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寂靜的夜,偏僻的街,有一幕別致的光景上演。
長發及腰,綠衣翩飛的絕色美人兒走在前面,手裏牽着一個俊郎少年……
可惜如此養眼的景致,并沒有人看到。
一前一後安靜走着的兩人都沒有說話。
綠衣小妖精面色恬然,方小少爺卻是明顯得心事滿腹。
走的還是來時的路,這是一處半山的別墅區,除了方家,還住着一些別的人家。
走着走着,方夏注意到左手邊的房子忽然被一團柔和的白色光芒籠罩,裏面的景象變得可視起來。
那是一個嬰兒房,年輕的媽媽抱着夜半醒來的孩子,輕輕搖晃着,嘴裏哼着月光曲……
方夏面無表情地轉回頭,繼續任由小妖精拉着他往他家住的方向走。
又轉過一個街角,右邊房子的二樓方向,也像之前一樣,被小妖精的妖法變得可視起來。
這一次,是個偷着在被窩裏玩手機的小學生,被他的爸爸發現,然後露出了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哀求父親不要告訴母親大人的情景。
方夏只是瞥了一眼,便冷着臉直視前方。
眼看再走兩家就到了方夏的家了,旁邊柔柔的白光又亮了起來。
這一次不是哪一家的孩子和父母,而是一只拉布拉多犬和它的狗寶寶……
“你夠了!”
方夏想被點燃的炮仗,猛然甩脫小妖精拉着他的手,憤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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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很厲害,随随便便就能把人彈飛到天邊,也能随随便便把人搬過來挪過去半點兒沒有反抗的餘地,我也知道被你盯上了就很難逃得掉……我都知道了,你用不着再來特意羞辱我!”
從天綱局的辦事大廳出來,這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裏,方夏的心緒千回百轉。
小妖精法力如此高強,要是他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怎麽辦?
又或者,他找到了可以解決問題的辦法,但卻完全沒有能力做到又怎麽辦?
也就是說,如果……那顆種子一定會在他的肚子裏生根發芽,那又該怎麽辦?
他會逼不得已懷胎生子嗎?像女人那樣大腹便便?痛苦分娩?
一想到那樣的可能,方夏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失魂落魄地由着小妖精牽着一路走了出來,原本心裏就夠亂七八糟,偏偏小妖精還要整幺蛾子,把左鄰右舍裏的親子畫面透出來讓他看到。
他不炸才怪了。
“我、我沒有……”小妖精試圖辯解,并沒有要羞辱的意思,卻又被方夏粗魯打斷。
“你就有,你問過我的意見嗎?你知道我的想法嗎?要生孩子你怎麽不自己生?我是個人,而且還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你讓我……我的人生怎麽辦?”
小妖精被他吼得有點懵,憋了半天才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會給你補償……”
“誰要你的補償?你以為我會稀罕?一個人的一生有多珍貴你個活了幾千年的妖精能了解嗎?”
方夏越說越激動,心裏頭委屈得不行,眼眶都紅了。
“如果你不想辦法把種子從我身體裏拿出來,那就等着瞧,大不了我這條命不要了!”方夏最後恨恨放了句狠話,轉身要離去。
剛一轉身沒等邁步手臂便被小妖精拉住:“等一等……”
方夏大力甩手不許小妖精碰他。
就在兩人争執的這一刻,忽然一道金光閃過,直直将小妖精罩了起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小妖精便化成了一股青煙,被金光裹挾着,收到了不遠處的一個黑點中。
黑點會動,從一人高的位置落到了稍微低矮的位置。
方夏震驚之餘,凝目細看,看見那黑點是被一個人拿在手裏,而那個人正無聲無息地站在陰暗的角落裏。
“誰?”方夏問道。
黑暗裏的人影慢慢走了出來,一身現代人的打扮,而且還是非常時尚的品牌襯衫西褲,精英範兒十足。
臉模樣雖然在昏暗中瞧得不是特別清楚,但也大概看得出英挺帥氣的輪廓。
“方夏是麽?”那人開口問道,語調帶着些漫不經心的慵懶:“方鑒秋是你哥對吧?”
方夏不答,只問:“你是誰?”
