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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與莫尼娅的告別并沒有想象得那麽冗長,三個小鬼在吃食間就已經忘了來時的愁苦,他們這次沒有纏着卡維和艾爾海森念詩,而是不斷憧憬着莫尼娅即将前往倫敦的生活,莫尼娅唯一苦惱的是領養她的夫婦是一對白人,這讓她對自己的膚色非常不自信。
但當艾爾海森告訴他倫敦的黑人土著并不比白人少的時候,她稍稍放心了一些,可又再次擔心起自己以後的生活無法融入,這并非艾爾海森擅長的領域,只能交給卡維來解決,本以為他會和孩子講道理,卻沒想到,直接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小疊現金,放到了莫尼娅的手裏。
“如果感到有任何的不适,跑就是了。”卡維說得理所當然。
莫尼娅卻滿臉疑問,“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沒有人可以限制你的自由,如果有,那就沖破這個限制。”
莫尼娅手裏捏着現金,牢牢地将它們放到了自己貼身的一個口袋裏,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次他們回福利院是兩人一起送回去的,艾爾海森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福利院的門面,沒有想象中奶油色的油漆、圓形的拱門以及院子裏的兒童設施,而是一個非常簡約的,甚至能堪稱簡陋的平房門面,連門欄都是木制的,上面連鎖都沒有。
三個孩子正要進去的時候,走出來了一個穿黑袍的修女,孩子們見狀立刻跑了進去,莫尼娅還在不斷回頭,卡維對着她又揮了揮手,沒有說再見,卻說了一句祝她幸福。
修女應該不是第一次見卡維了,走到他們面前的時候倒是先打量了一下艾爾海森,才對卡維開口說道:“莫尼娅明天要走了,去倫敦。”
“謝謝你,泰格瑞莎。”
修女啧了一聲,并沒有什麽涵養的樣子,“叫我瑞莎就行了,說幾遍了。”
“抱歉,我總是忘記。”
修女看來對他的抱歉已經不買賬了,自顧自第說道:“來領養的是一對住在巴斯的農場主,雖然他們對外說自己來自倫敦,但我已經詳細問過了,夫婦兩人曾經有一個女兒,因為意外逝世了,莫尼娅的眼睛像她,雖然膚色和他們并不搭邊。”
“可靠嗎?”卡維似乎還是糾結這個點,總想要反複确認。
“可靠,我已經托在倫敦的姐妹驗證過了,她當地的朋友在巴斯,說的都是實話,夫婦倆年紀已經不小了,不會有什麽安全問題,如果有莫尼娅也能跑得足夠快,”說到這裏,泰格瑞莎頓了頓,“你教她了吧?”
“什麽?”
“如果不對勁的話就跑。”
“當然。”
“那就好,”泰格瑞莎感嘆了一句,“巴塞羅那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已經很好了,”卡維再次認真地對泰格瑞莎道了謝,“真的很感激你。”
“不用,我的靈魂也是你拯救的,如果一定要感謝的話,感謝上帝吧。”
卡維笑了笑,卻沒應下來。
“這是誰?”泰格瑞莎的好奇心終究還是落到了艾爾海森身上,“你的新金主?”
艾爾海森睜了睜眼睛,卻沒說話。
“別瞎說,我哪來的什麽金主,”卡維朝着泰格瑞莎瘋狂使眼色,權當艾爾海森看不着似的,嘴裏還瘋狂找補,“我一個靠手藝吃飯的人,哪需要什麽金主?”
“也是,你以前也從來不會把金主帶到這裏來。”
“說了不是金主!”卡維有些愠怒,極力克制着自己的聲音。
“那他是?”
艾爾海森覺得此時卡維的嘴裏不會再吐出什麽好詞了,不過既然已經在小鬼面前承認了,那再承認一次應該也不是問題,直接奪過了卡維的話頭,如自證一般向修女說道:“你好,我是卡維的戀人,我叫艾爾海森。”
“你好,”泰格瑞莎機械般地回答着,卻在下一秒尖叫了起來,“戀人!!??”
“是的,或者說,男友。”
泰格瑞莎如見鬼了一般,手伸得長長地指着艾爾海森,整個手背都在發抖,臉卻向着卡維,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調,“他說他是你戀人?!你們在談戀愛?!”
“是的,很驚訝嗎?我會談戀愛。”卡維已經無奈了,說出的話連平仄起伏都沒有。
“天吶,”泰格瑞莎在胸前比了個十字架的手勢,“天吶天吶,上帝到底為你開了一扇天窗。”
艾爾海森覺得有些好笑,追問道:“為什麽是天窗?”
