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後事

第84章  後事

距離非洲沙漠的那場大戰，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那時，尼娅拍碎了胸前那顆從她消失一段時間回去之後就一直戴着從不離身的吊墜，在那一瞬間徹底解封了極具威懾力的恐怖力量，能夠與湊在一處的整整六顆無限寶石抗衡，甚至還隐隐超過一些的力量。

只是，那畢竟本不該是她如今的身體能夠承擔得起的力量，是沒有完成融合仍舊被這個世界的法則所排斥的力量，越是強大排斥反噬得越是厲害，所以，她能自由運用這些曾經原本就屬于她的力量的時間，非常有限。

只有短短的五分鐘。

超過這個時間，她的身體會率先承受不住世界法則的排斥和強大力量的反噬，而崩潰瓦解。

但，雖然只有五分鐘，但也足夠了。

古一和斯特蘭奇，等待尼娅終于完成了耗時有些久的解封後，送去了他們一直防備着不讓滅霸的人碰到的剩下四顆無限寶石，那之後，一手捏着四塊無限寶石的尼娅周圍暴起紫金色的強光，氣浪一圈一圈向外擴散，卻在十幾米之後像是被有意識牽制住停了下來，雖然沒有傷害到被法師們及時從這個範圍內轉移開的人們，卻也阻止了任何人的靠近突破。

耀目的強光之中，無限寶石的光芒閃爍着透了出來，像是在做最後的掙紮，而後猛烈的氣浪伴随光柱直沖雲霄，将大半邊天際映亮，也将中心戰場之外從邊緣仍源源不斷靠近的怪物一瞬間化為齑粉。

整個過程持續了三分多鐘，光芒散去的時候，之前的中心地帶，只剩下了站在原地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神色的尼娅。滅霸，無限手套，連同所有的無限寶石，一并不見了蹤影。

托尼只記得自己在終于沒有了阻礙之後沖了過去，正接住了倒下的尼娅。

她的手上空空如也，既沒有了無限寶石，也沒有了她的長劍。

她緊閉着眼睛，臉上再沒有曾經只要面對他就會不自覺挂上的微笑，臉色慘白幾乎沒有一絲血色，而她整個人甚至隐約有些泛起了透明……

他已經不記得他是怎麽從戰場被移到瓦坎達的皇宮的，也不記得那之後都有誰說過一些什麽。大概……瓦坎達的人，蘇睿，班納，甚至斯科特找來的皮姆博士和他妻子都為尼娅做過徹底的檢查，卻是束手無策。包括古一，和弗麗嘉。

沒有人對她的情況，有絲毫辦法。

她就靜靜地躺在床上，無聲無息，不說不動，就像……

曾經他見過的，還在水晶棺中的那個樣子。

猛地想起水晶棺，想起她當初醒來前靜靜“睡”在自己工作間隔間裏的那段時光，托尼刻意讓自己忽略了被她拍碎消散再無蹤跡的那顆吊墜，刻意忽略了古一和弗麗嘉曾經與他說起過的關于她的力量和本應能到達高度的事情，刻意忽略了……他自己的那個尼娅送的吊墜裏面，中心那點兒殷紅也無聲無息消失不見的情況。

她會醒來的，一定。

尼娅倒下之後的第七天，一直渾渾噩噩的托尼終于“振奮”了起來，甚至略略打理了一下憔悴而又顯得邋遢的自己，幹幹淨淨地來到尼娅的床前，握着她的手讓自己微笑出來：

“尼娅，再不醒來……我們會趕不上晚上八點的餐廳預約……當然，這不是什麽問題，你知道，沒有什麽能難倒托尼·斯塔克的，我已經讓賈維斯幫我買下了那間餐廳。我保證，等你醒來，我們随時可以過去。”

