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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離開前,寧宇請雅雅吃過一頓飯,算是告別。
在公司他跟雅雅關系最好。那一天本來說好去吃烤肉,但雅雅說自己失戀了心情不好,要寧宇跟她去酒吧喝酒,不吃飯。
雅雅是個蕾絲邊。寧宇聽完她的遭遇,大概就是她追求了對方很久,最後把她拒絕的故事。寧宇聽完有點感同身受,想到自己,也多喝了兩杯酒,說:“我估計也跟你差不多了,我喜歡的人就不想談戀愛。”
雅雅好奇:“何方神聖這麽難追?哪位天仙?”
寧宇不是很喜歡跟別人談論自己的事兒,所以也沒人知道。他心想和雅雅也夠好了,她都說了自己的感情創傷,那自己交換一下也無妨,交流交流也好。
寧宇看了雅雅一眼,才說:“不是女的,是男的。”
雅雅也沒見多震驚,只問:“直男?”
寧宇搖頭。
“那不該呀,你是不是對人家不好不主動啊?”雅雅疑惑,“你條件也不錯,哪個0要求這麽高?”
“我感覺我還是很主動的。”寧宇看了雅雅一眼,才幽幽說:“我是下面那個。”
然後他和雅雅的對話就詭異地靜止了半分鐘。
“有照片嗎?”雅雅好奇了,“什麽人啊?”
寧宇想了下,翻出一張當時在旅游車上偷拍的阿崇給雅雅看了。
“痞帥痞帥的。”雅雅點頭,“看上去很健氣,你喜歡這款?”
等寧宇一五一十地講完自己的故事,雅雅直截了當地跟他說:“要我說,你放棄吧。這種人你抓不住的,你這麽纏着人家也沒意思。你覺得人家喜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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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雅是一個很理性的人,看問題絕不感情用事,永遠就事論事。在她看來,寧宇的這段單戀故事,那就是一筆毫無意義的投資,作為朋友,得勸。
寧宇想了一下:“反正不讨厭。我覺得我應該……有機會?”
“要按你的說法,人家什麽沒見過,差你一個?”雅雅開始潑冷水,“還每晚讀書,你們當演《朗讀者》啊?人家态度很清楚,說難聽點,你現在的行為俗稱舔狗。”
在雅雅看來,寧宇的這一年來的單戀心路比自己還豐富,和他的長相太反差了。他發了一年僅對方可見的矯情朋友圈,各種暗示明示都快把趕緊來跟我談戀愛這幾個字透過屏幕怼人臉上了。
寧宇不太同意:“我喜歡他,我為他做的事都心甘情願,也很享受,我的喜歡沒有誰規定他要回應我,我付出也是樂意,這怎麽能說是舔狗?”
雅雅嘆氣:“你就聽姐一句勸的吧,人家理你嗎?”
寧宇一手轉着酒杯,另一只手拿出手機看了看,最新一條是昨晚的道別,他遞給雅雅看:“他會回我的……你看,像不像談戀愛?”
雅雅湊過去一看——Ning:晚安(月亮)愛你。 對方回:晚安(擁抱)。
雅雅:“……你每天舔對方的時候都要說我愛你?”
太直男且過于惡心了!這個183的大高個怎麽這樣追別人!!
寧宇點頭:“每天早中晚三次,發習慣了。他有時候回,有時候不回。如果你非要說我是舔狗,那我還是很有心得的。”
她覺得自己快窒息了:“……你也太直接了…”
寧宇看上去不太在乎:“直接一點好,猶豫就會敗北!”
“我們來分析一下啊。寧宇,我感覺吧,你跟那位,不是一個段位的,你拿不住這種人。”雅雅指出關鍵,“你自己看他跟你說話這調調,自信但不自負,不油膩,有分寸但知道怎麽打破界限……這是混了多久磨出來的本事,你跟人家就是大師和青銅的差距懂嗎?你拿什麽跟人家玩?”
