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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喻失眠了,她在深夜裏聽自己的心跳,一聲又一聲,與嘆息聲交錯在一起。
窗外的光已經朦朦胧胧的亮了起來,和許多個聽完父母争吵後,被勒令明天不需要上學,思考離婚後跟他們誰的失眠夜一樣。
遲喻再度将夜色熬了過去。
周六的鬧鐘比平時晚一個半鐘頭,八點半出門,九點鐘要到老師家補數學。
父母都已經出門,遲喻頂着烏青的眼圈,從衣櫃裏拖出那件黑色外套,将頭輕輕貼上去蹭了幾下,似是還殘存着江聿懷的體溫。
她将那張沒能送出的球星卡塞進外套口袋,再度折好,深呼吸對自己講,“放棄吧,求你了。”
別再那麽難堪。
一對一的補課,課時費五百兩小時。
補課老師是個提前病退的中年女性,多數時候都很親和耐心,只有在遲喻連續打哈欠,因為粗心大意把原本擅長的題型做錯到第三次時說了重話。
“你父母是花了錢送你來補習的,這個狀态還學什麽?”老師面帶愠色。
遲喻攥着筆不敢看她的眼睛,卻卻道歉,“對不起老師,以後不會了。”
水性筆的筆尖頓在紙面,将那頁卷紙戳出個細洞。
老師終于噓氣,“算了,這節課我不算你課時,也不會跟你父母說,調整好自己心态,你才高一,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謝謝。”遲喻如蒙大赦,立誓道,“我一定會好好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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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硬幣的活動在周一終止,遲喻陪着陶瓊去吃一樓的蓋澆飯,暗戀總能有一個人成功的吧?
即便下定了決心,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飄向球場的方向,幾次習慣性的邁上上樓的樓梯,又收回腳苦笑着往回走。
窗邊那顆梧桐徹底枯敗,她已經很久沒撞見過江聿懷了。
他在教室的座位開始是空的,後來直接撤掉搬至後門處,書桌的陳列沒有變動過,仍然倒扣着本王朔的《動物兇猛》。
遲喻的父親在成為名利場浮沉的商人前,是個就讀于中國人民大學文學系的文藝青年,現居的老房子裏有間單獨做了書房,三面牆都繞着書櫃,塵封着舊書與他的青春。
幼年時他教遲喻寫作,給她講比喻和拟人,如何具象化的寫出高分日記,為她讀自己喜歡的朦胧詩派代表作,繞不開的北島、顧城、席慕容。
那些好像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遠到朦胧詩派衰落消亡,遲喻早記不清當時畫面。
她踩着凳子在書櫃中上層看到一排王朔的作品,《動物兇猛》的初版旁陳列的是《永失所愛》。
父母做生意,忙碌應酬多,絕大多數時候她都一個人在家。
明火執仗的坐在飄窗上花了大半個下午讀完,感嘆內容如書名般生猛。
讀完的當天遲喻在日記裏仿寫了書中的一句。
[也許那個夏天什麽事也沒發生。我看到了一個少年,産生了一些驚心動魄的想象。我在這裏死去活來,他在那廂一無所知。後來他循着自己的軌跡消失了,我為自己增添了一段不堪回首的暗戀經歷。]*
後來遲喻聽班裏女生讨論才知道,江聿懷同陳佳音分手的事情鬧得不算小。
學校對高一高二早戀抓的緊,到高三為了不觸碰學生情緒,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江聿懷表示這手分定了,陳佳音不想見他可以,那她上學,他不來就解決了,沒人能威脅他。
他們同個重點班,古板的班主任也有自己的考量,仍需要參與高考的學生和鐵定保送生裏,選擇了對江聿懷放任自流。
