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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喻的數學類課程首次也是最後一次拿到本科時代的最高分, 是管理類公共數學課裏最難的微積分,九十五分。
再度開學後線代老師字正腔圓的念出她的名字,指派課代表身份, 遲喻才知道年前自己考了微積分的第一。
整個中學時代遙不可及的數學科目第一,再擁有時, 頗為無用。
寒假時初曲回內蒙草原去陪奶奶過年,網絡信號差,不再上游戲,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唠着嗑。
他給她看自己養了許多年的貓,皮毛豐沛的橘貓,名字樸素,叫“大橘”。
看廣袤無際的……荒草原。
更多的時候是失蹤聯系不上。
遲喻調侃他,“你以前沒說過你是農場主家的傻少爺啊, 否則。”
初曲追問, “否則什麽?”
遲喻正色回,“否則就讓你給我寄牛肉幹了。”
初曲那邊的語音切斷, 遲喻習慣了他最近不如狗的信號, 不以為意。
幾個小時後,初曲發消息講:[地址給我。]
遲喻沒給, 她喜歡給姐妹們投喂, 但沒有異性親友能拿到她的地址, 防範意識強到了傷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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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的幾天裏, 兩人再沒聯絡。
遲喻是那種無事很少主動找人的性子,只在江聿懷那兒基因突變。
她跟陶瓊還有回國過年的任璇相約出游, 任璇得三天後落地上海, 遲喻同陶瓊先去烏鎮玩。
兩個北方人沒經歷過南方的濕冷, 毛呢大衣長靴賣單, 飛機火車轉大巴,在打車到地方,江南水鄉的寒風砭骨的透來。
跺着腳縮進家不起眼的服裝店,買了最厚的加絨打底褲。
老板操着口吳侬軟語,微笑調侃兩個小姑娘,“侬穿太少了。”
遲喻提起長靴靴筒,嘆氣回,“實在天真了。”
到的時候就很晚,點了幾種招牌的菜品,魚湯濃白,熏了滿臉的熱氣。
夜宿在水邊,客棧仿古,拔步床雕花,不怎麽舒适,奔波整天,都失了眠。
陶瓊側躺着去捏遲喻的臉頰,輕聲問,“所以你跟初曲,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遲喻把手從被底抽出,拍開陶瓊的爪子答,“我不知道。”
“那你喜不喜歡他啊?”陶瓊換了個問題。
遲喻望着床頂的髹漆彩繪,緩緩回,“不知道。”
代入感很強的3d網游本來就容易使人迷失,分不清現實和虛拟,開始時就錯認性別,發現對方是男孩子時,已經熟絡的相處過大半年。
遲喻喜歡初曲很多地方,他的游戲角色外觀、輸出手法、對待自己的方式等等。
大類涵蓋的話,她無疑是喜歡初曲這個人的吧?
