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92章

科宿星是一顆邊緣荒星, 跟藍星幾乎是聯邦領域裏的兩個極端，即使是用最快的速度，也要航行至少一個多月, 一個月足夠發生很多事情了。

周煜下意識擡起左臂, 才想起他現在是菌絲形态, 光腦還在森林中心的那具身體上。

駕駛飛船的是研究室駐藍星分部的護衛隊隊長示雲川，肩上趴着一只縮小身形的咕嚕獸，小家夥的腦袋親昵的貼着示雲川的脖子, 睡的香甜, 對他身下人毫不設防。

大部分星靈獸同契約者都相處很好，甚至不少星靈獸已經很依賴他們的契約者了。

周煜坐在副駕駛的位置，透過觀測窗, 看着廣袤壯麗的星雲, 怔怔然，好似看的出神。

其實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完全沒有想好如果發生了最壞的局面, 他該怎麽做。

意識飄散着，一部分順着分.身的感應，進入到了一處渺小的分.身裏, 是他留在陸昇身邊的小蘑菇。

陸昇提交了跳級申請通過考核後，破格參加了前天開始的畢業生試煉，試煉地點也是在一顆荒星上, 試煉期間無法聯網, 他現在還不知道外界發生的事情。

周煜熟悉了一下這個久違的嬌小身體，探出菌絲，慢慢從口袋裏爬了出來。

陸昇仰躺着，兩手交疊搭在腹部, 呼吸平緩，很規正的睡姿，周煜移到他胸口上，沉穩的心跳透過菌絲傳到他身上，帶着他一并顫動，這一刻，仿佛他也有了心跳。

周煜伸出菌絲落在陸昇光潔的下巴上，緩緩移動，輕柔的撫過，猶如情人親昵的撫.慰。

良久。

他收回菌絲退回口袋裏，收回了意識。

從始至終，沒有叫醒陸昇。

…… ……

星網上關于星靈獸傷人的視頻還在發酵，即使動用特權删掉一批，立刻就會有人重新上傳，很多人都已經保存了視頻，一味地删除，反而引起了民衆們更深的懷疑。

之前認為視頻是被人僞造的民衆在所有人的謾罵和懷疑聲裏，漸漸也開始不确定起來。

因為陸玄真和謝裏爾的介入，聯邦高層又開始了無休止的争吵和博弈，第一、三軍團的軍團長阿普頓和蘭瑟亞索性沒有參與會議，頂着練兵的幌子，玩起了正大光明的失蹤。

一說起視頻的事情，議員們紛紛顧左右而言其他，打着哈哈，都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星靈獸傷人，他們有什麽辦法？受傷的士兵正在救治，那只涉事的星靈獸暫時控制起來了，怎麽處理，還得先商量商量。

陸玄真厭惡極了這些議員虛僞的嘴臉，既然大家都打算裝到底，那他就奉陪：“星靈獸傷人的原因還沒有調查出來，事情發生在第一軍團，霍爾上将偏偏這個時候還要堅持練兵不參與會議，是不是太巧了？還是說霍爾上将心虛了？”

“還有什麽不清楚了，報告都交上來了，就是這個星靈獸突然發瘋攻擊士兵，視頻上拍的清清楚楚根本沒必要解釋，倒是陸院長……既不是議員，也不是相關負責人，沒有參與議會的資格吧。”

這話一出，整個會議突然鴉雀無聲，嚴格說起來這個議員說的也沒錯，陸玄真無論是就職于聯邦科學院，還是後來駐藍星分部，在職務上都沒有議會參與資格，但他現在職務特殊，星靈獸幾乎是每次議會必提的話題，作為契約的發起者，陸玄真免不了在議會上露面，一來二去，大家幾乎默認了他參與議會的資格。

但默認歸默認，到了關鍵時候沒有那份書面文件，一切都等于零。

陸玄真與他的父親隔着光屏，對視了一眼，神色冰冷的掃過諸位議員，擡手一言不發的關了視頻，向來維護他的謝裏爾這一次竟然沒有出言維護。

陸玄真退出會議，剛才那個議員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我剛才的話沒有別的意思，畢竟陸院長現在人在藍星，未免隔牆有耳，我只好出此下策。”

謝裏爾終于出聲說了參與這次會議的第一句話：“什麽意思？”

“在座的各位應該對那只星靈獸的強大還有印象吧。”中.央絕密文件裏至今還保留着那只詭異的紅色菌類星靈獸蔓延到整個星球的視頻片段，“這種能力無法預測，不能被聯邦控制的星靈獸絕對不能留着。”

他們之前一味的退讓是出于星靈獸可以吞噬渦蟲以及星靈獸對精神力的促進作用，聯邦勢在必得，但星靈獸能在藍星上弄出一層古怪的保護罩，聯邦拿他們毫無辦法，只能捧着哄着。

但現在他們契約的星靈獸裏有部分星靈獸孕育了幼崽，新生的星靈獸沒有契約！

兩個軍團所契約的兩萬星靈獸都帶出了藍星，只要後續研究證明，通過胚胎孕育技術培育的星靈獸也可以正常進行契約，聯邦将徹底擺脫星靈獸首領的掣肘，屆時，藍星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原來這些家夥打的是這個主意，謝裏爾淡淡道：“你們要徹底撕毀與藍星的合作條約？”