人與人的緣分淺薄到,印象留在最最窘迫的那日。
再更更更後來,遲喻才知道,那本倒扣的《動物兇猛》是陳佳音按頭安利給江聿懷的,他只敷衍地自中打開,從來沒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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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喻根本來不及為這段沒開始就宣告結束的少女心思哀嘆,多校聯考的期中考試就砸到了頭頂。
十門功課同步學的高一,從早考到晚,考了足足三天。
卷子出題刁鑽超綱,搶跑補課多如遲喻也只能靠着點兵點将點麻花來蒙上最後幾道選擇和堆疊公式。
最後一科的收卷鈴聲宛若天籁,老師們加班加點的批卷。
度過忐忑的周末,就是放榜日。
數理化三科,一百五十滿分的數學平均分也僅有六十,哀鴻遍野。
遲喻看着那張排名第十,剛剛九十分及格數學卷子,和去掉一個零的個位數物理卷子與不怎麽配得上化學課代表頭銜的化學成績哭笑不得。
摳去理化看文科排名反倒喜人,奈何全無用處,父母早就為她選定了日後讀理科。
上午放成績訂正卷子,下午三點開家長會。
一中速度,值得信賴。
不給任何學生喘息的時間,要麽鮮花錦簇,要麽棒子炖肉。
她留下幫着畫黑板報,等家長入場時逆流出校門,繞去報刊亭拿了本在老板哪兒預定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又再回來。
十月底,深秋風裏帶寒,陽光和煦而沒什麽溫度。
遲喻将馬尾穿過鴨舌帽的卡扣,裹緊外套坐在操場的看臺上搓熱手開始翻閱。
身側掀起股迅猛的風,帶着清冽的薄荷氣息擦蹭而過,她後知後覺的擡頭,看到了抹魂牽夢繞的背影。
江聿懷似乎又高了一些,頭發更短了些,貼着頭皮透出股冷硬,着件黑色沖鋒衣,單手抄兜,長腿筆直,褲腳塞在短靴內,拉出勁瘦利落腿部線條。
他的步子很大,兩層樓梯一跨,或是遲喻的視線過分炙熱,江聿懷站到塑膠操場的平地處後,驀然回眸沖觀衆席上看去。
遲喻緊繃着表情,努力把自己的腦袋壓低,借帽檐落下的陰影隐匿自己神色與心跳。
“啧。”嗤笑被風送到耳廓,江聿懷似笑非笑的拖着尾音揶揄了句,“家長會偷跑出來看閑書啊?”
他沒說錯,遲喻不置可否。
卻皺着眉氣硬是不過,小小聲地回嘴,“用你管。”
江聿懷不以為意,他原本就沒準備管,約他的人遲到,幹脆踩着塑膠面坐到了最前的那階翹腳等。
遲喻低頭到脖頸酸硬,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又揚起一點兒來,發現江聿懷早沒有在關注自己了。
寬闊的脊背倚着石階,曲肘松散的挂邊搭着,冷白瘦長的指間燃着只煙,風帶着白霧徐徐,淡淡的尼古丁氣息飄進鼻腔。
觀衆席的石階共十六層,将操場和教學樓完全隔斷開來。
兩個違反校規校紀的人一上一下坐着。
江聿懷抽煙垂眼刷手機,而遲喻一會兒看書,一會兒看他,看書的時候用來想他正面的神情。
該是如舊的疏離淡漠,明明是雙眼皮,褶皺卻很窄,黑眸潋滟,可配着冷硬如刀的五官,怎麽都讀不出溫柔來。
日頭西斜,陰影覆過遲喻坐的位置,風更冷了,她咬着發白的唇微微打顫,把手縮進外套的袖口裏,堅決不肯先走。
遲喻剛剛過完十六歲生日四個月,許得願都還沒涼透。
最大的勇氣就是坐在原處,“光明正大”的看了江聿懷的背影很久很久。
結局是目睹到他等的人姍姍來遲,是個叫不上出名字,也絕非本校學生的大美人。
因為長了這樣一張臉,見過就一定挪不開眼,美人和江聿懷一樣沒穿校服。
拎着只小巧的心形鏈條包,短款小香風外套,毛呢短裙搭配長靴,中段露出段細白的絕對領域。
高跟“噠噠噠”的敲着臺階,清脆震耳。
“來晚了,不好意思。”美人盈然,歉意慢慢,“等會兒請你吃飯。”
“五十分鐘,真有你的。”江聿懷掐了煙,扔給她沓厚重的信封,懶洋洋地調侃,“拿我的錢請我,到底算誰的?”
