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七日還魂

第2章 七日還魂

兩百多年前那會兒,大央的開國皇帝商岐不知道被誰灌了迷魂湯,忽然開始篤信修仙之法,招攬各地修士組成“仙門衛”鞏固江山統治。

原本修仙門派和凡人朝政井水不犯河水,修士們一個個幾百年的壽命,根本不屑于參加凡間這點破事,但皇家畢竟財大氣粗,總有些修士摒棄不了凡塵的名與利祿,于是半只腳塌回凡塵加入“仙門衛”,為皇家差遣。

商家有了修士庇護,果然安穩百年,直到奉露元年,出了大事。

有正經修仙的門派,就一定有走邪路的魔修。

原本魔教們一直不成氣候,正道六大門派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裏,然而就在他們的不屑一顧中,魔教之中的花月教日漸壯大,更是從沈欽老爹那一輩開始忽然崛起成了一股強大的勢力。

正道這時候再打壓已經晚了,花月教已經占據了燕都的半邊天,再後來沈欽繼位花月教教主,曲成溪助陣,花月教迅速在幾年內膨脹到了令人瞠目的境地。

然後奉露元年,新皇繼位屁股都沒坐熱,就被花月教殺光了禁衛,攻進了皇宮,皇帝商明連夜逃到了河南洛陽。

被魔教逼得遷都的皇室,有史以來算是第一個了。

花月教順其自然的占了燕都,教主沈欽的兇殘可見一斑。

可出乎預料,這次曲成溪死了,所有人都以為沈欽會大開殺戒,可足足七天過去,沈欽一直沒有什麽大動作。

……

萬籁俱寂,秋風蕭瑟,漆黑的夜幕中明月高懸,清冷的月光從天際灑落在山頂。

曲成溪猛然睜開了眼睛。

黑燈瞎火,什麽都看不見。

曲成溪不慌不忙地動了動逐漸恢複知覺的手指,金銀珠寶從指縫中滑落,發出叮當的脆響。

他無視那些寶貝,往旁邊一摸,摸到了木頭的質感——果然是在棺材裏。

如他所料,沈欽舍不得把他火葬。

曲成溪哼笑一聲,聽不出什麽感情。

如果藥效發揮得正好,今天應該是他“死”後第七天了。

金絲楠木棺材,摸起來質量湊合,曲成溪還算滿意,二話不說伸手一推棺材蓋,忽然塵埃吹落了幾顆,正好被他吸進鼻腔,嗆得他一下子咳嗽起來:“咳咳咳!”

這一咳嗽可不好,嘴裏一顆大珠子順着嗓子眼就滾了下去,曲成溪呼吸一滞差點被噎死,一挺身坐起來,腦袋“哐!”的磕上了棺材板,登時眼冒金星地倒了回去。

“天殺的沈欽!”

轟!——

三百多斤的棺材板在怒罵聲中像紙片一樣被掀飛了出去,在山石岩壁上撞出一陣陣回響,稀裏嘩啦落了一地。

曲成溪收回手,喘息着趴在棺材邊,擡手看着掌心裏剛被自己吐出來的、散發着幽光的珠子。

“……”

娘的,差點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起死回生後被口含珠噎死的人。

曲成溪把那價值連城的珠子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只覺得無語:“活着的時候做盡混蛋事,死了之後往我嘴裏塞防腐珠有個屁用,難道還想對着我的屍體做什麽嗎?”

……卧槽,沈欽那個瘋子,沒準還真有可能。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大紅色金絲錦紋雲綢緞,銀環首飾,奢華張揚,竟然還是他在沈欽面前服毒“自盡”時穿的那身大紅嫁衣……好在還算完整。

曲成溪一陣惡寒,嫌棄地把珠子随手扔了。

此地不宜久留,趕緊趁月黑風高跑路。

不過這地兒,好像和原計劃裏想象的不太一樣?