“我曾經以為他所在的地方四面八方都是不透風的牆,我從未見過上帝對任何一個人這麽心狠過。”
剛爬上來的笑意此刻盡數褪去了,一瞬間艾爾海森不知該如何回答。
“瑞莎,少說兩句吧,剛戀愛,你是想直接把我的緣分送走嗎?”
“能送走的都不是緣分,”泰格瑞莎看了一眼艾爾海森,“他明顯送不走。”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給莫尼娅準備行囊,少帶一些東西,別顯得太窮酸樣,讓來領養的夫婦看不起。”
“就你事多,”泰格瑞莎白了卡維一眼,“我進去了。”
她剛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裏屋的燈光投射到外面,并不十分亮堂,卻恰好能讓艾爾海森看清她的神情,眼睛裏說不上是安慰還是擔憂,似乎還有些欲言又止,最終什麽都沒說,拖着她長長的修女袍進了這棟平房。
卡維上下拍了拍手,好似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拽過了艾爾海森的手頭也沒回,往這條街的最南端走去,艾爾海森也并不掙脫,任由眼前的人拖着自己向前走,直到到了一個窄木門前才站定,卡維有節奏性地往木門上敲了幾下,幾秒後門打開了。
人聲鼎沸從裏頭傳來。
艾爾海森這才注意到,這個木門的內側包裹了一層棉被,合上的時候恰好卡住了門框,這才讓裏面的喧嚣沒有溢出來,卡維拉着艾爾海森的手往裏走,随手就從褲兜裏掏出一張紙幣放到了開門人的手裏。
“兩張。”
他們牽着手穿越狂舞的人群,又路過了吧臺,最終在舞臺邊的一個小圓桌前停了下來,還沒等艾爾海森發問,卡維就一掌拍向了坐的人。
“該換換位置了,兄弟。”
“喲,卡維啊,好久沒見你了,你坐你坐,我去別的地方找位置。”
坐下後,酒保自然而然地上了兩瓶直接開了口的啤酒,還有一碟小食,與其說小食,不如說拿了個大盆被小食裝滿了,薯條、洋蔥圈、雞米花、還有幾個明顯油炸過度的雞翅尖。
艾爾海森環顧了周圍一圈,這裏的人大多都穿着工作服,連女人的裙裝都是那種帶着工作意味的格子花樣,還有些明顯能看見衣服上的污漬和油漬,基本沒有人的頭發上塗有發膠,更多是松散着的,或者随意紮起來的。卡維不說話,卻也把發卡拿了下來,揣進了兜裏,反而拿出了一個發圈,将自己的頭發也随意紮了起來,後腦勺只有一個短短的毛絨小辮。
“還習慣嗎?”卡維拿起了一瓶啤酒,将瓶頸對着艾爾海森面前的瓶頸敲了一下。
艾爾海森沒猶豫,拿起來喝了一口點了點頭,“很熱鬧。”
“你說什麽???”卡維皺着眉往前湊了湊,“大點聲!太吵了!!”
如果照以前,艾爾海森一定不會搭理,但今天卻聽了卡維的話吼了回去,“我說這裏很熱鬧!!”
“是啊!非常熱鬧!!”卡維仰頭喝了一大口啤酒,雙手張開到極致,整個人翹着椅子往後仰了仰,對着艾爾海森喊道:“歡迎來到底層人民的世界!”
和自己猜測的一樣,這裏組成的大多數都是工人、體力勞動者、侍女或者其他服務行業,他們沒有精英一般的梳妝,不講究禮儀,自在又随意,談話粗鄙卻從不拉高踩低,他們之間的比較只有誰的肌肉更勝一籌,女人們也不比誰的腰更細,而是比誰更大膽,能夠直接挑走自己看上的男人在角落裏熱吻。
身體裏的血液好像被這樣的氣氛所感染了,冒着熱氣,就快要沸騰起來。
一陣激烈的鋼琴聲奏了起來,輕快又跳脫,連尾音都帶着勾人的色彩。卡維的腦袋和腳尖都随着節奏在地上一點一點的,整個人還有些搖擺。
聲浪是從舞臺的那頭傳來的,一聲高過一聲,直到幾秒後,艾爾海森才聽清楚,喊的只有兩個字。
“探戈!探戈!探戈!”
卡維激動得站了起來,走到了艾爾海森的面前,都沒等他任何反應,就拽着他的胳膊拉了起來,他眼睛亮晶晶的,整張臉都閃耀着光芒,“艾爾海森,把我抱到舞臺上去。”
艾爾海森看向了舞臺的高度,也不過只有三十厘米左右,以卡維的腿長程度,根本不需要費任何力氣,随便一跨就能上去,也正因為這樣,他斷定,此刻的卡維正在向他撒嬌,于是他便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擎起了卡維的胳肢窩,往上一舉,就把卡維放到了舞臺上。
這裏認識卡維的人似乎很多,叫着他名字的呼喊從四面八方過來,還混着各式各樣的口哨聲,舞臺上雖然并非只有卡維一個人,但明顯他的呼聲是最高的。
“探戈!探戈!探戈!”