可不是陶瓊問的那種喜歡,他們沒有在現實裏見過面,沒有交換過照片。
連以“情緣”網戀的身份都還沒試着交往過,若這能稱喜歡,未免太過廉價。
陶瓊的嘆息聲散在水聲模糊的夜裏,“快睡吧湯圓。”
翌日晚起,冬日裏的游客稀少,适合晃晃悠悠地游玩,自東栅逛起。
遲喻捧着只鹹蛋黃肉粽暖手,小口小口的吞咽,陶瓊把鮮芋牛奶遞到她唇邊,“你慢點兒,別噎着,來喝口。”
結果真的噎到了。
西栅開發的更晚,水道猶勝。
白牆黑瓦,枕水人家,乘搖橹船順流直下,再挽手踩着青石板向上漫步。
遲喻是分不清東西南北的路癡,向來懶得做旅游攻略,陶瓊能分清,可喜歡旅途中的不确定性,亦不多做。
于是頻繁停在景觀的指示牌前仔細讀說明。
月老廟前有顆參天的樟木,挂滿了許願牌。
白底紅流蘇,風中輕搖曳。
遲喻駐足看了半分鐘,最高處的該是這顆樹還小時挂上的,歲月将許願卡染黃折舊,字跡都洇糊。
不知道哪些心願是否實現,抑或是許願者放棄。
“我要進去許個願。”遲喻講。
她不拜月老,只是買了張許願卡,不假思索地落下江聿懷三個字。
第二行寫:萬事勝意。
再然後是:
遲喻,得償所願。
陶瓊近年和某位情緣正打的火熱,也寫了一張,然後拍照發給對方看。
走出幾步遠,遲喻又改了心意,回眸去拍下。
才挂的許願牌位置很低,冬日枝葉凋敝,只要點開圖就能看清楚上面寫的東西。
走累拐進家酒館小酌,半杯三白酒下肚,窗外飄起冷雨,路燈下水道漣漪圈圈。
遲喻抿着酒,想起被淋濕的心願,悵然又釋懷。
上天來不及收到的話,就不算是無望實現吧。
人總能找到各種離奇的角度來安撫自我,酒喝到微醺,實在等不到雨停,兜售油紙傘的小販推車串街叫賣,遲喻與陶瓊相視一笑,她推窗喊住對方,要了兩把傘。
本科時代的前兩年總是沒什麽憂愁的,掌心向上拿錢,就業和升學壓力都還沒光臨。
落雨何妨?
掌把紙傘繼續賞水鄉。
雨淅淅瀝瀝的落,始終不見下大,又溜達了很久,煙雨暗千家才返回客棧。
遲喻抹開被水汽氤氲的鏡面,同自己對視了幾分鐘,抓起手機發了條朋友圈。
是月老廟前的許願牌,僅江聿懷可見。
她留了一天一夜,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打着哈欠在虹橋機場接到任璇時想起,遂删掉。
西安的旅程并不太愉悅,落地第二天,回民街走了一圈,陶瓊的手機離奇失蹤,而遲喻外套裏揣的現金也不翼而飛。
三人站懵逼的站在街頭,體驗了坐警車、前往警局做筆錄的報案流程。
最後遲喻開始感冒,提前改簽了機票,把旅程提前兩天結束。
****
年後快開學那會兒遲喻撞見過江聿懷一回,那是個陰天,雲朵蔽日,細雪紛揚,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遲喻去商場取前幾天拍的證件照,在一樓咖啡店買了杯熱摩卡,正準備拉門,隔着玻璃門,看見伸手準備推的江聿懷。
他穿了件沖鋒衣,小半張臉隐沒在立領中,露出與潋滟桃花眼全不相符的淡漠神色與優越的高挺鼻梁。
遲喻怔愣忘了動作,門被推開,泠冽寒風混着木質香氣,吹得一激靈。
“別擋這兒。”羽絨服連帽處傳來輕微的拉扯感,伴随着慵懶低沉的嗓音。
遲喻跟着挪步,離開門口的位置,昂頭看江聿懷,下意識地順了順長發。
心說早知道今天就化個妝了,大學專業課學得七零八落,彩妝和護膚坑倒是混得風生水起,修煉得當。
“哥哥新年好。”細弱的問候險些被店裏的輕音樂蓋過,
江聿懷颔首,懶洋洋地回,“十五好,小湯圓。”
“……”遲喻眨眨眼,“元宵節快樂。”
“等會去哪兒?”江聿懷随口問。
遲喻的大腦飛速運轉,揣測自己去哪兒能同他順上一程路。
報出母親家地址時賭錯,江聿懷低頭看表,不鹹不淡地講車還在洗,來不及送她。
遲喻搖頭笑着說,“沒關系,我打車回去就好。”
她退開半步,看着他去櫃臺點咖啡,然後沉默的走在身旁。
撒鹽空中,新雪蓋舊雪,天地間白皚皚的蒙了層寒霜。
他們就那麽并肩行走在雪中,步調悠然,粉白的羽絨服和純黑的沖鋒衣色差鮮明。
或許在某幾個路人眼中,也能将就被誤認為情侶一對的吧?
