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一罐麥粉糊糊

可花斑馬的速度也不慢,竟追上來張嘴咬住他的衣服, 還把大腦袋往他懷裏蹭。

加三掙脫不開, 想用力打花斑馬的腦袋又怕打錯——古有汗血寶馬,就不帶這裏有血眼寶馬的嗎?

加三用力推馬頭, 想把它推開。

可花斑馬卻和他特別親熱似的,繞着他不放。

“你哪裏弄來的馬?”門口傳來西蒙的聲音。

加三擡頭, 用力把要舔他的馬腦袋給推到一邊,“你怎麽出來了?這是你家的馬。”

西蒙說自己在屋裏待得不放心, 又聽到外面有聲音才出來看。

“村裏出事了, 辛克萊的人已經離開,我們最好也趕緊走。”加三猶豫了下, 對西蒙道:“能把你的那枚金幣留給大嬸嗎?以後我會還給你。”

西蒙毫不猶豫地道:“當然能。也不要你還。”

加三抱住馬頭,直接問它:“你能聽懂我的話嗎?”

花斑馬水汪汪的淡紅色大眼睛特別單純地看向加三。

加三:“……西蒙,正常馬匹有紅色眼睛的嗎?”

西蒙扶着籬笆出來,看到花斑馬的紅眼睛也吓了一跳,但這孩子跟加三一樣缺乏常識,并不怎麽害怕地道:“不知道,我見過的馬很少。”

加三硬是抱着馬頭扭給西蒙看,“那你覺得它像是被魔氣感染了嗎?”

西蒙看着花斑馬人性化地露出委屈的神情,不太肯定地道:“不像是。一般被魔氣感染的生物, 不管是人類還是動物,要麽昏迷不醒, 要麽就是躁動不安,更喜歡攻擊附近所有生物, 沒聽說有黏人的。”

花斑馬唏律律一聲,似乎在鳴冤。它确實不是被魔氣感染,它本身就是惡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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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三盯着這匹馬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這馬也太自來熟了,“算了,你現在不能行走,我們得有匹馬兒代步,等到了貝爾小鎮就把它賣掉,如果能賣掉的話。”

“我們現在就走嗎?”西蒙問。

加三回頭看村口,噪雜的聲音傳來,有一個聲音特別大,似乎在跟村人争論什麽。

沒一會兒,一個渾身血跡斑斑的精幹男子拖着腿背着一個被捆綁的少年往這邊走,紅頭發大嬸撐着少年跟在他身邊。

有人對他們大喊。

他們也不理。

加三和西蒙互看,現在反而不好走了。

加三牽着花斑馬過去,對大嬸道:“放馬上吧。”

大嬸見是加三,抹了抹眼淚,勉強說道:“你們怎麽還在?我不是讓史蒂夫傳信給你們,讓你們趁亂離開嗎?現在村裏出了事,你們再待下去也不安全,趕緊走吧。”

渾身血跡、滿臉疲累的男子看向大嬸。

大嬸跟他解釋,說是來投宿的和家人不小心分開的孩子。

男子也開口:“你們趕緊走,趁還能走的時候。等辛克萊家的人把消息傳出去,要不了多久這個村子就會被封上,到時候你們想走都走不掉。”

大嬸和她丈夫說的話都很不客氣,但加三知道對方是為他們好,“我們等會兒就走,也不差這點時間。”

“你不明白,我們村狩獵隊好幾個人被魔氣感染,我兒子也是。你們住我家已經不安全,哪怕靠近也是,走吧。”大嬸再次驅趕加三。

加三也怕被魔氣感染,但大嬸越這樣說,他反而越不想就這麽走了。

大嬸丈夫看加三堅持,而他背負自己掙紮不休的孩子也确實吃力,就和大嬸合力把被捆綁的少年橫放到了馬上。

花斑馬很乖巧,一點都沒鬧騰。

西蒙打開籬笆門,迎幾人進來。

加三幫着大嬸把她丈夫和兒子都扶進家裏,那花斑馬他也沒拴繩子,就丢在門口。

幫忙過程中,加三也看到了大嬸兒子那紅通通的雙眼,那是真正從眼白到眼珠都變成血紅色,看起來非常吓人。而且他一直在死命掙紮,手腳都捆着、嘴巴被堵着,可他仍舊掙紮得臉紅脖子粗,偶爾還會把腦袋偏過來用一種十分陰冷狠毒的目光看人。

西蒙悄聲跟他說,這是魔氣感染的最常見現象。

大嬸不再哭泣,把兒子放到丈夫身邊,又去翻找傷藥治療丈夫的傷勢。

西蒙肚子發出一聲咕嚕響,少年羞紅了臉。

大叔叫住大嬸:“羅思,去做早飯吧,我從昨晚到現在就沒有吃東西,快餓死了。”

大嬸顯然已經把做飯的事忘了:“啊呀,我飯已經做了一半,好,你等等。對了,你們兩個孩子也沒吃,看我!”

