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噩夢分級

地下室迎來第二次裝修。

脆弱的水族箱被更換，轉為緊貼牆面的一塊凹槽。凹槽占據整個科研室三分之一的面積，裏面導入海水，方便孟初游動。

凹槽旁，新翻了一片種植地。在音波事件後，孟初告訴秦拓，噩夢最原始的生存環境便是土壤。雖然聽上去很不可思議，但當那些噩夢被孟初提取出來放入土壤中時，秦拓确實感覺到了一股蓬勃而發的生命力。

“精神傳播悄無聲息，看上去是最好的傳播途徑，實則太過狹隘。”孟初的尾巴拍打着水面，對着地面上的秦拓道，“信息交流會有中斷的地方，而這些中斷的位置，就會成為人類的突破口。他們身上攜帶的噩夢，不會轉移到其他人身上，這意味着只要感染者不主動提出‘人魚’二字，其他人就不會被噩夢寄生。”

“人魚。”秦拓想到姜立晨死前的那些視頻，明白了孟初的意圖，“改進噩夢，讓它能有更多的傳染途徑——”

“人類很快就會消滅它。”孟初搖了搖頭，“所謂的感冒熱潮，是噩夢的第二潛伏期。當人類出現一周症狀，便是噩夢紮根的時候。在這個階段，噩夢變強，能夠和宿主完美融合，但仍有機會被徹底消滅。”

“人類可控制傳播途徑太多，一旦噩夢進行變異，人類更有機會掌控它。”

“孟初。”秦拓握着試管的手很穩，他看着裏面新提取出來的試驗品，淡淡道，“噩夢可以進行分層。你是創始者，不應該被人類帶着走。”說着他側眸對上孟初的瞳孔，“更何況，你的身邊，有着Z國在科研方面最厲害的男人。”

孟初聽到這話，擺動的尾巴停了下來。他望着穿着休閑服的秦拓，良久後笑道，“是，這是你的強項。”說着他探出濕漉漉的上身，匍匐在地面上，用手勾了勾秦拓的褲腿，“我向你道歉。”

明明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動作，秦拓卻從中感知到了孟初的情緒。這條人魚正在向自己撒嬌，盡管他聲音低沉，秦拓依然感知到了他對自己的依賴。

數據在大腦內不停分析，強烈的沖擊讓他不得不用更重的力氣，握住手中輕飄飄沒有一點重量的試管，“你不可能沒有考慮到這一點。”說着他不去看孟初的眼睛，将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種植田上，“你告訴我噩夢可種植，就是在告訴我你有這個想法。”

“我做不到。”孟初固執地拽着秦拓，“如果是一千年前的我，我甚至不需要創造噩夢。”

“什麽意思？”秦拓低頭。

“沉睡的這一千年，我的能力越來越弱。”孟初絲毫不在意自己實力銳減這件事，他用很平常的語調描述着，“我能醒來，也是因為你在呼喚我。”

他看着秦拓臉上出現怔愣的神色，不禁彎了彎唇，“我沒說錯，你在呼喚我。用一個只有我能接收到的頻率，努力喚醒我。”

“我從孤島內醒來，順着信號獲得你給我的力量，然後才制造出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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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我。”秦拓用力強調。

“或許。”孟初巧妙地側開話題，“我想過分層問題。就像你們人類的疾病，有許多共同點。在這種情況下，醫生只能通過自己的經驗縮小範圍，然後輔以醫療設備進行檢測，才能确定病人患何疾病。”

“噩夢同樣可以分層。Ⅰ型噩夢，就是最原始的形态。這類噩夢，很容易被消滅，正如同你們所說，病毒會和人體達成一定平衡，當噩夢在人體內潛伏時間過長而未得到一定的刺激，就會消失在人體內。這也是為什麽許多感染者體內找不到噩夢的原因。”

“感冒症狀，是噩夢達到臨界點後的分支。他們獲得了進化能力，進一步了解宿主情況，并準備進行繁衍。”

“當噩夢的分類越來越多，人類就無法快速辨別所感染的是哪一種。”秦拓接道，“我們甚至可以研制強化出不同的噩夢，兩兩之間會出現排斥現象，一旦人類走錯方向，就會激化他們的隐藏能力。”

孟初輕笑不語，顯然是默認了秦拓的想法。

“我們甚至可以埋伏。”秦拓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心裏立馬有了主意。他将計劃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框架後，轉頭問孟初，“你的能力，到底是怎麽回事？”

“所有有關噩夢的研制，都需要我的力量或是血液，這是改造它們的必備品。”

“你無法提供。”

“是他無法提供。”孟初專注地看着秦拓，“我的靈魂和他綁定，他無法為我供能，我就無法發揮實力。”

秦拓聽到這話，手指微蜷，“他要怎麽提供？”

