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齊可人的意識體

第29章 齊可人的意識體

齊可人覺得自己睡了一個極其漫長的覺。

這個覺睡得讓人很滿足，就像是被深度麻醉了的病人一樣，腦子的開關被暫時關上了，無感無知無覺，是一種徹底的休眠。

現在，他醒了。

他發現自己處在一個白茫茫的虛幻空間，身體是飄在半空的。他隐隐覺得不對勁，卻又不知道是哪裏不對。

他試着揮了揮胳膊，意識告訴他，他動了兩下，可是實際上，他的身體一動沒動。

他又蹬了蹬腿，也得到了同樣的結果。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到底是哪裏不對勁，他能看到東西，要不然也不會發現四周是白色的霧氣，可實際上他的雙眼輕輕閉着，并沒有睜開。

他震驚地往後退了幾步，他的身體就離他遠了一點點。

“啊！”他驚叫了一聲。

一個異常低沉聲音突然道，“你終于醒了。”

齊可人驚訝地擡頭去看，就見他身體的上方竟然懸挂着一個巨大的純白色球體，它就懸在他頭頂大概二三十米處，發出淡淡的并不刺眼的白色微光，因為距離不算遠，體積又實在是很大，所以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此時，那個低沉的聲音又說話了，“齊可人，你準備好了嗎，我需要你的幫助。”

齊可人發現這個聲音就是從球體中發出來的，理解了話裏的意思後，他愣了一下，“準備什麽，你需要我幫你什麽？”

白色球體回答，“我快要死了，現在只有你能救我。”

“為什麽？”齊可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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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線被改動了，書世界要坍塌了。”白色球體說，“所以，我就要死了。”

齊可人想了想，覺得有點明白了，“難道你是一本書嗎？”

白色球體沉默了一瞬，才回答道，“我想不到更準确的說法，你可以這麽認為。自作者敲下這本書的第一個字時，就開始有了我，随着字數越來越多，随着作者的反複精心修改打磨，我就越長越大，書中故事線的正常運轉能夠為我提供持續不斷的能量，而任何對故事線的改變和侵擾都會造成能量不能産生甚至消耗減少，而現在主要角色的死亡，造成了書世界的巨大危機，能量已經不再産生，我現在已經很虛弱了。”

齊可人晃動了一下身體，他身下的一團霧氣被他的動作撞散，他呆愣地往身子底下看了看，看見他自己的頭頂。

他愣了一下，白色球體已經敏銳地發現了他的情況，解釋道，“那是你在書世界用的身體的投影，現在的你是一團意識，這裏是我的空間，它可以讓你的意識不亂竄，保持在這個範圍內。”

聞言，齊可人突然覺得心頭一顫，所有記憶像電影膠片一樣咔咔咔地塞入他與霧氣相同的意識團裏，他不由自主發出一聲嗚咽，團手團腳地蜷縮起來。

“我好冷好疼......。”他哽咽着道。

白色球體嘆了口氣，“你是意識體，是不會感覺到冷和疼的。”

齊可人搖頭，“可是我真的很冷很疼。”

白色球體解釋道，“那是因為你剛剛脫離身體，還殘留有身體留給你的痛感。”

齊可人這時候才意識到，“我已經死了。”

白色球體否定了他的說法，“只是身體上的死亡，你是這本書最重要的主角之一，你的命運是既定的，父親早亡後，缺少家庭關愛，但結婚後會得到丈夫全心全意的愛，并且幸福終生。但是現在，你死了，這是不符合原本的故事線的，你不應該死，所以，你還沒有徹底死亡。”

齊可人驚訝道，“你是說，我只是書中的一個人物？并不是現實存在的人？”

白色球體充滿疲憊地笑了一聲，“哪裏是書，哪裏是現實，并不重要。你所認為的現實，誰又知道到底是不是一本書呢？”

齊可人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他仰頭看着白色的大球，“可是，我現在這樣子，能幫你做什麽？”

白色球體回答道，“你先看看這個，之後我再告訴你。”

話音剛落，它突然輕輕晃動了一下，那是極輕的顫動，就像是一個很虛弱很疲憊的人的一個輕輕的抽搐，一本書突然出現在了齊可人的意識體面前。

齊可人低頭一看，念出了書名：“《可郁不可求》......不對，怎麽又變成了《清風崇遠》？”他的意識體顫動了一下，“啊，又變回《可郁不可求》了！”

白色球體用低沉的聲音解釋道，“這本書原本的名字叫《可郁不可求》，但是一個叫做許楊的人穿越到了這本書裏，白清這個角色在開頭就會在拍戲時因事故死亡，許楊穿進來的靈魂卻附到了白清的身體上，讓他複活過來，這個人一定看過這本書，對發生的故事情節很了解，所以能夠在幾個關鍵節點取代你，拿走了你的劇情線，直白一點說，就是他竊取了你的命運。”