漠然是種體面的默契,實在沒什麽多餘的話可講,遲喻悔恨自己太早報喜微積分的成績,她不是沒試過去學着愛上江聿懷的喜好。
但他近年明顯偏好重金屬之流多些,是遲喻怎麽勉強都不太能欣賞的領域。
心事多便忘了看路,江聿懷虛攬了她一把,嘆氣将她換到沒障礙物的內側,揶揄說,“怪不得是能給自己摔骨折的人物。”
遲喻沒反駁,他們剛剛離得明明很近,可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禮貌極了,完全沒有“敢”碰到自己。
近在咫尺,邈若山河。
不知道幾時起,少女的戀慕使得對方不再恣意如風。
六角形的雪花落在遲喻鼻尖,體溫融成水珠,滾進領口,微弱的不舒适如刀鋒,直戳胸口。
那些空花陽焰的想法在須臾間随着融化的雪消逝無蹤。
“我就在這兒打車吧,哥哥再見。”藏在兜裏的手攥緊成拳,遲喻顫音開嗓道別。
江聿懷輕嗯了聲,伸手去替她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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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後是晴朗的冬夜,半圓月撒下清晖,落到人間雪面,泛着幽微的熒光。
遲喻披着條厚重的羊絨圍脖,在房間與露天陽臺間來回穿梭,或伫立、或枯坐。
她試圖找到一個橫亘着讓自己無法入眠的答案。
“如果自我的喜歡讓對方感到困擾,從而影響到了對方身上狂熱吸引自己的特質,那麽面前的江聿懷還是他本人嗎?是她喜歡的江聿懷嗎?”
遲喻想到昏聩,到底給不出答案來。
她無端端地想起自己曾經看到過的一個故事,說的是梁思成在新婚當夜問林徽因,“為什麽是我?”
林徽因的回答很感人,遲喻記了許多年,“答案很長,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準備好聽了嗎“
喜歡的人究竟有沒有一點點喜不喜歡自己,這個問題自心動開始,或者也需要一生來作答,遲喻抱着這種困惑在天亮吃完早飯後睡着。
見不到江聿懷的日子才是她最習慣的日子,雖然游戲id、家中書架上日期後跟着的姓名縮寫、寝室如同獎杯般安置的可樂瓶等等。
都無聲無息的提醒遲喻,她心中到底放着誰。
初曲不上游戲,還沒畢業的小號競技場只能換隊友随便打打,某天遲喻随便世界喊了個裝分匹配的刷名劍幣,報給對方yy號,禮貌切回去準備給個游客馬甲拉到自己所挂子頻道時,錯愕地發現對方是有自己黃馬的。
他們從前該是認識的,只是對方和自己都開了小號沒認出來。
遲喻定睛看了下好友列表,彼此連yy好友都加過,全無印象。
好在yy的最大優勢是永久保存聊天記錄,她翻了一下。
上條是2013年的6月,三年前。
塵封的黑歷史湧上心頭,那時遲喻剛剛滿級沒多久,手法不太好,初生牛犢不怕虎,世界有人喊來奶花,她就進組了。
33劍鯨花,80年代中期王炸配置,那年組隊不能輕易散,發現她不太行時根本來不及,劍純抱怨她,驚羽則批評劍純“誰還沒有小白時候。”
反正dps足夠暴力,一整個周末,遲喻首次打到2200分,大家本來就是塑料隊友,打完後劍純直接放了狠話說別再見,驚羽則寬慰過,“你意識其實挺好的,就是還不熟悉,以後會好的。”
有個賽季沖競技場排名時排到過劍純許多次,遲喻每次看到對方的名字,都很平和的講,“集火那個劍純。”
倒不是遲喻記仇,而是作為曾經的隊友,太熟悉這劍純完全不能放了。
