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六十七顆星 醉酒

第67章 第六十七顆星 醉酒

毋庸置疑, 阮季星挨罵了。

雖然她的腦海裏過了無數遍“摘下工牌,砸在經理臉上”的洩憤動作,但最後也只是為自己辯解了一句沒什麽力度的話:“我沒錯。”

“你沒錯?!”

楊副經理的聲音驟然拔高, 似乎在企圖用音量震懾她, 但顯然, 這是一件很無能的做法。

至少,阮季星沒有如他所願,露出怯懦慚愧的神情。

“客戶至上沒人教你嗎?你一個實習生,叫你做什麽你都不做,請你來供着的嗎?規則不是你說了算的,你要真這麽有本事, 去坐CEO的位置啊。”

楊副經理并不算她的直轄領導, 負責帶她的,是昨晚幫她圓場的同事姐姐。

但他似乎認為,她拂的是整個公司部門的面子, 今天她一到公司, 就把她叫到辦公室。

隔着玻璃牆,外面的同事都聽到了。

衆人心思各異, 但大多選擇明哲保身。

在他四處噴射的唾沫星子裏,阮季星咬了咬下唇, 說:“我是新人,但我也是個女生, 憑什麽被那姓陳的摸肩、灌酒?”

“這不是規則, 是你們用來PUA的話術,沒有任何一條法律條例裏寫‘應酬必須陪酒作樂’,相反,強迫他人飲酒違反《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七十九條的規定。”

昨晚她就打好腹稿, 她那麽個性子,怎麽可能老老實實等着挨罵。

她一口氣說完:“我的本職工作從來都按時按質地完成,工資是公司發給我的,不是你,現在也是我自己不幹了,不是我被你開除。”

楊副經理眼睜睜看着她摔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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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季星跟同事姐姐說:“姐,我會完成手頭的工作再走。”

她神色複雜,把她叫到沒人的地方,問:“小阮,你有沒有想過,職場不是你可以由着性子來的地方?”

“我知道,人走出社會,會有很多無奈,不得不忍氣吞聲,甚至忍辱負重,但‘忍’字是心上一把刃,我不想讓我的心受委屈。”

“果然是年輕人,想法總歸有些理想主義。”

同事姐姐笑了下,“我生完孩子再出來工作,碰到傻逼領導,想辭職,我婆婆不讓,結果就幹到了現在,我孩子今年都上幼兒園了。”

阮季星小聲:“是楊副經理?”

“那倒不是,你別看他好像沒什麽能耐,他最會向上管理,不然也不會被提拔上去。”

這幾個月,同事姐姐教了阮季星不少東西,昨晚也只有她出面說話。

可她這番話,并不代表她支持阮季星。

阮季星的語氣低下來:“人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終究沒辦法做自己嗎?”

人是适應性動物,無可避免,會受環境影響。

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未出象牙塔的想法,真的只是“理想主義”?

她有點懷疑長大的意義了。

“你看過《熔爐》嗎?裏面有一句臺詞是,我們一路奮戰,不是為了改變世界,而是為了不讓世界改變我們。”

同事姐姐拍了拍她,“不是不能,但是很難,或許要付出多幾倍的努力和代價,我倒是希望你能做到。”

那樣就能證明,這個世界也沒那麽操蛋。

*

阮季星下午辦理完手續,收拾了東西回她和沈軻的小家。

她睡了一覺,醒來時屋子裏一片黑。

她摸到手機,看了眼時間。

他還沒下班嗎?

她披上外套,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看他給她留的言。

R136a1:今晚和程世鏡有飯局,如果很晚回,你就先睡,不用等我。

R136a1:給你點了飯,預計18:30到。

現在恰好是六點半。

阮季星正要回消息,外賣電話就進來了。

她拿到餐,是那種很精致的小份量菜,都是她愛吃的。

寄星:醒來就有飯吃,我男朋友真好。[親親]

R136a1:[吃飯中.jpg]

寄星:你們吃的什麽?

R136a1:[圖片]

寄星:好豐盛哇。

寄星:昨天晚上我都沒胃口吃飯,白瞎一桌大餐,你今晚替我吃回來。

R136a1:我再去借個胃,多打包點。

寄星:噫!你好惡心。

R136a1:那回家給你吃別的。

寄星:你不要臉!!!

三個感嘆號才足以表達她的憤怒。

R136a1:?

R136a1:你以為我說什麽吃的?嗯?

三個問號,像是真無辜。

阮季星自知想歪了,但也不可能告訴他,發了句“我吃飯去了”,就沒再理他。

飯後,她去A大操場散步。

校園是永遠不缺新鮮血液的地方,打球的,夜跑的,唱歌的……燈光之下,是一張張陌生而年輕的臉。

分明還沒畢業,她莫名生出離開之後才有的緬懷之感。

聽見有人叫她,阮季星回頭。

“诶?戚姐。”

早已過了立冬,戚藍卻只穿着薄款沖鋒衣,敞着,沒拉拉鏈,裏面是件T恤,臉頰有點紅。

“你剛跑完步嗎?”