“我們之間還分什麽你我?”美人嬌滴滴地回。
江聿懷沒再接腔,轉身大步跨上石階,對她的熱切招喚置若罔聞。
遲喻猝不及防,忘了僞裝,再次被他帶來的風拂到,泠冽、薄荷的清涼中帶着煙草氣。
江聿懷目不斜視的離場,其實根本沒能注意到坐着的女孩子樣貌,而因為緊張,遲喻不小心扯到了食指的倒刺,撕了很長一段口子,血淋淋地,撐不上劇痛,但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創口的存在。
那是二零一二年,她第一次和江聿懷講話,也是彼年最後一次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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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末日沒能成真,日子就還是要繼續過下去。
每兩周前後左右換一次座位,深冬飄雪時遲喻坐在暖氣片邊靠窗的位置,午後日光和暖氣雙重加持,催得人昏昏欲睡。
遲喻征求前後意見,将窗拉開了條小縫,微微起身貼着湧進來的風,晶瑩的雪花随風落在鼻尖,被體溫融化,吹了一小會兒,徹底清醒過來,伏案刷起卷子。
她期中考試的理科成績極不理想,開完家長會後父親冷着臉将她叫到書房訓斥。
“你知道你班主任說什麽嗎?說你數學不錯,文科成績挺好,下學期選文科正好。”
遲喻的目光越過父親肩頭,看向他背後滿滿當當的書櫃。
“學文科有什麽用?專業報考處處受限,出路少得可怕。”父親擰着眉頭,從桌上抽出本《花火》雜志,卷成桶敲着桌面,訓斥,“以後不許再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寫得都是什麽?不知所雲。”
面前怒火中燒的完全中年男人無法理解少女微茫的悸動和青春期的多愁善感,把對方喜歡的東西踩在腳下,且不忿的從中撕碎。
紙頁半空紛飛,遲喻頓了良久,明知會挨打,還是遵從內心深處的想法,把話問了出來。
她問父親,“那你當年為什麽學文科?為什麽讀中文?”
沒有想象被質疑後的暴跳如雷,父親愣了愣,語氣柔和許多,“正是因為我許多,所以才不讓你學,難道爸爸還會害你不成?”
舊事蒙塵,少年做過的夢都已斑白,來言之鑿鑿的教育女兒,試圖為她規避所謂的錯路。
但勸人是沒有用的。
我沒撞南牆倒頭破血流,又怎麽知道撞不過呢?
遲喻沒有再追問了,她扯過垃圾桶,将地上的碎紙整理幹淨,悶聲答,“我會考好的。”
“喻喻一定要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父親露出滿意的笑容。
标準的中國式父母,依靠重壓教育、絕不給到一點兒激勵。
遲喻的天賦點和家長要求的大相徑庭,都點在了語文和外語上,永遠的作文範文和接近滿分的外語成績。
中考能以優異成績考入一中重點班,全靠着昂貴的名師補習,填鴨式教育成果。
但初高中的內容還是有差距,真想在一中這種能人輩出的地方殺出條通路,只能比別人花上更多的時間。
她會躲在廁所逃避跑操,午飯後不再去操場散步,改為捧着書站立消食,偶爾被陶瓊拉着去看她心儀對象踢足球,也會撕下兩頁單詞本捏在手裏随看随背。
期末考試的作文題目是圍繞着“努力”展開的,遲喻引經據典的上排比論證,抒情結尾。
資質平庸者日以繼夜勉勵,才能踮着腳夠到得天獨厚者的半身,但足夠了,努力過後的失敗同樣值得欽佩。
為了得分這樣寫,到底是勸不了自己的。
期末考試的成績沒期中出得那樣快,先考完和批得快得先出成績。
最提心吊膽的物理卷子發下來,窺到卷面上的81,遲喻才堪堪松了口氣。
排名應該不會差了。
物理老師在臺上表揚着遲喻的進步,她則埋首,換了黑筆,在卷面上寫江聿懷的名字。
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他的物理很好,是能拿競賽國獎第一,靠着物理保送的那種好。
那麽今天有離他近一些嗎?
思緒在老師講到自己薄弱部分後迅速回籠,遲喻目光灼灼的盯着黑板,在漂亮的便簽上記錄下過程,然後翻到便簽背面,用膠棒塗滿,将寫過江聿懷名字的地方完全貼死。
訂正到背面時,便簽貼了同樣的位置,連因卷紙單薄的筆記凹痕都覆蓋。
少女的暗戀與點燈熬油博出的成績緊密相連。
難以啓齒、不敢示人、黯無天光。
作者有話說:
*改編自王朔《動物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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