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生病

第48章 生病

阿斯頓馬丁停在門口,車燈将遠方欄杆都照亮了。

秦越輕手輕腳地帶上了別墅大門,招呼陸擎上車。

為了陪兄弟,秦越也坐到了後座,他用手肘捅了捅陸擎,問:“你被趕出家門的這段時間,就去我家住吧,我怕你回自己家想不開跳了,到時候我要跟着你上社會新聞。”

司機:“……”

司機震驚地升起了車內擋板。

陸擎沒回話,只是愣愣地盯着虛空,臉上表情很淡。

乍一看好像很裝逼,但秦越知道,其實陸擎只是有點死了。

陸擎在Y國的那幾年所發生的一切秦越都知道,陸擎有多喜歡虞禮他也比誰都清楚。

現在好了,謊言沒辦法再繼續下去,隐藏在幸福背後的隐患也随之冒了頭。

不過秦越雖然看的心裏不是滋味,但他也知道,這種事的暴露是必然的,現在要做的,是刮肉療毒。

要将擋在兩人之間腐爛的傷口剜去,雖然過程會很痛,等新肉長出,隔閡與誤會才會随之煙消雲散。

“唉,要不是我困的快死了,肯定陪你喝幾杯。不過為了你還能有命把你老婆追回來,這個酒還是留着以後喝吧。”秦越拍了拍陸擎的肩膀,在擋板上敲了兩下,對司機道:“直接開去我家就行,不用在他家門口停。”

司機正襟危坐:“好的秦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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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擎走了。虞禮趴在窗戶上,眼睜睜看着他們的車開走。

別墅恢複了夜晚該有的寧靜,他關了夜燈,躺回床上,懷裏摟着暴力兔,卻怎麽也睡不着。

虞禮買的褪黑素是咀嚼片,味道特別不好,他一點也不想吃。

可一閉上眼,陸擎離開前那張疲憊又失落的面容一直在眼前揮之不去,虞禮心口酸澀的發疼,用力蜷縮進牆角都無法緩解。

明明是陸擎騙他,可當他看到那人眼裏的疲累時,卻還是很沒出息地心疼了。

陸擎騙人,所以是陸擎做錯了。

陸擎救活了大廈将傾的虞氏,虞禮又要感謝他。

陸擎因為喜歡他,所以隐瞞身份接近他。

陸擎又因為喜歡他,所以才給虞氏注資。

欺騙與愛,糾糾纏纏,難解難分。

像一團理不清的線,将虞禮的心纏緊、繞緊,勒的心髒的每一次跳動,都泛着密密麻麻的痛。

“讨厭死了…”他呢喃着,覺得冷,将懷裏的兔子抱的愈發緊了。

時間漸漸逝去,等到窗外天色微微泛白之時,虞禮才堪堪入睡。

太陽初升。

幾個小時後,鬧鐘響起,虞禮迷迷糊糊睜開眼,想要掙紮着爬起來,擡手撐着床鋪,卻發覺渾身力氣都像是被抽幹了似的,身體又酸又疼。

他重新趴回了床上,擡起手摸了把自己的額頭,滾燙一片。

發燒了。

虞禮愣愣地想,望着天花板的視線有些發直。

昨天晚上雖然有點冷,但他穿了長袖長褲,前幾天也是這麽穿的,怎麽會發燒呢?

呼出來的氣都是滾燙的,太過灼人。虞禮無力地躺了一會兒,才打開手機,給輔導員發過去了一條消息。

虞禮:[老師我生病了,今天可能去不了學校了,假條等我回學校了再去找你補]

輔導員的消息回的很快:[知道了小禮,你在家好好休息,要是病沒好,明天也可以不用來學校]