“嗯,随便跑兩圈。”她手裏拎着水瓶,朝阮季星走近,“你一個人?沈軻呢?”

“他在忙。”

很自然的,兩人并肩而行。

戚藍問:“你實習怎麽樣?”

“還行,事情不算多,但我今天辭職了。”

“如果有人讓你不舒服,辭了也好。”

阮季星驚訝:“你怎麽知道?”

謝曉羽正值最後的沖刺階段,她們最近很少聊天,這事她就只和沈軻說了。

戚藍說:“猜的。”

阮季星撇撇嘴,“你們一個兩個的,搞得我很容易沒隐私啊。”

“畢竟在一起生活了兩年多。”

“可我感覺,曉羽還沒你了解我呢。”

四人經常有集體活動,但平日裏,戚藍很邊緣化,而阮季星和謝曉羽走得最近。

女生的友誼雖不分高低貴賤,也有親疏之別。

奇就奇在,戚藍經常能精确地猜中她的行為邏輯。

沈軻就算了,他是喜歡她,在她身上花心思多,戚藍怎麽這麽了解她?

戚藍說:“因為我總是旁觀,沒參與你們。”

阮季星想想覺得也是,旁觀者清。

“所以是誰惹你了?”

阮季星将這兩天和她的迷茫說了,“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想成為什麽樣的人,我只說得出來,我不想這樣,不想那樣,事到臨頭了才想着解決,而不是未雨綢缪,會不會顯得我太沒主意了?”

戚藍反問:“你以為每個人都有很明确的人生規劃嗎?”

“沈軻,班長,你,你們都清楚要往哪個方向走。”

“你自己說,那些所謂的‘規則’是PUA你的話術,你怎麽還會這麽想?”

阮季星不解地眨了眨眼。

“要不要有方向,該不該有規劃,是那些雞湯大師考慮的事,你按照自己想的做就好,比如把雞湯倒了。”

阮季星突然笑了。

戚藍問:“你笑什麽?”

“就第一次發現,原來你還會一本正經地玩冷幽默。”

往日認識的她,只有“冷”。

阮季星又有些遺憾:“但我還沒來得及認識你更多面,就要畢業了。”

戚藍默了默,說:“會有機會的。”

阮季星笑道:“那畢業以後,你可得多聯系我。”

戚藍“嗯”了聲。

“可能是因為離畢業越來越近,和同學的關系越來越遠,我對未來有點茫然,也懷疑自己。不過你說得對,即使情随事遷,最最要緊的,是愛我自己。不喝別人灌的酒,只唱自己點的歌。”

戚藍看着她獨自激昂,像熱血少年漫畫裏的角色,淡淡地笑着,沒有說話。

*

阮季星回了家,洗漱完,又看了會兒論文文獻,一轉眼就十一點多了。

沈軻第一次這麽晚都沒回家。

剛想問他,門口響起插鑰匙的聲音。

門外那人似乎一直插不進去,帶着一點急躁的力度。

她聽得渾身發毛,拿上辣椒水和晾衣杆小心走到門口,踮起腳從貓眼往外看。

竟是沈軻。

她連忙拉開門,男生愣了一下,撲到她懷裏,蹭着她,喃喃低語:“星星……”

他背後的程世鏡說:“我說我來幫他開,他非不肯,也不讓我敲門,說會打擾你睡覺。”

阮季星抱着賴着自己的人,費力地說:“謝謝學長送他回來。”

程世鏡說:“也不知道他今天怎麽了,替我把酒都擋了,我開玩笑問他是不是缺錢要找我借,他說他只想多賺點。”

阮季星一怔。

沈軻沒有酗酒的毛病,甚至因為他父親的事,平時滴酒不沾。

她忽地想到她昨天說“你養我啊”。

真是……

當時打馬虎眼,沒給正面答複,結果現在又不跟她說,把自己喝成這樣。

他不是談戀愛會說甜言蜜語,把女孩子唬得心花怒放的性格,他永遠是行動大于言語的人。

“我養你”太像一張空頭支票,他的行動就是拼命賺錢。

阮季星又道了遍謝。

程世鏡走前笑着提醒了她一句:“這小子醉酒之後格外粘人。”

很快,阮季星就知道他什麽意思了。

沒見沈軻喝醉過,她不太清楚怎麽照顧他,試探地問他要不要喝醒酒湯,他搖頭。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他搖頭。

“你先去洗澡,早點睡覺,好不好?”

他還是搖頭。

她額頭太陽穴突突地跳,漸漸沒了哄人的耐心:“那你要幹嗎?”