寧宇回了句:“……我現在得是個黃金。”
“你在人家面前就是個青銅!”雅雅沒好氣地繼續分析,“你剛說他是天秤座是吧?寧宇,人家說天秤是唯一一個本體不是活物的星座,我喜歡那人就是天秤,我的感覺是,這個星座的人最沒有心,外熱內冷,無論對別人怎麽樣,其實最愛的是自己。”她帶着點追求失敗的怨氣,講得煞有介事。
寧宇聽完想了下,才說:“那我如果追到他,我會很有成就感。”
雅雅嘆氣:“暧昧讓人受盡委屈……你就是被暧昧蒙蔽了。”
寧宇搖頭:“我不委屈,也沒被蒙蔽。”
雅雅翻了個白眼:“喜歡一個人很容易自我感動,有些人還會把那種怨氣撒到對方身上……這一點你倒是很清醒,很有逼數。不過還是提醒你一句,當代都市青年的通病,容易把孤獨和性誤解成愛。”
寧宇收回手機,他低頭想了下,才道:“我想不是誤解,我用一年時間證明了不是。我遇到過很多溫柔的人,很多優秀的人,很多溫暖的人,但是只有他會讓我覺得熱,熱和溫暖不一樣,他會讓我的體溫升高,流汗。”
“不是,你不能這麽固執。”雅雅想了下,“而且這還是異國,也太難了,別犯傻。”
寧宇:“所以我這不是辭職要去泰國了嗎,學校都申請好了。”
雅雅的表情瞬間變得十分驚恐。
“……你辭職,就是要去讀泰國的學校?”
寧宇點頭:“對的。師姐,以後來泰國可以找我。”
也不怪雅雅驚訝,寧宇母校畢業的學子出國讀書基本都是奔着名校去的,雅雅自己就是帝國理工回來的,不是說泰國的學校不好,而是論專業領域,誰也沒想過會去泰國讀書,學渣都不會考慮。
“你考慮好了嗎?”雅雅表情認真起來,“我們這個行業,泰國的發展比得上國內?以後的發展怎麽辦?無親無故地過去,你父母也同意嗎?”
寧宇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師姐,我可能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麽,但我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麽。”
雅雅搖頭:“怪不得大家問你跳槽去哪裏,你只說要繼續讀書,問你去哪裏打死不說,要是知道你去泰國我看都得炸了。但你這麽奔過去,人家也不一定瞧得上你啊,沒意義。”
“也不完全跟他有關,更多的是我自己的原因。”
寧宇扯了下嘴角,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雅雅姐,我朋友少,在公司跟你關系最好。正巧你不是異性戀,我也不是,今天講一些我的事給你聽,我覺得你應該能理解我。”
雅雅點頭:“你講吧,寧小宇同學。”
寧宇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後深深吐了口氣。
“我小時候,爸媽都不怎麽管我,那時候為了讓他們多關心我一點,我拼命讀書,拼命聽話,但後來發現沒什麽用,他們反而覺得我很好,所以不用操心我。”
“我從小就被家裏要求做好學生,進公司又被規則要求着做好職員,也一直被看不見的評判要求做一個合格的男人……太累了。而泰國那個環境對我而言輕松、新鮮,很有趣,我在那裏才知道自己可以笑得那麽放松。我不是放棄自己,逃避現狀,我覺得我是在追求我想要的生活,你也可以理解成是自我放逐吧……”
“你可能會覺得我犯傻,在表演自我偉大。可我有時候覺得在追逐他的時候,那不是付出,我反而會覺得是他在救我,因為他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做真正的自己。”
似乎是打開了傾訴的開關,寧宇絮絮叨叨地說着原因,說着說着眼眶就有點紅,他問:“雅雅姐,你能理解嗎?”
能理解我嗎?
