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生死簿

第13章 生死簿

有個白衣女人抱着一堆書卷,仙女似的打左邊飄過來了。

遇見站門口的這倆黑白無常,她停了下來:“回來啦?真沒想到啊,還真跟着回來了啊?”

白無辛一慌,又往範無救身後藏。

範無救擡起胳膊肘,順其自然地護了他一下,回答:“回來了,就是現在有點兒沒膽子。”

“咋還能沒膽的,”女人一臉不信,“誰信吶,全地府就屬他最鬧騰,也不知道恨不得把天庭地府都捅破了的是誰。”

白無辛察覺到了女人不信任且十分鄙夷的目光,莫名心虛,又往範無救身後擠了兩下。

“還真這麽膽小了,”女人稀奇道,“真是天上下紅雨了啊。”

“兩輩子不一樣,你不能拿上輩子的事情要求他。”範無救聲音莫名很悲涼,“慘也有各自的慘法不是。”

白無辛一怔。

他擡起頭,範無救背對着他,白無辛看不到他此時是什麽樣子,說這些時是什麽樣的神色。

但白無辛內心莫名有一些心酸,很不是滋味。

女人哽了一下。

“倒也是。”她聲音讪讪,看過來的目光多了幾分憐愛,“哎,下去換了一輩子過上來,居然還這麽膽小老實了,還真有點……”

她找不到形容詞,打量着範無救身後的白無辛呃了會兒後,笑了兩聲,不多說了。

白無辛被她打量得莫名不太自在,抿緊嘴巴,不做聲。

怎麽所有人都在說他跟以前完全不一樣啊。

白無辛暗暗腹诽。

閻王爺在遠處篤篤敲了兩下高堂的金木桌子。

“別門口堵着了。”他聲音冷如寒冰,“有事進來說,堵路上當路障呢?”

門口兩人紛紛稱了聲是。

範無救把白無辛從身後拉出來,小聲道:“給閻王爺鞠躬。”

白無辛忙不疊點頭,倆人一同向閻王爺鞠了一躬,跟着女人,走進了閻王殿內。

女人飄上高臺,毫不客氣地将一大摞書卷啪地重重放到閻王爺手邊。

閻王爺涼涼瞥了一眼這一摞。

他另一邊還有兩大摞,一看就是沒處理完的事務。那邊還沒完,這邊就又來新的了,閻王爺也是挺慘。

女人手垂身側,面無表情地彙報:“半夜好,大王。奈何橋要求加人手,月老說他來看好幾次了,孟婆忙不過來,他不幹;地獄那邊說器具壞了不少了,而且大部分都跟不上時代了,要去陽間重新打點,讓您給撥點兒錢;種彼岸花的商枝說人間最近好像有那個金坷垃,他想試試,最近彼岸花總養不好,趴了一大片,他覺得他的肥料也要跟上時代;昨天中元節,放出去回家看看的好多亡魂都不願意回來,拘魂司還在抓人,他們說每年都這樣也太那個了,能不能想辦法改革一下。”

白無辛聽得想吐血。

這都什麽玩意兒!?

“這都什麽玩意兒。”

閻王爺也這麽說了一句。他蹩起眉,一臉苦大仇深地從最上面拿下來一個四五頁紙用訂書器釘在一起的,翻了兩頁,說:“中元節不願意回來的都有處罰,那之後再看看怎麽把處罰力度加大吧。商枝那事兒派人調個研去,回頭再說;月老閑着沒事兒總來跑什麽,回頭給他加個門禁,每次拜訪必須間隔八十一天。”

女人目光鄙夷:“你攔着人家看老婆算什麽事兒,大王,你這人有點兒不能處。”

白無辛震驚:“老婆??”