虞禮看屏幕有些重影,打謝謝兩個字都比對了很久。

給輔導員發完了消息,他又打了個電話給王叔,告訴他自己在發燒,今天都不用送他去學校了。

聽着電話那頭小少爺虛弱的聲音,王叔心疼的走路都同手同腳了,忙不疊給虞懷遠去了消息,讓他找家庭醫生過來給小少爺看看。

挂斷電話,虞禮最後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他将手機一放,頭一歪睡着了。

……

星海灣,某大平層內。

把手轉動,次卧房門從裏面被打開。

秦越正靠在沙發上吃生巧,見他出來,連忙招手道:“睡醒了?休息了一下氣色好多嘛。”

陸擎本來就是精力旺盛的那一類人,晚上睡了一覺,整個人身上的疲憊一掃而空,看上去完全不像三天三夜沒合眼。

“我讓阿姨煮了牛肉面,剛出鍋還熱乎,你趕緊吃點吧。”秦越說着低頭看向手機屏幕,回複着韓特助的消息。

“錢已經給虞氏彙過去了,合同也簽了,陸正群暫時沒動靜,可以放心。今天我準備在家躺一天,你要是要出門哄老婆,開昨晚那輛車,這車在昙花公館登記過,能開進去。”

他說着指了指餐桌,那上頭放着一把車鑰匙,正是昨晚那輛阿斯頓馬丁的鑰匙。

“知道了。”陸擎終于開口說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聲音沙啞,路過秦越時,後者還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這是昨晚回了房間太難受,自己一個人在露臺上抽了一晚上煙啊。

秦越咋舌:“你不是都把煙戒了嗎?別一次性抽太多,注意身體,身體健康才是挽回老婆的本錢。”

陸擎走向餐桌的步子頓了頓。

“聞得出來?”

“一點點吧。”秦越哼哼道:“也可能是我鼻子比較靈。”

在桌前坐下,陸擎拿起筷子大口地吃起了面。

幾分鐘後,他站起身,往房間走。

秦越疑惑:“不是,你幹嘛去?”

這個時候陸擎不應該去樓下超市買塊搓衣板,然後開車去昙花公館跪在大門前求虞禮的原諒嗎,怎麽又回房間了?

“洗澡換衣服。”陸擎關上房門,隔着一道木板,聲音沉悶:“小禮不愛聞煙味。”

“……”

秦越嘴角抽了抽:“那你洗完再噴點香水呗。”

原以為陸擎進了房間便不會回答,然而下一秒,房門被拉開。

“你香水在哪?”

秦越:“……我待會兒拿給你。”

陸擎又把門關上了。

二十分鐘後,房間門再次打開,秦越見他出來,拿着一瓶香槟色的香水便走到了他跟前,在他身前身後各噴了幾下,随即滿意地點點頭:“這瓶香水跟你氣質挺搭,去吧,祝福你。”

陸擎頂着一身黑松木香走進了電梯。

他沉默地站在那兒,打開手機。

昨天發給虞禮的信息沒有一條被回複,陸擎說不清楚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

他清楚,虞禮不回複他是因為生他的氣,盡管得不到回應,但至少陸擎知道虞禮現在在哪裏,知道虞禮吃好睡好,平安健康。

可他消失的半個月裏,虞禮每一次給他發消息得不到回複的時候,心裏又在想什麽呢?

是不是每一次點開和他的聊天頁面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氣,每一次發出一條新的信息時,都要克制着心底的擔憂與委屈?

愧疚與悔意如泉湧,一股一股地往上冒。

陸擎閉了閉眼,他收起了手機,驅車往江大的方向開去。

然而秦越的車并未在江大登記過,保安不讓進,陸擎便打算将車停在外頭,走路進去。

他背過虞禮的課表,也知道在哪兒能夠等到對方。

就在他倒車準備去找車位時,一個熟悉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将車臨時停到路邊,仔細一看,來人是裴喻。

裴喻穿着這個年紀大學生最愛穿的黑色衛衣拖地褲,手裏拎着一箱子奶油草莓,正一邊打電話一邊從小門往外走。

陸擎車停的地方正好便是裴喻走出來的路邊,他将車窗往下搖了些許,耳朵湊近。

裴喻絲毫沒注意旁邊車上有個人正在偷聽他的電話,從小門出來後他便站在了原地,語氣有點焦急。

“小禮,你病的真的不嚴重嗎,真不用我去看看你嗎?我還給你買了草莓,雖然現在吃不了,等你病好了也能吃嘛。”

“怕傳染給我?應該不會吧,發燒怎麽會傳染。況且我身體素質好着呢,我不怕!”