齊可人愣了一下，他腦海中閃過幾個片段，與潘老接觸過程中的種種異常，還有白清在陽臺窗簾後毫不費力地找到他等等，他終于明白這些讓他一直覺得奇怪的事情到底是怎麽發生的了。

白色球體顯然也想到這裏，他說，“比如說，潘榮開這個人本來是你先認識的，并且因為興趣相投，很快成為忘年好友，也是通過他的投資，你間接幫助郁崇保住了郁尚汽車公司，并且得到了長足的發展，讓他在事業上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他也因此對你非常感激，感情也相應地變得更深。”

齊可人安靜聽着，聽到這裏，他嘴角嘲諷地勾起，笑了一下。

白色球體沒注意到，他繼續說，“這本書的書名一直在變幻，是因為劇情在發生重大變化，書的主角在慢慢轉變為郁崇和白清，而本來是主角的你會成為炮灰配角，等到劇情徹底無法挽回時，書名就會徹底改變，而我，也會死亡。”

齊可人思考了一會兒，“你是想我回去，把劇情線改回去？”

白色球體又輕輕顫動了一下，他的聲音又急又沉，“我可以用我剩餘的能量重塑你的身體，讓你的意識體暫時回到身體，只要你能把故事線改回正常，我的能量增強，自然會讓你的意識體固定留在身體裏。”

齊可人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道，“如果我不想回去了呢？”

白色球體似乎沒想到這個答案，它也沉默了一會兒，才用更低沉的聲音說，“那你現在就會随着這本書被最終改名而徹底死亡。”

齊可人“嗯”了一聲，“抱歉，我不能幫你了，我累了，不想繼續活了。”

“活着總比死了好啊？”白色球體的語氣有點急。

這個熟悉的說法讓齊可人笑了笑，他以前是這麽認為的，但現在改變了，他的意識體圍繞着自己身體的投影轉了轉，這具身體還沒經過重塑，保留着死亡一刻的模樣。

原本烏黑的頭發全白，臉色是青的，身體上有很多傷痕，下半身黏着很多血跡，大腿內側的血痕已經濃到發黑。他的肚子上有一條橫亘的傷口，周圍是駭人的青紫，這應該是撞車時留下的痕跡。這具身體蒼白瘦弱遍布血痕。

齊可人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遍，他仰頭看向白色球體，“你看到了嗎，這就是活着的痛，我已經經歷過了，對活着沒興趣了。”

白色球體頹喪地嘆了口氣，“你舍得郁崇嗎，你可以回去把他搶回來的。”

齊可人忍不住又嘲諷地笑了笑，“我舍得。”

白色球體好半天沒說話，他像暮氣沉沉的老人那樣嘆了一口渾濁的氣，“你先看看書吧，我用能量把書暫時固定在原本的劇情，看完之後，你再做決定。”

齊可人無可無不可地用意識體翻開了這本書，白色空間裏響起輕輕的音樂聲，舒緩又空靈，白色球體似乎想通過音樂讓他的心緒平靜下來。

齊可人低頭靜靜翻看起來。

幾個小時後，齊可人擡頭深呼吸了一口氣，“我看完了。”

白色球體的語氣有點雀躍，“怎麽樣怎麽樣？郁崇是很好的吧，你決定要回去搶回他了嗎？”

齊可人搖頭，“不，我還是不想，就讓齊可人消失在這個世界吧。”

這一次，白色球體沉默了很久，在齊可人百無聊賴地開始玩白色的霧氣時，它終于又開口了，“書世界坍塌後，你的朋友會受到影響。”

齊可人愣了一下，“他會死嗎？”

白色球體否認道，“有可能，就算能活下來，坍塌會造成很多的空間和時間裂縫，那是一個完全混亂的無規則世界，活着也許還不如死去。”

這回沉默的輪到了齊可人。

“你不恨嗎？”白色球體問，“你難道不想報仇嗎？”

齊可人回過神來，“你說要我改回正常故事線，那條故事線裏我除了和郁崇甜甜蜜蜜，還怎麽報仇？”

白色球體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沉默地思考了很久，給了齊可人答案，“我不能更換你的身體，也不能改變你的外表，因為那是原著基本設定，但是我可以幫你虛構身份，讓你以一個全新的身份重新進入書中，也可以給你一定的權限改變不影響主線的故事線，也就是，你可以在不改變結局的情況下報仇，甚至，我還可以給你提供你需要的各種支持，畢竟對我來說，書中人物的財富和地位不過是幾句話的描寫而已。”

這次，齊可人沒有想太久，他問，“如果我沒能改回原結局會怎樣？”

白色球體一聽他這話就知道他差不多同意了，雀躍道，“只要你想做，這件事就不難。”

齊可人堅持問道，“我還是想知道後果。”

