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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封徵雪失眠了整夜,快到淩晨停車,才睡迷糊過去。
但見熹微的晨光透過車簾,一位沉靜美麗的青年,倚着馬車的車棱,穿的是杏林門派最古樸的黑緞錦醫師服,與周圍人花紅柳綠的時裝比起來,就仿佛一種很清靜的存在。
他隐隐含着一段冷意,純淨得仿如一塊未經琢磨的晶石,美好得讓人不忍觸碰,也美好得讓人想要玷污。
在俠客行,睡覺與睡覺也自有不同,像正常的玩家,為了節省使用仙人指路的金錢與修為,往往會在下線前,把號挂在馬車上,人物角色進入待機狀态,失去意識和活動能力,直到他們第二天再上線時,就自然到了任務點或副本所在地。
但封徵雪就不一樣了,他的五感全在,而且一點沒被削弱,像此時這樣的舟車勞頓,被馬車颠了七八個小時,在到達長安城的清晨,封徵雪便已是一臉菜色。
約莫日出時分,封徵雪再次因心髒的一陣疼痛驚醒,迷迷糊糊的朦胧中,封徵雪還是做出一個糾結了整夜的決定。
他将藺司沉的名字從黑名單裏拉了出來,并火速将一份完整的藥方發了過去。
在草堂裏看診的三個月,封徵雪已經無法将Npc的生命與自己的生命區別開看待。
所以對于一個大夫來說,他的患者在病情上沒有撒謊,是真的生病。
至于其他的……
那人之前說,只是“簡單交個朋友”,不知是不是正人君子的說辭。
封徵雪不願再想,從晦暗處跳下馬車,迎着風,乘着光,走向了曦微晨光裏。
與此同時,《俠客行》主任辦公室。
滿頭華發的女主任坐在老板椅上,正在泡一杯速溶咖啡,而她的下屬們在面前站了一排,一臉菜色的沒睡醒樣兒,卻要打足精神彙報工作:
“主任,咱們昨天說,昨天晚上我們系統後臺接到了一些玩家的舉報,這您應該知道吧?”
“舉報?”主任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眉心,端起咖啡喝了口,“我不像你們這些可以倒白夜班的年輕人,我這淩晨五點剛上班。”
下屬連忙道:“咳咳,是這樣的主任,藺司沉呢,居然拿着他那張真臉,上了自己的玩家號,去勾引那個叫封徵雪的治療……額,這您昨天就知道了,可是現在的情況是,他上了自己的玩家號,沒忍住,一刀把一個S級副本的中級boss給秒了,然後就被玩家舉報開挂了。”
主任手一頓,蹙眉道:“他的玩家號根骨值,已經是本體的千分之一,怎麽還能一刀把中階首領秒掉的?”
“額,确實是這樣的……”研究員擦了擦冷汗。
“那你們是怎麽處理的?”
“我們象征性地讓白頭鴦去查了下bug,公布他們沒開挂。”
主任的聲音冷澀起來:“等等,你剛剛說,封徵雪也被舉報了開挂?”
“是的,他加了30層蘇息,瞬間拉了50個重傷起來,所以就也被不明真相的吃瓜群衆連帶着一起給舉報了。”
主任咽下一口苦澀的咖啡,凝視着監視器裏出現的畫面,那是一些關于封徵雪一舉一動的資料:
S級副本,封徵雪袖口一抖,就用杏林門派技能“蘇息”,瞬間治愈了五十個友方目标。
昨天傍晚,封徵雪單手拎着一個低級Npc的後領,徑直把那膀圓腰粗的屠夫,按在了桌面上。
“他……他一個玩家,為何會有這麽高的根骨值?”
“這個,可能是因為他和杏林門派太過契合,我們通過分析311個異常玩家的數據發現,當玩家本人職業、性格、乃至形象,與門派畫像越重合,他們的根骨值就會越高。
“而這個封徵雪,本體應該就是中醫,和我們對杏林門派‘醫者仁心’的設定範本簡直是完全重合,所以根骨值到達了普通玩家的900倍,也是迄今為止311個異常玩家中的最高根骨值。”
年邁的主任揉着酸痛的眉頭,“所以藺司沉多半是看出這人根骨值奇佳,跟自己甚為匹配,所以才想讓人家做他的妻侶。”
研究員愁眉苦臉:“不只是這樣吧主任,我們最初給藺司沉設置的性取向參數的時候,就定下的是這一款清冷美人兒,這個封徵雪完全是他的性癖所在啊……還有他那個打架就撐小帳篷的毛病,也就是最近三個月才發生的,多少年沒有的邪火兒都被這個人挑起來了。”
“那還真是碰了巧了,這麽天降的一個人,”主任道嘆了口氣道:“Npc在共鳴後,會變得愈發不可控,尤其是像藺司沉這種戰力的Npc,絕對不要讓他們實現共鳴。”
“是!”