“已經有醫生過去了?好吧,真的不用我去嗎…行,那你好好休息。”

他又說了幾句後便挂了電話,正準備提着那一盒草莓回宿舍。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旁邊傳來了一個低沉卻急切的男聲。

“裴喻!”

“卧槽!”裴喻吓了一大跳,邁出去的那只腳差點一個趔趄讓他摔地板上。他又驚又怒,擡頭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誰啊吓死我…卧槽!”

阿斯頓馬丁的車窗已經徹底降了下來,看清坐在駕駛位那人的臉後,裴喻驚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陸擎?!你從看守所裏出來了??”

陸擎嘴角抽了抽,沒空理會他的驚訝和胡言亂語,問道:“小禮生病了?”

“嗯…對。”裴喻點了點頭,疑惑道:“既然你回來了,怎麽沒去別墅找小禮,跑學校來幹嘛?”

“……”陸擎默了默,低聲道:“去了。”

“去了?”裴喻臉上的表情更懷疑了:“你去了怎麽不呆在那兒,小禮生病了,你作為他的男朋友應該在別墅照顧他才對啊。”

陸擎:“我被趕出來了。”

裴喻:“……”

裴喻:“誰讓你一聲不吭玩失蹤,活該。”

“我活該。”陸擎毫不生氣,只是定定地看着裴喻,又問了一遍:“小禮生什麽病了,嚴重嗎?”

“……”裴喻看着他焦急的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答道:“發燒了,今天請假沒來上課,應該挺嚴重的吧…不過懷遠哥找了私人醫生,現在估計已經到別墅了。”

“我知道了,謝謝。”陸擎道了謝,随後便動作極快地搖上車窗,倒車轉彎,一腳油門往昙花公館的方向開去。

裴喻站在原地,望着阿斯頓馬丁消失在路口,小聲嘟囔:“狗男人,被趕出家門知道着急了,玩消失的時候不知道幹嘛去了…”

秦越這輛車昨天剛登記過,但現在依然還有進出別墅區的權限。陸擎一路加速開到別墅門口,果不其然看到了院中多了一輛保姆車。

他将車停在了門口,下車後,按響了門鈴。

前來開門的人是王叔,一見到他,王叔便驚訝地瞪大了眼:“你…小陸啊,你參加完你爸爸的葬禮回來啦?”

“是,王叔。”陸擎點了點頭,視線不住地往三樓飄:“幫我開個門吧。”

昨晚動靜小,王叔不知道他和虞禮之間的事,見他回來了,樂呵呵地上前來開門:“你回來的正是時候,小少爺今天生病了,醫生說是前段時間壓力太大,把自己繃的太緊,加上昨晚又受涼了,所以今天白天病倒了。你快上去看看小少爺吧,他看到你回來,肯定開心。”

別墅門開了,陸擎将車鑰匙放在了王叔手上便往別墅裏跑:“王叔,我先上去看看小禮,麻煩你幫我把車停進車庫裏。”

“知道了,你跑慢點!”王叔接過車鑰匙,看着陸擎着急離開的背影,邊笑邊搖了搖頭,哼着小曲上了車。

年輕人呦,談起戀愛來就是有活力。

來到三樓,陸擎看見虞禮房間的門開了條小縫,走近了能聽見裏頭傳來的交談聲。

他停在了門口,透過門縫往裏看。

一個身材颀長的年輕男人,穿着一身白大褂,手裏托着個病歷本,正站在床邊面對着床上的人說話:“燒的有點嚴重,這幾天飲食吃清淡點,我給你開了藥…別這麽看着我,都是吞服的,不苦。為了防止晚上病情反複,晚上最好也有人在床邊看護。這藥吃一天應該就有效果了,恢複的快的話明天就能去上課了。”