孟初搖了搖頭，神色有些落寞。秦拓見狀，亦沒有辦法繼續詢問。

他們只能回歸到起點，徹底放棄現在這個話題，“R.C.B同樣需要研制這個病毒，那些耐不住的人，遲早會出手。”

“我們必須快速了解Ⅱ型噩夢的情況，這一點上，你必須輔助我。”

“自然。”孟初松開秦拓的衣物，已被風吹幹的皮膚再次淋上冰涼的海水，“我和你一樣，都在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孟初一向說到做到，确認方案後，秦拓就讓孟初配合自己試驗。日夜不停的重複試驗讓秦拓很快就掌握了Ⅱ型，他通過人魚的血液進行穩定，得到了十管新制作出來的病毒。

這十管樣本，六管送到了第二科研室，四管卻被封存起來，放入一層大廳最內部的冷凍箱內。

林助理曾對這個舉動感到不解，不過他一向不是好奇的人，所以并沒有發問。

“這六管是新的樣本。”秦拓看着眼前的下屬們，淡淡道，“阿納斯塔的猜測正确，這類病毒通過神經傳播，當他們從任意途徑看到‘人魚’二字，并将這個詞語在大腦裏循環一遍後，就會被感染。”

“可通過神經傳播不代表它們僅有一種途徑，這一點，謹記。”秦拓看向阿納斯塔，“其次，病毒正式爆發産生的症狀類同于感冒，可以從這個角度進行試驗。”

“明白。”

秦拓交代完這些後，在腦域內對林助理道，“一樓冷凍室內防衛降低，近期幻境防備下調，R.C.B外警衛人員人數減少。”

“秦先生？”林助理好像猜到了什麽，“這樣會不會……”

“記住。”秦拓看向林助理，漆黑眼眸中不帶一點仁慈，“R.C.B永遠站在人類這一邊，明白嗎？”

“是。”

“去做吧。”秦拓看着拱門外陰下來的天，淡淡道。

……

十月初，噩夢爆發後半個月。

Z國內人心惶惶，時間的流逝并不能阻止恐慌的蔓延，當人們發現自己的體內可能寄居着一種無形的病毒時，害怕與絕望随之而來。

無數科研學者向政府提意見，不能讓R.C.B強占這個項目，這已經威脅到了人類的存亡問題。

政府雖有意動，奈何R.C.B所長态度十分強硬，只要政府敢為那些科研所提供便利，R.C.B即刻銷毀所有關于噩夢的資料。

人民的暴動、輿論的紛飛、科研者們的抗議，讓Z國政府處于焦頭爛額的狀态之中。

“市長，再這麽進行下去，肯定會翻天。”穿着制服的下屬看着坐在沙發座內閉目養神的男人，誠懇道，“現在有不少人在網絡上鼓動謠言，說我們政府不作為，老百姓在Z國連性命都沒有保障。”

“上頭沒有傳下命令，我也沒有辦法。”陳市長無奈地睜開眼，“小宋，你就不能讓我有一點放松的時間？”

“這……”小宋着急道，“并不是我想催市長您做決定，而是近日C市真的不太平。”

陳市長何嘗不知。

自這個名為噩夢的病毒爆發後，C市犯罪率急速上升。原本最為太平和諧的C市幾乎要成為犯罪者的搖籃。光是最近十幾天，□□案就已上升到五起。暴動、激情殺人的案件越來越多，鄰裏吵架夫妻不和的瑣碎小事也接連而起。

每當底下的人前去調和或是判定案件時，總是能聽到犯罪者狂妄的說辭：反正我已經感染了，早晚要死。死之前，還不能讓我爽一下嗎？

法律所帶來的禁锢開始松動，聞訊前往的犯罪者終于撕開了身上懦弱老實的僞裝。他們穿梭在大街小巷內，肆意侮辱他人奪取性命，全然沒有白日裏無害的樣子。

受害者數量逐漸上升，每個受到人身傷害的人，只要未死，就會被施暴者恐吓，“我的身上已經有了傳染性病毒，你已經被我傳染了，就算活着又有什麽意思呢？哈哈哈哈。”

高樓落下的生命變得輕賤，河水邊淹沒膨脹的屍體外是家人的哭泣。

反正都要死，不如選一個自己覺得能接受的死法吧。

這樣的想法從最開始的“我想活着”轉為“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可留戀的呢？”。

政府只能眼睜睜看着死亡率攀升。他們并不能做出絕對的承諾，因為就連他們都無法确定，病毒究竟是靠什麽途徑傳播。血液？空氣？水流？還是性？這些施暴者的話，究竟是真還是假？

他們甚至無法公布一條訊息在各大平臺傳播：病毒傳播的途徑是——

“政府，無能為力。”陳市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果真是一場噩夢啊。”