有幾個男人不自量力地走上了舞臺,走到了卡維面前,卻被他用手和腳一一踹開,但這些男人似乎不生氣,只是笑笑又下了臺去,直到有一個肌肉發達的壯漢幾乎要走到他面前,陰影逐漸接近卡維之後,來路被一個男人擋住了。
“抱歉,”艾爾海森說,“他今天不會和你跳舞。”
壯漢并未離開,而是岔了道也走到了卡維的面前,還刻意抖了抖胸肌對他說:“卡維,我和這個細胳膊細腿的男人,今晚你要哪一個?”
卡維一巴掌拍向了那個壯漢的腦門,雖然手伸得有點吃力,但到底還是響亮地拍了上去,對着那個人大喊:“你沒聽到嗎!我今晚不會和你跳舞!!”
“以後也不會。”艾爾海森補充了一句。
“以後也不會!!”卡維又向壯漢重複道。
被拒絕的壯漢都沒露出吃癟的表情,更多的是驚訝,看向艾爾海森的表情也變了,從剛剛看到的嫌棄,變成了欣賞,壯漢的手上都是油污,毫不見外地拍了拍艾爾海森的胸口,艾爾海森甚至下意識地憋了一口氣,還将胸肌表現得更突出了些,壯漢對他擡了個下巴說:“你很有一套,竟然能收服卡維,天知道這裏有多少男人惦記他的翹臀。”
艾爾海森這才擋開了他的手,一道光束正好射過來,透綠的眼睛折射出精光,嘴角勾起了一個笑,看起來又危險又迷人,聲音不大,卻能保證周圍的人都能聽到,“不管是他的翹臀還是豐唇,包括他的心,我都收下了。”
鋼琴的彈奏更激烈了,每個音符上都惹上了火星子,艾爾海森走到了卡維的面前,非常紳士地彎下了腰,伸出了一只手,說出來的話卻極其霸道,“該跳舞了。”
卡維握住了那只手的瞬間,就被艾爾海森拉進了懷裏,探戈的樂曲正式拉開了序幕,他又将卡維推開,直到兩個人的雙手繃直。
他踢腿、他擡腿,他前進、他後退,他們都沒向對方确認是否會這樣的舞步,就在這長條舞臺上盡情地走動了起來,每一個動作都将肌肉拉到了極致,身姿挺拔、動作利落。
他們始終牽着手,即使動作變幻也未曾放開,卡維岔開腿側躺在艾爾海森懷裏的時候,曲子終于在高|潮中結束了。
兩個人的額頭都汗津津的,在燈光下閃出了別樣的光彩,胸口大幅起伏,還未從剛剛激烈的舞蹈中平息。
艾爾海森沒讓卡維走下舞臺,而是直接一手把他扛在了肩頭,特意從剛剛的壯漢面前路過,最後安安穩穩地把他放到了剛剛的座位上。
直到喝了一大口啤酒後,他才向卡維開口,“今天晚上這麽高興?”
“非常高興!”
“因為莫尼娅有了好歸宿?”
“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卡維看向艾爾海森的表情幾乎是裸|露的饑渴,“還有你。”
“我什麽?”
“我在擁有你,”卡維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我感受得到,我在慢慢擁有你。”
“所以很高興?”
卡維搖了搖頭,“我高興的是,你沒有拒絕被我擁有,甚至還很享受。”
艾爾海森笑了笑,“不然呢?直接把你扔在這裏,等你喝得爛醉回家?”
“艾爾海森,”卡維的手肘撐向了桌子,腦袋擱到了手掌上面,“你是怎麽保持接收着我的新鮮,而不好奇的呢?”
“你錯了,”艾爾海森喝了一口啤酒,“我很好奇。”
卡維不解地擡了擡眉毛。
“但好奇并沒有大于我對你的喜歡和尊重,我會感受你給我帶來的一切,但不會貿然猜測。”
“為什麽?”
“即使我猜對的概率非常高,”艾爾海森手指點了點桌子,“但如果萬一猜錯了,我會失去你。”
他又頓了頓,補了一句,“失去你,至少在我目前看來,我無法承受。”
“這麽喜歡我。”卡維笑着拿了個洋蔥圈塞進了嘴裏。
艾爾海森看着卡維的眼睛,毋庸置疑地說道:“是的,非常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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