虞禮窩在床上,被那人的身影擋住了,看不見臉,陸擎只能聽到他虛弱的聲音。

“知道了…”

年輕男人收起了病歷,望着他嘆了口氣:“你很久都沒生過病了,這突然一下病倒還挺嚴重。本來就身體弱,要是明天晚飯之前還沒好我會再來一趟,你好好休息吧,別老想着畫作業了,一天不畫也沒啥事。”

“我先走了,有事就讓人聯系我。”

說完,年輕男人轉過身,拿起藥箱往外走,一開門,和陸擎撞了個正着。

看着這個像牆似的杵在這兒的人,他愣了愣,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問道:“小禮的男朋友?”

陸擎堅定且心虛地點了點頭。

昨晚虞禮沒說要跟他分手,所以他現在還是虞禮的男朋友。

年輕男人也跟着點頭,走出門來給他讓出了道:“那快進去照顧他吧。早上的藥已經吃了,中午晚上飯後記得再給他吃一次。”

“知道了,謝謝醫生。”陸擎說完便擡腳走進了房間。

年輕男人替他們關好了房門,下樓準備再把注意事項和樓下的傭人們複述一次。

虞禮躺在被窩裏,身上溫度滾燙,燒的他眼前糊糊的,聽聲音也聽不真切。他只知道陳醫生走到了房門邊,不知在和誰交談,可能是王叔,也可能是李叔……

直到一個匆忙卻又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床邊。

透過模糊的視線,他看到了一個高大的影子伫立在眼前。

虞禮愣了愣,有些費勁地睜大了眼睛。

待到看清來人時,他眉心微蹙,啞聲道:“你來幹嘛?”

他因為發燒,為了防止着涼,身體被厚實的被子包裹着,只露出了一個腦袋。那張原本健康漂亮的小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唇瓣發白,呼吸間灼燙一片,滿臉都寫着虛弱。

陸擎眼裏難掩心疼,他慢慢蹲下身,擡手想要觸碰,卻又在虞禮排斥的目光中按捺了下來。

“我聽說你生病了,來照顧你。”他放輕了聲音。

虞禮把頭扭到了一邊,輕輕咳嗽了兩聲:“不要你。”

“醫生說,晚上最好有人陪床照顧你。”陸擎軟聲哄道:“王叔他們年紀大了,熬不了夜。虞總忙着公司的事,晚上要休息,我是照顧你的最佳人選。”

“小禮,我知道你還生我的氣,但身體重要。我保證,等你好了,要是還是不想我出現在別墅裏,我絕對不會硬留下來的。”

回答陸擎的是長久的沉默。

虞禮沒有同意,但卻也沒說不同意。

陸擎壯着膽子擡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先睡一覺吧,等午飯做好了,我再叫你。”

他說完,房間便再次陷入了靜默當中。

虞禮盯着雪白的牆面,感受着陸擎身上熟悉又讓人安心的氣息,輕輕吸了吸鼻子。

不知是因為生病帶來的困倦太過強烈,還是知道男人就陪在自己身邊,沒過多久,虞禮便合上了眼睛。

清淺而均勻的呼吸聲漸漸傳進了陸擎的耳中,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動作極輕地坐上了床沿。