“一直是聯邦單方面的退讓，談什麽合作？”

會議最後又到了舉手表決的時間，謝裏爾和聯邦主席保留意見，沒有投票，但這對于結果根本毫無影響，其餘議員全票通過。

畢竟比起被人掣肘，所有人都會希望利益完全把控在自己手中，更何況這些早已習慣了上位者姿态的議員。

會議結束時，謝裏爾突然說：“你們就沒想過，萬一通過技術孕育的星靈獸無法契約呢。”

有個議員毫不在意的說：“孕育技術我們聯邦都正式運用了幾百年了，孕育出的後代跟自然孕育的嬰兒根本沒有區別，星靈獸當然也是一樣。”

退一萬步講，就算技術培育的星靈獸計劃失敗了，還有新生的星靈獸，總歸是有希望的，沒有提前想好後路，他們怎麽會冒險把事情做絕？

謝裏爾笑了笑，沒有說話，這一次會議他意外的沉默。

這些人自以為勝券在握，卻不知道契約根本不是陸玄真的技術，而是他們口中那個絕對不能留下的星靈獸的能力。

視頻爆出，周煜離開後，陸玄真跟他通了視頻，那時候他們已經掌握了些情報，第一軍團和第三軍團恐怕已經悄悄實施了研究，來不及阻止了，周煜盛怒，合約終止的結果已經無法挽回。

兩人商量後，最終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或許能為科塞羅人博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未來，也能填補一些周煜的失望，為聯邦無辜的民衆留一條後路。

會議結束後，謝裏爾一邊派人去接正在參與試煉的陸昇，一邊給示雲川播出了視訊。

…… ……

光腦突然傳出震動，示雲川下意識看了看坐在副駕駛上的周煜，周煜回頭瞥他一眼，猩紅的五官讓示雲川下意識往後靠了靠。

周煜清聲道：“接吧。”

示雲川接起視訊，謝裏爾的視頻影像落在前方，開口頭一句就是：“周煜呢，你把光屏切給他。”

示雲川：“？？？”

周煜在他旁邊出聲：“切到這邊來。”

示雲川：“！！！”

示雲川不知道他是怎麽把光屏撥到周煜面前去的，腦子裏一直反複切換着周煜俊美的臉，跟身旁星靈獸大王猩紅的五官。

他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周煜接過視頻後，謝裏爾慣常露出不着調的笑意：“到哪了？阿普頓在科宿星駐紮了三個營，我馬上調動附近的幾個營趕過去，怎麽着也不能在氣勢上輸了人。”

周煜豁然擡眼看向他，他聽懂了謝裏爾話裏的意思，心裏有些吃驚，但他不動聲色道：“這兵要是真派出去了，謝上将可就跟第一軍團撕破臉了，恐怕聯邦那裏也沒法交代吧。”

謝裏爾似是無奈的一笑：“嗐，沒辦法啊，我家小小死活都要維護你的，別的說是跟第一軍團撕破臉。”

說到這裏他眼裏笑意變得認真起來：“就是跟整個聯邦撕破臉，那我也得幹吶。”

周煜沉默的看了謝裏爾半晌，對方臉上始終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但剛才的話無異于在向他表明立場。

周煜意味深長的看了他片刻，接受了他的示好：“這邊暫時用不着，我一個人就夠了，你要是實在沒事幹就回藍星去吧，陸院長現在想必非常憂心。”

…… ……

航行到中途的時候，周煜的意識中，所有一、三軍團契約的星靈獸都失去了回應。

即使早就預料到最壞的結果，周煜的心也不由沉了下來，兩個軍團的契約獸隊伍在不同的星球上，且距離遙遠，不管他先去哪一個，剩下的那個都會來不及救援，他們這是早就計劃好了。

自周煜周身散發的冷冽氣場包圍了整個飛船，連奇哆也不敢再嘻嘻哈哈。

他緊緊趴在周煜懷裏，既茫然又害怕，他不知道周煜為什麽會這麽生氣，因為大家冤枉三角蟒發狂傷人嗎？等查清楚告訴大家就好了啊。

途中越來越沉默的周煜突然開口問示雲川：“飛船上應該有小型戰鬥機吧。”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後，他又問：“以現在去科宿星的路線，什麽時候距離戈岚星最近。”

戈岚星是第三軍團練兵的星球。

示雲川一愣，在星圖航線裏對比了片刻，道：“現在就差不多是。”

“那先暫停下來。”

示雲川覺得奇怪，周煜之前一直催促讓他盡快趕到，怎麽現在突然要停下了，但陸玄真給他下達的命令是一切按照周煜的指示做，所以他沒有多問，依言停了下來。

周煜讓他帶路去下面的戰鬥機儲存艙，用意識跟懷裏的奇哆交流：“奇哆，契約出去星靈獸出現了危險，但他們被困在兩個星球，我沒辦法同時趕到兩個地方，所以現在我們要分頭行動。”