白色球體回答，“你會受到懲罰，很嚴重的懲罰。”

齊可人點點頭，“我懂了，我們現在要怎麽做？”

白色球體很高興，“首先，我們要拿回你在書世界的身體，你是書中最重要的角色，我沒辦法無中生有地塑造你的身體，只能在你的遺體上進行重塑修複，我得征得你的同意後才能動手。咱們動作得快一點，要是遺體被銷毀了，就沒機會了。”

齊可人嘲諷地笑了一聲，“如果那樣，就把一切交給命運吧。”

柳果在餐廳和郁崇談完之後，在邱桁的陪伴下去了火葬場。

他騙了郁崇，齊可人并沒有關于死後遺體處理的意願，只是，柳果想，那樣的婚姻讓齊可人并不幸福，那麽死後，也要讓他遠離那種生活那個人。

一切安排妥當好，到了親屬最後的道別時間，柳果趴伏在齊可人的遺體上哭了好長時間，直到工作人員反複催促才不舍地放開那只冰涼的手。

邱桁抱着柳果，兩人眼看着工作人員把遺體推進火化爐的房間，柳果發出崩潰的哭聲。

過了十幾分鐘，頭頂的燈突然滅了，不大會兒，工作人員臉色很差地來到他們身邊，說道，“電線短路了，暫時沒辦法火化了。”

柳果愣愣地看着他，邱桁緊緊攬住他肩膀，問道，“現在怎麽辦？”

工作人員說，“今天可能不行了，還是先送回停屍間吧。”

邱桁和柳果對視了一眼，毫無辦法，只好如此。

第二天一早，火葬場那邊來了消息，電線修好了，讓他們把遺體運過去。

柳果和邱桁趕到停屍間，卻被告知，齊可人的遺體失蹤了。

這天，郁崇在辦公室工作了一整天，連午飯都是在辦公桌上随便吃的，實際上，他根本沒胃口，只是低血糖讓他頭暈，不得不吃。

他吃午飯時，電腦開着的門戶網站上快速輪換的窗口新聞裏，閃過一個标題：“屍體冷庫中離奇失蹤，警察未發現任何人為運出痕跡。”

這篇新聞因為可能涉及到靈異事件，浏覽量極大。

新聞還配了張圖片，因為涉及隐私，除了冷庫工作人員，其他人臉上都打上了馬賽克，但是如果郁崇仔細看的話，他就會發現其中一個身形是熟悉的，那是郁崇最好的朋友柳果。

但他平時沒有看社會新聞的習慣，這時更是沒心情看，所以并沒注意到。

白色霧茫茫的空間裏，齊可人的遺體與投影漸漸合為一體，他的意識體在旁邊靜靜看着。

白色球體上發出一束微光，照射在那具沒有靈魂的身體上，身體上的傷痕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愈合，漸漸連腹部最嚴重的那道傷口都只留下坑坑窪窪的疤痕。

心髒開始緩慢跳動，砰，砰砰，開始時是亂的，幾分鐘後開始漸漸規律勻速。

齊可人的意識體感受到了身體向他傳來的牽扯的力量，白色球體問他，“我可以改變你的發色和膚色，也可以将身上的疤痕去掉，你要做什麽改變嗎？”

齊可人搖了搖頭，“不用改了，我要留住這些時刻提醒我自己。”

白色球體嘆了一口氣，“那就維持原樣吧，只是你的信息素味道是無法改變的，這很可能會暴露你的身份，書世界裏在大約三年後會研發出一種遮擋信息素味道的貼紙，正好你可以利用這三年做好充分準備。”

齊可人點頭同意。

白色球體說，“好了，你現在可以去了。”

這話一說完，齊可人就覺得面前的身體對他的吸力強大到無法抗拒，他的意識體輕飄飄地就被拽了過去，在嵌入身體的剎那，他覺察到一種劇痛，從心髒延伸到身體各處。

白色球體的聲音有點着急，他快速道，“如果你感到疼，那是你的身體死亡前的最後的感知，馬上就會消失。”

太疼了，齊可人沒想到會這麽疼，一種委屈感突然彌漫到他心頭，眼圈瞬間就紅了。

白色球體勸解道，“你的意識和身體剛剛重合，千萬別哭，這時候的眼淚會同時傷害你的身體和意識體。”

這話還是說晚了，一滴淚從齊可人左眼流下來，落在眼下，他只覺得臉上一陣輕微的灼燒感，意識體卻是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他甚至痛到意識模糊，耳邊聽到白色球體嘆了口氣，“罷了，就這樣吧，你去到書世界後一切小心，我會一直看着你，但能量有限，不能時時幫你，祝你一切順利。記住，你必須要得到原著的結局，你和郁崇必須得到HE的結果。”

齊可人只覺得特別困倦，很快就支撐不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