後來再沒碰到過了,這個游戲人來人往,恨海情天拔掉網線就終結。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當年那個小花蘿。”遲喻開了大號和秀蘿小號并肩而立,在長安競技場門口見到了陣營裝混搭幾件競技場的低分炮姐。
對方遲了會才開麥,帶着川渝口音的普通話,有些啞,“我想起來了,是你啊。”
“是我啊。”遲喻輕聲說。
那年還沒有開戰亂長安的地圖,長安茶館是無數pvp玩家的插旗地點,今之視昔,滿目荒涼。
從前對方是高玩,遲喻是半個小白,當下換了位置,卻沒有那種尴尬感覺,她主動講,“你先跟我小號刷個幣,等下我換號、再找個朋友,我們直接打33,幫你把武器拿了,世界喊野坑的多。“
人妖炮姐沒有拒絕,只笑着誇,“當年的小花蘿現在都能打排名了,我a了很久,才回來,先謝謝了。”
遲喻不需要這句謝,她很慶幸能還上這份情誼,80年代的奶花生存環境很差,她一度想放棄pvp,是因得了炮姐的鼓勵才咬着牙堅持下去的。
臨賽季末,暴力dps和畢業奶媽帶意識不算差的玩家上分如喝水。
一個下午就完了事。
炮姐沒直接走,他問了個不着頭腦的問題,“你這是死情緣了?怎麽bgm全是苦情歌。”
“……”遲喻看了眼播放過的歌單,竟還真是,她哭笑不得地解釋,“我沒死情緣、更沒失戀,我是單戀多年未果的那一個,甚至沒資格悲秋傷春。”
“這樣啊。”耳麥傳來打火機點煙的啪嗒響動,炮姐說,“我記得以前你還堵高中呢,現在有二十了嗎?”
遲喻如實回,“十九。”
炮姐講,“我虛長你十歲,給你講個故事吧。”
“你說。”遲喻摸出顆潤喉糖含着。
“我高中時候喜歡一個女孩子,特別特別喜歡,但那年代早戀還是諱莫如深的存在,加上手裏沒什麽錢,挺自卑的吧。後來高考,我考上了大學,女孩子沒繼續讀,在家裏的奶茶店工作。我假期就去奶茶店幫忙,不知道你喝沒喝過那種粉沖的奶茶,五顏六色的罐子堆了半牆,每個假期都去,我猜她其實是知道的。”
炮姐的聲音嘶啞,說得很慢,似乎是在記憶的海洋裏打撈殘存的碎片。
和虛拟世界裏的傾訴壓在心底的負擔最為合适,沒人知道現實中大家是誰,反而不會覺得尴尬。
就跟校園樹洞裏的“我喜歡你”一樣,無主情話,我說爽就好,随君聽不聽。
“但是我不敢和她講,那時候交通沒現在發達,寫信還是主要的通訊方式,我不知道怎麽和她說喜歡,拒絕我或是異地戀,我都不想要,拖到大三時候,我開始實習考研,然後讀研,假期留校繼續實驗……勉強算得上是功成名就,再見她時隔着一條馬路,遠遠地看向飲品店裏,她抱着孩子,人胖了、也黑一些,後來每次回家,我都盡可能地避開那條路。”
遲喻的淚在炮姐說到隔着馬路時再控不住,潸然落下,她團着紙巾去擦拭。
炮姐還在持續剖白,“我有幾年總夢到那一幕,我的青春在那天告終,生出許多種情緒,有時覺得她不再是我喜歡的那個小姑娘了,有時有惶惑于自己究竟是喜歡當時的她,還是喜歡少年時代的自己?不過都算了,今天講的有點兒多,因為你剛剛放歌時候放了首《明明就》,剛出那陣她在飲品店連續播了一周,忽然想提,該吃晚飯了,再見花花。”
離開的提示音清脆,遲喻終于肆無忌憚地放聲哭了出來。
明明是個尋常的暗戀故事,多有相似。
提問人都回答不了自己提出的問題。
可偏偏情緒化到極點,遲喻在對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世上多的是努力做不到的事,沒有如果,就只能到這裏。
她很害怕,害怕再過幾年成為了不想成為的“大人”,再審視的看少時的愛戀,為它的存在貼上個客觀的tag去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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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喻和初曲的關系轉變是來自于一場痛苦的背叛,家庭不怎麽幸福卻經濟比較富裕的人多少帶了點兒類愚蠢的天真。