那人将手裏的東西上下抛了抛,方夏注意到那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你大哥打了好多電話,央求我師侄他們到你家幫你驅邪。我那幾個師侄本事差了些,膽子又小,被适才那妖精的氣場吓到。所以,我就來了!”那人懶洋洋地解釋道。
“你……把他捉住了?”方夏懷疑地問。
“當然,沒有幾個妖能逃得過我的天乾地坤八卦玲珑盒的噬妖金光,這只也不例外。你可以放心地回去睡覺了,接下來我會妥善處理他的。”
方夏沒有像這位捉妖師想象中的那樣感激涕零,對他崇拜萬千。
他只是沉默地盯着那玲珑盒看。
“吓壞了是吧?這段時間沒少被這只妖折磨吧?真的沒事了,你相信我。”這位捉妖師誠懇而又熱心地說道。
“你剛才聽見我們在說什麽了嗎?”方夏開口問他。
捉妖師搖搖頭:“捉妖是講究時機的,尤其是這種有點兒法力的妖,我需要一擊即中,否則會驚動他,說不定會讓他逃走。”
“所以,你沒聽見?”方夏又确認道。
“嗯,沒聽到。不過這位同學我要勸你一句,這是妖,妖說的話你不可當真。”
方夏點了點頭,說了句:“多謝。”
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上他都沒有停留,直接開了他家別墅的小偏門,又從窗戶翻回自己的房間。
洗澡換睡衣,躺到床上,關了燈,閉上眼睛。
翻來覆去兩個小時後,他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環視四周,安安靜靜。
沒有淡淡的清香,也沒有會組成圖案讨他歡心的螢火蟲。
“出來!”他對着空蕩蕩的房間說道。
……
沒有回應。
“好,你不出來解決是吧?那你就等着瞧!”
窗外有清風拂過,吹動那株玫紅開滿枝丫的紫薇花樹,花雨飄飛。
第二天一大早,方鑒秋就去敲方夏的房門。
雖然折騰到了很晚才睡,但方夏起床的時候半點兒沒覺得困乏,反而神清氣爽,元氣滿滿。
他過去給大哥開了門,然後一邊洗漱,一邊整理書包。
“今天要去上學嗎?”方大哥問他。
“嗯。”方夏回答。
“果然吧!”方大哥摩拳擦掌,興奮地說道:“我就說你是中邪了,昨天那位曹大師的師叔幫你驅了妖邪,今天你就完全康複了。”
方夏整理書本的手頓了頓,問大哥:“你又給他們打電話問了?”
方鑒秋說:“不是我給他打的,是他給我打的。就是我上次說的,在醫院掉頭就走那個。他說他師叔昨天晚上已經過來搞定了,就是還有幾個問題想再問問你,所以電話就打到我這兒了。我跟他說了讓他稍等,你跟他說兩句?”
說着話,方大哥把手裏的手機揚了揚。
方夏皺了皺眉,點了下頭。
方鑒秋便把電話撥了回去,然後遞給了方夏。
方夏接過來,聽見那邊的人馬上就接通,聽筒裏傳出了“喂”的一聲,就是昨天晚上那位捉妖師的聲音。
“你好,方夏。”那人主動問候道。
“你好。”
“呃……你身體怎麽樣了?”那人問道。
“還可以。”方夏淡淡道。
“那個,我問問你關于那妖精的一些問題,希望你協助回答一下,畢竟我還要根據他的信息對他進行妥善處理。”
“嗯。”方夏答應道。
那人猶豫了片刻,直接問道:“你知道那是個什麽妖嗎?”
方夏擡手捏了捏眉心,不可察覺地嘆了口氣,反問那人:“你都已經捉住他了,居然連他是什麽妖都不知道嗎?”
那邊瞬間語塞了,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實話實說,說昨天以為很容易就捉到的妖精跑了,或者,當時壓根就沒抓住。
方夏卻主動開了口,說:“我還要去學校,就先不聊了。如果你有了那只妖的消息,希望可以告訴我。”
然後不等對方回答,便把手機遞還給了大哥。
他就知道,那小妖精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被一個捉妖師給捉住?
其實方夏也很好奇,到底那棵樹,是妖呢,還是神呢?