*
日出東山,初夏的早晨就已經有些熱,封徵雪找了個吃早茶的茶館。
菜才點完,封徵雪便點開“俠行樓盤”細數着近期哪裏開盤:
洛陽的孔雀臺——富麗堂皇,但太貴,性價比不高,聽說周邊的配套設施使用起來也極貴;
金陵的湖玉樓——臨近西湖,蚊子多,而且下游的秦淮河夜間總也太吵,聽說總有一群玩家在那邊放花燈、做任務,還有一些Npc喜歡在河邊洗腳;
長安的清池林——秦嶺北坡,風沙大,枳林衆多,但聽說賣的極便宜,而且治安極好,即便夜不閉戶也無人偷搶,其重要原因是長安城主太兇,若有作奸犯科者,查明後便會處以重罰。
封徵雪原本就對長安的清池林頗為滿意,可如今看來……
如若這長安城主真是那人……
封徵雪一時也不敢确定,“繼續考慮在長安買房”是否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此時便聽醒木啪嗒一聲,Npc的一聲吆喝仿如能夠驚破碎夢。
一個說書人聲音朗朗道:
“書接上回說道——”
滿屋的Npc便都循聲回頭。
一衣着體面的說書人,帶着瓜皮小帽和瞎子眼鏡兒,蒼老的聲音十分抓耳:“書接上回說道——首領屆裏能人輩出,然而生老病死,卻也只能聽天由命,到底緣何少有能救助病人的神醫?”
封徵雪手中的筷子一頓,放下,漂亮的眉頭輕輕蹙起,終于也回頭。
便聽那老頭噓唏嘆息:“嗨!還不是被這雙修之法給鬧的!再厲害的大夫,但凡成了別人的妻侶,往往便不能再送醫問診,為天下醫,轉而專心侍候一個男人!嗐!雙修之法害人久矣!”
說書人話聲一頓,立刻有捧哏地接話道:“呀!先生緣何這般說?”
說書人嗟道:“城東的梅神醫可曾聽過?”
“聽過。”
“诶,自從與郭巨俠開始雙修,便日日被做得下不來床——哪還有空給人家看病!”
“好家夥,居然還有這種事?”
神神叨叨的說書人,不動聲色地将黑鏡片後的目光投向封徵雪。
但見端起酥油茶,吹了吹杯中的浮沫,表面上看沒得半點反應。
他纖長濃密得睫毛垂着,形成兩扇美麗的陰影,晨光透過窗棂打在他潔白的側頰上,耳根泛着無人察覺的紅,眼神冷清漠然。
于是幾個食客壓低了音量,小聲嘀咕。
封徵雪眯起眼,凝神聽,便聽幾個食客道:
“我看他沒反應啊——上面派了我們來拆散,又不給我們話術!”
“算了,咱再聊八兩的,看爺爺我再編點猛的!”
下一刻便反口故意道:“诶!你們知不知道藺司沉之前緣何沒有爐鼎?啧啧,咱們這城主,可真是好下流的!下面全是疱疹!”
“——哇,莫不是有那種髒病吧?”
“可不是,我早聽說過,在設定集裏就有提到過,他有隐疾的事情,依我看,沒毒男,早寫男,養胃男,三個裏面挑一個……”
幾個中階首領聊天聊地。
而這一次,如他們所願,封徵雪果然有了反應。
但見封徵雪将茶盞一撂,回過眸來,風姿卓越,蹙眉的樣子甚是美麗,對着幾個中階首領道:
“編也要有個底線,少要污人清白。”
藺司沉的病情是屬于個人隐私,以前在醫院,如有亂說話的實習生,封徵雪都會嚴罰。
茶客卻自然不屬他的管轄,反唇相譏道:“哦?他有沒有,你知道?”
“呵,難不成你見過他下面?”
封徵雪瞥了那二人一眼,清泠的眸光似箭:“見過又如何,沒見過又如何?與你何關?”
空氣凝固,幾個中階首領愣住。
似乎着實沒想到這個一副禁欲模樣的大夫,并沒急着否認,或是自證清白。
封徵雪蹙眉,眸光凜然正色,打量幾人就像是在看幾具沒穿衣服的人體模型:
“信口雌黃之前,閣下不若先看看自己,面色暗淡,眼睑水腫,四肢腫脹,都是腎髒不調的常見表現——還是節制一些,腎功衰竭擱在你們這兒,可不好治。”
不知封徵雪是否是危言聳聽,但幾個Npc着實有被吓到,封徵雪這“望診”的功夫,實在是已經刻入骨髓——這三月來他們在Npc的圈子裏沒少聽說,因而此時被封徵雪當面将腎疾指了出來。
“……”
“我草,他這怎麽還替人說上話了?”
“哎,被他這麽一說,我瞬間又腰疼了。”
任務完成了沒有?
沒有。
但是,想找這任務對象開副藥倒是真的。
可封徵雪卻沒給他們這機會,再次放下茶杯,姿态優雅對那小二道:“小二,結賬。”
小二肩上搭着抹布,腳下生風地跑來:“來喽,二兩三錢。”
“嗯。”
封徵雪剛要去取銀錢,就聽店小二一驚一乍的:“哦!是您啊,您的話不用!”
“什麽?”
“咱們長安城主說,但凡是玩家號7532286的玩家,在我們長安城裏任何場所消費,都直接記他賬上就行。”
與此同時,封徵雪的私聊滴滴響起:
【沉:到長安了?】
【沉:我收到你的消費短信了。】
封徵雪:……
于是,幾個白忙一頓反向加成的Npc,眼見封徵雪精致的側顏透出一股脆弱的病态,蒼白面皮先是微微發着病粉,又是緩緩轉黑,清澈的黑眸,眼底寒涼如冰。
幾個混混看着封徵雪的面色,面面相觑:
生氣了啊?
……咋氣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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