加三忽然想到了他的超級味精,今天早上起來他又摸到一粒,本來想留着,但他正愁不知該怎麽報答這位好心收留了他們一晚還給他們飯吃的大嬸,想到他們家的情況,他想也許好吃的食物可以讓他們開心一點?

對于這粒味精可以增加食物的鮮味并讓惡魔也喜歡以外,加三還不知道它的其他功用,但他自己也吃了,到現在都沒問題,而且就連那個把他扔到這裏的可惡家夥似乎對味精也很感興趣,想來應該不會有什麽害處?

于是加三主動說讓大嬸繼續照顧大叔,他去把做了一半的早飯做完。

昨晚和今早做飯,加三都有幫忙,大嬸對他的動手能力也比較放心,加上早飯其實已經做好大半,只要煮一點麥粉糊糊就可以,到底不放心丈夫傷勢和想要看着兒子的大嬸就同意了。

加三走進廚房,西蒙一個人在外面待得難受,也跟了進來。

加三舀了一瓦罐的水,指揮西蒙把大嬸早上洗好的蔬菜撕成片,趁西蒙忙碌的時候,把那粒味精丢進瓦罐裏,又把撕碎的蔬菜和昨晚剩下來的腌肉切成碎末,連同麥粉糊糊一起放進瓦罐裏攪拌,最後快好了再撒點鹽攪拌均勻。

西蒙聞着旁邊傳來的香味,直咽口水,只能在旁邊假裝忙碌地把煮好的地豆整個放到盤子上。聞着這香味,感覺盤子上醜醜的地豆都看起來美味許多呢。

一只馬腦袋伸到了廚房窗戶那,發出求食的唏律律聲。

老大,賞小的一點吧~

加三用力把伸進來的大腦袋往外面推,這花斑馬的口水都要流到罐子裏了。

“唏——”求賞賜,求給吃!

加三聽不懂馬語,看麥粉糊糊差不多熟了,用抹布包住罐邊,打算把整個瓦罐都端出去。

“唏——!”不要走啊,好歹給我舔一口嘛,就一口!

西蒙奇異的和花斑馬的心情同步,出于同病相憐之心,他小聲對加三說:“馬是雜食動物,它這麽想吃,你就舀一點給它吧。”

加三瞅瞅眨眼努力賣萌的花斑馬,無語地拿碟子給它舀了一勺糊糊放到窗臺上。

“唏——!”花斑馬發出了高興的嘶鳴,也不管那糊糊還冒着熱氣,伸舌頭就舔。

加三正要提醒它,見花斑馬對熱度似乎毫無所覺,當時就閉嘴了。

在客廳等待的大嬸一家就要被這股從廚房傳來的鮮香味給折磨死了。

大嬸和大叔剛聞到味道,就一起轉頭看向廚房。

大叔吃驚地問:“親愛的,你準備了什麽食物,怎麽這麽香?”

大嬸迷惑,“就是我們平常吃的那些啊。”

大叔忽然拍大嬸,“你快看吉米,他好像也聞到味了。”

剛才宛如精力無限鬧騰沒完的少年這時突然變得極為安靜,他只轉着頭,盯着廚房的方向,神情非常專注。

大嬸看兒子的模樣,哽咽。

這時的少年除了眼睛血紅,平靜的面色一點都看不出像是被魔氣感染。

随着麥粉糊糊煮熟,香味越來越濃郁,少年塞在嘴裏的布巾濕潤了。

大嬸也舍不得長時間堵着兒子的嘴巴,就在丈夫的看護下,小心翼翼地把布團扯出來。

少年沒鬧,眼睛仍舊看着廚房方向。

大嬸心中忽然生起希望:不是說被魔氣感染的人會徹底失去理智嗎?可她兒子為什麽會這麽安靜,臉上還露出了明顯渴望的神情?也許她兒子還有救?

