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014(已修) 笨手笨腳

第14章 014(已修) 笨手笨腳

第十四章

靜默了半響,太子到底還是将心頭那股無名怒火按耐下來,面無表情地叫宋知意放下粥,出去。

宋知意已經感受到來自太子身上那冰冷又淩厲的氣息,聞言自然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待知意腳步聲遠了,淩霄現身出來,立即取銀針探了探那碗熱氣騰騰的長生粥,确認無毒後才放心下來。但他猶豫再三,還是硬着頭皮問道:“殿下,自太子妃嫁來,便一直是這般行事作風嗎?”

太子冷哼一聲:“不過是裝傻充愣妄圖取得孤的信任罷了。否則怎會你剛來不久,她便出現?”

淩霄立刻道:“請您放心,屬下确認太子妃沒有聽到我們的話。”

習武之人耳力最是了得,如今太子雖重病纏身,但清醒時多少也能察覺到屋外是否有陌生蹤跡,他沒看一眼粥,只說:“這兩日孤會試她一試,若露馬腳,也是指認妤貴妃的實證,你安心出城便是。”

淩霄應下來,出門後閃身一躍,頃刻融入無邊夜色。

當晚慶嬷嬷進來送藥,自然也免不了挨了太子幾個冷眼。

然而慶嬷嬷老了,臉皮也厚了,她私心裏只是想讓太子多吃些滋補羹湯罷了,不然病體熬不住。

……

小年一過,除夕便快了。

可惜晴好時日不長,宋知意清晨去長春宮向妤貴妃謝上回回門禮的恩,天上又飄起小雪花。

妤貴妃見她冒雪前來,又是謝恩,不由得嘆氣:“你這孩子,太客氣了。本宮給你準備回門禮,可惜碰上逆賊,你沒能回家看看父母。昨日宮宴上平陽對你多有不敬,也該是本宮替她跟你賠個不是。”

宋知意剛坐下,聞言連忙站起來,搖頭惶恐道:“娘娘言重,我們不過是些小打小鬧,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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妤貴妃擡手示意她坐下,無奈道:“平陽這孩子是本宮慣壞了,她曉得自個兒有靠山,就越發肆無忌憚,殊不知在這宮裏,謹言慎行多思多想才是生存之道。”

宋知意雖然不喜歡平陽公主,這會子也只能違心附和:“那是公主有福氣。”

妤貴妃笑了笑,端起茶盞拂了拂漂浮的茶葉,似不經意地問道:“本宮聽說太子在慎德堂又吐了血,皇上聽完太醫回禀,良久不言。知意,你是怎麽想的?”

宋知意脫口而出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熬過此劫。”

“傻孩子。”妤貴妃看着她天真又懇切的模樣,搖搖頭,“這兒沒有外人,本宮也是女子,不忍看你年紀輕輕就……”妤貴妃頓了頓,沒把話說得太直白,“你還是要給自己找好退路。”

退路?宋知意茫然地看向妤貴妃,大概明白妤貴妃意思是倘若太子不幸歸西她該如何自處。不過這問題她早想過了,只是話不好說,她很小聲很小聲:“沒什麽大不了的,只要皇陵管一日三頓飯,風不吹雨不淋,我便是守三年無妨。”

說完又馬上在心裏默念一遍菩薩真人在上,請保佑太子早日痊愈,她如今所言全是過眼雲煙,當不得真。

妤貴妃表情實在微妙。

這孩子,到底是裝傻,還是真傻?話已至此,竟還不明白她言下之意。

但妤貴妃點到為止,也并未立即把話說穿了去,随後又問了幾句太子近況,便讓知意先回去了。

宋知意在回去路上才後知後覺,妤貴妃的話怪怪的,但思來想去也琢磨不出個所以然,反正謝過恩,她心裏稍稍安穩了。倒是途經別的宮殿,瞧見內侍宮婢們忙上忙下灑掃內外,貼春聯挂彩燈,一派熱鬧喜慶的年味。

反觀清晖堂,冷冷清清,好似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平日裏內侍宮婢們既不言語也沒有笑容,死氣沉沉的,只管垂頭做差事。她待久了,竟然也習以為常。

說來自從新婚夜太子醒來,聖上來過一回,此後太子在慎德堂吐血昏迷,再未有誰來探望過。

平陽公主倒是來了一趟,但宋知意并不覺得她是真心牽挂太子病情。

好歹是在宮裏過的第一個年,宋知意覺得不能随随便便,等回到清晖堂,便立馬叫來慶嬷嬷,原本想和慶嬷嬷将過年的大小事宜操持起來。

可誰知,慶嬷嬷反倒是一臉詫異地看着她,好似她犯了什麽忌諱,平淡的語氣如一汪死水:“殿下不喜歡吵鬧,也不喜歡這些花裏胡俏的。”

宋知意驚呆了,下意識道:“過年怎麽能一樣呢?殿下本就病重,封太醫說了,是頑疾,也是心病,我想讓他高興一點嘛,心情好了才會胃口好,胃口好了身體才能養好,你說是不是?”

慶嬷嬷沉默片刻,想起太醫說過太子病危,恐怕活不過這個年,若這是太子的最後一個年,冷冷清清的确實太過遺憾。

慶嬷嬷最後還是默認下來。

宋知意想着沒幾日功夫,得趕緊着人布置起來。

這時卻有一個內侍來傳話:“太子妃,殿下請您過去一趟。”

“……我?”宋知意有點不敢信,畢竟昨夜她才惹得太子不高興,今晨她為避風頭都沒去請安。

再次得到內侍肯定的答複,宋知意只能暫時把過年的事兒放下,提着一顆忐忑的心進了主屋。

還在外間,她便小心翼翼地喚了聲:“殿下?”

