你是不是吃錯藥了,套房!那他媽是套房,貴得要死!”

“沒有吃錯藥,”艾爾海森定定地看着他,還挑了挑眉,“我有錢。”

“有錢不如多買兩瓶酒!來酒店幹什麽!”

“不會少了你的。”

“先生,請您出示一下證件。”

卡維明顯僵了一下,他沒有護照,遑論證件。他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心裏有些慌亂,艾爾海森這麽聰明的人,不會忘記他沒有護照這件事,難道帶他來酒店是故意的,故意挑起這個話頭麽,然後借機問自己,太像他會做的事了,随便找一個需要護照的地方,自然會提起這個話題,那他就不得不——

“好的,”艾爾海森拿出護照給到前臺,接着說道,“我朋友不在這裏過夜,他吃個飯就走。”

卡維眼睛瞪大了,看向了艾爾海森,發現他的表情并沒有任何變化。

“好的,”工作人員沒有多問,直接錄入了艾爾海森的信息後把護照還給了他,相應地還有一張房卡,“先生這是房卡,請您收好,裏面還有兩張早餐券。”

“好的,謝謝。”

沒等卡維多問,艾爾海森就牽着卡維到了電梯廳,自然而然地刷卡按樓層,這裏是巴塞羅那海灘最高的酒店了,就臨着海,前面絲毫沒有遮擋,到了樓層後,艾爾海森又将卡維從電梯裏拉出來,開門、插卡、通電,一氣呵成。

艾爾海森先走進去開了露臺的門,鹹澀的海風撲面而來,回過頭看卡維,他還站在門口。

“怎麽不進來?”

“……我明明沒有證件。”

“沒關系,我告訴他們你不過夜。”

“就這麽簡單?”

艾爾海森笑了笑,“你不是很了解巴塞羅那麽?”

“什麽意思?”

“我這麽說,他們就這麽信。”

艾爾海森站進了露臺,伸手對着卡維,“過來。”

卡維就跟着了魔一樣,慢慢走到了艾爾海森的身邊,兩人倚靠在護欄上,任由海風灌滿他們的身體。

“晚餐在房間裏吃可以麽?”艾爾海森望着前面的海,夜色裏海面已經有些不清晰了,上下都是黑色,海的顏色更深一些,“我不太喜歡嘈雜的環境。”

“你付錢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我給意見了。”

艾爾海森輕笑了一聲,往卡維那邊挪了半步,擡頭看他,“我平時都不太問你意見的麽?”

“也不是,”卡維明顯對這個距離有些不習慣,說話都有些不順暢,“問是問,就是會數落我兩句。”

“我這麽惡劣?”艾爾海森皺了皺眉。

“……嗯。”

“還有呢?”

“什麽?”

“數落你之外。”

“不讓我喝酒。”

艾爾海森故作了然地點了點頭,“沒其他了?”

“有的時候睡覺會壓到我的頭發。”

“會疼麽?”

“當然。”

“還有什麽嗎?”

“說我笨。”

“這我可從來沒說過。”艾爾海森斷定。

“你表現得就是這樣,”卡維斜着白了他一眼,“我能看懂。”

“還看懂什麽了?”

卡維似乎有些不耐煩,又不知道該怎麽結束這樣無厘頭的對話,只能轉移了話題,“我餓了,艾爾海森。”

幸好,艾爾海森沒有繼續,而是回到房間拿出了菜單打了客房服務電話,卡維并沒有跟着進房間,而是希望夜晚裏洶湧的、帶着涼意的海風能夠帶走渾身上湧的熱氣,讓胸腔裏的心髒能夠冷靜平息下來。

波士頓回來後的艾爾海森不一樣了,如果說過去卡維感受到的艾爾海森是淡漠的,此刻他好像就是那一汪清水裏面滴進了一滴墨,這一滴對于顏色來說或許微不足道,卻在清水裏如煙霧一般展開,逐漸綻放,直到染上一層色彩,再也不是透明的了。

點完餐後的艾爾海森沒有再來露臺,只是從室內打開了燈,套房內的餐桌被安排在房間的另一個角落,兩邊都是透明的玻璃,樓層高,就好像漂浮在空中的水晶,他先坐了下來,視線正好能看到背靠在露臺的人,他神色猶豫,和自己想得一樣。

艾爾海森已經無法克制對卡維的好奇,他甚至質疑卡維是不是他的真名。

即使獲取信息對他來說輕而易舉,他也明白搜索引擎展示的數據也是經過挑選的,人們能看到的信息,只是想被人們看到的信息罷了,他有太多手段知道更多了,但卻沒這麽做,不管是梅赫拉克,還是卡維自己,他更願意卡維親自來告訴他。