怕她走了似的,沈軻收緊胳膊,摟住她的腰不放,“我要和你在一起。”

“……”

阮季星去給他熱牛奶,開火的時候,他還提醒她:“小心燙。”

看來他也沒完全醉糊塗,只是被酒精放大了潛意識。

她扶他去房間,扒了他的衣服,才準他躺上床。

一時不察,他的頭“嘭”的一聲撞到床頭。

她忙扶着他的腦袋查看,“沒事吧?”

沈軻含糊地應:“嗯。”

男生眸子朦朦胧胧的,似有水光,倒映着暖黃燈光,像上等金曜石,漂亮極了。

大抵因為她趴在他身上,盯着他的時間有些長了,他忽然開口:“星星,你是想睡我嗎?”

阮季星又氣又好笑,打了他一記,“人撞傻的我可不要。”

她起身,想去拿毛巾給他擦臉,又被他拉住。

他的氣息有些粗重:“我給你睡,你別不要我,我只有你了。”

自他母親去世後,他心底的不安,她感受得到。

她以為他是需要人陪,沒想到他居然害怕被抛棄。

她大概很難對他的無助感同身受,她的朋友、親人都還在身邊,沒有到失去誰活不下去的地步。

但他不一樣。

這個世上,他最愛,最愛他的,只有她了。

在白頭偕老已成傳說,在愛情至上遭人唾棄的時代,愛她,是維持他生命體征的事。

阮季星親親他的唇角,給個甜棗再打巴掌:“睡什麽睡,你現在能硬嗎?我不走,你老實點,等我回來。”

他身體沉甸甸的,提不起力氣,只能看着她離開房間。

她拿了熱毛巾和漱口水來,他強撐着配合她,之後徹底昏睡過去。

每次做完,都是他給她清理身子,她躺着,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伺候。

角色互換,她才知道這麽累人。

也虧得他無數次的不厭其煩。

阮季星給他蓋好被子,熄燈睡下。

*

第二天,半睡半醒間,阮季星感覺有人在親她。

她睜開眼,男生像只幼狗崽,伏在她身前舔來咬去。

“大早上的,你發什麽情?”

“你不是說我硬不了嗎?”他用牙齒不輕不重地厮磨着,控制在叫她動情而不傷她的力度的範圍內,“讓你看看我能不能。”

“……”

于是,她被迫接受他的自證,還是兩遍。

沈軻洗了個澡,倒是神清氣爽了,累得不想動的人變成她了。

他在床邊蹲下,叫她:“星星。”

她沒好氣:“幹嗎?”

阮季星小時候有不小的起床氣,輕則不耐煩,重則發脾氣。

他周末要給她輔導功課,但她一直賴床,不得不叫她,沒少挨她罵。

她這毛病被高中生活磨平不少,主要是今天他折騰得太狠,沒氣也有氣了。

“你轉過來。”

在他的堅持下,她不情不願地翻身,面朝他,眼睛掀開一條縫。

“昨晚就要給你的,結果忘記了。”

沈軻手裏拿着冷透了的鲷魚燒。

很廉價的小吃,但并不常見,只能是他特意去尋的。

也只有他們彼此知道這玩意兒的特殊意義。

剛談戀愛那會兒,她明明沒喝酒,但人玩得醉乎乎的,用衣服包着帶回來,當作生日蛋糕為他慶祝。

阮季星說:“是不是那個時候我給你過生日,你就對我死心塌地了?”

他搖頭,但也沒說具體時間。

她又問:“你知道我對你是什麽時候嗎?”

他猜:“520賣花,把手機摔了那天?”

“早一點點。”她比了個手勢,“你穿着王子服和路人拍照,人很多,有個小孩撞到你,你把他扶正,說‘小心點,別戳到自己了’,因為他手上拿着糖葫蘆。”

他都沒印象了,“就這麽件小事?”

“我不是男生對我好,只對我一個人好,我就喜歡他啊。”

她說:“我喜歡的,是本來就很好的你。”

沈軻摸了摸她的頭發,沒說話,改蹲為半跪,手肘撐着自己,低下頭和她接吻。

別人單膝跪地是求婚,而他是為了吻她。

她想到一段歌詞,網上用到濫觞,但太符合當下的他們——

他們住在高樓

我們淌在洪流

不為日子皺眉頭

答應你

只為吻你才低頭

阮季星半邊臉壓着枕面,閉上眼,圈着他的脖子,耳邊有輕微的,唾液交換的聲響。

他最後在她唇上啄了幾下,低低地問:“繼續睡還是起床?”

“想吃鲷魚燒,熱一下還能吃嗎?”

“吃一點應該沒關系。”

她張開手臂,他笑了笑,将她從被窩裏抱起來。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在地面投下兩個交疊着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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