屋外，看着托尼坐在床邊的背影，和床上沒有絲毫反應甚至沒有什麽生命跡象了的尼娅，所有人都忍不住心酸。

他們……甚至沒有心思慶祝，這場戰鬥的勝利。

……

這場戰鬥，在尼娅消滅了滅霸的同時毀掉了所有的六顆無限寶石之後，就接近了尾聲。戰場上還活着的亡刃将軍和暗夜比鄰星最終并沒有逃脫，不管是複仇者們，阿斯加德人還是瓦坎達軍隊和法師們，都沒有絲毫放松，将這兩個最後的大将跟戰場上剩下的數量仍舊不算少的敵人和外星怪物盡數消滅……用了并不短的時間。

而其他人也是在幾天之後，索爾和弗麗嘉甚至洛基都在地球外圍查看過之後才知道，尼娅在最後一刻将毀滅無限寶石之後殘存的力量射至太空擴散在地球周圍，也許并不能徹底地作為防護，但至少成為了一層可以用來震懾的屏障。在滅霸如此聲勢浩大地為了無限寶石入侵地球之後，這個很有可能已經被宇宙中其他勢力注意到的星球有了這一點兒強大力量的威懾，至少……能安寧許多。

這場戰鬥，并沒有瞞着其他人，戰場上除了各種武器和防禦工事，也有為數不多的幾個攝像頭，在戰鬥開始之後，将這裏幾乎數不過來的外星強大敵人，和慘烈的戰場情形記錄下來公布出去。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一直惦記着這些的尼娅有意為之，所有的鏡頭都在高空中的主艦第一波并沒有開始多久就被尼娅攔下的射擊中被毀，那之後的一切，都沒有被記錄。

但只有之前的，也夠了，或者說，反而更好。

因為這個，因為有複仇者參與的聯合軍為地球擊退了強大的外星敵人的功勞，在複仇者甚至這次事件中被暴露出的法師們存在的合理認知上，公衆們的态度都十分積極。他們認可了這些超能力者作為地球守護神一樣的存在，并積極要求給他們更合理更有利的生存空間和活動自由。

而各國的高層，也在這場戰鬥之中意識到外星勢力的恐怖，意識到這些超能力者們作為地球第一道防線存在的必要性，讓斡旋了許久的弗瑞也得到了滿意的結果。

甚至想要在地球暫居的阿斯加德衆人也因此得到了更多的歡迎和接納，在一片各國都不占領的群島上定居下來。

而想開始向世界展現實力的瓦坎達，也因為這次的合作被輕易接納，因為跟複仇者法師和阿斯加德人的友誼，并沒有人感輕易動彈。

在這場曠世之戰結束的三個月後，尼娅辛苦謀劃了幾年的事情，終于在這場戰争的催化下，達成了完美的結果。

托尼在馬裏布別墅的床邊，輕輕撫摸着尼娅的臉，臉上帶着笑，眼眶卻有些紅：

“你瞧，你一直費心費力去做的事終于成功了……現在連浩克偶爾跑到了有人的街上去的時候都能遇到膽子大上來要合影的人了……”他嘆了口氣，慢慢地躺到她身邊，看着她沉睡中的側臉，眼角不知為何有些濕潤：“你都不想，起來看一看的麽……”

沒有人回應。

他已經很久，沒有再看到，倒映着自己影子的，她的眼睛了。

托尼嘆了口氣，從被子底下牽起她的手，小心而又珍重地，在她的無名指上套上了一枚戒指。

“……喜歡麽？”他低低地說着：“這個戒指，我做好很久了，一直……沒能送給你。後來我又一次改進重鑄之後，想到……如果它做婚戒……是不是會很棒？這上面可是放着我的‘心髒’的……”

尼娅仍舊躺在那裏，不說，不動，沒有睜開眼睛看他，沒有帶着他最愛的微笑看他。

“我還給自己也做了一個，你瞧。”他輕輕晃了晃自己的手，無名指上也戴着一枚戒指：“除了我的‘心髒’，其他材料一模一樣。振金之外，我還用了些從那只浣熊那兒弄來的材料，保證……全世界咱們的這對婚戒是最結實的了。”

卧室內，一片靜默。

“……尼娅，醒過來，做安東尼娅·斯塔克，好麽？”

