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興趣是一切的開端

同一時間。

已經從諾亞山區繞了一圈,正去往某山村的雷哲陛下, 點了點自己的水杯, 水杯中出現畫面,他看了一會兒, 吩咐凱特:“通知外界,魔法師種子加三已加入永恒之地。”

“是。”凱特低頭, 心想那個夏國純血應該是通過了某種考驗。

夏國純血雖然珍貴,但就和珍貴的高級魔獸和魔植一樣, 換言之, 高級魔獸和魔植在永恒之地是什麽待遇,夏國純血就是什麽待遇。這是指獵物。

可現在陛下卻要求他對外宣布, 魔法師種子加三加入永恒之地,那麽這就表示加三不再是獵物,而是受到永恒之地保護的魔法師種子,是未來的魔法師預備役。這是劃到了自己人的範疇。

“你還記得黑狼辛克萊嗎?”雷哲陛下突然問道。

凱特一頓,回答:“記得。”

雷哲陛下身體後靠,眼睛看向不知名的遠方,聲音悠遠:“他在臨死前曾托人轉給我一封信,懇求我,将來如果他的後代遇到危險, 希望我看在他曾追随我一段時間的份上,能幫他留下一條血脈。”

凱特疑惑, “屬下記得他并沒有留下血脈,現在淨水之國的辛克萊只是他兄弟的族人。”

雷哲陛下不滿地看向凱特, 道:“血脈并不是只有生育一路。”

凱特恍然,随後因為羞愧就忘記問陛下為什麽突然提起黑狼辛克萊,而陛下也沒特意說明,他也不好再追問。

另一頭,并不知道自己接受了考驗,并已經通過第一關的加三聽大嬸說要做飯,立刻非常熱情地說要幫忙。

“你會嗎?”大嬸不是很放心。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他們家像加三那麽大的孩子燒水做飯都不成問題,但加三看衣着可不像是窮人。

加三笑嘻嘻地說:“我經常跟家人在外面跑,這些早就會了。”

“行,那你就幫我把地豆的皮削了,再切成塊,另外再幫我看着點火。”大嬸也沒客氣,立刻吩咐加三做事。

西蒙也想幫忙,加三讓他坐着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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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不在家,大嬸本來準備晚飯就随便對付一下,但現在多了兩個小客人,她考慮了下,割了一塊腌肉。

腌肉和地豆一起煮,腌肉煮好幹切,地豆切成塊,蔬菜生吃撕成一片片。

在地豆和蔬菜上撒上一點鹽,旁邊放上切好的腌肉,再抓一把摻了麸皮的麥粉做成麥粉糊糊,一頓非常像樣的晚飯就做好了。

哪怕是西蒙,對這樣的晚飯也沒有什麽好挑剔的。他又餓得厲害,刮嗓子的麥粉糊糊也全部喝完。

加三已經習慣這種用餐只有一個勺子的情況,對于用手指直接抓食物這點也慢慢入鄉随俗,但衛生觀念到底深入他的骨髓,吃飯前,還是找了一點水把雙手給清洗幹淨。

西蒙也一樣,他倒不是因為有衛生觀念,而是家中習慣如此,每次吃飯,除了餐點,必然還有一碗水,這水不是用來喝的,而是用來洗手指,還有一塊布巾則用來擦手。

這裏沒有布巾,他就掏出一塊手帕洗幹淨了,當擦手巾用。

大嬸看着兩小的用餐習慣和姿勢,再看看自己滿是泥污和油垢的手指甲,有點不自在地縮了縮手指,又遮掩地舀了一口糊糊,咽下,說道:“村裏今天來了一群客人,說是辛克萊家族的人,他們的少爺丢了,正在尋找,說是能給出消息的人會賞賜一個金幣,能把人直接找到就給十個。”

西蒙手一抖,差點把捏在手裏的肉片抖掉。

加三則一臉正常地問:“辛克萊家族?很有名嗎?”

大嬸看看西蒙,對加三道:“非常有名。辛克萊祖上聽說出過大公,原本珈藍公國和附近兩個公國的大半土地都屬于他,可惜後來辛克萊大公似乎因為某件事情得罪了女王陛下,被女王派兵讨伐,最後辛克萊大公戰敗,國土被分割,但女王仁慈,并沒有消滅他們的家族,仍舊讓辛克萊一家生活在珈藍公國,并重新賜予了男爵的身份。”

“戰敗者?那他們不應該縮着頭做人嗎?聽你的意思,他們家族在當地仍舊非常……嚣張?”