奇哆被他話裏的內容吓到了：“什麽危險，他們怎麽會有危險？是聯邦人嗎？”

奇哆雖然性子單純，但他的感知敏銳，他感覺到了現在周煜對聯邦的排斥和厭惡：“是要開這個飛行器去嗎？可是我不會啊。”

“沒關系，我會幫你設定自動航行路線，你不是自己去，寧闵跟你一起。”

奇哆突然瞪大眼睛：“讓他跟着你！”

周煜忍不住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腦袋：“你覺得有人能傷害到我嗎？”

“……”奇哆頓了頓，好像還真沒有。

于是他把餘寬寬從領地空間裏放出來：“那讓寬寬跟你一起去吧，這樣我們都不是一個人了。”

周煜将餘寬寬放在肩頭，欣然答應了。

他跟奇哆交代了一番之後，将他送上一架戰鬥機，設定好航線後，示雲川通過操作臺将這架戰鬥機排出飛船。

周煜透過觀測倉看着漸漸遠去的戰鬥機，心隐隐提了起來。

奇哆領地空間裏有大量渦蟲，只要他到了戈岚星，就沒人能奈何得了他。

但路途遙遠，宇宙中随時會發生意外，奇哆不會駕駛飛行器，萬一，萬一……到不了呢。

周煜不敢繼續往下想。

餘寬寬趴在他肩頭，突然低頭抵在他身上：“有闵闵在，他們不會有事的。”

周煜伸手摸摸他，卻摸到一截硬邦邦的金屬制品。

是餘寬寬背的光腦，見他看着光腦發愣，餘寬寬突然問：“星主，我可以變成人形嗎？”

想到奇哆交代他的事情，蟲子的形态總歸是不太方便。

“可以。”

餘寬寬得了準許，立刻跳在地上，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眉眼俊秀的少年，少年蹲下身撿起光腦戴在手上，又從光腦自帶的空間鈕裏拿出一套衣服，動作熟練的穿在身上，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變成人了。

前頭駕駛飛船的示雲川透過艙體檢測器看到這一幕，驚的說話都磕巴了：“他、他變成人了？！”

周煜目視前方沒有說話。

示雲川忍不住又說：“星靈獸可以變成人形嗎？那我的小虎能變成人嗎？”

“如果能，你想怎麽樣？”

“那感情好啊，我可以跟小虎一起過招，打古早手柄游戲，做很多現在不方便的事情啊。”示雲川越說越興奮，“星主，這麽說是真的嗎？小虎真能變成人？”

周煜沒有正面回答他：“可惜，其他人不這麽想。”

示雲川一愣，很快明白了周煜的意思，他猶豫了一會兒說道：“這也很正常，這個世界上本來就什麽人都有的，大家的想法都不一樣，就像有人喜歡星靈獸，就會有人不喜歡，但不管不喜歡的那些人做了什麽，喜歡的人始終都是喜歡的。”

…… ……

在難熬的等待中，一個月的時間終于過去，飛船抵達科宿星，但示雲川開着飛船繞着科宿星轉着圈，一直沒有降落。

“駐星基地沒有回應，貿然降落恐怕會被擊落。”

周煜笑了笑：“到人最密集的地方懸停，然後打開出口。”

示雲川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依言照做了。

周煜讓餘寬寬在飛船上等着，帶着寬寬下去，等會他要做的事情說不定會束手束腳。

餘寬寬意識到自己跟着會拖後腿，有些挫敗的從空間鈕裏掏出一個電子眼遞給周煜。

周煜看着這個電子眼有些意外，他現在已經不在意聯邦民衆會怎麽想了，但多一點對自己一方有利的證據也不是壞事，他接過了電子眼，交代了幾句後，從飛船上一躍而下。

示雲川在監視器裏看着，忍不住到吸一口氣，這麽高的地方跳下去，真的沒事嗎？

周煜很快用行動回答了他。

猩紅的人形落到半空時已經變成一張紅色巨網，駐科宿星的士兵似乎早就有所準備，帶着武器将他團團包圍起來。

巨網落地時，驟然變形，重新凝聚成人形，周煜目光掃過四周的士兵，冷聲道：“阿普頓·霍爾呢，讓他來見我，還是我去找他。”

為首的士兵突然下令攻擊，無數泛着星火的木倉彈激光朝周煜射過去，然而在射中周煜的身體時，便被菌絲瞬間融化了。

激光割裂周煜的身體，但轉瞬便恢複如初。

“看來是要我自己找了。”周煜無視木倉林彈雨的攻擊，遁着感應徑直越過包圍圈。

菌絲自他腳下蔓延，如同潮水襲向射擊的士兵，伴着一聲聲驟然停止的慘叫，潮水所過之處，不見一人，整整近千人，不過剎那之間，屍骨不存。

這是周煜第一次殺人。

他擡腳向着感應中的位置走去，嘴裏喃喃道：“是你們先動手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是他們先動手噠！該不會有小可愛覺得周周太狠了吧，嘤，那俺也要這麽寫，哈哈，周周的心态變了，他要黑化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