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樣，托尼沒有聽到任何回應。他躺在她身邊，緊緊握着她的手，閉上眼睛嘆了口氣，慢慢地由着疲憊感湧上來，陷入沉睡。

……

一年過去，她沒有醒來的跡象，他研究了幾乎所有他能接觸到的各種能量波動，試圖找到對她有益的。

兩年過去，她仍舊沒有醒來，所有他認識的複仇者法師和神，都用盡了能想到的一切辦法幫助他，也時常結伴來馬裏布別墅探望她。

三年過去，她沒有醒過來，錯過了娜塔莎和班納的婚禮，托尼在床邊握着她的手絮叨了整整一晚上将來他們兩個的婚禮一定比娜塔莎和班納的更好。

五年過去，她沒有醒過來。托尼每天都會在她身邊，有時跟她講着這段時間的新鮮事，偶爾吐槽某些人，更多時候，是翻看着賈維斯留下來的他們在一起時候的影像，翻看着她曾經送他的那本生日禮物的畫冊，一個人帶着微笑一點一滴地回憶着過去的美好。

十年過去，她沒有醒過來，年輕一代的複仇者們已經漸漸長成，被他挑中的彼得果然成為了下一代的領袖人物，雖然仍舊話多得讓皮特羅經常想用食物堵嘴。而他們這些“老一輩”的成員的生活已經安定了許多，經常能去過過普通人的日子。

二十年過去，她還是沒有醒來。雖然仍舊堅信她能夠蘇醒，可托尼卻已經不會再為尼娅戴上那精心打造的婚戒了。同昏睡中并無變化的尼娅相比，他已經……老了。

三十年過去，在相識的朋友們戰友們一個一個相繼安詳離開，身體也并不多好的托尼卻一直強撐着，終于……在快要撐不住的時候，等到了……她的蘇醒。

她從床上坐起身，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對着床邊的他歪了歪頭，帶着淡淡的微笑，卻是眼神有些陌生地看着他：“請問，您是……”

她醒過來了，卻不記得他了，不記得，曾經他們經歷過的一切。

那些溫暖的，熾烈的，纏綿的，缱绻的，一切的一切，都從她的腦中眼裏，消失不見了。

托尼最終沒有告訴尼娅真相，暗中讓賈維斯處理好了一切曾經的痕跡，不讓她發現察覺。他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可她還有未來，她身為人的時間，在她醒來之後才再次開始流動。她……還能再有幾十年的光陰，但他，卻不能陪伴了。

最後的這段時間裏，托尼讓自己成為一個好心善良的老先生，教會忘記一切的尼娅許許多多的知識和技能，照顧她幫助她，在她問她可以為他做什麽的時候，微笑着請求她，可以陪他度過人生最後的時光。

尼娅叫他“斯塔克先生”，如約陪着他，聽他時常眼睛發亮地炫耀着他的妻子，講述他跟她妻子的美好愛情，但是……她卻從未看到過哪怕一張斯塔克先生妻子的照片。

在生命走到盡頭的那一刻，病床上的托尼顫抖着手指向一旁的櫃子，尼娅會意地從中拿出一個小盒子，将裏面的一對看着材質就絕不普通，女戒上鑲嵌的也絕對不是寶石的，斯塔克先生最常拿出來摩挲的婚戒，放到他的手心裏，看着他動作遲緩而顫抖地将它們緊緊握住。

托尼攥緊手中的一對婚戒，渾濁的眼睛在那一刻變得清晰起來，他費力地轉過頭看着病床前坐着的尼娅，張了張嘴，沙啞着聲音：

“尼……尼娅……”

“斯塔克先生？”

他喘了一口氣，深深地看着她，慢慢地開口：“能……不能……能不能……叫我……叫我一聲……‘托尼’？”

“……托尼。”

她看到他笑了出來，那樣愉悅而又滿足，就像每一次，他回憶炫耀着他妻子時的那樣。

她看到他含笑閉上了眼睛，雙手放在胸口，直到最後一刻，還緊緊地攥着那對婚戒。

在他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她的眼角突然滑落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