大嬸笑,“稱不上嚣張,但他們家很會做生意,雖然這幾代下來仍舊是男爵,但財富上并不比普通的伯爵差。而且聽說辛克萊男爵的長子已經練出了鬥氣,大公的女兒也對這位辛克萊一見鐘情。辛克萊家族大概就要起來了。”

“大姐,你知道的真多。”加三由衷誇獎。

大嬸掩嘴樂,“我們這裏雖然比較偏,但因為靠近魔獸森林,來來往往的傭兵之類的人非常多,他們有時會借宿,這些人喜歡吹牛,聽他們說多了,我們也就知道了。”

“那大嬸想賺金幣嗎?”

“金幣自然是想賺的。”大嬸再次看向西蒙,嘆了口氣:“但富人家的金幣又哪裏是那麽好賺。我們村的人雖然窮,見識還有一點,不像其他地方為了點銀幣都能殺人。原本我以為辛克萊家的那位少爺只是失蹤,找到了是件好事,但現在我想也許那孩子本身就不願回家?”

西蒙身體顫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加三。

加三卻對西蒙道:“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碰到過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少年,他已經死在了魔獸森林,他死前有沒有跟你說他為什麽一個人跑進危險的魔獸森林?”

大嬸也看向西蒙,臉上帶了一些好奇和同情。

西蒙喉嚨動了動,“他說……他的家人從不打他,但經常為一點小事就罰他不準吃飯,經常把他關在一個黑漆漆的屋子裏,一關就是幾天。”

西蒙的眼眶紅了,“他們不讓他見到外人,不允許他離開城堡,不允許他有朋友,他們把他唯一認識的一個農奴的孩子當着他的面吊起來打,他哭着求他們不要打了,可他們……”

西蒙哭了,哭得無法自抑。

他說出的事情不多,但聽到的人已經足夠明白那個少年在那個家的情況有多糟糕。

大嬸啪地拍桌,把西蒙吓得身體一哆嗦。

大嬸豎起的眉毛慢慢放平,看着西蒙的目光充滿憐惜,作為一個母親,她怎麽會看不出這孩子的衣服都不合身?

而且這孩子雖然規矩不錯,但太膽小也太瑟縮,完全沒有貴族少爺那種從骨子裏泛出來的高人一等的瞧不起人态度。

大嬸輕聲嘆息:“孩子,你的發色、眼眸、身高,和辛克萊那邊說的很像,如果你們不想惹麻煩,也許應該稍微遮掩一下。大嬸正好知道一種可以染頭發的藥草,只不過染出來的顏色效果不是特別好,等你們到了貝爾小鎮,可以找當地的藥劑師,聽說他們有不掉色且看起來自然的染發劑。”

西蒙聽了抽噎着道:“謝謝,太謝謝您了。”

大嬸眼中充滿憐憫,“你們放心,隔壁的史蒂夫是個好人,他不會亂說的。不過你們今晚也不适合在村子裏亂走,畢竟村裏什麽樣人都有,不小心給別人看到就不好了。等吃過飯,我就幫你把頭發染了。”

加三舉手,“大姐,我也要染。”

大嬸看到加三心情好了一些,笑:“對,你也染一下好。你的黑發黑眼太打眼,又是小孩子,那些傭兵可不都是好人,他們不少人靠販賣奴隸為生,像你這樣少見的異國小孩是他們最喜歡的貨物之一。你最好快點找到你家大人。”

“謝謝大嬸。”加三心裏很感動,大嬸家裏看着并不富裕,她只要報個信就能得到金幣,但她放棄了,還打算為他們遮掩。

加三不認為這個村子裏的都是好人,只能說他們運氣不錯,碰到了兩家人品比較好的。

大嬸是個麻利人,說了就做,吃過飯就找了草藥搗成汁,還跟蹲在一邊幫忙的加三解說這些草藥有什麽用。

“這兩種我們平時用來染布,這個可以染指甲和嘴唇,這三種都沒有毒。指甲花染頭發,一個晚上就行。如果你們買不到染發劑,可以用指甲花和檸檬一類的暫時代替,不過檸檬脫色需要時間長一點,兩三天才能看出效果,而且只适合黑發脫色成深紅色。”