曲成溪揉着還麻木的小腿,環顧四周。

他安排得好好的,服下劇毒後假死,七天之後詐屍,從花月教祠堂後門溜出去,直接沿着小路出城。

可這裏并不是花月教祠堂。

清冷的月光從頭頂的洞穴的開口處傾瀉下來,周圍暗色的岩壁隐秘在月色中,棺材所處的地方像一座小島,平靜幽深的地下水在四周環繞着。

這是花月教後山的地洞啊!

無語,簡直無語。

自己怎麽也是花月教副教主,棺椁理應陳在後山宗祠裏,接受八百教衆吊唁才對,把他弄到這個隐蔽的犄角旮旯算怎麽回事?故意不讓他死得體面?

“切。”曲成溪根本無所謂,對沈欽的小人之心無比鄙夷,天大地大,從今往後山川湖海任他逍遙,以往那些費盡心思追索的,勾心鬥角争奪的,對他來說都沒有意義,他餘生的意義就是開開心心活着,怎麽高興怎麽來。

去他媽的沈欽,去他媽的花月教。

曲成溪一掀婚服,單手撐棺材縱身躍出來,腦子裏飛快規劃好了幾條新的逃跑路線,卻忽然感覺的跳出來的那一瞬間腳下踩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他扭頭往棺材裏探頭一看,看見金銀珠寶陪葬品上竟然躺着一只死了的雪貂!

如同晴天霹靂,曲成溪腦子裏轟的一聲,從腳底炸到頭皮,沈欽竟然把自己養的靈寵殺了給自己陪葬了!

“香香!”曲成溪撲過去抓起貂抱在懷裏,“我明明都讓你這胖子自己逃走了,怎麽還是被沈欽抓住了?”

曲成溪心痛得手指都在發抖,殺人的心都有了。沈欽這個喪心病狂的禽獸毀了自己還不夠,還要毀掉自己的愛寵!

胖貂腦袋毫無生氣向後仰去,軟成了個詭異的角度,幾乎貼到了腳後跟。

曲成溪眼眶瞬間紅了,卻忽然感覺手心裏的屍體動了動。

那胖子打了個哈欠,吧唧了吧唧嘴,兩只小短手一伸,一個仰卧起坐擡起腦袋。

曲成溪:“……”

胖貂和他大眼對小眼:“……?”

曲成溪一個腦瓜崩狠狠彈在了雪貂的腦袋上怒罵:“睡睡睡睡!!你個大耗子就知道睡!踩你身上都不醒!”

“吱吱吱!——”

剛睡醒的香香遭此無妄之災簡直一萬個委屈,吱哇慘叫求饒,兩只小爪子在胸前拼命拜,又湊過來一個勁兒的舔曲成溪的手指,往他身上蹭,賤兮兮地撒嬌。

曲成溪被氣得啼笑皆非,失而複得的心情當真難以形容。

靈寵極其有靈性,一旦認主,終生不負,即便他告訴香香去逃命,這小東西還是聞着味找了過來,在棺材底鑽了個洞躺在了他身邊。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一輩子不醒來,這小東西只怕也會和他一起長眠下去。

從他吃下假死藥的時候,就斷絕了與這個世界的聯系,本以為會自己孑然一生到生命的盡頭,沒想到還有這麽個小東西陪着他。

曲成溪胸口發熱,摸了摸香香的腦袋:“等我稍微恢複一下,咱們就走。”

被喂了那麽久的軟骨散,再加上假死七天,他手腳都還有些發軟。

将靈力從丹田運轉周身,曲成溪扭着腰,估摸着再緩個一時半刻應該就能行動自如,揉着脖子看向距離地面十幾米的洞口。

孤月挂在墨黑的天幕正中,月色清幽中竟然帶着一絲詭異的紅。

曲成溪眉頭一皺。紅月當空,大兇之兆,今晚至少有百人左右的人命慘案。

怪了,怎麽忽然出現這種天象?

燕北這些年還算安寧,上一次有這樣大的兇兆,還是五年前天源教被滅門的前一天。

難道在他昏睡這短短七天裏,燕北發生了什麽大事?