兩個月前遲喻有位相識多年,在她剛剛滿級什麽都不會,懵懵懂懂打大戰被人罵幫着出頭,帶着人她玩過一陣子的親友afk回來。
遲喻盡心盡力的借號帶他打競技場換裝備,拉他進自己的幫忙和親友圈子,在對方提出借錢要求時同樣不假思索。
所謂的“親友”一場,學費兩萬三千塊整。
網線另一端究竟是人是鬼難辨別,遲喻尋了整圈,除開對方已然注銷的手機號外,再無聯系方式,她有考慮過報警,可沒有勇氣讓父母知道這件事。
苦果獨吞。
沒太多攢錢的習慣,所幸家裏人給得富足,省吃儉用一陣子就能恢複過來。
但情感上依然無法接受。
遲喻獨自進入早荒廢被用來刷成就的八十年代大戰本,挂機了很久很久。
所以當年那個為自己出頭,在花海自絕經脈給自己練習縫針的人,又到哪裏去了呢?
江湖偌大,人來人往。
似乎是自己投入了太多的時間精力沉溺其中,逃避現實。
Afk的念頭突兀的浮現在遲喻腦海裏,正是賽季末,她的競技場打得七七八八,22每周維持排名,33則因為另外兩位隊友死情緣散隊。
初曲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挂在她的yy頻道,喊她來老長安。
九十年代後舊長安的人不複從前,遲喻偏念舊到固執的喜歡待在這裏。
初曲帶她在長安橋下的湖泊裏用渡情順水而下,遲喻喊他時人會開麥應聲,總是在的。
他不說很多話,只是換各類交通工具帶她看游戲中的風景、做成就、刷挂件。
遲喻的內卷精神映射到游戲裏,是會玩三個奶,pvp拿排名,打本攢小鐵等臉紅了給自己拍玄晶做橙武,她在從前幾乎沒接觸過風景休閑黨的世界。
丐幫這個職業就帶着bug,能帶人一起雙飛輕工,光明頂俯瞰大漠風光,三生樹下鋪遍真橙之心。
世界頻道刷多了,22又是綁定。
整個網通服務器都能看到他倆的隊名挂哪兒,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情緣關系。
只遲喻知道,他們還不是。
春夏換季的咽炎咳嗽好不意外的轉成發燒,病怏怏的蜷縮在寝室床上,扯着網線與電線支桌打游戲,靠好友和室友帶飯度日。
初曲表白的地方是唐門有熊貓的竹林,他沒開麥,屏幕上很短的一行字。
[傻團,情緣嗎?]
病中思緒不及,遲喻回神,已經鬼使神差的敲下:[嗯。]
這天遲喻的成就點多了兩百。
[真橙之心99次。]
轉着筆的蘿莉被穿校服單膝跪地的二少抱在懷裏。
視線模糊又清明。
那麽一瞬的永恒,也能算做是永恒吧。
初曲是個會在晚上消失後過了半鐘頭跟遲喻解釋“我剛剛手機突然欠費,所以搖醒了室友讓他交上只因為還沒個你說晚安”的人。
溫柔又細膩。
和初曲情緣的日子裏遲喻很快樂,連不怎麽接觸的大學同學都說她最近燦爛許多,調侃她是不是戀愛了。
遲喻但笑不語,低頭去敲手機屏幕回消息。
初曲的少年音特別好聽,她尤喜歡喊自己昵稱時的尾音,清潤裏又帶着笑意和悱恻。
有時網咖的背景音樂初曲喜歡,他會跟着哼兩句,某天放的是陳勢安的《天後》。
初曲跟着随口唱了高潮部分,“我嫉妒你的愛,氣勢如虹,像個人氣高居不下的天後,你要的不是我而是一種虛榮……”
“你給我唱點兒歡快的!”遲喻軟語命令。
“什麽算歡快?”初曲反問。
當天晚上初曲回寝室的路上,伴着嘈雜的車聲風聲,給遲喻清唱《稻香》。
遲喻坐在操場看臺,看着跑道上打鬧的小情侶,心間一熱,倏然脫口而出的是,“十一你回家嗎?”