虞禮睡着了,他才敢這樣光明正大地去看對方的臉。

瘦了,憔悴了。

都是因為他。

“對不起寶寶…”男人呢喃着,輕顫着擡起手,撫在了滾燙的臉頰上。

他的手帶着絲絲涼意,輕揉地貼着虞禮的皮膚。追尋着這點涼,男生輕哼着,慢慢将臉轉了回來,在那寬大的手心中依賴地蹭了蹭。

感受着掌心傳來的觸感,陸擎腦袋空白了一瞬,随即,一股狂喜迅速湧上了他的心頭。

虞禮生病了,現在進入了夢鄉,此時此刻便是對方最脆弱最不設防的時候。這種時候,小禮還能本能地做出這種依賴性的動作,證明在他的內心當中,還是在意自己的。

壓抑了一晚上的恐懼終于消退的幹幹淨淨,陸擎望着床上人安靜的睡顏,心口鼓鼓脹脹,只覺得哪怕是讓他在這裏坐到天荒地老他也願意。

白天的時間在虞禮的昏睡中悄悄溜走,他中餐和晚餐吃的都是清淡的白粥與面條,生病讓人失去胃口,每一餐飯虞禮吃小半碗便不願意再吃了。

吃完了晚飯,虞禮用清水漱了口,陸擎忙前忙後将碗送回了樓下,又跑上來喂他吃藥。

一整天的時間,除了上午那句“你來幹嘛”和“不要你”之外,虞禮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陸擎也不覺得挫敗,等到虞禮又因為藥物的副作用迷迷糊糊睡過去後,他才動作極輕地下了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囫囵洗漱了一番。

踩着水霧從浴室出來,他給秦越打了個電話。

“今晚我不回去住,不用留門。”

“進展這麽順利嗎?”秦越的聲音裏帶着明顯的震驚:“你到底用了什麽狐媚法子,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取得了虞禮的原諒?那瓶香水這麽有用嗎?”

陸擎:“……”

香水有個屁用,虞禮生病了鼻塞,什麽味道都聞不到。

見他不說話,秦越立馬又追問:“你說啊!”

“沒原諒。”陸擎沒好氣道:“小禮生病了,晚上需要人陪床,我晚上要留下來照顧他。”

秦越:“怎麽突然生病了?你一回來他就生病,不會是被你氣病的吧?”

陸擎想開車回星海灣揍秦越的心蠢蠢欲動。

隔着話筒都感受到了殺氣,秦越将手機拿遠了點,尬笑了一聲:“行了行了,那你留在那兒好好照顧人家。不過你現在的身份呢,還是要有些事業心,我車的後備箱裏有臺筆記本電腦,陸氏有份文件需要你處理,已經發到郵箱裏了,你抽空看看吧。”

“知道了。”挂斷了電話,陸擎下樓将電腦拿回了三樓主卧。

房間沒開燈,昏暗一片。

床榻上,虞禮把自己蜷成了一團,依然還在睡着。

陸擎輕手輕腳地将電腦擺在了桌上,望了眼虞禮露在外面的半張臉蛋,調低了屏幕亮度,開始着手處理文件。

剛接手陸氏,內部問題一大堆,陸擎本應該在京城多待一段時間。如今回了江城,很多積壓的工作便只能線上完成。

但陸氏總部有韓特助坐鎮,對方跟着他從Y國回來,能力頭腦都是行業頂尖的,陸擎很放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黑暗中,原本正熟睡着的人幽幽轉醒。

三餐藥吃完,燒基本已經退了,休息了一整天的身體逐漸開始恢複力氣。虞禮睡夠了,從迷茫中睜眼。

“噠噠,噠噠。”

寂靜的夜裏,偶爾響起的鼠标聲很是引人注意。

循着聲音的方向望過去,能看見男人側對着他,正坐在書桌前,神色認真地看着屏幕。電腦屏幕閃爍着的微光照亮了他的側臉,虞禮眯起眼睛,清明的視線甚至能讓他看清陸擎眨眼時上下抖動的睫毛。