沒有回應。

宋知意腳步頓了頓,猶豫片刻後,輕聲進了裏間。這才發現太子躺在榻上,尚未起身,厚厚的錦被蓋在他身上,他嘴唇幹燥,蒼白的臉色已是十分脆弱,那雙向來冷冰冰的鳳眸也透出幾分難言的寂然。

宋知意心裏仿佛被一只名為“命運”的大手攥着,緊張得蹲在床邊,柔聲問道:“殿下,你叫我,是有什麽吩咐嗎?”

太子看着她,聲音有些沙啞:“方才陳太傅來了一趟,捎帶了封你父親的信,在桌案上。”

宋知意表情驚訝地轉頭,果然看見一封熟悉字跡的書信!

太子不動聲色地将她神情盡收眼底,緩聲說:“你拿去看罷。但不要動一旁的匣子,那裏是孤重要的東西。”

“請殿下放心,我不會亂動的。”宋知意連忙點頭保證,然後起身去拿了書信,盡管她迫切地想看看父親信裏說了什麽,但太子虛弱的話語萦繞耳畔,她又重新蹲下來,揪心問,“你渴嗎?身體可有哪裏不舒服嗎?”

太子阖目,沒說話。

宋知意越發憂心,尤其是想起陳太傅來,肯定又對太子說了什麽棘手的政務,或許又要冒着風雪去見什麽大臣。可她數次開口,唇瓣嗫嚅,還是不敢過問,最後問道:“殿下,你需要我——”

太子倏地冷聲打斷她:“孤至于每回見外人都需要你遮遮掩掩的嗎?別太自以為是。”

宋知意抿了抿唇垂下眼眸,明白自個兒無意中觸了太子的逆鱗。

想來從前那樣完美無瑕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如今卻癱在床上,寸步難行,應該是最忌諱旁人的憐憫和幫助的,此刻她心裏沒有憋悶委屈,多的是懊惱自責,早曉得就換一種不傷太子自尊的問法了。

出去後,宋知意看內侍們準備轎辇輪椅,才聽說原來太子是要在二十七那日宴請齊王、越王。

一口氣見兩個已經成年的兄弟,他真是,真是不要命了……

宋知意愁的不行,不光愁太子,更愁自個兒的前途啊!雖然她做好最壞打算,但誰不盼着過好日子呢。

父親信裏說已經知道東宮是什麽內情,寬慰她不要害怕,再有一些一切都會好起來之類的話。她看完心裏确實勉強有了點寬慰,但只是一點點。

很快,宋知意又有了個好主意!

夜晚她去請安,太子已經起身,正伏案寫着些什麽。她醞釀措辭,開口:“殿下,我——”

“你擋着孤的光了。”太子擡眸瞧她一眼。

宋知意連忙讓開,左看看右看看,想找個不擋光的位置,誰知意外碰掉了案上靜放的小匣子。

太子眼瞧她視線匆匆環顧,又随意瞥了眼那個落地的匣子——宋氏果然按耐不住了嗎?連他赴宴再翻找也等不及。

宋知意急忙把東西撿起來,便看到太子一臉嫌棄地看着自己。她還記得太子說過這個匣子很重要,她懊惱極了,小聲說:“我不是故意的。”

“笨手笨腳。”太子輕嗤。

宋知意不由得嘟囔:“既然是重要東西,那你就收好一點嘛……”

“嗯?”太子挑眉,冰刀子似的眼神投過去。

宋知意頓時閉了嘴,忽然覺得自己要是說出那個好主意,說不定太子也會用這樣輕蔑的語氣說她:自以為是。

她欲言又止好半響,到底沒提。

此後兩日,太子在為外出準備,他身子危弱,太醫們對此次外出如臨大敵,宋知意不想坐以待斃,自個兒忙活。

到了臘月二十七的中午,太子叫來慶嬷嬷,先問:“她鬼鬼祟祟的在忙什麽?”

這個她指誰自然不言而喻。慶嬷嬷如實答:“好像是做衣裳,準備過年。”

太子默了片刻:“孤走後,你盯住。若有異樣,務必人贓并獲。”

慶嬷嬷心裏奇怪,她這些年在宮裏也算閱人無數,然經過這些天的接觸,太子妃熱忱善良,一心盼着殿下好,不太像是奸細……但主子這些年确實被長春宮那邊害慘了,半年前才從藥房拉出去個投毒的內侍,慶嬷嬷不敢掉以輕心,自然照辦。

齊王和越王早在進京時便送了厚禮到東宮求見,然那時太子剛吐血,根本起不來身,随後兩日,二王又派人送來書信,想必也聽了不少外頭的流言,是以無論如何,在年前太子都得出面一回,敘話兄弟情誼。

暗衛和內侍們推着輪椅上的太子出主屋時,暖閣的支摘窗開着,宋知意雙手撐着下巴,一雙盛滿憂慮的杏兒眸眼巴巴地看過來,看到太子,立即彎唇笑了。

她的笑容陽光明媚,太子卻冷哼一聲。

瞧瞧這迫不及待的樣子。

待會讓他抓到,看她還怎麽笑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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