初曲的學校在大連下屬的市區,六十多公裏,兩個多小時就能往返。
那邊沉默了片刻答,“回家的,機票買好了。”
“這樣。”遲喻平靜下來,為自己的急切着補,“我十一也出去玩。”
幸虧沒有沖動,奔現是件大事。
他們對彼此的現實了解甚少,甚至到根本沒有交換過彼此的照片。
別人的不幸故事讀多了,貼吧代筆親友寫過幾段對現實俯首稱臣的be美學,又該相信從網絡走到現實多少可能呢?
遲喻選擇盡興,二十歲生日剛過的年紀,象牙塔裏的女大學生,無所畏懼。
陶瓊和任璇則在這件事上給出了相同的立場,即“你是在逃避”。
她無力争辯。
大連的海風喧嚣,冬日下課往寝室走,沒人的劉海能夠壓住,統統露額,遲喻會在室外把手凍到通紅,也去回初曲的消息。
室友交往了男朋友,在寒風中親密的相擁。
遲喻生出幾縷羨慕,把自己呼出的白霧拍散,開窗去拿自己“冷藏”的可樂。
寝室不許用大功率電器,更別提冰箱的存在。
入冬後大家用塑料袋和繩子自制了小冰箱,一端捆在暖氣片上,然後伸出窗口,吊挂在室外。
可樂帶着點兒冰碴兒,把爬樓的燥熱驅散殆盡。
遲喻沒有上游戲,大三的專業課繁多,饒是放縱如她都要開始為了績點加油努力,初曲挂在個她沒見過的頻道,遲喻很自然的跳了進去找他。
人在和朋友打dota2,多是遲喻挺不太懂的專業術語。
她沒出聲,挂着縮小了音量開始敲課程論文。
未知是哪日開始,習慣了只要上線就先确認他是不是在,想和他黏在一起。
遲喻需要份足夠漂亮的績點用以出國申請,每個期末都是她的修羅場,初曲則看起來輕松起多,在她備考時給到許多慰藉。
但考完試後、放假前的某天,初曲突然怎麽都聯系不上了。
遲喻和朋友吃飯看電影時心不在焉的隔會兒刷會兒手機,眉頭打褶。
直到快淩晨,初曲才回她消息。
[我挂了六科,導員給我媽打電話了,我媽罵了我兩個點,問我到底還能不能讀了。]
大四,六科。
遲喻蒼白的安慰初曲,還有機會,還能補考,可她其實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先別玩游戲了,畢業要緊。
可是脫開游戲的話,他們之間又還剩下了些什麽呢?
遲喻因此而郁郁寡歡,這種情緒在感覺到初曲似有似無的疏遠自己後瘋草般生長,陶瓊捏她的臉頰開導,“不繼續念書給象牙塔續時長費的人就是要開始直面現實社會,你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吧,是他能玩一輩子游戲,還是你能玩一輩子?”
夜宿在陶瓊家裏,兩個好友背靠背着唠嗑,茶幾堆滿了垃圾食品,背景音是看過十數次的《武林外傳》。
遲喻把鴨脖嗦完吐掉,沒頭沒腦地問,“那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陶瓊勾手去撈自己的奶茶,咕嘟完回應,“打直球啊,你就直接問,初曲曲,你開門呀,你不要裝不在家,等你回大連,我們要見個面嗎?進退如風嘛。”
月落在遲喻的酒杯裏,她垂眼看了許久,真就照着交的話術發了。
一段說不清道不明,隔着屏幕和建立在數據上的感情。
習慣是把鈍刀,逆着骨刺的方向刮。
結束或是延續,總要有個方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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