但不管怎麽說,自那天之後,小妖精就從方夏身邊銷聲匿跡了。
仿佛從沒有出現過一樣。
這樣過了段的日子,有一天……
那天是周五,方夏跟體委和幾個班裏同學一起去籃球館,跟另一個班的班隊進行非正式的比賽。
有方夏在,對方完全不是對手,很痛快地贏了下來。
原本也只是私底下打着玩兒,倒也沒人對勝負太過介懷。
所以,賽後一堆人相約去撸串。
方夏沒興致,貢獻了一張用來結賬請客的卡,留下來休息,讓那堆人先走了。
當籃球場就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他坐在空蕩蕩的看臺上,忽然就對着空氣說起了話。
他說:“我想了一下,覺得為你壞了一生雖然不值,但要是再為了你連這一生都放棄,那就更不值了。”
四周依舊安靜,封閉的球場裏,甚至連微風都沒有。
“如果,”方夏接着說道:“你能想辦法滿足我的幾個要求,那我或許可以試着考慮一下。”
香氣襲來,小妖精卻沒有顯形。
但方夏知道他在,于是接着說道:“第一,你要想辦法別讓我的肚子變大。”
“第二,你要盡快讓他長大,然後挪出我的肚子,挪到你自己的地盤去。”
“第三,不管暫時待在我肚子裏的是個什麽東西,等你把他挪出去之後,都不再跟我有任何關系。包括你也是,這件事情結束之後,你也不許再跟我扯上任何關系。”
“第四,我不想再喝你的血了,你不要每天晚上趁我睡着的時候喂我血。每天早上起來嘴裏都有一股血腥味,很讓人不舒服。”
小妖精沒有接着給出答複。
只是球場上的那顆籃球開始虛空蹦跶起來。
蹦跶來蹦跶去,最後一個高投,朝着籃筐飛去……
沒進。
球撞上了籃板彈回來,落在了半空,一動不動了。
“我去!”
方夏轉頭四處看了看,心想別再有人過來,看見半空吊着一顆球,非得吓地跳起來不可。
“前三個都沒問題,就是第四個……”小妖精的說話聲響起。
“他需要澆灌,尤其是在這個時候,否則會枯的。”
方夏不明所以:“一定要喝血嗎?別動東西不行嗎?”
小妖精聽他這麽問一下子變結巴了:“別、別的也、也可以,就怕、就怕你,不太願意……”
方夏剛想張嘴問是什麽,猛然想到了,忙閉上了嘴。
暗暗在心裏罵了一句,他又說道:“我喝水澆灌他行不行?”
“普通的水,很顯然是不行的。”小妖精很認真地說。
“那除了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什麽水可以?反正不想喝你的血。”方夏又道。
小妖精默默吐槽他的那什麽,才不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可他也知道這話不能說出來,想了想,說道:“你要是實在不喜歡我的血,我可以将百花的晨露提煉,再加很少的我的血喂給你,這樣味道應該就不會太難喝了。”
方夏覺得可行,只是又忍不住說道:“你放在杯子裏我自己喝,不用你喂我。”
小妖精又“哦~”了一聲。
約法三章,仿佛就此達成了。
方夏兩手撐在身體後側,仰着頭長出一口氣。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決定是對是錯。
當然,其實他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利。
能做的,估計也就是像這樣盡可能為自己争取一點兒體面而已。
但不管是好的決定還是壞的決定,一旦決定下來,整個人就會從無窮無盡的糾結中解脫。
這讓剛剛十八歲的方夏,覺得輕松了許多。
“怦怦”的響聲又起,小妖精再次開始打起球來。
可惜,妖如果不用妖力,也有做不好的事情。
他投了好多次,居然一個球都沒進。
“笨死了!”方夏忍不住呵呵嘲笑他。
球又飄在半空不動了,小妖精像是正在看着方夏,說:“為什麽我不能像你玩得那麽好?”
這句話無端地戳中了方小少爺的驕傲,簡直像是無意中拍了個絕妙的彩虹屁。
于是方小少爺屈尊降貴,站起來走到球場,接過了球。
“笨妖精,仔細學着點兒吧!”說着,方小少爺拍球,運球,轉身飛躍,一個漂亮地三步上籃。
球進了。
“哇~你太厲害了!”小妖精發出發自內心的贊嘆,一聽就知道絕非作僞。
“妖怪顯形!”方小少爺說道:“我來教你。”
小妖精猶豫了一下,小聲道:“你不讨厭看見我了嗎?”
方夏一邊拍球一邊說:“你每天就像鬼一樣跟着我,還不如讓我看見你來得舒服些呢!”
他說完覺得這話不太對勁兒,便又解釋道:“我不是說看見你很舒服,我是說知道有個鬼一樣的東西總是跟着我,讓我很不舒服,懂了嗎?”
小妖精慢慢顯出身形,一邊連連點着頭,面對着方夏,說道:“我懂。”
如此近距離看着小妖精美麗的臉,方夏有一瞬間的恍惚。
仿佛,許久未見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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