範無救俯身過來,貼在白無辛耳朵邊上,用手擋着聲音,輕聲道:“月老跟孟婆有過一段,後來被天上帝君分開了,因為這倆人一個是天神一個是冥神,門不當戶不對的,簡直是在互相砸對方牌子,就硬是給下了詛咒,分了。”

“分是分了,但是畢竟都不是情願的,所以月老總來偷看,孟婆知道這個事情,她也想看月老,就互相都不挑明,這麽呆着去了。”

白無辛聽得心很痛:“有點虐心。”

“還好還好,習慣就好。”

範無救站直了回去。

閻王爺跟女人說了會兒話,最終頭疼地嘆了口氣,把這摞往旁邊一推,選擇待會兒再說。

“放着,一會兒我看,這兒還有事。”閻王爺撇撇頭,“你去找橋邊找月老,讓他麻溜地給我出去牽紅線跑業務去,不要幹擾地府工作。”

女人了然,她一鞠躬,退了下去。

飄出去幾米遠,閻王爺叫住了她:“等下。”

女人回頭。

“再告訴他,我準備給他設門禁了。”閻王說,“一天到晚不要那麽戀愛腦,跑完業務基本及格線就跑過來看,讓他多專注一下事業,提高一下營業額。”

“好的。”女人說,“還有別的嗎?”

閻王爺沉思半刻,揮了揮手:“沒了,去吧。”

女人走了。

閻王爺一低眸,立刻居高臨下地盯上了白無辛。

白無辛渾身一麻。

閻王之目的确森然可怖,被看上一眼,白無辛就兩腿一軟,啪叽跪了。

那仿佛是一把鑽骨的刀。只一眼,白無辛就感覺自己已經從裏到外被剖開了,閻王爺直接将他血肉骨頭靈魂甚至于每一毫米的細胞都看得清清楚楚,沒一處遺漏。

白無辛的腦子在一瞬間過了一遍走馬燈。

他連自己魂飛魄散的畫面都預想好了。就那麽兩眼掉淚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模樣可憐兮兮。

“嚯。”閻王爺一挑眉,“我讓範無救接你,大費周章叫你回來,又讓你魂飛魄散,我閑的?”

白無辛:“诶。”

範無救往旁一別腦袋,無語地抹了把臉。

“起來吧,你膝蓋不疼?”閻王爺手托住下巴,嘟囔了句,“怎麽哪輩子都吃不好飯,造的什麽孽。”

白無辛被範無救拉了起來。他縮着脖子抿着嘴,大氣不敢喘一口,也沒聽到閻王爺剛說的後半句話。

閻王爺看向範無救:“抓回來了是吧?”

範無救颔首:“抓到了,一會兒就交去判官司。”

“行。”

閻王爺又把目光投向白無辛,“第一個就這麽難,确實有點兒為難你。但這種過于危險的重量級,必須是第一清除對象,你理解一下。”

白無辛點頭如搗蒜:“理解理解。”

“後面的應該就不會有這個這麽大的危險性了,可以放點兒心。”閻王爺把說話聲拉得很慢很長,“聽說你自己給自己寫了個業務須知,地府的事情,你有什麽不明白的沒有?”

白無辛正要答話,閻王爺又說了句:“算了,不明白的問範無救,也用不着問我來。”

白無辛賠笑兩聲:“對的,對的。”

那最好了,我也不敢吶。

問閻王爺地府的事,太離譜了。

“大王,”範無救在旁邊提醒了一句,“生死簿的事。”

“哦。”

閻王爺這才想起來。他清咳了兩聲,對白無辛說,“生死簿那件事,你走之後,我們簡單查了一下。你知道你撕掉生死簿那天,是個什麽情況嗎?”

白無辛搖了搖頭:“沒聽過,我就知道我把它撕下來了。”

“我沒來得及說,”範無救也在旁邊打補丁,“楊向好那件事太急了,第二天就去了,剛弄完就回來了。”

“沒事兒。”閻王爺道,“我簡單說一說。無常們的任務是去接人間不願回歸的亡魂,以及在人死時及時出現,告知之後的流程。去接不願回歸的亡魂的時候可以直接去人間找回來,但是在去見才剛死的人告知流程的時候,需要先在生死簿上劃掉這個人,去掉他的生命。你那天就是去幹這個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你沒辦法把人名從生死簿上劃下來。”

“?”白無辛懵住,“什麽?”