事情可能是假的,卡維的眼淚是真的、哭聲是真的、彷徨是真的、害怕是真的。

與其說不想問、不敢問,不如說不忍心問。

各自的心懷鬼胎,被門鈴聲打斷了。

艾爾海森起身去開了門,卡維也恰巧進了屋,服務生推了個餐車進來,卡維看向艾爾海森的表情幾乎要将“冤大頭”三個字扔在他臉上。

炙烤三文魚、香煎菠菜、兩份牛排、一份布丁甜點,還有一瓶起泡酒和一瓶紅酒。

服務生将起泡酒開了瓶,在狹長的郁金香杯裏倒了一些後,将酒瓶側着放進了冰桶,他又從餐車下層拿出了醒酒器,準備了兩個寬口的紅酒杯放到桌上,将暗漿色的紅酒倒入了後,詢問是否需要在身側侍應,艾爾海森看了看卡維,卡維輕微地搖了搖頭,便請他退了出去。

艾爾海森禮貌地将卡維的椅子往外拉了一些,腦袋往椅子這邊偏了偏,示意他坐下,又恰巧等到卡維坐下後又将椅子往裏淺淺推了推,确保他坐得舒适。

坐下後見卡維局促的樣子,艾爾海森沒有說話,只是切割着面前的牛排,五星級酒店的餐刀足夠鋒利,只是劃拉了幾下後,一塊完整的牛排被切成了五六個寬條,又淋上了黑胡椒醬,和卡維面前的牛排做了個對換。

“你……”卡維發出了一個音節。

“嗯?”

“我的意思是謝謝。”

“噢,”艾爾海森自顧自地切着牛排,“你表達感謝的方式也挺特別的。”

卡維愣了一下,沒有再說話,看着艾爾海森手裏的刀叉。雖然已經以室友的身份相處了将近兩個月,也有了幾次親密關系,但好像自己從來沒有認認真真看過面前這個男人,最初的印象是……心軟,長得帥都是第二天酒醒後才發現的了,接着就是……幹淨、直接、利落,還有更多的,就是和自己一樣,心裏好像長了草,有一片荒蕪地。

此刻他看着艾爾海森的手,手指修長有力,手腕處最好看,尺骨突出卻不突兀,線條流暢,手掌很大、不厚,捏起來還有些肉感,看起來有些距離感,握起來卻幹燥、溫暖、也很柔軟,尤其是與他十指相扣的時候,被包裹的感覺有着十足的安全感。

“看夠了麽?”

艾爾海森的聲音激回了卡維的神思,撞上了的視線忍不住想收回。

“牛排涼了就不好吃了,你說的。”

“……哦、哦,好的。”

“我的手很好看麽?”艾爾海森似乎不打算放過他。

“還行。”

“你的手也很好看,”艾爾海森喝了一口酒,将杯子放下後又補了一句,“整個人都挺好看的。”

“……你也很帥。”卡維不得不說出相當的話語來答複他。

艾爾海森放下了刀叉,連手都放到了桌子下面,看向卡維的表情帶着前所未有的認真,“你喜歡麽?”

“什麽?”卡維微微歪了一下腦袋,耳朵邊上的羽毛好像松了,掉到了地上,他想彎下身去撿,卻被艾爾海森用話阻止了。

“先回答我,你喜歡嗎?”

“……喜歡什麽?”

“我。”

話裏說得從容,可若是卡維真的彎腰去撿,他在桌子底下緊握的兩只手就要出賣了自己的緊張。

面對信息,和面對人,自信是不對等的。

“你要……幹什麽?”

“建立關系。”

“我們……不是室友麽?”

艾爾海森的眼神暗了下去,“止步于室友麽?”

“還有別的選項?”

“如果你喜歡我的話。”艾爾海森回答。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對我……有想法?”卡維問得小心翼翼,也不敢把話說透。

艾爾海森被他逗笑了,抿嘴清了清嗓子,低頭整理了一下表情,再擡起頭來的時候才放開咬着的嘴唇。

他認真地說:“雖然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但我很确定,我對你的想法是喜歡,我喜歡你,卡維。”

卡維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似乎沒有預計艾爾海森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管你是不是卡維。”他又補充道。

“你他媽說着說着就讓人生氣,”卡維憤憤地喝了一口酒,“我沒改過名字!!”

“不管你改過什麽,我喜歡你,”艾爾海森看向他,再一次詢問:“請問你願意成為我的戀人,和我交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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