要求我得體優秀,要求我堅強有序,要求我不出錯,要求我做一個男人,要求我去愛一個女人,要求我不要哭。
太多要求。
不想被這些要求了。
雅雅是單親家庭,也有些唏噓難受。但她沒有說自己能不能理解,因為她知道人永遠無法互相理解。
她拍了下面前這個大男孩的肩:“可是寧小宇同學,萬一人家不理你,傷害了你,那你做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寧宇似乎想過很多次這個答案,他答得很快。
“說實話,我不清楚。”寧宇低着頭,“我也想過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執着,我也懷疑自己有點問題,我甚至去看過心理咨詢師,她告訴我,我的行為投射的是我的家庭教育。因為帶我的爸爸對別人的愛就是偏執的,所以我潛意識會覺得,像我爸爸一樣,才是正确的、愛別人的方式。但我跟我爸不太一樣的地方是,我爸需要回報,但我可以不要回報,我有時候甚至會很享受那種自虐的小游戲……我可能真的有病吧。”
雅雅是旁觀者,看事情客觀,直截了當地說:“我羨慕你的勇氣,因為我做不到。可是作為朋友,我還是要提醒你,單戀很容易自我感動。你正确的做法是分析利弊,像個成年人一樣計較得失,讓付出和回報良性循環。”
她話音剛落,安靜的酒吧裏從輕緩的薩克斯切到了下一首,雅雅一聽前奏就笑了:“這歌也太适合你了,好好聽聽吧。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不勸了,希望你以後別後悔。最後自我感動這一晚就去追吧,追到追不到都是成長!”
他們在《浪費》的歌聲裏碰杯,咽下冰涼的液體和苦澀的回憶。
那個人唱,沒關系,你也不用給我機會,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我就是剩這麽一點點倔,稱得上,我的優點。
那個人還唱,即使要我再跟你再耗個十年,無所謂。
寫得無畏,有點酸,不是很适合他這種理工男。但這個地點,剛剛的酒,酒吧暈黃的燈光,對角那一桌隐隐的哭泣聲都讓這個畫面變得有些煽情。
寧宇聽着歌,突然就覺得有些疲憊,他低下頭,按了按眉心。
他說:“其實我也不是不害怕被拒絕,我也知道我常常自我感動,我有一切負面情緒。我也知道我孤單,需要性,我可能誤解那是愛情。”
“可是沒有人那樣對我,沒有。”
雅雅被寧宇的表情吓得一怔。
“我不會跳舞,他告訴我無所謂,他說跳舞可以犯錯。他記得我的生日,我難過的時候只有他可以傾訴,因為他不會笑我。他教我怎麽跟同事相處,給我講笑話,給我……沒有人給過我這些啊,雅雅姐,你懂嗎?”
你懂嗎?他問。
他像是在說醉話。
雅雅看了看桌上的酒瓶,心想今天難道不是我失戀嗎?怎麽是我一直安慰他啊。但雅雅知道自己現在不該說話,就靜靜聽着。
“我要的真的很少,我也一直在努力,可是我爸爸不喜歡我,我媽媽不喜歡我,沒有什麽人真的在乎我……”
寧宇聲音開始哽咽,他有些語無倫次,“上海這麽大我都找不到跟他一樣的人。我也覺得自己有點問題,我也想有一個人教我控制我自己,可我真的好喜歡他,我根本控制不住……他真的很好,你知道嗎?我想着他做飯,總是會走神,會笑,然後把鹽放多,吃起來很苦。雅雅姐,我真的很努力了,我知道你會說我傻……”
雅雅看到,這個高高的,帥氣的,平時笑起來有些腼腆的男孩兒,他低着頭,一臉頹唐,好像……哭了。
他喝得很多,說話開始大舌頭,眼眶很紅。
“我真的很喜歡他。”寧宇說,“你就當我是自我感動吧,反正我還年輕,我……我還有好多時間,我……”
他沒有說完那句話,似乎說不下去了。
雅雅看得有些難受,她也無話了。因為寧宇在講那個人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像是身體裏什麽重要的內髒,掉到了地上。
她最後問了一句:“我最後說一句不好聽的話吧,也是忠告。你一直在說自己需要他,那你能給他什麽呢?寧宇,感情不能只有一個人滿足。”
寧宇的回答很蠢,很幼稚,但聽起來很真摯——
他說:“給我能給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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