範無救說:“就是你沒辦法把人名從生死簿上劃下來。那個人名在那一頁上死活不動,你怎麽劃都沒用,他就是不下來。”

範無救說到這兒,就苦大仇深地一低眼簾,目光怨怼地瞥着他道,“好死不死你還是個二貨,特別實心眼子,跟什麽都能幹起來,所以你就氣了,就上頭了,明明看出來這有問題,肯定劃不掉,還非要拿着筆在那兒死劃,結果劃着劃着勁兒大了,生死簿讓你一不小心扯下來了。”

白無辛一口氣哽在喉頭。

這是什麽憨批事跡!!

劃不掉就劃不掉啊!非跟它犟什麽犟啊!它就只是個生死簿啊!!

哦不能說只是,閻王爺在聽的。

白無辛默默劃掉剛剛的想法,在腦子裏改了一句——

它可是個生死簿啊!!!

從頭到尾聽了個一清二楚的閻羅王表情一抽,嘴角抽搐兩下,裝作沒聽到,說:“倒也不用過多怪自己,說到底,估計就是那頁生死簿自己有問題,我從來沒見過劃不掉人名的情況。但我想過了,生死簿出問題,只有兩種可能:第一個是那一頁的人裏有人出了問題,影響到了一整頁。第二個就是,地府有人出了問題。”

閻王爺聲音微微一停,眼睛一眯,沉聲道,“有人,把生死簿給改了。”

空氣一下子懸疑了起來。

範無救和閻王爺的眼神都凝重了許多。閻王爺這一凝重,白無辛又有點想把膝蓋交給地板了。

或許是聽到白無辛內心的恐懼了,閻王爺表情松快了點。他往後一仰,道:“總之,就先把這一頁的人找齊。如果人沒什麽問題的話,到時候地府就要自查了。”

白無辛大着膽子問:“人有問題,會是什麽樣的問題?最高級的煞?”

“不會,煞連神志都沒有,哪兒來的腦子去改生死簿。”範無救說,“再說鬼在陽間,都不下來,碰不到生死簿,要怎麽改。”

白無辛撓頭:“那會是什麽?”

“前所未有的情況。”閻王爺說,“一個超出認知的亡魂,超出了我們現有的,也就是這個世間的法則。說明白點兒,就是已經超出了煞的範圍。”

白無辛試探着問:“有這種先例嗎?”

“完全沒有。”閻王爺說。

白無辛無言了。

閻王爺直起身來,下了最後通牒:“總而言之,這個事情就交給你們了。慢慢來也可以,去把這一頁找全,找不到就不要想着下一項工作了,自己注意安全。”

“還有,有什麽問題及時回來彙報。以及,謝必安,我知道你這輩子很慘,但無論怎麽說,你太心急導致生死簿那一頁消失是真的,你也算有錯,所以罰你下去輪回是有理的,不要覺得不公平。”

白無辛點頭:“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确實有錯。”

“知道就好,去吧。”

閻王爺拿起手邊成摞的文件上的一張,繼續處理事務,“把楊向好交了,上去繼續幹活去,我很忙,你們也應該很忙。我剛剛說的話可不是只跟月老說的,你倆也是,不要一天到晚就想着戀愛。”

範無救眼皮一跳。

白無辛懵了下:“诶?”

他轉頭,看範無救。

範無救默默撇開臉,拒絕和他對視,看起來有點兒心虛。

白無辛聞到了八卦的味道。

難道說,範無救有女……

“女朋友”仨字兒都沒來得及在腦子裏成形,閻王爺就繼續說——

“你倆談戀愛談了兩千五百年了吧,還不膩呢?別天天黏在一起,一秒看不到都跟渾身有螞蟻爬似的。尤其是你,範無救,別戀愛腦。”

白無辛:“?”

??

???????

WTF——

*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啦,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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