他好像是在工作。

虞禮想。

剛經歷過家族奪權,陸氏又是那樣一個龐然大物,積壓起來的工作量只多不少,以至于陸擎人在江城,卻依然要抽空工作。

其實就算陸擎人在江城,也沒什麽可忙的,完全可以一整天呆在家裏線上辦公。

但是…

看着那人認真嚴謹的側臉,虞禮把自己往被子裏縮了縮。

但是,陸擎要忙着哄他,跟他道歉,所以就算要工作也只能硬擠時間,等到他睡着了自己一個人默默加班。

又盯着那人心無旁骛的側影看了一會兒,虞禮在心裏輕輕哼了一聲。

悄悄裹緊了被子,翻身對着牆,虞禮任性又惡劣地想,誰讓陸擎又騙人又愛玩消失,這是他應該做的。

小少爺長這麽大還沒受過這樣的委屈,陸擎敢騙他,就算要哄他一輩子也不為過。

抱着這樣的念頭,虞禮沒過多久便又睡着了。

工作積壓的太多,陸擎一處理,幾個小時的時間便過去了。

淩晨三點,他從揉了揉酸澀的脖子,關掉了電腦。

今晚要陪床,但虞禮的床陸擎不敢上,怕又被趕出去,他便打算坐在床邊睡,要是虞禮有什麽事,他也能馬上清醒。

慢步走到床邊,陸擎剛準備坐下。

離得近了,他發現,虞禮的臉色似乎要比晚飯時差許多。

三副藥吃下去,本應該退燒才對。

擡手摸了把額頭,果然滾燙一片。

依稀間,他似乎聽見了床上人氣若游絲的聲音。

俯下身來,陸擎湊近。

“好冷…”虞禮呢喃着,将被子裹得很緊。

沒有任何猶豫,陸擎走進浴室,給虞懷遠打去了一個電話。

大半夜被吵醒,虞懷遠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困倦:“怎麽了?”

陸擎開門見山:“小禮又燒起來了,把今天那個醫生的電話給我。”

幾秒鐘後,兩人的聊天框中多出了一串號碼。

陸擎打了過去。

電話嘟嘟了兩聲:“喂,哪位?”

“陳醫生,我是陸擎,小禮晚飯時明明已經快要退燒了,但現在又燒起來了,還說好冷,要帶他去醫院嗎?”

陳醫生沉默了片刻,答道:“應該是又反複了,但不用去醫院,你給他多蓋一床被子,或者多穿幾件衣服發發汗,但不要開暖氣,明天再吃一天藥,應該就差不多好了。”

“好。”陸擎道了謝,挂斷電話快步走回了床邊。

虞禮還在睡着,這個時候再兩人挖出來穿衣服他怕虞禮會再次着涼,得不償失。

思考了片刻,陸擎打算去二樓把自己的被子拿上來,再給虞禮蓋一層。

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時,一只滾燙的小手抓住了他垂在腿邊的手腕,力道很輕地将他往床鋪的方向扯了扯。

陸擎身形一頓,猛地轉身。

虞禮不知何時醒了,大半張臉都埋在了枕頭裏,睜着一雙杏眼迷蒙着看着他。

陸擎緊緊反握住他的手,蹲下身,軟聲問道:“小禮,怎麽了?”

虞禮頭很疼,灼人的體溫将他燒的迷迷糊糊。神志不清間,他本能地依賴着這個男人。

輕拉着陸擎的手,虞禮小聲呢喃着:“好冷…陸擎,我好難受…”

陸擎快心疼死了,他撫摸着虞禮滾燙的面頰,柔聲哄道:“醫生說你要發汗,我下樓去拿被子給你蓋,等汗發出來就不難受了。小禮,你先松開我好不好?”

虞禮搖着頭,将陸擎的手抓的更緊了。

陸擎無奈道:“你不讓我走,我怎麽去給你拿被子呢?”

面前人聞言抽泣了一聲,不知是發燒難受的,還是實在委屈,眼角不斷淌出一顆顆晶瑩的淚珠,砸在枕頭上,氲濕了布料的一角。

他将男人的手墊在了自己的臉頰下,小小聲地念着:“不要被子…”

陸擎愣了愣。

“不要被子要什麽?”

又一顆淚珠滾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男人的小拇指上。

“不要被子…”

“要你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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