“吱吱吱……”手心裏的香香忽然站起來,湊近曲成溪的臉一陣悉悉索索。

“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

曲成溪眼皮狂跳,摸了摸自己的臉蛋,似乎摸到了一些滑膩的觸感,他急忙到地下河處蹲下來一照。

平靜如鏡的水反射出他的倒影,那張本就魅惑得邪氣外露的臉上,竟然被暗紅的血畫滿了繁複的詭異咒文,從額頭到下巴,如同妖冶的刺青!

曲成溪臉色驟變:“壞了!”

香香跳到他肩上,曲成溪雙手結印,剎那間白光照亮了整個地洞。

方才隐沒在月色朦胧下的四周石壁此時全都清晰的顯露出了真面目,無數暗紅色的咒文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整個牆面!

月色血紅,詭谲翻湧,整個地洞的形狀就像一個巨大的鳥籠,那些繁複詭異的咒文從四壁蜿蜒盤旋而下,從頭頂的洞口一直延伸到最下方的地面,四面八方所有的咒文最終全部彙合到一個點——地洞正中心他的棺材!

“血籠截靈,挽生魂于奈何橋……”

岩壁上那些常人根本無法理解的、繁複至極的咒文倒映在曲成溪深黑的瞳孔裏,他蒼白絕色的面容在血月下展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震驚又複雜的神情。

怪不得沈欽要把自己從祠堂挪到這裏,怪不得他要用防腐珠留住自己的肉身!

“沈欽這個瘋子!”曲成溪簡直出離憤怒了。

香香緊張又困惑:“吱吱!”

“這是個籠魂陣!”曲成溪急撲到水邊,捧起一汪水就往臉上搓,“雖然我傾國傾城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聰慧絕倫武功高強,他也不至于做到這種份上啊!”

香香:“吱???”

“沈欽想要以活人鮮血為祭,讓我複活!……靠!”

洗不掉!

等到午夜十分,籠魂陣開啓,陣法會在瞬間籠罩任意一片地界,可能是一個村子,可能是一座城,将地界內的喘氣兒的生靈全部殺戮殆盡。

然後沈欽會把他們的鮮血抽取走,從地洞的高空灑落在他的棺材上,直到整個棺材都被鮮血覆滿,激發咒術法陣,用血祭把他從陰曹地府拉回肉/身來!

古往今來,這方法因為太過傷天害理和複雜,且稍有不慎就會遭到反噬,只被使用不超過五次。

血月大兇,根本不是燕北要出事,而是即将有百人以上要為他而死!

沈欽這是真瘋了!

搓洗的動作猛然停了下來,水珠順着曲成溪蒼白的面容滑落,他咬牙發狠的表情在血月的映照下,竟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和妖嬈。

“呵。”下一秒那緊繃的神情忽得消散,化作一聲冷笑。

任何正常人遇到這種事情的第一反應都是慌亂,而曲城溪不是正常人,越離奇越陰狠的咒法越能引起他的興奮。

“在我面前班門弄斧……”曲成溪秀麗漆黑的眸子在血月中似乎異常明亮,深處那躍躍欲試的瘋狂和勝負欲。

剎那間,寒潭如霜,秋夜凜然,幽暗的洞底忽然毫無征兆的升起了盤旋的風,仿佛有深淵巨獸咆哮着蘇醒,洞口處的天際都變了顏色。

曲成溪站起來,如瀑般烏黑的長發在風中逐漸狂舞,妖豔狹長的眼眸流露出倨傲的光:“蠢貨,今天我就叫你看看,什麽叫真正的咒陣!”

下一秒,尖利的虎牙狠狠咬破了左手大拇指,曲成溪縱身飛起,帶着鮮血的大拇指精準的按在了東南方岩壁咒法的陣眼上!

*

作者有話要說:

香香:吱吱吱吱吱吱……(論主人太自戀是怎樣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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