西蒙先端着盤子出來,大嬸忙過去幫忙,這孩子看走路姿勢,像是腳受傷了。

随後加三提着瓦罐進來,屋裏濃郁的香味一下又拔高了一個高度。

西蒙在廚房裏聞着香味就快受不了,但他好歹還受過貴族教育,加上小時候一旦喊餓就會被罰不準吃飯,他忍耐饑餓和欲望已經習慣,除了眼神和不住吞咽的口水能暴露他的真實心情外,表面看他還能把持得住。

但大叔大嬸就沒有這麽矜持了,本來就是他們家的飯菜,想怎麽吃還不是随他們的意思?

“好香,小家夥,年齡不大,手藝不錯。”大叔豎起拇指。

加三咧嘴笑。

“你多大了?哪裏人啊?”大叔接過妻子遞過來的盤子和碗,迅速把碗遞到加三面前。

“十五。來自紛争大陸。”加三笑,拿勺子給大叔打了滿滿一碗,又給其他人舀上。

“你已經十五了?”三個人說詞不一樣,但意思都是同一個意思。

加三看起來身高只有五六歲孩子那麽高,但異國人嘛,發育遲一點也不太奇怪,有些種族的人還天生就長得矮小。

大嬸和大叔猜測加三應該有十歲出頭,但怎麽也沒想到加三已經有十五歲。

西蒙也一直以為加三比自己小,聽說他比自己還大一歲,當下就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加三也很郁悶自己的身高,但他在哈德城看到不少少年小孩大約因為營養問題,個頭也不算很高,不過他的确在平均值以下就是。

“我以後會長高。”加三肯定地道。

沒人附和他,也沒人打擊他,大家都在埋頭吃麥粉糊糊。

平常刮嗓子的糊糊今天不但聞起來香,吃起來更香。

“啊啊!”旁邊忽然有沙啞的聲音叫出。

大嬸沒吃,她忍着香氣,先給兒子打了一碗。

剛把碗端到兒子身邊,少年就張大嘴巴發出了急切的“啊啊”叫聲。

“餓了是吧?媽媽喂你吃。”大嬸忍住眼淚,舀起一勺糊糊送進兒子嘴裏。

少年幾乎不帶咀嚼,麥粉糊糊到了嘴裏就吞咽下去,随即又張大嘴巴催促:“啊啊!”

大嬸心疼兒子:“你吃慢一點,罐子裏還有一些。”

正準備舀第二碗的大叔伸出的手僵住。

西蒙也想吃第二碗,沒好意思。

加三淡定地道:“抱歉,我麥粉放多了,這一罐煮得很滿。”

大叔聞言立刻就舀了第二碗。

加三看西蒙不好意思,就也幫他倒了一碗,順便給自己加滿。

“你來吃吧,我來喂他。”大叔吃完兩碗麥粉糊糊和兩個地豆,還想再吃,但他強行忍住了,喊妻子道。

大嬸搖頭,欣喜地把一碗糊糊全部喂完,“不用了,你看吉米吃得多好?外面還謠傳說被魔氣感染的人不吃素食,說他們只會發瘋傷人,你看,都是騙人的!吉米一定能好起來。”

大叔也為自己兒子的特殊感到異樣,難道真的是外界傳言錯誤?

一碗糊糊喂完,大嬸端着碗起身。

“媽……還要……”

“啪!”木碗落在地上,滾到了一邊。

大嬸一下就撲到兒子身邊,哭叫:“吉米?吉米我的孩子,你清醒了?你認出媽媽了?”

少年神智似乎還有些模糊,只能憑着本能要求:“媽,我要吃……剛才的……”

“好好好!你等等!”這時別說兒子只是想吃一碗麥粉糊糊,就是魔獸肉,大嬸都能沖進森裏裏去拼命。

大嬸一把抱過桌子上的罐子,全送到了兒子面前,看兒子伸着頭舔瓦罐的可憐樣,大嬸不顧丈夫阻止,就把兒子繩子解開了。

加三做好了防備,準備随時拉西蒙逃出去。

他不能制止人家母親對兒子好,只能自己做好準備。

少年從毯子上爬起來,大概被禁锢了一段時間,動作還有點不靈活,但搶過罐子的動作卻一點也不慢。

他也不用勺子舀,仰頭就往嘴裏倒。

倒了兩口,發現嘴邊流出了一點,又不舍的繼續用勺子舀着吃。

等吃了大半,少年速度慢了下來,看到父母在一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少年呆愣片刻,似乎徹底清醒過來一般,當時就把罐子往母親懷裏一推,“媽,我吃好了,你吃吧。”

大嬸眼淚泉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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