大嬸為了效果好,狠狠心,在搗爛的指甲花裏加了一個雞蛋,又加了一種可以染出紅色的花朵。

當晚加三和西蒙都用大嬸提供的一塊破布包着頭睡覺。

睡覺時,西蒙斷斷續續和加三說了很多自己的事情,最後流着眼淚睡着了。

加三看着屋頂,心裏亂糟糟的,他非常擔心加家人,更擔心自己的失蹤會讓哈德伯爵收回給加家的一切好處。

那個該死的王八蛋!随随便便就把他弄到別的大陸來了,如果加家人因此出什麽事,他死也不會放過那個王八蛋!

“懦夫,膽小鬼,卑劣的小人,就會欺負小孩子!還把人随便亂丢!詛咒你永垂不朽!會魔法了不起嗎?有種你等我學會魔法……”

加三咒罵的聲音很小,且并不是這裏的通用語。

但是魔法界有一種高級法術叫做通譯術,它可以幫助魔法師從精神力角度去理解沒有聽過的語言。

當然,學習通譯術本身需要豐富的知識和非常強大的精神力感知做基礎,而通譯術也被稱為高級魔法中最難學的一種法術。

但雷哲陛下早在很久以前就掌握了這個法術,而他又恰巧在研究完一個魔法後,出于放松的目的點開了一個水幕。

小孩的其他髒言罵語都很好理解,只永垂不朽這個詞花了雷哲陛下一點時間。

等他弄懂,小孩已經閉上眼睛打算睡覺了。

雷哲陛下從來不是一個心胸廣大的人。外界傳言他有着任何帝王都比不上的偉大胸襟,不過是他不屑和懶得動手而已。

一個小孩子自然不值得他報複,但是他的記性很好,他也有足夠漫長的生命等待小孩長成大人。

雷哲原本已經對這個對他而言沒有什麽秘密的小孩失去了興趣,他把小孩扔到這裏,一是看他那麽殷切地想要冠上他的姓,以及看在他夏國血統的份上,給他個成為他追随者的機會。

二來,他也想借小孩的手幫他做一些事——他從不做浪費資源的事,既然怎麽都是考驗,那就順帶做些實事吧。

可現在,雷哲陛下又對小孩生出了一點點興趣。當然,絕不是因為小孩詛咒他硬不起來,而是……

小孩剛才說的并不是夏國語,也不是他曾經聽過的任何一個種族的語言。看來這孩子身上還有些秘密沒有被他挖掘出來。

據小孩父母說,加三和一個疑為煉金師的藥劑師做了某種交換,對方治愈癱瘓的加雙,而那個藥劑師則利用加三的純血做了某種試驗。

這個試驗很可能就是小孩身染魔氣的原因,哦,還有他說的那個味精。

雷哲并不看重這個試驗,哪怕這個試驗非常不簡單。他在意的是做試驗的人,據他所知,有做這個試驗能力還能不把實驗體弄死的的生命類煉金師,又有可能在附近出現的,就只有泰斯坦了。

凱特以為他讓小孩加入永恒之地是因為其通過了某種考驗。這個說法也沒錯,但另有一半原因是加三幫他指出了泰斯坦的落腳地。

他找泰斯坦有很重要的事情,偏偏這人很難聯系也很難尋找,如今有加家給他指出很可能是泰斯坦落腳地的地方,他也能多一些尋找泰斯坦的線索。

到此為止,雷哲對小孩都只是一種泛泛的感覺,最多可惜小孩的純血被污染,雖然仍舊是純人類,但他的血脈到底改變了,不再是夏國純血,也就是小孩的血已經失去了融合和提純其他血脈的效果。

至于那個味精,大概也是試驗的某種産物。這世上有很多種族,天生就可以分泌或生長某些礦物質甚或種子一類,這并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他知道了原因,只要再研究結果就好,小孩的存在并不重要,頂多是提供味精的供源體,就像一顆會結果的樹。

可是這棵樹卻又表現出了一些奇特的地方。

真的很有意思不是嗎?當你以為對方在你面前已經毫無秘密的時候,你卻發現你看到的仍舊只是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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